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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王之王 第七十三回 生死關頭心魔欲

(2006-10-28 11:54:25) 下一個

萬王之王  第七十三回 生死關頭心魔欲

  第七十三回 生死關頭心魔欲
  宮雲兮垂頭道:“我……笑了的,他們都不是人。”昭元搖頭道:“不可能。他們雖然都是定力不弱,但絕對不能跟我比。連我都不行,他們一定會入迷,也就是你一定沒笑。你知不知這是多麽大的危險?我們險些就要……”宮雲兮忽然埋頭他懷中,輕輕道:“我……是沒有……沒有笑……笑太明顯,因為我對他們實在笑不出來。我隻願意笑給你看的。”

  昭元本來對剛剛的情形心有餘悸,其實是想好好責備她一頓的。可他現在聽宮雲兮如此,卻又實在發不出火來,隻好歎了口氣,輕輕撫摸她秀發,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宮雲兮似乎知道他又投降了,仰起頭來偷偷看他,忽然又笑嘻嘻道:“你想想啊,我對你笑都是大有屈尊之感,讓你大占便宜了,還怎麽能去對這些野人笑?讓他們看看都覺得便宜他們了。”

  昭元急道:“話是這麽說,可是剛剛多麽危險,實在是……”宮雲兮忽然輕輕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立刻縮回頭鑽入他懷中,全身都熱得燙人,忽然又狠狠掐了一下他胸腹肌膚。昭元隻覺全身魂魄都已不在自己身上,那個輕輕的吻就如無底洞一般,將他所有的不滿都給吸得無影無蹤,甚至恨不得自己也想被吸進去。

  宮雲兮用細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極輕極輕地道:“對不起啦。”昭元幾乎疑心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她這樣的仙子,竟然也會向自己這個野人認錯?剛才玉人那輕輕的一吻,早已經將自己所有的原則,又都融化成了柔柔的美麗,令自己完全如癡如醉,神魂顛倒。現在的他,更是全身都莫名地又顫抖了起來,情不自禁地緊緊摟住宮雲兮,身體也變得大熱起來。

  忽然,他全身一震,立刻又冷了下來,一把推開宮雲兮,道:“我們馬上出去。”宮雲兮依然是半癡半迷,喃喃道:“你休息好了麽?”昭元道:“邊走便休息。”說著已站了起來。他順手將宮雲兮摟了起來,心中一動,切又放開了手。宮雲兮嗔道:“這裏還是很冷。”

  昭元無奈,隻好又攬住她纖腰。但昭元才朝前走了幾步,忽然心頭一動,放開摟住宮雲兮纖腰的手便奔了回去。宮雲兮心頭著惱,回頭卻見他正在將那四人的身體抓起,連同火把都踩熄,一股腦都扔入了門中,又自將門重新鎖好。直到外麵遠處已難看出絲毫異樣,才又回來摟住自己,輕輕道:“我們走吧。”

  宮雲兮這一下卻是不但被他摟住,還被他握住了小手,心下大羞,生怕他又故意撫摸自己之手。但走了幾步,卻覺他老實得不得了,不禁微覺奇怪。但再一想,卻明白他隻怕是想要自己完全聽話;這樣又能討好自己,又能多控製自己,免得在這當口又跟他胡鬧。

  她心下又不自禁地生起氣來,便思什麽時候再讓昭元吃些苦頭。二人慢慢貼壁而行,昭元慮宮雲兮白衣白裙,在黑暗中太過惹眼,總是自己身體半側在前麵要擋住她,幾乎象是在倒退著走。他感覺到宮雲兮現在一言不發,連小手也老老實實不跟自己瞎鬧,心下甚是欣慰:“看來她還是知道些輕重緩急的。”但轉念一想,卻又疑她定是心中又莫名其妙地生了氣,正在盤算著什麽時候再整自己呢,不由得又是暗暗歎氣。

  走了一氣,昭元漸漸覺得前麵似乎已不那麽寒冷,地麵之冰也少了。但他怕又惹宮雲兮生氣,自然絲毫也不敢放手。宮雲兮見他不敢開罪自己,心下稍平,忽然輕輕道:“前麵好象有什麽很特殊的氣味。”昭元聞了聞,似乎沒聞到,不免疑她是故意沒話找話。但再行了幾步,卻也覺出有些怪味道,不覺歎服:“女孩子之鼻可也真靈,看來我還真是少不了她。”

  這洞內似乎極是幽深,也極是冷清。昭元雖然心疑有埋伏,暗暗凝神戒備,但卻好久都聽不見一絲一毫的聲響,反而還借這個機會回複了不少精力。前麵光線似乎微微強了點,正正現出要從支洞入到主洞的洞口。

  昭元回過頭來望著宮雲兮,道:“前麵危險,你可要小心。”宮雲兮點了點頭,忽道:“我……好象走不動了。”昭元一笑,伸手抱起了她緊貼自己,同時騰出一隻右手來,心想:“真要動手,她站在一邊反而不好,還不如抱著她同進同退。”

  昭元側耳在壁上細聽,待察知外麵確實無人走動時,才忽然從支洞中竄了出來,不料卻忽覺腳底一滑,險些跌倒。原來那地麵看起來似是實地,可下麵卻有一層軟泥,這一腳下去若不小心,立刻便要摔個嘴啃泥。宮雲兮得意地道:“哼,知道我為什麽不肯走路了吧?”昭元見腳上沾起了好大一團黑泥,微微一笑,道:“你是想得周到。還記得哪邊是血魔帶我們進來的方向嗎?”宮雲兮狡詰地一笑,道:“你又求我了,對不對?”

  昭元作勢要親她,宮雲兮嚇了一跳,連忙粉臉緊貼他肩頭。昭元笑道:“不求其實也行,威脅也挺好使的嘛。是不是這邊?”宮雲兮點了點頭,嗔道:“你知道還問我,小心我掐你。”昭元隻是要確認一下自己沒有糊塗,當下隻是一笑,不去理她,二人貼著石壁的凸凹處小心翼翼地前進。這主洞甚是寬廣,而且兩側還常有支洞,有的在壁間燈火的照耀,裏麵下隱隱發出金屬般的光芒,但又似乎不是珠光寶氣之類。

  昭元無暇細看,隻是極力朝外麵而行。漸漸的,他覺出前麵似乎有人在來回走動,似乎是在巡視一般。他將臉和宮雲兮貼了貼,輕輕道:“好老婆,現在可是完全出不得半點聲音了。”宮雲兮輕輕嗯了一聲,再不說話。

  昭元放慢腳步,一點一點前行,終於看到前麵有個把兩個人影在一步三晃來回走動。顯然,一切跟昭元預想的一樣:由於開蠱時常有打鬥之事,這些人並未對先前昭元怒吼發招聲驚異。

  昭元思考良久,覺得這洞壁曲折有致,隻要自己注意躲藏、小心一些,當可不冒什麽被發現的風險就將他們都點倒。他看準那些人走動的規律,一步一藏,小心翼翼地潛伏靠近。他的每一步都極是小心細致,每當他們有發現自己的危險時,就立刻縮身岩縫或是支洞內,等他們轉身時,再行越過疾奔。

  前麵漸漸微微光亮了起來,顯然不過多久就可以出洞了。昭元隻覺自己心情一陣激動:一出洞口,那麽外麵天大地大,似乎還有很多山林和落葉,自己易於馳騁躲藏。可是隻有一點,那就是自己再也不能有什麽借口繼續親近她了。昭元惋惜之餘,看著外麵隱隱約約的天光,忽然間又是麵紅耳赤:“怪不得我也沒怎麽覺得太餓,看來根本一天都沒過完。我那時候在洞裏迫不及待地說可能已是晚上了,不知是什麽心態?”

  昭元腦中雖然陣陣狂想,身體卻是半點都不敢怠慢。眼見前麵天光越來越是明顯,心頭卻居然沒有自己想象中應有的那種興奮。他甚至莫名其妙地想慢一些,遲一些:是不是捱到夜幕降臨再走,會更加安全呢?

  他忽然咬了咬牙,終於還是否定了自己這些借口,繼續朝前摸去。前麵又有個支洞,那是他看好的藏身之處。過了那個小洞,就離洞外隻有七八丈了。以自己之功力,好好準備以後,或許可以一瞬而過。那些人肯定難以察覺,即使察覺了,也難追上自己。

  昭元計議已定,深吸了一口氣,猛然鑽進那支洞。鑽洞之際,他見外麵巡視這一段的那人似乎全無知覺,心下大是放心。不料他還沒來得及慶幸就覺得有些不對,猛然一回頭,黑暗中一物已是直襲過來。昭元大驚,本能地猛然一掌就要擊去。但他心念電轉,思若是如此,觸掌之際定會有大悶響,外麵之人定然驚覺。因此,他連忙變掌為指,正衝其來路發出劍氣,要將其戳得連聲音都哼不出來就暈死過去。

  不料這一戳之下,黑暗中一聲極尖利的厲叫,竟然如同是野獸被襲、凶性大發時的怒吼。昭元大吃一驚,心念電轉,不顧一切就要朝外猛衝。不料腳下猛然被一甚是長大之物橫掃過來,而且其蠻勇之勢極烈。昭元猝不及防,連忙穩住身形硬受了這一掃,雖一個踉蹌,依然朝外衝出。那物極是敏捷,雖被他擋了一擋,卻突然彎了一下微微勾住他腳,厲吼一聲,又淩空橫掃反勾,其力極大。昭元這一下隻躍出了丈餘,反而將此物帶了大半截出來。

  昭元未及喘息,覺那物又要橫勾自己,急忙翻身縱躍。微微光芒下,隻見那物頭尾如蛇,長大兩丈有餘,中間身軀卻是甚大。而且最奇的是,其竟然還有四腳,便如一隻巨大的蜥蜴一般。那物在昭元這一翻身縱躍之時,已急速竄至他要落地之處,其動作極是靈活敏捷,與它那龐大的身軀完全不相稱。宮雲兮也已看清,見它血紅的蛇信吞吐,樣子極是凶猛可怖,情不自禁啊地一聲尖叫,全身都縮在昭元懷中瑟瑟發抖。

  昭元不敢怠慢,淩空一掌揮出,正中那物之頭,身體卻借這一反力避免了落在他爪處,同時又再往旁橫躍。不料那物之頭被他這一掌打得直彈丈餘,卻立刻又自返回,似乎全未受傷,反而以更快的速度竄至他前麵,硬還是攔在了他與外麵之間。

  昭元倒吸一口冷氣,知道此物肯可能比自己想象的要難對付得多。要知他剛剛一掌雖然是身在空中不好使力,但尋常猛獸肯定經受不起。可這物卻極狡猾,並不跟他掌力硬搏,反而順掌力彈開丈餘,既消了掌勢,又能立刻反轉回來搶占有利位置,全未受傷。這樣看來,其敏捷力與耐受力都絕非普通猛獸可比。

  昭元定了定神,想起傳說中極南邊的海疆和海島上有巨蜥,其大者力能生裂虎豹,威猛絕倫,皮粗肉厚。現在看來,此怪獸應該便是此類。據杜宇說,傳說有一島上的此種之物若是咬傷了人,即使傷口很小,其人在幾天內也非常可能會發病而死。此物喜熱,北地本無,然而這裏似乎有地熱為本,與周圍大不一樣,卻居然能容此巨物生存。

  那巨蜥一步步逼過來,耳邊更笛聲大作,所有的那些看守之人都在大大發聲召喚準備。昭元知道再也等不得,仔細看好方位,忽然身形一晃。那巨蜥自然立刻騰身迎上。昭元正是要它身在空中其方向難變,一招少澤劍猛地直刺它眼。

  那巨蜥大吼一聲,墜落地上,回身疾撲正要從它身邊躍過的昭元。其飛撲時,眼上鮮血淋漓,顯已受傷,但問題是那眼珠卻依然還是能轉動,無法確知此目是否已盲。昭元見它勇悍如此,心下大驚,又是一招商陽劍戳去。

  但那巨蜥極是靈通,細長的頭一閃,這次竟然躲過,比最敏捷的身法還要迅捷。昭元心下越來越驚,知若不盡快衝出,自己絕對死無葬身之地。可這巨蜥又靈活又能挨打,這下卻如何是好?他忽然猛然朝後躍去,一把抓起一名急忙逃竄的看守,猛地朝那巨蜥砸去。

  那巨蜥大吼一聲,一口咬住那人之腰,猛力一甩。那人被甩得撞到石壁上,頓時鮮血長流。昭元手上不停,一把一個,將那些看守一個個擲向巨蜥,都是不同方位。那巨蜥極是靈活敏捷,一下下都能淩空咬住便甩。

  連續幾次後,昭元看準它一接之際,突然間又是一道劍氣發出。那巨蜥本來連咬數人,以為又是一咬而已,注意力大半在那淩空飛來之人身上,不及防範,頓時被戳中那另一眼。那巨蜥疼得猛地一甩,那被咬住的人身體直朝昭元砸來。昭元一把接住,又自朝那巨蜥砸去。那巨蜥雙目已盲,正自咆哮如雷,忽覺有物砸至,立刻便是狂怒之氣勃發,一爪按住,大嘴一下下狠命撕扯泄憤,再也顧不得阻攔什麽。昭元急忙趁這間隙衝出洞外。

  他才一衝出,外麵立刻便有數人怒吼著撲了過來。昭元根本不跟他們糾纏,隻是奮力尋隙竄出,拚命疾奔。那些人呼喊著追了上來,但忽然間卻又呼喊著退了開去。昭元正自驚異,忽然間覺得不對,連忙貼著山壁疾奔。正在這時,他旁邊突然颼颼飛過許多利箭,都是威猛迅捷,隻怕是支支都能力透二百步開外。若非自己知覺得早,縱能接得幾支,也必然還是要被其餘射及。昭元正自冷汗直冒,慶幸自己又躲過一劫,前麵忽然又冒出一簇簇人頭,人人都是彎弓搭箭,要朝自己射過來。昭元大喝一聲,一把帶起一塊巨石飛身貼後,石前人後朝那些人砸去。

  隻聽呲呲聲連響,都是利箭觸石之聲,但卻無法穿透,總算是那石幫二人全了性命。那大石疾速朝那些人飛去,可餘光下那些人竟似不閃不避,隻是又要彎弓搭箭來第二輪。昭元大驚,以為他們居然能抗巨石砸頂,但轉眼間,卻見他們已被巨石砸倒了好幾個。然而被砸者根本連哼都不哼,其餘也眾人依然續射。顯然,他們根本沒什麽顧忌,全不顧昭元已衝至他們之中,這箭即使射中了昭元,也難免還能穿出傷及自己兄弟。昭元見他們悍不畏死,全無躲閃和憐憫同伴之意,不由得連連倒吸冷氣。但他轉念一想,頓時心下大亮:他們隻怕就是以前的“人蠱”所組成。

萬王之王  第七十三回 生死關頭心魔欲(二)

  
  昭元不敢有絲毫停留,才連石帶人竄入其間,立刻猛地一拳,將那巨石擊碎。他力大拳猛之下,碎石紛紛飛竄,立刻又將那些剩餘之人擊傷許多。昭元自然早已經先將宮雲兮擋在身側,沒有讓她受傷。那些弓箭手隻緩緩得一緩,立刻又搭箭趕上。昭元現在已在騰身遠去,急忙又帶起一塊巨石朝他們砸來,這一次卻是石頭向他們砸去,自己則朝著與石相反的方向而逃。隻聽颼颼聲不絕,又是許多利箭從昭元身邊掠過,直釘在前麵隘口後的棵棵大樹上。顯然,若非那大石,昭元和宮雲兮都早已被某幾支箭穿個透心涼了。

  昭元根本無暇慶幸,眼見前麵隘口過後就有鬆林一片,不顧一切就要衝進去。但那隘口兩側十餘丈高的巨石竟然是一機關,忽然合向了一起。還沒等昭元奔到,那兩麵石壁便已合成了一麵巨大的石壁,而且上麵居然還藏的有人。

  昭元知馬上就又是後麵那些箭手發箭之機,直急得眼冒金星。他根本不敢淩空飛躍,以免空中不好改變身勢,隻好縮身藏向二崖合攏時掉下來的巨石後下方,一動不敢動。但他也知,要逃離虎口的話,便絕不能停留某地,必須搶時間在合圍之前逃走。現在他如此縮身而伏,實是要救命之下的不得以。果然,那些人一麵射箭一麵漸漸圍攏,卻並不進逼。同時,他們人已越來越多,慢慢地已經圍成了半圓之形。

  昭元暗暗叫苦,知道再挨下去定然凶多吉少。他微一沉吟,對宮雲兮道:“我必須騰出兩手來,不能抱你。你抱緊我,千萬不可放手,知道麽?”宮雲兮見他臉色緊急,知道已是最後關頭,一言不發,雙手緊緊抱住他背。昭元忽然兩手各抓起一塊棱角分明、平扁些的大石,大喝一聲,粘力抓力齊上,二石便如盾牌一樣翻飛,直向那些人衝去。

  那些人都是麵目冷毅,全無退縮,一見昭元衝出,立刻便是放箭。昭元咬牙衝近,那大石既是石盾又如石斧,每一下都掃拖了前進路上的敵人,每一下又都將前後大半護住。那些利箭不斷地射在大石上,石屑雖然紛紛亂飛,卻都穿之不透。

  但對這樣巨大粗笨、全需蠻力舞動的巨石硬行使用粘力,那是極耗內力之舉,乃是不折不扣的武學大忌,絕對無法持久。更何況,昭元還先就和那兩位開蠱者大戰了一場?

  昭元深知此理,根本不敢停留,而是朝相反方向衝去。他知相反方向八成出穀更難,但這裏實在無法持久,隻能是火燒眉毛不顧一切,怎麽也要先離險境喘口氣再說。那石崖太高,自己絕計不能隻靠一躍就躍上。同時,以該處敵人密集和弓箭之利來看,若在高處隻需稍一停留,那便無異於活靶。

  昭元一麵揮舞石盾,一麵思索。他想起這些人被迷後頭腦簡單,很想看看能不能把他們引得跟著自己過來,然後自己便又可繞回這裏,再行尋機翻越那石崖。不料那些人卻並未呐喊著追過來,似乎有人指揮、知道他的企圖一樣,隻是繼續結陣守住了那裏。昭元暗暗叫苦,忽然聽得前麵極遠處似乎有水奔流之聲,似乎還不小。他心下頓時一喜:能有如此水流,則必有出路,不然水泄何方?

  昭元頓時精神大振,急忙拋下一麵石盾,隻擋後麵,人不顧一切地朝那水流方向疾奔。而他後麵竟然也不再有箭飛過,似是已經太遠,箭勢已衰,又似是有人已經下令停箭戒備。昭元怕他們使詐,不敢怠慢,依然奮力揮舞石盾以護後麵。那前麵的嘩啦聲越來越是明顯,竟然有大水砸落拍擊水麵之象。昭元心知乃是一處瀑布,越發放了心:“成為瀑布,則必是大水,更加需有出路。”

  前麵地勢果然驟然陡峭起來,縱跳甚是費力。但昭元知道早一刻突入水中,便早一刻脫離危險,哪裏還去想留什麽餘力?看看後麵那些人已離的甚遠,他便幹脆拋下石盾,全力前衝。但他才及如此,忽然眼前紅影一閃,便如鮮血迷亂了眼一般直朝他身體撲來。昭元大吃一驚,百忙中一個千斤墜直落而下,堪堪避開了這一擊。但與此同時,他的身體卻也落到了一處三麵被圍的石穴之中,處境更是危險。

  那紅影全不說話,似乎就要和身下撲,但卻忽然又自停住,隻是把守前麵。昭元見他正是那力擒自己二人前來的血魔,心頭頓時完全絕望:“我本以為他隻在夜間出來的,怎麽白天他也能出來?我本來就武功不如他,現在還大耗了真力,這個如何是好?”但他轉念一想,卻又起了一絲僥幸之心:那指揮之人並不讓他與自己力搏,隻是把守威懾,說不定是因為如果勉強在白天把他放出來的話,其功力或許會不如夜間。

  此雖是想當然的僥幸,但若是被長久困在下麵不敢去試,則必然會被那些人慢慢圍攏過來。即使那些人不圍攏,待熬到了夜間,自己還不是一樣會被血魔所擒?昭元想起那些半失神智之人的冷竣,以及他們那整齊劃一的進退攻防,就一陣陣不寒而栗,因為他們簡直就象是已把單人武功和行軍陣形二者的優勢結合了起來。一旦被他們密集圍上,自己那裏還能有半分的逃生之望?

  相比之下,與這血魔力搏還可能有一線生機。況且聽那流水聲,出路似乎已是近在咫尺,自己如何能不冒死一試?昭元深吸了一口氣,聚起殘餘功力,忽然扳下旁邊一塊突出的山岩,猛然一把朝前上方的血魔砸去。但待那血魔伸手要接時,昭元卻又突然發出劍氣,正正擊中那石正中心。那石啪的一下碎成無數小塊,直襲那血魔全身各處。

  昭元見此計得逞,知其當能為自己贏得半招先機。但他心下根本來不及去覺得歡喜,便立刻從另外一側飛身而躍,要越過那血魔。不料那血魔全身血衣陡然一旋,那些碎石立刻全都悄無聲息地貼落其衣,接著身形便電閃般又躍來橫擊昭元之腰,竟是沒半分阻礙。

  昭元見血魔的這一橫擊,首先就要擊中抱住自己的宮雲兮,心頭大驚。當下他急忙半空中一個側身,一腳對踢,正接血魔那一掌。血魔翻身落下,立刻便能揮掌又上。可昭元那一腿卻幾乎完全酸麻,落地之時竟然連站都快要站不穩,心下更是大驚:“他白日功力雖然弱些,但還是遠遠高過我!”

  昭元心頭絕望之念大起,幾乎就想就此放棄,但想起自己一死,身邊的宮雲兮必然遭受侮辱,心頭無名之火頓又爆起。他忽然心生一念,猛然一腳踢斷一塊豎石,一下勾起,淩空朝那血魔擲去。同時,他雙手卻忽然將宮雲兮反手一把抱起,不管她尖叫連連,奮力朝那流水處高高拋出。這一下卻是根本的絕險之計:那大石之大小也似一人,去勢也不甚急。

  昭元的想法,自是盼那血魔忽然見一人分三身,暫時無所適從。要知高手相搏,差在毫厘,隻要血魔稍有猶豫,自己便可能有機可乘。如果那血魔來擊自己或大石,宮雲兮便可先入水逃遁。但如果血魔現在所受之令是“不讓人過去”之類,那麽便有可能先擊宮雲兮和那巨石,會帶來很大的危險。可若是自己不這樣做,那麽待會夜幕降臨,自己更是死無葬身之地,甚至無可抵抗地成為人蠱。既然宮雲兮連笑都不肯對那些人勉強一下,到時縱然其身不死,也會生不如死。因此,昭元也隻好行此一險。

  那血魔怒吼一聲,猛然便飛身騰上要抓住宮雲兮,居然全不管昭元和那大石。昭元厲喝一聲,一劍發出,正中那血魔之後腦。顯然,那血魔如他所疑,躲避後麵攻擊時的敏捷程度遠不及前麵。但那血魔竟然立刻便分清那人形巨石不是人,立刻便截擊宮雲兮,全無半點猶豫,卻也微出意料。但無論如何,昭元這一劍終於還是正中血魔後腦之骨。雖然發此劍時相距甚遠,其勢已衰,但還是立刻令血魔全身微現酸麻,本能地抽搐了一下。

  血魔受創,那一掌便沒擊中宮雲兮,其血紅的身形也如斷了線的風箏一樣落向地麵。昭元搶先躍上,一掌發出一股柔力,將宮雲兮下墜之勢托得一緩,同時淩空又再躍上,又接住宮雲兮。但就在這時,他晃眼一望,卻見下麵前麵都是水霧蒸騰,並無實地落腳之處。正在又慌張又慶幸的時候,耳邊水聲大響,他和宮雲兮的身體都已迅速斜斜沒入水中。

  昭元對於水實是老本行,海中尚且來去自如,何況還是這樣一處水潭?雖然二人入水之勢甚急,但他一入水便是雙手雙腳齊動,不待觸底便已是又再向上浮起。眨眼間,二人便又齊地冒出水麵,都是長長喘了一口大氣。不料氣未喘完,身邊不遠出一個紅色身影撲地躍入水中,正是那血魔。原來,那血魔竟然也是會水。

  昭元大驚,急忙又對宮雲兮一點頭。宮雲兮知他要全力競遊,又是雙手緊抱昭元。昭元見她甚是配合,自己兩手都是解脫,立刻便是拚命朝那血魔所在的反向遊去。但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昭元才劃了幾下,便覺那血魔水技遠不如自己。真要論其速度來,其一人獨遊,居然還不如自己二人遊迅速。昭元心下稍安,但手上卻兀自絲毫不敢鬆懈,依然是在拚命劃水。

  那血魔依然極力追趕。昭元忽然心下一動,放慢了遊速,臉上現出疲憊之色,手腳也似是用盡了氣力,不幾下便被那血魔趕近了不少。宮雲兮大驚,道:“他……他來了!”昭元忽然連眨眼睛,帶著她一下沒入水中。宮雲兮立刻明白了過來,雖然自己也不甚會水,但雙手依然立刻鬆開。昭元見她甚是乖覺,便在水中向她一笑。他趁宮雲兮之手未全鬆開之時,在她額上親了一下以示感謝,接下來立刻便翻身回迎那血魔。

  昭元一覺出這血魔水功不行,幾乎立刻便想到,這實是自己的一個天賜良機:如果自己能趁這機會殺死血魔,既能消除自己麵臨的危險,又能為杜先生報仇,更還能為民除害。否則平日和其對敵的話,無論白天黑夜,自己哪有什麽勝算?

  那血魔隻要沒有接到新的指揮,自然就會一心要擒自己二人回到原地,肯定不會放棄追趕自己。昭元唯一所慮的,就是那暗中指揮的人若看出自己水功遠勝血魔,說不定就會發令命血魔回頭,那這個機會可就徹底斷送了。因此他想起自己先前所顯水功已強,已不能裝不甚會水,便隻立刻假裝自己已耗盡全力之狀。為了更加取信那人,昭元甚至還不惜作出抽筋之象,以示那曾硬接血魔一掌的腳已受重創。所有這一切,自然都是想要極力穩住那指揮者之心,好讓他放血魔來追自己。如今此計既已得售,他怎能不加以利用?

  這水甚是清澈,昭元水中視物,全無阻礙。他見那血魔手腳連動,雖然也有章法,但比起自己水性來實在是差得太遠,自然更是放心。他先前沒水之時,已先自深吸了一口大氣。這時他看準方位,忽然衝去將血魔之一腿猛地一拉,便又立刻放手,不與他直接糾纏。

  那血魔被他這猛地一拉,身形立刻沒入水中,但要腳踢昭元,昭元卻又離己已遠。然而,血魔才一想上浮換氣,昭元就又飛速衝回,又隻將血魔迅速朝下一拉便立刻放手。如此一來,那血魔便又無法浮出水麵。

  這乃是昭元深思熟慮之想,也就是絕對不能給血魔以喘息機會或是借力之處。否則的話,若是近身糾纏急於求成,反而會被血魔得著借力之處。他武功遠遠高過自己,隻要硬行屏氣,不顧一切,自然就能在他被憋暈之前就先製住自己。那樣的話,豈不糟糕?因此,自己隻要能令血魔升不上去換氣,強行將其憋暈,便可殺死血魔。

  那血魔連續幾下都浮不上去,加上先前被拉下水時並未先行準備吸氣,不一會就覺得胸中大有窒息之感。但他內功畢竟精深無比,卻依然能夠勉強支持。他似也知道自己這樣的話,會永遠浮不上去,在昭元又一次拉自己時,忽然搶先返身一撈,幾乎將昭元抓個正著。

  昭元吃了一大驚,更加不敢大意,有意識地令自己來回拉的動作毫無規律。他生怕功虧一簣,不惜自己也苦忍窒悶之感,絕不自行上浮換氣。他兩眼死死盯住血魔身形,看好形勢就上前一拉,絕不急躁,定要熬到血魔支持不住再行下手。

  忽然,那血魔不再極力想上潛,反而一下直鑽水底。這一下卻是大出昭元所料,不敢靠近。那血魔一到水底便立刻雙手連摸,抱起一塊底石穩住身形,接著便循著斜上之勢一步步走去。他功力極強之下,雖在水中,其勢竟然也是極快。

  昭元大吃一驚,頓時後悔:自己怎麽沒想把他再朝水深處多引些,再行與他相搏?若是被他這番逃出生天,將來可還要害多少人?昭元大急之下,奮力追遊,不顧一切要抓住那血魔,甚至不惜要與他近身糾纏。但那血魔亦是靈性極高,知道自己在水中很可能不是昭元對手,必須盡快離開。因此,他這下一觸實地就拚全力行跑如飛,昭元潛遊之勢根本趕不上。昭元一咬牙,也自翻身觸底抱起一石,極力追趕,要不惜冒險將他殺死。

  看看血魔已快到岸邊,但昭元不惜一切之下,卻也已隻與那血魔兩臂之遙了。那血魔忽然猛地將手中之石朝回一擲。這一下二人相距極近,昭元死命追趕之下,幾乎無可防備,雖然本能地步一閃,但還是被那石擦中了右肩。雖然水已大大消解了該大石之來勢,但血魔功力到底非凡,還是將昭元擊得幾乎轉了個身。

  

萬王之王  第七十三回 生死關頭心魔欲(三)

  
  昭元絕望之下,猛然將手中一石朝血魔砸去。但血魔卻忽然平身而遊,一腳蹬住那石,反而將其蹬了回來。同時,其身形借勢更快浮起,已是扒到了一塊突出的水中之石頭。血魔功力驚人,這一旦有了借力,頓時神威大具。隻聽嘩啦一聲,石頭雖被掰斷,但血魔也已成功躍出水麵。

  昭元但覺無邊後悔之意襲來,幾乎就要支持不住。但他終於還是竭力讓自己清醒了過來,先奮身回遊了幾下,才終於露出水麵。他本來不肯擲石,其實就是因為這等已觸實地的水底追搏情形下,自己擲石並不能助自己,反而還會提醒血魔也擲石。因此他隻是咬牙硬追,要仗著自己胸口尚有餘氣,或者可以快些追上血魔;而隻要能追上血魔,那便還是有可能在糾纏中將血魔重新拉回深水。可就在快要追及的時候,那血魔終於還是想到了這上麵,實在可說是一線之差以成大恨。

  昭元正滿心痛悔,忽然聽得遠處傳來宮雲兮的聲聲驚叫。昭元大驚,但順其聲的來路一看,水麵上卻又無她之影。昭元想起她可能終於還是落入了敵人之手,心頭幾乎就要立刻爆炸,一麵全力朝那邊遊去,一麵高聲道:“堅持住,堅持住!不要輕易上岸,我來救你!”

  昭元忽覺那水似乎在助他前行一般,雖流勢有些怪異,但一時也根本未去多想。等他繞過水中的幾塊阻擋視線的巨石,這才發現宮雲兮還正在水中掙紮著。她似是想要向自己這邊遊來,但身體卻是依然在向後飄動。而且,她近身之處的些許飄浮樹葉還形成了一個旋渦,似乎正要將她卷入更中心。

  昭元倒吸了一口冷氣,但卻依然不顧一切地前遊,終於拉住了宮雲兮之手。但追時容易,這下要極力回遊,卻是難以前進分毫。宮雲兮見他也被自己拖累而無法脫身,悔懼之下,已是哭了出來。

  昭元冷汗直冒,腦中卻不住告誡自己千萬不可放棄。他想起剛剛與血魔搏命的情景,猛然沒入水中,終於抓住了一塊大石,立刻穩住身形,並疾步背向那旋渦中心而行。待行了幾十步,感覺水勢略緩,他才終於拋掉那石,再行浮起。果然,這裏水勢緩了些,自己已可勉強控製自己行進。他這才大大舒了一口氣,繼續前遊。

  等再行遊過幾塊半露的巨石,眼前一片開闊,先前自己返身與血魔相搏的地方已在不遠。昭元抹了一把頭上之水,喘了幾口氣,勉強一笑,道:“別怕,我們安全了。”宮雲兮點了點頭,忽然緊緊抱住他哭了起來。

  昭元知她先前獨陷險境,幾難脫身,那等驚怕實在難抑,便也輕輕拍她,給她以安慰。忽然他心頭一動,轉頭一望,卻見那邊水畔一個紅影靜靜矗立,似乎又是那血魔。而且其旁邊竟還密密麻麻地站了許多、也越來越多的人,所有人手都舉弓弩對著自己。昭元心下大驚,急忙一個縮身,又是潛入水中,急步逃至那幾塊大石之後。這裏他感覺旋水之勢雖然急了些,但隻要小心一下,還可掌握,便又小心翼翼浮出水麵。但一時間,他還不敢再出石觀望。

  昭元想起剛才情景,冷汗涔涔而下:“他們怎麽沒有放箭?剛才若是齊地放箭,自己絕然難逃一死。”但他手上一直不敢停留,怕自己迅速力竭,想尋塊大石依上休憩。但那些大石都已被水磨得光溜溜,一個個滑不溜手豎立水中,都是隻能勉強抓住些邊角借力,並無什麽地可容自己二人坐臥。當然,無論如何,既有了些借力之處,怎麽也是好了許多。

  隻聽外麵一人聲音陰惻惻道:“真是好一對同命鴛鴦。可惜陷身於此再難出去,這名聲終是不顯,真是可悲可歎哪。”聲音甚是生硬,似是經過了變音。昭元歎了口氣,輕輕摟住宮雲兮安慰,任她哭泣。他想起宮雲兮一貫都是運籌帷幄,高高在上,這還是她第一次大哭,心下也不禁替她難過。

  隻聽那聲音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們夫妻情深,老夫也就給你們一個機會。你是明白人,自然知道若不投降,那便隻有死路一條。老夫覺得,你應該知道該怎麽做。”

  昭元暗笑一聲,自思:“果然是要我投降。哼哼,隻怕卻是打錯了算盤,白費功夫。”可是自己若不投降,那就隻有死路一條。他們已占淨優勢,多等一會與他們無損,自然是等得起的了,自己卻是要多受煎熬。昭元歎了口氣,忽聽宮雲兮哭道:“我們是不是就真的出不去了?”昭元心下一歎,嘴上卻道:“不一定。”宮雲兮眼睛一亮,道:“你有辦法?什麽辦法?”昭元搖了搖頭,柔聲道:“別怕,我還沒想到。不過總會想到的。”

  宮雲兮聽他口氣,看他神色,知道這些不過是安慰自己的話,自己二人實在已是窮途末路,再無機會了。她心頭一陣難過,想起正是自己引來了真血魔,這才招致這場大禍,更是悔恨難當。昭元似乎知道她的心思,一手將她摟得更緊,輕輕道:“別難過,這不是你的錯。你也沒有想到真血魔會來的。”

  宮雲兮眼淚嘩嘩而下,哽咽道:“要是我不那樣任性,我們就不會這樣了。你……怪我麽?”昭元心下幽幽一歎,但覺她現在已是傷心成這樣,自己二人反正也已難出生天,又何不在死前讓她輕鬆一點?想到這裏,他便道:“我們夫妻一體,有難同當,還說什麽怪不怪的話?你不是說過,不論你做錯了什麽,我都會原諒你的麽?不管怎麽樣,我都一樣疼你的。”說著微一猶豫,還是在她臉上輕輕親了一下。

  宮雲兮覺他不但不怪自己,還深情親吻自己,心中又羞又喜,但卻並不躲避。一刹那間,她簡直覺得眼前這種種險境都已全不足道,自己有了這個有情有義又深愛自己的郎君,當真是自己一生的幸運。隻可惜偏偏現在就命不長久,隻怕沒機會再好好享受他了。

  昭元看她情形,知她心情略複,便又仔細看這周圍情勢,苦苦思量處境。先前他隻是一意緊張,從來沒好好看過這一處,現在水花濺落聲中,他將那些忙亂中的思緒略一整理,這裏的輪廓才漸漸現了出來。原來他的處境,實在比他想象的還要險惡得多。

  原來這裏的確是一片山崖上有些流水下來,形成了小小一個瀑布。要說現在正值隆冬,北地早已冰雪遍地,但此地卻居然還有如此流水,而且水還挺熱的,便似溫泉一般,也是一奇。可奇觀是奇觀,糟糕的是這瀑布並未形成流出穀外的河流,而是直接沒入了一條地下暗河之中。顯然,自己先前欲隨水逃出穀外的幻想,實在已是落空。

  昭元早就聽說南方地下多暗河,有的地段現於地麵,有的卻是沒入地下。因此,南方許多地方,經常能有無源之水、無終之水的奇怪現象。但這等地下暗河說起來是什麽“河”,其實大多隻是許多岩隙中在流水,根本就無大股通水之處。真要說起來,其實更象“水脈”。

  這裏這些巨石中間有旋渦,雖然也不甚湍急,但也不能小視。最起碼,先前宮雲兮就不小心著了道。這些水被吸下無影無蹤,顯然也是一種暗河,可說自己原先所想逃路已絕。自己被困在這其中,就算能支持不降,便餓也能餓死。那血魔吃過自己之虧,其主人定然也已覺察,肯定不會再命他下來。無論怎麽樣,自己是再也沒機會殺他了。這樣算起來,自己除了百無聊籟地絕望等死之外,還能怎麽樣?

  昭元暗暗歎息,想起那人半天都沒有再說話,莫非又是在布置什麽?他悄悄又遊到外麵大石之側細看,果見外麵那岸邊之人又密了許多,陣勢也更是嚴整。昭元微微苦笑:“他們可還真看得起我。開始那樣的圍困,我便已無法逃出,他們居然還不放心,又叫來這麽多人,擺出這等軍陣般的態勢。”忽然間他腦中一閃:“如此多的人,而且如此有章有法,樣樣都象軍陣,難道隻是什麽幫會所需的勢力麽?難道……難道他們是為了打仗?”

  一想到這裏,昭元不禁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越想越覺可能。這些人整齊劃一,全無畏懼,若在戰場一成規模,再加指揮得當,絕對是勢不可擋。而且他們號令統一,手中的弓弩都是精兵製作,連所穿衣服也是特製厚重凱甲,並非普通之衣。如果將這些綜合起來看,簡直就是無一處不顯著軍陣之象。這若不是為了打仗,那還能是什麽?

  昭元想起自己在主洞往外逃時,所曾見的那些透出金屬光芒的支洞,現在想起來,那裏亦極有可能是藏著不少盔甲兵器之屬。況且這些人雖然綜合了武林之人和軍人的各自優點,但畢竟遠不如血魔那般有靈性,所能接受的命令定然也是極簡單的命令之屬。因此,他們最適合的,也的確就是作為軍陣衝擊之用。

  要做許多複雜任務,自然需靈性;但大軍搏殺,氣勝者勝,指揮也就相對簡短劃一。普通士兵即使本身不太靈活,隻要指揮者指揮得當,整體就不會顯得太過笨拙。如果這些似乎很憨的人蠱被用來打仗,那還真可說是揚其長,避其短,物盡所用。可問題是周地向來無甚戰爭,他們又能是誰的部屬?

  昭元一時猜之不透,也就一時不想再在這上麵多想。他想起這些人猛悍有餘,靈活不足,隻怕難以執行象血魔能接受的諸如“生擒”、“阻攔”之類的任務。因此,其最能執行的,隻怕就是“殺”、“不殺”之類。縱然他們之間有特殊的識別之法,但一但攻城掠地之後,所過之處定然無法區分軍人和平民。因此隻要不是他們內部之人,隻怕會一概被誅殺。即使主將或指揮之人不願屠城,也必很難及時約束。如此之勢力,若是真的成軍並被投入戰場,定將徹底破壞列國間不屠平民的慣例,引起列國互相報複。那將是多麽大的一場浩劫?

  昭元越想越是心驚,腦中忽然想起了數十年前周地的一件大事。要說那件事,實在可說是周地近一百多年來,稍有的幾件勉強算是“戰爭”的事。那事說起來,卻也是一次紅顏禍水,乃是源於周王寵愛的王後。周王王後其名為槐,人稱槐後,本是翟國公主,翟人曾歌其美貌雲“前叔槐,後叔槐,如珠比玉生光輝”。槐後貌美如花,跟襄王之弟太叔帶私通,後來導致太叔帶篡位,周王幾如喪家之犬。當時晉文公在世,立刻便抓住這個機會尊王。他出兵協助周王擊敗了太叔帶,獲得極高的榮耀和好幾座城池的實利。

  當時叛軍本來就是受太叔之蠱惑,一聽說周王得晉文公大兵相助,立刻大批倒戈或逃遁。因此戰鬥絲毫不烈,百姓也未受大擾,實在也算不上什麽打仗。後來太叔帶雖被魏武子等格殺,但百姓中也有傳說太叔餘黨並未全滅的。難道那些餘黨,就還是隱藏在這裏麽?

  昭元心中一動,便欲出言試探,但轉念一想,卻又忍住:那些人看來更是老謀深算,自己隻怕很難確定是與不是。就算能確定,若是不是,自己不就是白忙一場了麽?若是是,則更可能引他們的迫切殺心,可能連引自己投降之念都熄了。那樣的話,自己就更無回旋餘地。因此,不論是與不是,對自己都無甚好處。

  昭元想來想去,忽然對宮雲兮道:“你久居周地,覺得這些可能是周地的軍隊麽?”宮雲兮奇道:“你覺得他們是軍隊?”昭元慢慢點了點頭。宮雲兮想了想,道:“應當不大可能吧?周王之軍早已衰微,本身就是隻求保個天子的麵子而已,可以說大都華而不實,簡直就是用來看的,根本不是用來打仗的。天子軍隊說是六軍,其實實力可能還抵不上別國一軍。但這些都是亡命之徒,主使者也很象是喪心病狂,很可能真的想打硬仗。若這些是真的軍隊,我覺得不太可能是周地的。”說著又看了看昭元,輕輕道:“你覺得呢?”

  昭元點了點頭,道:“我也有這感覺。”他靜靜而思,越來越覺可能和太叔帶有關係,但還是並不說破,隻忽然大聲對那邊喊道:“閣下要在下降伏,也不是全無可能。隻不知在下何以相信閣下能不加害?又何以知在下必能為閣下效力?”

  那聲音朗朗笑道:“不是老夫能不能讓你相信的問題,而是你不得不相信的問題。你本來當變成人蠱的,但你居然能夠堅持逃出囚室,所囚竟還不到一日,確實難能可貴。後來你在帶著一人的情形下,居然還能躲過我護洞神獸,又衝過血兒之阻,甚至在最危急的關頭,居然還能水中使詐,若非血兒自己也已乖巧,險些令老夫失此大將。老夫是愛才之人,你年紀輕輕,能有如此智計毅力,自是不易,豈能輕易浪費?老夫我武已有血兒,並不或缺。如要你跟血兒一樣去做人蠱,也不過就是多一個血兒第二。但若是你能降順,則可助我統領部下,成大功業。因此,我不會讓你做人蠱,這個你倒不用害怕。”

  昭元沉吟不答。那聲音又道:“你是明白人,自然知道此情此景之下,這實是對你我都有利之法,老夫又怎會自棄其利?你雖為我做事,但你身家性命都已保全,嬌妻無恙自是不必我說。否則你硬行身死,對我來說不過是少個人蠱,並無大損;而你卻是黃泉之下,再難翻身了。”說著笑聲不絕。宮雲兮見昭元沉吟不答,以為他有允意,急道:“別聽他的,他肯定是假的。對你這種人,他怎麽敢不施禁製就讓你做事?”

  昭元微微一笑,道:“別怕,我不會輕易上他當的。他又不是你,怎麽能有那種神奇魅力,在主動放了我之後還能讓我主動找上門來,一輩子求著被使喚?”宮雲兮臉上一紅,羞道:“你又是不說好話。都什麽時候了,還這麽取笑人家。”

  

萬王之王  第七十三回 生死關頭心魔欲(四)

  
  昭元歎了口氣,正色道:“不是取笑你,而是真心讚美你。我怕我已活不過今天了,這當口,還有什麽心思取笑你?”宮雲兮心下又悲又喜,頭緊緊貼住他頸,眼中忽地掉下淚來,輕輕道:“都是我不學好,老是一心想耍你,卻把血魔引了來。我惹你受困,對……對不起。”

  昭元一笑,輕輕擁著她,道:“我們夫妻一體,當然是有難同當,有什麽對不對得起的?”宮雲兮萬金易得、情郎難覓的感覺襲來,陣陣欲醉,忽然間在他頸中偷偷吻了一下。昭元全身一震,隻覺渾身都被柔雲擁抱著,自己之身之心也如同變成了一朵雲彩一般。那輕輕的,柔柔的,軟軟的,也甜甜的飄逸感覺襲來,渾不知要將自己帶向何處。

  遠處似有某種悄悄地聲音傳來。昭元突然驚覺,立刻察看,卻見竟然不知何時起,已有幾隻小船滿載著人悄悄掩了過來。再一細看,小船上麵都是弓弩交錯,還有許多漁網之類的東西,閃閃發光。昭元大吃後怕,知他們是想要偷偷掩近自己,將自己一網成擒。要知自己已顯過功力,他們自然知普通漁網對自己無用。那些網看起來似與普通漁網不同,想必不是凡品。自己縱能撕破其幾疊,也架不住他們數十疊、數百疊地圍過來。

  昭元略一沉吟,忽然示意宮雲兮再次藏起來。同時,他自己則悄悄潛至水下,摸到一處小船之下,忽然奮起神力,猛地一掀。

  那小船上麵本來就滿載了人,這一下如何能抵擋得住?隻聽嘩拉幾下,上麵之人都翻落水中,紛紛朝岸邊遊去。其餘各船見情形不對,也自紛紛朝岸邊猛劃。昭元一把抓住一名落水之人,極力潛遊回去又躲在大石後麵,這才探出頭來朗聲道:“這也是閣下的誠意嗎?”

  那聲音嗬嗬笑道:“雖非誠意,卻有試意。公子百不一漏,實乃奇才。老夫愛不釋手,自然也就更加不會勉強公子做人蠱了。那名部下,說起來日後也自然是公子的部下;公子擒住他又有何用?”

  昭元笑道:“他在我手中……”但心知這麽一名小卒實在沒什麽用,反而是一大累贅,這一句話便根本說不下去。他想了想,點了那人穴道,伸手要廢其武功,卻又忽然忍住。但他想了想,還是廢了那人武功,一把將其推出,續道:“……自然是沒什麽用。我今將他好好放回,自然是顯我誠意。隻是在下不喜為人驅使,閣下要在下合作,也當有些誠意才好。”

  那聲音笑道:“公子果然信人。”說著整個身體也漸漸從那一大幫人中現出身來。隻見他黑衣大袖,蒙麵裹足,完全辨認不出具體形貌來。那人勉強遊到岸邊,卻忽然沉了下去,再也浮不上來。

  昭元知其實是這黑衣人已看出那人已失卻武功,順手殺了其人。如此一來,那黑衣人不但不留痕跡,可以避免打擊己方士氣,還可以栽贓自己逼他無氣力遊到岸邊,更增他那一方之殺意。昭元心念才動,那人果然已笑道:“公子果然狡猾,幾經猶豫,卻還是連這一點便宜都要占。公子這樣做,實在是有失身份。”

  昭元笑道:“我雖有心占此便宜,最終卻不是我能占得了的。閣下既要誘在下降順,那便不該如此行徑,以致更增在下疑慮。”他嘴中雖還似中氣極足,心下卻越來越是絕望,頗覺此人心計手段均極深,絕難為自己口舌所動,自己隻怕終是白費氣力。

  果然,那黑衣人笑道:“你如此善揣人意,老夫簡直越來越喜歡你了。隻是你當知道,既然老夫如此喜歡你,那麽若是不能令你為老夫策力,你便會絕無生路。”昭元道:“要為閣下做事,本來亦無不可。但正如閣下所說,事情要兩廂得利方可。若是閣下不能讓在下有得利之保障,那便也隻能讓閣下白費氣力了。”

  那黑衣人道:“不知你要何等保障?”昭元道:“第一,我之妻子必須安全離開。”那黑衣人道:“你若歸降,你夫妻自然無恙,但時間上卻要小心些。你再說第二條看看。”昭元道:“第二,你我在水中之舟上歃血為盟。你須對天發誓,你若負言,則永遠斷子絕孫,身死事敗。”那黑衣人大笑道:“你這等人,也會迷信天意麽?”

  昭元道:“縱然你不信,我也願意相信。無論如何,於你無損有利,於我卻至少是心理安慰。”那黑衣人搖搖頭笑道:“你的想法太過幼稚,隻怕不好實行。你雖頑固如此,我卻還是愛才太過,還是願意相信日久見人心。”

  這歃血為盟之禮,通常是二人或多人共同劃破自己的臉,將血滴在一隻青銅皿中,然後共飲,以示同以熱血之意。昭元如此說,乃是有騙那人和自己接近之意。此人必是首腦,而且從他說話中氣來看,雖然武功亦是甚高,但還比自己差了些。因此,如果能擒住此人要挾,自己或許還真能有一線之機。即使允許他帶血魔隨身相衛,這等突發之事,他也未必能來得及指揮。昭元自己也知這實在也是死馬當活馬醫,確實太過明顯,便連自己也不相信能真騙得他來,但總還是存著萬一之想的。但現在,此人顯然對自己的想法再明白不過,自己之計自然難授。

  那人見他不語,忽然又笑道:“其實歃血為盟,也不是不可。我這裏自有盟鼎,我便派人送之過去,你先歃血,再行回來我自歃血。而後我先誓飲,你再誓飲,趁著天色未黑,便能早早定心。如此雖然麻煩了些,卻也還是成禮。不知公子意下如何?”昭元冷笑道:“你為長輩,當你先歃血,我再歃血。”那人道:“世界是年輕人的,自然你先歃血。”二人都知對方根本無歃血之意,但既然還未點破,自也都不肯先當傻瓜自行割麵。

  周圍人眾都是靜靜如木偶一般站立,似乎很認真地在聽二人在討價還價,無一人發出半點雜聲。他們彎弓張箭之勢已維持了許久,依然極是嚴整,無一人之勢有絲毫之懈。昭元看在眼裏,對這些自人蠱中訓練的人更是暗暗心驚。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但那邊包圍自己之人也漸漸燃起火把。背向瀑布和旋渦的一麵,已是燈火通明,依然可說是纖毫畢現,隻是自己這些石頭間暗了不少。

  昭元歎了口氣,心頭更加絕望。要知他先前之所以並不立刻絕望翻臉,就是盼望著夜幕來臨之後。那個時候水麵昏暗,夜色朦朧,自己或許還有機會。但現在他們悄無聲息地燃起了這麽多火把,隊形絲毫不亂,水麵依然是無可躲藏。而且那血魔現在似比白天要靈活許多,已不住地在岸邊來回而動,似乎就是在防自己。昭元知人蠱有驚人的持久力,那麽血魔定然也是耐力驚人,自己絕然耗之不過,何況自己還無法用飯休憩,他們卻能輪番休息?如此想來,自己的前途,究竟該如何是好?

  他正萬般苦惱之際,忽然又聽那黑衣人朗聲道:“老夫本可將你一舉而殺,最多也就是多耗幾日將你餓死餓暈。但殺了你實在可惜,再說老夫也一向極有誠意,極有耐心。今日雖然不能歃血,卻不代表明日依然無此可能。今日老夫就先退一程,以顯誠意,讓你可放心休息。待明日想清楚了,我們再談。”說著一揮手,那些人都一層層退了下去,不一會就撤退得不見蹤影,竟然也沒有一點聲音。撤到最後,甚至那血魔也退了下去。視線之內已真的孤寂一片,除了宮雲兮外再無一人。

  這一下倒是大出昭元意料之外。但他直覺便知這黑衣人最終目的,應該不是將自己做成人蠱,就是殺死自己。現在那黑衣人如此做,明顯不是什麽好心。無論如何,那黑衣人有這許多人馬,隨便一招都能將自己逃路封死,根本不可能留這麽大漏洞給自己鑽。

  昭元略想了想,似乎猜到了一點,疑心他是引誘自己冒險,就如自己引誘他放血魔深入水中擒自己。隻要自己出了水麵,那時候血魔等突然截住自己歸路,自己又往哪裏逃?血魔似乎本來就與黑暗為伍,夜間反而會幫他大忙,而且血魔先曾吃過自己的虧,這次肯定有所反製,自己絕對無法能衝過他之攔截。那個時候,自己便隻能死或降,任人宰割。

  昭元心情更是悲涼,情不自禁地歎了口氣。宮雲兮輕輕道:“完全沒有辦法了?”昭元道:“先別灰心,我會保護你的,最多我們一起死。”宮雲兮輕輕一歎,在他懷中鑽得更緊。

  昭元仔細思索,隻覺今晚實是最後的機會。否則的話,若是到了明天,無論是精神上還是體力上,都絕對再無法支持自己去與他們對抗。而且長期泡在熱水中,武功定然會頹廢不少,甚至本身就要被泡爛泡軟。可機會在哪裏?昭元根本無法回答,心頭也不由得暗暗苦笑:“那黑衣人怎會不知我想利用這黑暗?他肯如此,自然是先知道我已無機會,甚至我的機會更是他的機會。”

  許久許久,四麵依然一片寂靜,似乎周圍什麽人也沒有;比起先前岸邊劍拔弩張的緊張肅殺之氣氛來,實可說是天壤之別。宮雲兮忽道:“我……很困很困。”昭元自己也是大有困意,但還是極力壓住,柔聲道:“那你就閉上眼睡一會吧。別怕,我會抱住你的。”宮雲兮點了點頭,閉上眼睛,手上卻並不放鬆。

  昭元見這樣一位天仙美人真的慢慢進入夢鄉,而且睡夢中的她似乎完全不擔心這些處境,心頭更是難過:“她畢竟還是吃苦太少,不知道這裏麵的危險。唉,她沒準還以為,不管什麽危險我都能助她排除,簡直就跟靈妹妹一樣。……嗯,不過這樣也好。她就算擔心,那又有什麽用?還不如我自己一個人來煩惱,讓她好好多享受幾刻輕鬆。”

  昭元歎了口氣,忽然間覺得不光是她,便自己也根本就該放棄這無謂的抵抗,多享受些死前的安詳快樂才實在。要說投降,那隻是嘴上說說而已:對於自己這樣的人,那人如果不施什麽禁製就敢用自己,那是打死都沒人相信的。但自己縱然不能救自己,又怎麽能無知無覺地被人驅使,助紂為虐?而且更重要的是自己有一種感覺,那就是無論自己抵抗能力多麽強,此人都一定能將自己熬成人蠱,而這正是最令人不寒而栗的地方。

  昭元呆呆地想著,越來越是迷茫,幾乎就要恍惚起來,但幸好還是立刻驚覺。可他驚覺之後,還不到一會,便又要進入這迷茫狀態。而且這樣的反複已是越來越頻繁,每次要驚覺過來也越來越不容易。到得後來,他腦中已隻剩一個極其想睡的念頭,越來越難以空製。

  昭元忽然腦中靈光一閃,終於明白了那黑衣人的策略。那黑衣人將自己周圍的環境變為寂靜,沒有什麽刺激自己神智,那麽自己想要注意到什麽、想要保持神智清醒,也就難以如願。宮雲兮武功不濟,而且又是在自己身邊,有所依靠、心安之下,自然早早就支持不住要休憩。這樣一來,立刻便能如傳染一般影響自己,令自己也禁不住想休息。同時,在這大冬天裏,自己二人卻置身溫水之內,更容易讓人因為太過舒適,從而身體鬆懈、昏昏欲睡。

  而那黑衣人若是一味以“熬鷹”之法緊逼自己,那麽以自己功力之精深,絕對能再保持神智完全清醒一天一夜,才有可能進入半昏迷狀態。那樣的話,對那黑衣人來說,不但吃力不討好,也不如欲擒故縱之計快。

  昭元想到這裏,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這黑衣人對人的心理研磨之透,實在太也可怕,怪不得自己一直對他心存深深的恐懼感,總覺得他很有可能將自己完全吞沒。可以說,即使是自己麵對血魔生死相搏時,也都沒有過的感受。

  可昭元雖然明知這黑衣人這樣做,是盼望自己落入此套以收奇效,也更加知道隻要自己一入眠就會立刻萬劫不複,可還是怎麽也敵不住心頭腦中的困意誘惑。宮雲兮如蘭似馨般的微微呼吸便如催眠一般,帶著一股沁人心脾的甜響,更加令昭元的頭越來越重。那困意便如劇毒一樣可怕,可卻又無比甜美、無比的誘惑,令他在恐懼與向往間無可適從。

  忽然,昭元猛地擊了自己一掌,想要用疼痛逼自己清醒。可是當他那掌力落到自己身上時,卻是無力得可憐,依然沒有絲毫效果。他想將宮雲兮搖醒,可是看到她那安祥幸福的小臉,知道她正在做自己等已經逃了出去,自己正在為她溫柔沐足的美夢,心中也根本無法忍心去提醒她這殘酷的現實。

  昭元忽然咬破舌尖,一陣劇痛終於令他清醒了不少。可這等清醒沒能持續得了多久,他的神智便又開始昏沉起來,而且這一次,許許多多以前完全不敢想、不願想的幻象都起了來。他甚至已經看見媽媽,媽媽在那邊向自己張開懷抱,對自己說“過來吧,早點過來吧,媽媽疼你”,而自己也如同變成了一個幾歲的孩童一般,正在極力地想要投入她的懷抱。

  昭元本能地極力抑製著自己,苦苦想要將那個幻象想象成邪惡的黑衣人。可身心交相軟化、交相刺激之下,他卻還是隻能無力地看著那幻象維持著媽媽的親切形象,看著它維持著對自己無比吸引力。昭元歎了口氣,終於還是放縱了一個一直苦苦壓製著的影子,來試圖抵消這個誘惑。盡管他知道這實際上無異於飲鴆止渴,可卻也實在沒有辦法。

  

萬王之王  第七十三回 生死關頭心魔欲(五)

  
  懷中的人兒和他身體緊緊相貼,兩人的肌膚已經完全融為了一體,就如同二人的心一樣。昭元癡癡地望著宮雲兮的小臉,隻覺她的睡態是那麽的平和,那麽的安詳,還帶著微微的笑意。也許即使在夢中,她也在被自己保護著,擁抱著,憐惜著。不是麽?她已經沒有清醒時的羞澀和推拒了,現在自己可以毫無顧忌親近她,憐惜她了。那在她情形時許多總被止住的輕狂,是現在不是就可以肆無忌憚了呢?

  昭元知道自己這無異於是主動從睡魔的魔瓜,奔往心魔和欲魔的魔爪,可是他卻還是不得不奔去。自己為什麽明知那目標也是一個深淵,卻還是要極力奔去呢?這樣有什麽好處?是自己能維持清醒嗎?不,那是更深的沉迷,而且更加違背良心道德,而且不論自己生與死,都會永遠受到良心的譴責。可是現在,自己卻根本沒有辦法,也根本沒有選擇。是什麽使自己沒有選擇?是這個險惡的環境,還是自己心頭深藏的齷齪之念?

  昭元似覺得周圍的水越來越熱,自己的身體也熱了起來,幾乎比那熱水還要熱。先前這水本就已高過體溫,可他卻一直本能地將身體放冷,也讓宮雲兮能夠從自己身上采得些涼意,避免被熱所暈。可是現在,他自己也已經被心中的熱流引得熱了起來,根本就不再去放冷身體。現在的他,無論心內還是身外,都早已是和這股熱流同流合汙。這股熱流要將自己引向何處?他不知道;但即使知道,他也絕不願意去阻止,也沒有能力去阻止。

  熟睡中的宮雲兮,似也漸漸感覺到了周圍的熱度。她雖然沒有醒來,可是臉兒卻已經映上了淡淡的紅霞。那紅霞一層層,一朵朵,便如天邊的彩雲一般,說不出的多姿多彩和美麗動人。她的小嘴也已情不自禁地微微張開,櫻唇微顫間吹氣如蘭,那香舌唇齒間的甜香,連同少女的體香一起向昭元襲來,一點點地滌蕩著昭元心中僅存的道德和良知。

  昭元身體已經漸漸不再聽自己使喚了。他的手、腳和唇都在悄悄地、一點點地貼近著宮雲兮,每一次吞噬的距離小得隻有用心才能體會到。他頭腦似乎不再昏亂,因為他滿腦中根本已經沒有任何思維,隻有一個無比強大、而又無比縹緲的想要親近她的欲念。

  醉人的夢幻,已經使宮雲兮的小手放鬆了對他的擁抱。現在的她,已隻是靠昭元那隻摟著她纖腰的手,才維持著不被水流帶走。現在那隻手已是那麽的緊,幾乎就要摟斷她的纖腰,而且還在不斷想要撫摸她的腰帶上下的溫柔。而這隻手所向往的那裏經過水一浸,早已如同無物阻隔,更給了那隻手以無窮的鼓勵。

  可宮雲兮卻依然沒有醒來,而且似乎還跌入了更深、更欹旎的夢幻之中。昭元的緊摟已經令夢中的她快要透不過氣來,她的酥胸起伏越來越大,頑強地呼吸著,似乎要維持著夢境中的美麗,堅決不肯醒來。昭元簡直就已經停止了呼吸的自主,隻是隨著她的呼吸而動,她呼氣自己就吸氣,她吸氣自己就呼氣,生怕損失了一點點她的芬芳和溫柔。

  昭元虔誠地盼望著,盼望自己那俗不可奈、連自己都幾乎無法容忍的入侵,能夠被她不知不覺間完全接受。漸漸的,他的唇已經悄悄挨上了宮雲兮的嬌厴,那肌膚的無比美麗、柔軟和聖潔讓他心醉,讓他沉迷,讓他衝動,也讓他自慚形穢。是什麽創造了這樣的美麗?是天麽?不,不可能的,因為她根本就無法和任何的醜惡低俗有半點聯係。天是自己造的,自己毫無疑問有醜惡和齷齪的一麵,天自然也有醜惡和低俗的一麵。這樣的一個天在她麵前,根本就隻有更加自卑的份,又怎麽可能賦予她如此的美麗?

  她為什麽要在人間出現?她不知道人間是充滿低俗和邪惡的麽?人間也有美麗,可她的美麗早已是一切美麗中的美麗,即使是人間的美麗,在她麵前也依然隻是醜惡。她這樣的美麗和聖潔來到人間,那是一定會被自己這類的醜惡包圍的。她為什麽不知道,這些醜惡會無時無刻不企圖親近她,無時無刻不企圖粘染她,無時無刻不企圖玷汙她?

  昭元的良知,似乎終於漸漸起來了。對啊,自己怎麽能這樣褻瀆她麽?自己有什麽道理能支持自己親近她?他不斷地問自己,等來的卻都是欲望的沉默。可是另外一個聲音也在問自己:自己又怎麽能不親近她?有什麽理由能夠阻擋自己親近她?回答的,更都是良心的沉默。

  她既然來到了人間,那麽就一定會被沾染,那麽為什麽不是自己去沾染?如果是被別人所親近,所沾染,自己能夠泰然處之麽?自己能夠問心無愧麽?自己能夠不後悔麽?

  昭元忽然覺得,如果自己錯過了她,自己將永遠後悔,而且自己將毫無疑問地在內心的煎熬中,成為人蠱中的人蠱。自己那時會怎麽樣?也許反反得正,自己反而能夠全不為世事而悲喜,一心一意做個好君王,能夠在史書上留名,為萬世所景仰。即使今天不能活命,依然可以留下不欺暗室、自能慎獨的美名。可自己這一生,難道就隻是為了一個名麽?當那些評史者在嘖嘖讚歎自己能夠遏製欲念的時候,伴隨著自己魂魄的,是痛悔,還是欣慰?

  昭元頭腦中一陣陣反複,每一個念頭都被對立的念頭打翻在地,似乎永遠也無法在翻身,可是偏偏卻又總能翻身,而且總能將前麵的敵手又打翻在地。每一次互搏,都隻是結束著這一個輪回,也開創著下一個輪回,永遠也望不到止境。

  昭元的唇輕輕地移動著,可不知道為什麽,卻始終沒有敢去親吻宮雲兮的櫻唇。宮雲兮那微張的櫻唇、微露的玉齒,盡管給了他無比的誘惑,卻也給了他無比的壓力。他就如同一個心賊一般,本來是要偷一樣美麗就離開的。可但他真正來到一個心靈的寶藏中,卻麵對著無比豐富和聖潔的美麗無所適從,竟已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偷什麽、配偷什麽和能偷什麽。

  昭元總覺得,這些美麗的任何一絲動彈都能將自己驚走,可宮雲兮越來越急促的呼吸和酥胸起伏,卻從來也沒有將他驚走,反而讓他更為大膽,更為輕狂。昭元的唇吻過了她的臉,她的眼,她的眉,她的耳,每一下都是極輕極輕的,就象是生怕被她驚覺。可是在昭元心中,這所有的一切卻又都是極重極重、極瘋極狂,簡直連他自己都幾乎要承受不起。他的唇無數次地掠過宮雲兮的櫻唇,似乎在期待著自己的某一次不小心,可這個不小心卻始終未能等來,而且似乎也永遠不會來。

  漸漸的,昭元終於放棄了這種被動的期待,奮起所有的勇氣將唇和她的唇對準,閉上眼睛就要湊過去。他用力很大,卻隻是用很小很小的力來收,似乎就是要讓自己因為收勢不住而親上那刻骨的美好。可是令他無比憤慨、無比失落的是,他竟然偏偏就是收住了。

  宮雲兮櫻唇間的氣息微微,輕輕吹拂在昭元的唇際,似乎在鼓勵著他,可是他卻始終沒有勇氣去跨越這最後的一線。他所有的勇氣,似乎隻能夠上去輕輕吹氣,似乎是想用這些氣息來親吻宮雲兮。盡管他吹得極輕極輕,根本看不到宮雲兮的櫻唇為此有一絲一毫的顫動,可他卻還是覺得,自己已經真真切切地親吻了她。

  宮雲兮的睫毛輕輕抖動,似乎夢中的情形也一樣讓她難堪和難以推拒,可卻依然無可醒來。昭元輕輕吻著她的睫毛,一根一根地吻著,不願意錯過任何一根。他的鼻和下頜被宮雲兮輕垂下來的遊絲輕輕拂著,便如它們是拂在心中拂在腦中一樣。自己所有的念頭,都已被這心靈的撫摸淨化得舒服無比,也滿足無比,再也沒有絲毫爭鬥。同時,他也覺自己的心仿佛融成了涓涓細流,已經順著她這絲絲秀發流入了她的心間,徹底融入了她的心靈,讓她的心靈不再那麽孤傲純潔。想起這些,昭元心頭莫名其妙地一陣滿足,因為現在的她不再是她了,現在的自己也不再是自己了,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自己再也不擔心她能分開。

  昭元無法再近一步褻瀆她的櫻口,可腿卻已經不知何時和她的玉腿玉足糾纏在了一起,也是一樣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宮雲兮的纖足纖秀無力,任由他緊貼和糾纏,似乎對昭元的輕薄根本無知無覺,也根本無可抵抗。

  昭元察覺到了她的無力,兩腿漸漸夾住了她的玉腿,也和手一樣在加大力量,似乎要把她的玉腿纖足從此夾得就歸自己。在熱水的幫助下,宮雲兮的衣裙再也不能提供阻擋,綿軟而又光滑的腿上的溫柔,已毫無保留地傳給了昭元。昭元簡直象是在被一朵輕雲輕貼和撫慰著,幾乎完全無從著力,全部的靈魂都似要被那溫柔徹底融散。

  昭元情不自禁地和她的腿摩擦起來,但覺每一下摩擦都能夠更加讓自己緊貼近她,也更加能夠攫取她的溫柔,根本不管她願意不願意把這些溫柔給自己。宮雲兮的纖足無力地垂在水中,和雲一樣無力,也如雲一樣無處不在。和玉人每一下的腿足碰撞和摩擦,都讓昭元覺得全身觸電般的顫栗,心靈雷鳴般的震撼,腦中瘋狂般的妄想。

  玉人腿上的光滑,似乎讓他無從著力,可是卻又似乎絲毫沒有影響他著力。他的摩擦越來越緊,也越來越是明顯;那光滑和美麗,根本就隻是給了他更多的誘惑和進取之心。漸漸地,宮雲兮的腿似乎也更加熱了起來……那是她身上的熱,還是她心裏的熱?

  昭元心頭莫名其妙地受到了鼓舞,情不自禁地更加夾緊了佳人的玉腿。他忽然很想靜靜地感受宮雲兮的溫柔,很想隻緊緊地貼著,並不摩擦,可那卑鄙的欲念卻還是令他忍不住又摩擦了起來。而且宮雲兮的玉腿,似乎也在隨著自己而輕輕顫動著,更加溫軟,更加滑膩,也更加羞澀。難道……難道在夢中,自己也是這樣輕薄她的麽?

  昭元忽然一陣衝動,那本來一直扶著光滑豎直的岩壁的那一手一下騰了下來,野獸一般狠狠摟住了宮雲兮;同時,他的兩腿緊緊地夾著宮雲兮的玉腿,似乎已用上了自己全身所有的氣力。顯然,他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是身在旋渦邊緣,完全忘記了如果一鬆,自己將再也無法阻擋被心中和眼前的旋渦所吞噬。

  宮雲兮忽然被他這全力擁緊,那心中欹旎的美夢也突然被驚醒。她才一睜開美目,立刻發覺昭元竟在趁自己睡著時大肆輕薄自己,頓時羞得全身火燙,麵頰飛紅,美不可言。她心中又羞又急,卻又根本無可抵抗,因為自己全身都被昭元抱得緊得無可再緊,他的腿和自己的腿足糾纏,就象是根本不容自己還保有半點矜持、半分抵抗。

  宮雲兮想起剛才那個羞人答答的欹夢,知道隻怕也有八成是他的輕薄所引發,更是恨不得鑽入地縫中去。昭元趁自己夢時的輕狂,是不是比夢中更加大膽?是不是比夢中的情形更令自己羞澀難堪?她想到這裏更是渾身酥軟,幾乎又想閉上眼睛,以欺騙自己來逃避這個讓自己無法行罰的羞澀境地。

  可是宮雲兮鼻畔似乎還聞到了一股奇異的味道,卻忽然她神智清醒了許多。她立刻便又發覺,自己二人正在滑向旋渦中間,急忙就要提醒昭元。可現在的昭元早已是兩眼赤紅,死死夾緊了她的身體,令她全身根本無可動彈。宮雲兮心中一急,幾乎哭了出來,忽然靈機一動,一口咬了昭元鼻尖。這一咬雖是立刻便放開,但她臉上卻已是桃花片片,紅無可及。

  昭元被她一咬,頓時如受棒擊,欲念全消。他立刻發現自己幾乎就要被吸入旋渦,連忙騰身極力回遊,心頭悔極恨極。正自回遊,他忽見前麵遠處似有兩人的身形在急速朝岸邊後退,而且雖是遠快於自己,但身體卻是正麵向自己的。昭元心下大驚,幾乎疑心見到了鬼魅。但他轉念一想,立刻便知是有人在後麵用繩索之類拉著那二人,這才心下稍安。但那二人去勢甚急,離得已遠,而且似乎本來就武功不弱,根本無可追趕,也就隻好不理。

  好在這陷的還不深,昭元不用沉入水底,就又遊回了那本來停身所在。他想起先前的情景,又是慚愧,又是慶幸。他體念著宮雲兮忽然咬自己鼻尖時的情景,隻覺那一刻的刻骨溫柔和無限美好,自己似乎直到現在才真正體會到。可是無論自己多麽想要追溯,想要崇拜,想要沉醉,想要瘋狂,那溫柔和美好的記憶卻總隻是那麽的虛無縹緲和一閃即逝,根本就不讓自己有任何機會去用心體會。昭元歎了口氣,再看懷中的宮雲兮,隻見她也是滿臉桃花,說不出的嬌美動人。而她的嬌軀,更早已是熱得燙人,幾乎就要令自己再次把持不住。

  昭元急忙鎮住自己心神,看了看四周。他忽覺四麵水麵上似乎微有白意,水溫也比先前確實要熱一些,似乎並不全是自己心中欲念所致的感覺偏差。昭元心中一驚,忽然甩手在水中細細一攪,那水立刻起了些許的泡沫,伴隨著一些細小的粉末和一股堿的感覺。昭元急忙遊到石旁朝邊上看去,發現一側的水凹處這種白色粉末更濃,水也更熱,竟然隱隱似有一種沸騰的感覺。也許,那邊正有人在悄無聲息地朝水裏添加著什麽。

  昭元恍然大悟:那邊的人,一定是在朝裏麵添加生石灰之類的東西。生石灰遇水則變為熟石灰,水自然也會因此變熱。同時生石灰與水一混,除了令水變熱之外,也會令水有些堿性,自己自然就會覺得宮雲兮的玉腿越摩擦越覺光滑了。如此說來,倒也怪不得自己會覺得越來越熱,一不小心之下,竟然還險些把持不住。當然,自己這邊離那邊放石灰的所在還比較遠,這越來越覺光滑的感覺,其實大半應還是心理作用。

  

萬王之王  第七十三回 生死關頭心魔欲(六)

  
  昭元想起剛剛情形,不由得又是麵紅耳赤,但迅速又更加驚懼起來。也許,敵人是看出了自己和宮雲兮雖然情投意合,但卻還是一對幹夫妻。因此,他們便趁這時機朝裏麵加溫,導致自己睡魔與欲魔交相作用下,把持不住,險些真的做出君奪臣妻、無法挽回的禽獸之事來。當然,他們借水溫引發自己欲念,其實還隻是手段之一。其真正的最大目的還是在於,要趁自己欲念大起顧不得其他時,由會水之人偷襲,擒下自己。他們身係繩索,自然不懼旋渦。如果一切真是這樣的話,敵人的這份眼力、這份心機,可就實是太可怕了。

  現在自己雖然察覺到了敵人奸謀,但他們隻要依然如此,這水便是越來越熱,最終定然令自己難以忍受。即使能夠忍受,這大片熟石灰所引起的堿性和渾濁,也必定令自己二人無法忍受。那個時候,自己還是要乖乖上岸,根本都不用耗到明天。

  昭元想到這裏,不由得腦中完全絕望:顯然,敵人已經不願跟自己耗時間了,自己已經無法再行拖延什麽。現在雖然還離那倒石灰之處還有些距離,但看這樣子,不到一個時辰自己,就絕然忍受不了了。而自己都受不了,這比花朵還要嬌嫩十倍百倍的宮雲兮怎麽能夠忍受?難道自己和宮雲兮的生命,就隻剩下這一個時辰了嗎?

  昭元幽幽歎了口氣,見宮雲兮也自淒然望著自己,似乎也是猜到了這已經迫在眉睫的危險。他緩緩道:“你知道了?”宮雲兮點了點頭,眼中淚光盈盈,卻說不出話來,隻是緊緊抱著他,似乎要在死前跟他貼得更緊一些。昭元呆呆地望著旁邊的大石,忽道:“我是不會讓他們處置我的。但是你……或許還可以做他們的夫人,而且地位也一定……”

  宮雲兮忽然雙手緊緊抱住他頸,流著淚堅決地道:“不,不,我絕不能落入他們手中。你知不知道這對我來說會是多大的痛苦?你不是女子,你不能理解女子如果要被不喜歡的人強行親近時,她會是多麽的恐懼,多麽的痛恨。我連對他們笑都不願意笑,又怎麽可能在被他們侮辱後還能活下來?那……那個時候,我要麽還是會成為死人,要麽就也會成為人蠱。可你都不願意當人蠱的,為什麽一定要我去承受?你要知道,我是女孩子,我是女孩子啊!你要是一定要勉強我,我寧願現在就死,也不願意再等那一個時辰。”

  昭元見她神情激動,知道她所說的也是事實。自己若是真的點她穴道,她被侮辱後。肯定還是會死,根本不會去安心做夫人,因為那對她來說,實在比死要痛苦得多。昭元怔怔地想著,心頭痛逾刀割:自己一路生死絕望之際,總是死活也不放棄,總還是在拚死尋找著那一絲絲本來就不存在的希望。可是難道這所有的一切,終於還是成了一場空?

  自己反正煩惱已多,如此死了,反而能一了百了。無論如何,自己人事已盡,沒有背上故意逃避、精神過早崩潰之名,也就依然可以坦然去見望帝。可宮雲兮仙子一般的人物,她也在這裏香消玉隕,這卻是情何以堪?她光降人間、得由自己保護愛憐,那是對人間無上的榮幸,也是自己的驕傲和責任。可是現在,自己終於還是抵擋不住邪惡的侵襲,她居然也不得不陪自己死在這裏。難道仙靈之美從此就將幻滅於人世,人間依舊將充斥醜惡低俗?

  昭元想著想著,忽然心中大酸,一個念頭起來:“難道我們真的不配接受她?難道人間本來就是該充斥醜惡的麽?”

  他想到這裏,不知不覺已掉下淚來。宮雲兮幽幽道:“你也哭了?”昭元歎了口氣道:“盡管一開始我就知道我們沒有什麽可能逃生,可當知道我們終於還是徹底絕望的時候,我還是難過萬分。我自己是凡夫俗子,本來就屬於這個世界,如今人事已盡,返璞歸真,也是無怨。可是你……你這麽美,簡直就不象是屬於這個世界的,卻終於還是要被這世界所困,不能回歸。說真的,我一想到這些,就很難過很難過。”

  宮雲兮輕輕道:“不,不,我也回歸了我本來的地方,我也一樣不難過。我是不屬於這個世界,因為我隻屬於你我的世界。如今你我的世界不在了,我……還活著做什麽?”昭元心中感動,輕輕親了親她秀發,喃喃道:“你留給人世的是美麗,人世留給你的卻是醜陋。人世對不起你,我們……都對不起你,讓你還沒有體會到快樂和歡欣,就要離去。”

  宮雲兮堅決地道:“不,人世對我很好很好,人世把你留給了我,這就是最好最好的了。我有了你,就有了一切,沒有了你,就沒有了一切。我來跟你一起來,走也要跟你一起走,這樣我就永遠擁有了你,我得到的也就永遠都是開心快樂。”

  她頓了頓,閉上眼睛想了想,忽然輕輕一笑,道:“其實我好開心好開心的。我在月氏的時候遇到了你,還被你欺負,那時你好驕傲好驕傲啊。但是……但是後來,我終於還是欺負了你,那個時候我就覺得很開心很開心。從那一刻起,我就有一種冥冥的感覺,覺得我這一生的歡喜就要著落在你身上了,我一定要讓你永遠永遠陪我,讓我欺負,讓我歡喜。可後來……後來你又驕傲起來,我很生氣很生氣,總是想壓倒你的驕傲,卻不知道我的喜怒哀樂已經完全被你左右了。再後來……再後來你終於找到了我,我也找到了你,我們從彼此的眼睛中知道了你歡喜我,我也歡喜你,你能讓我歡喜,我也能讓你歡喜。我真的好開心好開心。”

  昭元越來越是感動,也越來越是歡喜,因為這是他第一次知道,在自己刻骨銘心思念她的時候,她也一樣在思念自己,而且其程度竟絲毫不亞於自己思念她。如果自己二人能夠真的結為夫妻多好?如果這個世上本來沒有宋文昌和那個婚約,那該多好?如果那死亡前的這一刻不是一個時辰,而是永遠,那該多好?

  昭元心中發酸,忽然想到自己二人馬上就要死了,難道自己現在還不肯坦白,還不肯讓宮雲兮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定要讓她被欺騙著逝去麽?他心頭一陣湧動,雖然他知道宮雲兮得知後一定會震驚無比,隻怕連這最後一刻的溫馨和幸福也無法保全,但終於還是良心占了上風,幽幽道:“我……我對不起你。我總是在騙你,總是在做錯事,總是令你傷心,更總是在你最開心的時候又惹你生氣。其實,我實在不是……”

  宮雲兮忽然輕輕側過臉,那柔嫩的玉麵輕輕拂過他唇上。那相觸的感覺微微的,輕輕地,可卻又如無比的緊、無比的重,讓他雙唇麻木,口舌僵硬,再也說不下去。宮雲兮的小臉也是一陣大熱,臻首立刻又垂了下去,輕輕道:“不,不,我心裏麵一直都覺得你是一個好丈夫的。你不要說自己不是好丈夫,那樣我會難過的。”

  她覺出昭元的癡迷之象絲毫沒有緩解,心中更是陣陣羞喜回蕩,輕輕又道:“你說你做錯了事,老是在我最開心的時候又惹我生氣,我一點也不怪你,真的。但是我好想你能改正,能讓我一直開心下去,再也不要打斷我的快樂,哪怕隻是這最後的一刻。你說好不好?”

  昭元聽著她夢囈般的求肯,細細品著她勻紅嫩臉輕輕擦過自己唇際時,所留下的虛幻般的溫柔,心頭直欲醉去。他腦中也情不自禁地想:“是啊,就是這最後一刻,我又何必定要打斷她的開心快樂?世事本來就是一團亂麻,本來便是難得糊塗的。完全弄清楚了,卻也未必有什麽快樂。我又何必定要讓驚異和恐懼、悔恨,來占領這最後的時刻?”又想:“我不時一心盼望宋文昌和那婚約不存在?現在我們身陷絕境,命在傾刻,宋文昌已肯定娶不到她,那他們不就等於完全不存在了麽?”

  昭元一想到這裏,立刻全身發熱;那一直壓在他心中的千鈞重負忽然間完全消失,簡直令他全身全心都說不出的輕鬆,也說不出的快樂。那時時在自己要把持不定之時就襲來的負疚之感,自然更是無影無蹤。他隻覺得這一刻,實在是自己自從得知她就是陳家小姐後,最為開心快樂的時候。

  宮雲兮覺出他的快樂,輕輕道:“你也快樂嗎?”昭元道:“說真的,我從來沒有覺得如此快樂過。”宮雲兮道:“為什麽呢?”昭元張口就要說出,但連忙壓住,道:“先前學習迷魂術和人心理的時候,我就被告知,說是據傳說瀕死時的感覺一點也不痛苦,反而很美好。我先還不相信,現在才相信了。”這話自然是不盡不實。祭司們中是有這麽一說法,但那是指這個人已經完全昏死、神智不能自控之時,絕非是說這種離死還有大半個時辰,自己還活蹦亂跳時的感受。昭元情急之下胡亂搪塞,但想起宮雲兮也是此道中人,隻怕能看穿這不盡不實之處也未可知,隻怕能看穿自己撒謊也未可知。

  宮雲兮果然抬起頭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卻並不直指他是撒謊。她發覺昭元又在傻傻看著自己,臉上一紅,輕輕垂下頭去,道:“我也是有些信了。”昭元見她不來追究,也就放下了一半心。他覺出水溫似乎比先前更熱了些,幾乎都有些隱隱約約的白氣從水麵上飄起,而且宮雲兮和自己緊貼的接觸感覺,也開始有了沐浴時為堿水潤滑的感覺。昭元心知他們已在加速朝裏麵大加生石灰,從現在這速度來看,隻怕連半個時辰都不到,自己就不得不選擇死亡。他想到這些不由得歎了口氣,自思:“這最後一刻雖是如此美好,可惜卻是太也短了。”

  宮雲兮聽他歎氣,知他在感歎這最後美好的短暫,心下也是大起悲傷,道:“美好短暫沒關係,我們心心相印著快樂死去,也一樣是令人羨慕的幸福。”昭元幽幽道:“無論是被嗆死、自殺而死還是怎麽的,都還是有些痛苦的。唉,隻怕我們……”宮雲兮道:“不,隻要我們心中堅信是快樂,那就是快樂的死法。”昭元默默點了點頭。宮雲兮知道已到最後關頭,輕輕道:“你……是真的不怪我麽?”昭元貼著她臉輕輕道:“不怪,一點也不怪。不但不怪,我還要感謝你讓我了卻了一件無可擺脫的煩惱事。”說著深深舒了一口長氣。

  宮雲兮輕輕道:“什麽事?跟我說說好嗎?”昭元心下如潮般湧,幾乎就又要把自己身份告訴她,但終於還是忍住,隻輕輕道:“我先前一直礙於禮法,不敢全身心地愛你,現在卻終於可以了。”這話雖然隱晦,但卻也是並未騙她。

  宮雲兮滿臉頓時通紅,閉上眼睛輕輕啐他一口,道:“不許你這樣壞。” 身體卻是熱了起來。昭元心中一動,疑她又誤解了自己之意,待要解釋,自己卻也臉上一紅,說不出口。

  宮雲兮的身體越來越熱,昭元輕輕摟住宮雲兮的手也緊了起來,恍然間竟然又有了一絲夢裏自己在水中挾持瑤姑娘時的感覺。宮雲兮閉上了美麗的眼睛,臉上紅霞密布,嬌嫩的櫻唇微微而動,身體也在顫抖著,似是心中的緊張和幸福正在交戰,可卻又似乎給了昭元某種莫名的暗示。他和宮雲兮被水所浸,渾身衣服都緊貼身體,兩相接觸便如一無阻礙一般。現在二人的肌體都早已是纖毫畢現,緊緊相貼,彼此的血脈都互相交融著,鼓勵著,自然令他身上的衝動更是強烈、也更難以自製。

  昭元極力警告自己要“慎獨”,絕不可在隻有自己之時做出有違道德禮法之事,但卻還是幾乎禁不住心頭的衝動。他忽然想要更加沒入水中,用水來冷卻自己心中的欲念,可是水偏偏也是熱的。而且,那邪惡的水還在緩緩旋動,越來越熱,軟軟地、柔滑地撫摸著他的身體,就象是要一絲一絲地磨去他的抵抗。

  他隻覺得自己和宮雲兮的心貼的越來越近,可是卻也越來越滑膩難貼。這堿水所引起的光滑感,就象是已經充斥了他心中,使得他幾有一種和宮雲兮共在一處溫柔同浴的感覺。那種光滑感似乎要阻止他和宮雲兮緊貼,可是卻又刺激了他,因為懷中玉人的肌膚那一下下的微微滑動、微微摩擦,反而更激發了他原始的、但又一直被壓製著的本能。

  昭元的神智漸漸糊塗起來,摟住宮雲兮的手已是緊得不可想象,似乎是要阻止她身體的微微滑動。然而,這種滑動卻還是越來越大,但卻不再是因為堿水引起的。原來他自己的身體已經在情不自禁地摩擦著宮雲兮,而且這種摩擦還越來越是大膽,越來越是粗野,也越來越是急迫。宮雲兮的身體微微地顫抖著,似乎顯著心頭的羞縮害怕,可是她卻依然隻能緊緊伏在他的肩頭,絲毫無可有半點反抗。這一切的無奈似乎是一種莫名的默許,暗示著對他這即將到來的在這最後關頭的粗野,她將會無可抵抗。

  昭元越來越是血脈賁張,越來越是難以控製自己,也越來越不想控製自己。他似乎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麽,可心中的那一點真靈,卻還是在頑強地阻止著自己做這樣的事。是啊,雖然有夜幕掩護,雖然有情勢所導,雖然自己再也不用管不顧宋文昌和那個該死的婚約了,可自己終於還是不能欺騙自己心中的真靈。盡管心中的太陽已經落山,盡管心頭的夜幕也已經合起,可是那幾點真靈卻還是如同頑強的星光一樣閃爍著。那頑強的星光無時無刻不都在提醒著他,提醒他不可在這最後關頭不顧禮法,不能屈服於原始欲望,更不能拋棄自己一生苦苦堅持著的自尊。

  昭元心頭夜幕越來越濃,可那點真靈永遠似乎離心中的地麵更近,那夜幕永遠都無法完全掩住它們的光輝。昭元忽然腦中一閃:“她說過,她希望快樂地死去。可是怎麽樣才能快樂地死去?又有什麽快樂能夠掩住那種必經的痛苦?要快樂地死去,除了用這種身心融合的無比快樂去壓製痛苦,還能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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