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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王之王 第五十二回 肝腸寸斷木馬城

(2006-04-14 21:16:28) 下一個
萬王之王 第五十二回 肝腸寸斷木馬城 (如未能看全貼出的全部回目,本書在起點中文網的更新最快最全,基本上是每天更新。也可到九頭鳥自己的網頁http://www.ece.osu.edu/~weim/,然後選"中文版",進去後選"本莊莊文",也可以看其匯合版.由於要借用網站的自動換行縮進功能,加上此網頁一般隻是周末有時間集中更新,所以可能會延遲一兩個星期,請諒解.信件請發至supernineheadbird@yahoo.com.)   第五十二回 肝腸寸斷木馬城   昭元笑道:“那也不是。若是我猜的不錯,閣下早已在軍中大大散布了些消息,說是特洛伊最多隻能堅持一年了。同時,閣下肯定還大肆宣揚了特洛伊的國庫是多麽豐厚,說破城後人人都能大發橫財,用戰勝後的利益來吸引大家。要不然,隻怕現在就已有大批人要回國了。真要到了一年後的那一天,若是特洛伊還沒有崩潰的跡象,你定然會利用大家的極度期望而又失望之下的奇特心理,揮軍血戰攻城。這一戰在你們的憤激心理和完全不計傷亡之下,可以說是必勝,但你們隻怕傷亡也要過半。要說以前,這等傷亡你是根本不敢承受的,這也是你們一直都攻不進去的真正原因。但現在,這過半傷亡由於是大家一起瘋狂而去引起,你卻反而可以逃脫責任。”   阿伽門農麵色連變,忽道:“奧德賽還跟你說了些什麽?”   昭元哈哈笑道:“這些事難道就隻有奧德賽能猜到麽?這裏有誰是傻子?我毫不誇張地說,你這裏的幾乎每一位國王都能猜個大概。倒是我新來乍到,要不是親眼看到你對我們那些財富比別人更為重視的樣子,一時間隻怕還不能這麽確定你的處境。當時,各國國王也大都十分看重我的財寶,顯然他們也是各自都有心中盤算。而且還有一點就是,你也知道,一來你未必能擒得住我們,無法逼我們直接拿出錢來,二來特洛伊國庫雖然不差,但絕對沒有你所宣揚的那樣。因此,反而是我們的到來,給你提供了名副其實的機會。隻是我們又絕對不會把錢都帶在身邊,定然是一船船地分開運,因此你即使真擒住了我們,一樣得不到太多財寶。同時,你也摸不大清楚我們的底細,不知我們是遠是近,國大國小。以我們的風采來看,確實是外邦大國王族貴人無疑。再從我們的富裕財力來看,顯然每一個國家又都不可能弱。因此,你心中甚至還有些擔心,你若是真的擒下了我們,招來的可能不是財寶,而是我們各國學你們討伐特洛伊一樣的征伐。因此,我們在這裏如此行動自如,你對我們如此禮遇,自然也不是全由好客之故。”   阿伽門農悶聲不語。昭元緩緩道:“其實,若你我真是坦誠相待,這些話也就大家心知獨明即可,不用說得這麽明白。不過我也明白,現在我這個想法,等於是又向你提出了新的要求,自然也是該當有所補償才是。同時,此事雖然從根本上來說,是你自己的利益悠關,但也還是需要借助你們的仁慈和寬宏大量。因此,你們若是肯配合,我們不但可以加一些錢,還要將你們的寬宏大量傳遍天下萬邦,讓普天之下都景仰你們乃至整個希臘的赫赫之名。”昭元說完,站起身來朝阿伽門農深深一揖,道:“我為萬千生靈,請求閣下普施慈悲,也為希臘積些功德。”   昭元先前說時言詞犀利,句句都戳自己痛處,幾乎令阿伽門農下不來台。阿伽門農正自心頭窩火,極力抑製,可現在卻見昭元忽然站起來朝自己施禮,而且言辭懇切,於是這心頭之火立刻便也降了不少。這等好的台階,為什麽不先下了再說?   阿伽門農先回了一禮,略微想了一想,終於道:“公子既然願意為此多出資財,我等自然也願為此受些委屈。”腓特烈等也都知此事說到底也是極是微妙,絕對不能真把阿伽門農逼得下不了台。現在既然見阿伽門農有了允意,也都站起來朝阿伽門農深深施禮致謝。   昭元見自己軟硬兼施之下終於有了些眉目,笑道:“閣下胸襟廣闊,實乃希臘之榮耀。我等自然也要多出資財,好沾上一點光。經過我等兄弟磋商,我等願意再多出一千萬個金幣,也就是總共一億三千萬金幣。”   阿伽門農微笑道:“既然公子一再說大家都是明白人,又何必報個如此低的價來等我來要呢?”昭元哈哈笑道:“閣下果然快人快語,我等自愧不如。這樣罷,我等多出三千萬金幣,也就是最後將為這整件事,分三十年,一共付出約一億五千萬個金幣。當然了,賭場中輸贏不算。而且我們現在還有一箱不太多的金寶帶在身邊,便請閣下先行散發給各國國王和軍兵,也好請他們聽從調度,不生抵製之心。當然,這也是不算在總額裏麵的了。先前的第二、第三箱乃是訂金,自然要算的。”   阿伽門農笑道:“你們考慮如此周詳,那是再好不過了。既然大家坦誠相待,那麽就可以商談真正的細節了。不過要論這些,我卻不及奧德賽。”昭元笑道:“閣下不再懷疑他了麽?”   阿伽門農笑道:“要說他對我有些不滿,那自然是有的,也無需隱瞞。但此人對希臘熱愛之心眾人皆知,要說他會出賣希臘利益,那實在是連我都不會相信。別看他是你們的朋友,但我知道,他在談判中也還是會豪不留情地為希臘爭取最大的利益。你便是行賄,也沒有用。因此派他來跟你們談,反而比那幾個賭棍要讓我放心得多。”眾人哈哈大笑。   當下眾人來到奧德賽帳中商量細節,想起剛才昭元軟硬兼施、又逼又求的情景,都是感慨不已。昭元沉吟道:“對這種城府極深之人,真要玩起來,我們這些年輕人哪裏是他對手?因此單刀直入直指利害,再多給他些麵子,這法子雖然過於簡單,反而可能是最好的辦法。不過這些事確實該當我們這些外人來做。若是奧德賽來做,隻怕阿伽門農就算當時同意了,心中介蒂也會加深。”奧德賽點了點頭道:“是啊,這些天我一直旁敲側擊,但他卻一直裝傻,正在煩惱著呢。”   腓特烈道:“還有一個問題,就是你要跟他說的話,還沒法直接出價,不知道我們到底願出多少,能出多少。而昭元來跟他說,那就不一樣了。”眾人禁不住哈哈大笑。   但說到具體細節,卻又是另外一番情景。雙方雖然已無根本原則上的分歧,但這細節卻反而比先前更是繁雜。雙方都是抱定先小人後君子的想法,一條條地細細而爭,絲毫不再顧及雙方的朋友之義。直到半夜菲迪普斯輸光了錢回來,大怪他們怎麽不去的時候,居然還沒爭完。結果,就隻好由昭元和奧德賽繼續,餘人有的回去睡覺,有的則去賭場讓人找平衡。   到得次日,終於爭出個大概來。眾人看時,隻見除了那些最重要的付款、審判帕裏斯和海倫、特洛伊人必須徹底融入希臘、不能再自認是特洛伊族等大原則被先列在前麵外,後麵還有許多新的細則。比如詳細規定了具體付款的年限,而且要求七人每年輪流派船來付款,並在希臘呆到下一人的船來時為止。   一般來說,若是快船,最多半年可以往返一次。所以,若是一人緩衝一年還沒來,或是某一年的金額緩衝一年還沒有夠數,便視為七人這一方麵違約。那個時候,希臘一方不再受須平等對待特洛伊降民之條款的約束。但若是三十年全部付清,則特洛伊人自動永遠獲得再沒有任何附加條件的希臘公民權利。   此外,還有一些細款,如昭元等一方最多隻能接走一百名特洛伊人,其餘人不得拒絕加入希臘一方。同時,希臘人如果遇到無可製伏的反抗,依然可以在戰鬥中殺死抵抗者等。   昭元一方的要求也提了不少,主要是無論如何,希臘一方不得殺死、販賣或嚴重汙辱放下武器的特洛伊人;不得放火;特洛伊人進入希臘時,每人可以攜帶不超過五十個銀幣的個人財產;但十年之內,昭元一方不得直接資助他們。而且在這期間內,如果他們因為欠債而淪為奴隸,則與條約無關。   昭元等與特洛伊人間的個人欠款,在三十年後可以有權選擇免除,希臘方麵不得幹預。但三十年內,特洛伊人每年需上交十二個銀幣,由希臘代收,並從中提取十二分之一。昭元等選擇接走的一百名特洛伊人,每人可以帶走一件他們個人拿得動的東西。木馬之中希臘一方之人數不能超過十四人,同時行動時他們隻負責保護,不能主動出手製伏守衛等等。   眾人看了又看,基本上表示同意。接下來又費了好幾日功夫,添加了一些細節,終於成了一份真正的盟約。當然,這盟約對普通士兵都保密,隻是在中軍大帳中,在雙方頭麵人物共百把人的公證下,彼此歃血發誓,以成盟約。盟約上自然有雙方的徽記。   又過幾日,那巨大的木馬也已造好,希臘一方的七名勇士也都選得齊備。菲迪普斯在其中,但奧德賽不在其內。大埃阿斯雖然被抽中了,但冷眼看了昭元等許久,卻最終還是拒絕參加。昭元等七人心頭雖連連歎息,但將心比心,卻也無法責備什麽。各人在很遠處舉行了祭神大典,各國天師親自致祭,將天馬獻給海神。同時,乞求海神更加堅決地不保佑特洛伊,好讓這場戰爭早日結束,大家發財回鄉。   這一場大祭故意選處極遠,讓特洛伊城頭看不見,而且嚴格限製外傳。但兩軍中互有奸細,自然特洛伊人還是有辦法知道。木馬自然就放在海邊半隱蔽不隱蔽的地方。這天晚上除了昭元外,所有的人都去賭場賭錢。至於昭元,則說自己需要單獨出去行動,請大家不要跟著。但問具體要做什麽,他卻又隻是連連歎氣,神情一片落寞。眾人都知他需要穩定一下最後的心態,雖有一二人在他深夜歸來時驚醒,但也故意不聞不問。   次日,希臘一方一反常態,不再對城頭上特洛伊人的叫罵恍若不聞,而是黑壓壓一片聚集到城下集結,同時拉開嗓門跟城上叫罵。特洛伊人先還以為希臘人終於忍受不住,又要來攻城,都是紅了眼睛要血拚一場。但到了後來,卻聽得希臘人隻怒罵特洛伊人,說他們隻知道依托城牆,應該派出同等人數,直接出來決一死戰,看看“誰才是真正的膽小鬼”。同時,希臘人還嚷嚷,說是勝者自然將得到這匹天馬做見證。   帕裏斯等盤算,自己等現在正是人人視死如歸,士氣上占了上風,贏麵或許能有大半。這一戰若勝了,自己自然大有容光,即使敗了,也能增加仇恨,穩固自己的地位。隻要自己等守城意誌不垮,便能繼續周旋,他們又能如何?當然更重要的是,畢竟自己曾經大罵過敵人膽小,現在敵人既然要同等人數前來溺戰,自己怎能不應戰?   況且特洛伊已是人人都知道,若是一如以前,最終必死。現在敵人肯與己方各出一萬精銳,大打一場,而其後方卻已在悄悄準備船隻,顯然是他們心頭實在已是不耐。說不定他們也是想想找個什麽借口,比如這一仗勝了,便摧垮自己等守城的決心,敗了也好為自己要回國找到台階,說是自己等不蒙命運女神垂青,再戰無益等等。因此,這一戰若是勝了,反而有可能給希臘人台階下,而且可能還是死中求活的唯一一步棋。   當下雙方約定明天就正式大戰,特洛伊城中在神廟前大祭天神,精選勇士。雙方都企求天神保佑這一戰,同時又都讓對方知曉自己在求神。   次日,雙方在城外擺開一模一樣的陣勢,肅殺之氣彌漫無比。希臘一方真正知道此謀的細節的,其實隻有阿伽門農、奧德賽及那十四名勇士,普通士兵都不知道。雙方二萬名勇士也都相信統帥們的話,覺得能否摧毀對方之戰鬥意誌就在此一戰了,卻絲毫不知在雙方統帥心中,都根本不會因為這一戰的勝敗而真正決定什麽。   戰鼓擂起,雙方部隊整齊地漸漸接近,人人眼中都閃著嗜血的光芒。到了三十丈開外,雙方勇士忽然同時發出了雷鳴般的吼聲。震耳欲聾中,標槍已是如林般飛起,弓弩如林,雙方的部隊都怒吼著向對方衝去。無數人身上鐵甲被利箭穿透紮入肉中,許多人衝著衝著倒在了地麵上,但卻無一人呻吟。無論是站著、跳著的人,還是受了傷隻能仆著、側著、坐著、躺著的人,隻要還有一隻手臂能動,就都還在舍生忘死地惡鬥。   昭元等藏身在木馬腹中,雖然幾乎完全看不見外麵的情形,但那震天的喊殺聲透過厚厚的木馬外壁傳進來後,卻依然驚心動魄。甚至連那巨大的木馬本身,也被那悲壯和淒涼之氣震得渺小了許多。昭元心頭一陣痛:“這個辦法雖然是為了能最終少死些人,卻反而要先令這雙方勇士舍生忘死地惡鬥。他們人人都恨不得把對方全部殺絕,那是何等的慘烈景象?他們哪一人不是雙方的精華?我本是要救人,可是現在,這些精英之死難道能和我完全無關麽?我和奧德賽的辦法,難道一開始就已經錯了?”   他正在心頭迷茫,忽聽外麵聲聲尖利的響聲,似是有一方正在收兵。昭元朝菲迪普斯拍了一拍,覺他緩緩點了點頭,知這確是希臘一方的收兵之聲。一切都在依計而行,自己要達成的目標也越來越近,但昭元心中卻似越來越是不敢去接近這個目標。阿伽門農曾特地召集全體將官和各營的傳令官,當眾下達了日後若是能入城,不允許殺放下武器的敵人的命令。眾人也是暗中親眼看見了,這才肯進入木馬的。可是但現在想起來,卻依然冷汗隱隱直冒。   過了許久許久,收兵的聲音漸漸遠去了。特洛伊戰士追擊的聲音遠去了又回來,已離這木馬越來越近了。每一幕都還是如自己等先前所想所望的,可是將來的一幕幕,也還會這樣麽?   昭元心中越來越害怕,可是究竟怕什麽,卻又說不清楚。他甚至一點也不害怕特洛伊人會發現自己等人藏身在裏麵,而且潛意識中,甚至還莫名其妙地希望自己被發現,從而讓這條計行不通。也許,如果一切都能不由自己控製,自己反而能一切都輕鬆許多,因為如果是這樣,那麽自己便其實無能為力,一切結局如何,也就都與自己無關。昭元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一定要所有人都在黑衣之外還蒙上黑紗。也許,在蒙上了黑巾之後,不但能夠讓別人不再認識自己,就連自己也能變得不麵對自己。 萬王之王 第五十二回 肝腸寸斷木馬城(二)      外麵一陣陣的歡呼此起彼伏,終於漸漸小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對這隻木馬的讚歎,都覺得它才是想象中真正天馬的形象。保密做得很好,外麵雖隱隱議論紛紛,卻就是沒有幾個人真建議把木馬打開瞧瞧。依照計劃,故意被捉住的幾名俘虜在假裝熬刑不過後,主動說這天馬是故意留在這裏,讓特洛伊人把它毀壞以更加觸怒海神的。   人群中頓時發出一陣針對希臘人的詛咒,都罵他們心地歹毒,即使逃回故土,也還不肯放過特洛伊、對特洛伊下了這種暗算。昭元等雖然在裏麵,但依然能隱隱感受到外麵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們將會把這件意義非凡的戰利品搬入城內,送到神廟麵前,然後搬出他們最後的美酒,狂歡、狂飲、醉倒,全城都放鬆警惕,然後……   然後什麽?昭元冷汗涔涔直冒,竟然不敢再想下去。他雖然一再強調木馬中的希臘勇士不能直接出手,就是要在萬一被發覺時,自己能趕快用點穴之法製住特洛伊巡夜衛士,而不是在搏鬥中讓他們被希臘人直接砍死。   自己一再要求提供所有要地的大致方位,就是要能夠讓進城的希臘軍隊迅速控製戰略要地,讓一切都在沒有戰鬥中結束。如果血光不開,那麽依照自己等所想,也就不會太容易失控。可這一切如果真的都發生了,難道就真的不會發生屠殺了嗎?特洛伊人真的就會一個人也不驚覺嗎?自己難道就真能有辦法,總在他們大喊出聲前把所有人都製住?   昭元不敢多想,可卻還是忍不住想了許久。木馬緩緩動了起來,顯然特洛伊人果然要把木馬運入城中。昭元的心中也象木馬一樣忽高忽低,全然不可捉摸。   黑暗中,菲迪普斯的眼睛閃著微光,似乎心中沒有半點波瀾,而且還對自己極為警惕。顯然,奧德賽說的是對的:在菲迪普斯沒喝醉的時候,他非常冷靜沉穩,是一個真正的勇士。那些希臘勇士們也都是如此,眼中既閃著興奮,又現著冷靜,隻有自己七人卻都是默默不語。也許,離特洛伊越近,自己所想的,便反而會越遠。   木馬終於進城了,昭元等已經感受到了外麵的歡迎人群的高呼。他忽然一個念頭起來:伊絲卡和她母親會不會也在裏麵?伊絲卡如果在裏麵,是會歡呼,還是會哭泣?   昭元一想到伊絲卡,腦中立刻熱血上湧,幾乎控製不住。這幾天裏,他總是很小心地避免自己想到伊絲卡,可在這生死關頭,伊絲卡還是無可救藥地浮現在了他的腦海。   他微微吸了口長氣,勉強冷靜下來,暗想:“她自然是會高興了。她那麽愛特洛伊鄉親,特洛伊得勝,她怎麽會不高興?可她知道這裏麵潛伏的危機麽?她得知我們的真實目的後,還會開心麽?她還會象先前那樣,感謝我救了特洛伊人麽?他們還會容許她這樣想麽?”   夜越來越深,木馬終於漸漸停了下來,四麵都是歡呼和喜悅,似乎所有一切的痛苦都徹底消失了。歌聲響了起來,狂舞的鼓點也響了起來,每一個人都擠到木馬身邊,想要摸一下這件偉大的戰利品,竟然擠得如此高大沉重的木馬也時不時微微搖晃。人們呼喝著,狂舞著,痛飲著,似乎要把這十年來的所有的怨氣全部在這一夜中發泄幹淨。   昭元知道,他們雖然還是會叫人放哨,可是此情此景之下,這些崗哨都隻是名存實亡,已經根本不會有平時警惕的十分之一。可是自己是應該因這一切而為他們開心呢,還是為他們痛心?   許久許久之後,所有的人聲都停息了下來,周圍已是死一般的寂靜。昭元還在呆呆的冥想中,要不是菲迪普斯用肩膀頂了他一下,示意行動時間到了,他隻怕還想一直就這樣,永遠隻是冥想下去。   昭元不知為何微微歎了口氣,隨著眾人打開暗門,悄悄鑽出了木馬。四麵到處都是橫七豎八倒在一起的人們,遠處的街道上也一樣是醉倒了的人們,甚至連那長期饑餓下瘦得可憐的貓狗之類,都已肚皮溜圓地醉倒在地上。全城都彌漫著濃烈的酒香,重重的鼻息,以及長久壓抑後的徹底放鬆。顯然,整個特洛伊都醉了。   昭元定了定神,不敢細看這些人。他真的很怕看到伊絲卡也在裏麵,盡管他似乎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覺得她不會在裏麵。眾人小心翼翼地在黑夜掩護下離開神廟前的大殿,摸到了城牆之下。   這一路上,他們已經看好了那些東倒西歪稀稀拉拉的崗哨方位。昭元叫菲迪普斯等都在城牆下的黑影中等待,自己則飛身掠過,運足功力淩空令他們暈倒。他出手如風,奔行如飛,不到半個時辰,所有城牆上的崗哨已經全部被放倒。他來到城頭,極目向遠處望去,但見極遠處一處極隱約的火光正有規律地閃著,那是希臘軍隊已經準備好了。昭元拿出兩根火把,按照先前約定的暗號朝遠處發出信號,可不知怎麽,手臂都竟然有些顫抖。   就在他揮舞火把之時,下麵的勇士們也已悄悄打開了城門。遠處漸漸現出一片片黑壓壓的軍隊,整齊、快捷卻又沒有絲毫聲響。他們甚至連馬蹄都包上了步片,馬嘴也被籠住,不讓它們突然嘶叫。一切都似乎比預想的還要順利,昭元的心卻越來越害怕,越來越恐懼。他飛身下去,每見一人似有微醒之意就點他穴道,即使明知這樣極耗真力,他也絲毫不惜。   快到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希臘軍隊終於進了城門。昭元死死瞪著帶隊的人,凝神戒備,心頭就如萬千鼓點在瘋狂敲動,準備他們隻要一現要搶掠屠殺的異動,自己立刻不顧一切地出手製止他們。可是如此的鐵甲洪流滾滾而入,自己到底怎樣才能製止住他們?   那些士兵並未異動,都是按照原定計劃貼著城牆走,不多時已經將整個城牆和幾處製高點都占領了。接著,他們便向王宮圍去。昭元心中越來越是忐忑不安,當先竄到那帶隊將領之前,低聲道:“我先進去製伏他們,你們先在外麵圍住就是。但不可隨意放箭放火,否則別怪我會出手殺你的人。”說話的聲音都不禁微微抖動。那將領知他現在心情激動,這種說話顫抖絕非是他不敢殺人,相反正是他最容易殺人的時候。因此,那將領連連點頭,半點也不敢違背,將隊形遠遠散開。昭元咬了咬牙,黑巾蒙麵,悄悄朝王宮潛去。   近了王宮,守衛自然還是比外麵要嚴上一些,雖然幾名守衛也是醉眼朦朧、嗬欠連天,遠不如先前精神。但昭元想了想,還是覺得用上次的辦法貼屋脊而入比較穩妥。他飛身上梁,直入王宮,不遠處卻忽然傳來一聲驚叫。顯然,終於還是有人被驚醒了,發現了敵人已然蜂擁而入,正大喊出聲。那幾名王宮衛士到底不比尋常,一躍而起,醉態全無。昭元心頭大急,咬牙直撲那幾名衛士,將他們點倒,同時朝內急奔。才到回廊,便見又幾名衛士朝自己迎麵衝來。昭元忙出手點住,直衝而內,卻見帕裏斯和海倫正神色驚惶朝一邊躲去。   昭元一見二人,心頭立時火發,直恨不得當場便將他們殺死。但他想起來先前有約,隻得咬牙忍住,啪地出手將他們抓起,如同拎小雞一般朝後拋去。後麵希臘士兵立刻蜂擁而上,按住了他們。正在這時,忽聽一個蒼老的聲音道:“你們終於還是來了。”   昭元一聽乃是特洛伊老王普裏阿摩斯的聲音,竟然莫名其妙地慚愧無極,根本不敢麵對他。隻聽普裏阿摩斯又道:“你既然來了,又何必蒙麵?”   昭元心頭陣陣激動,不敢回答,卻忽然縱到後麵那希臘領軍副將身邊沉聲道:“此人乃特洛伊老王,業已年邁,你們不可無禮。”那副將點了點頭,揮手之下,希臘人一擁而入。   忽聽帕裏斯厲聲道:“果然是你,你這個魔鬼!我果然沒有冤枉你們!你以為蒙上了臉就沒人能認出你麽?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昭元目光閃爍,不去理他,隻是沉聲對普裏阿摩斯道:“特洛伊王族,此刻盡在本宮麽?”   普裏阿摩斯冷冷注視著昭元,卻是絲毫不肯答話。這時普裏阿摩斯身後忽然嘩地一下湧上許多衛士,都是僅及批衣,全無鎧甲。他們一見外麵已被敵人包圍,立刻便要搶回普裏阿摩斯。昭元身形飄忽,已是連連製住了他們,但行動之間,卻都覺他們眼中都是無比的仇恨和怒火,似乎要將自己整個人都燒成灰燼。昭元不敢細看,隻是出手如風,直撲後麵各殿。特洛伊衛士們已迅速被分割包圍,許多人已被希臘人以刀箭長矛死死逼住,按在了地上。   昭元心頭急惶,正待問伊絲卡之處,卻聽普裏阿摩斯淒然道:“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救特洛伊人麽?”忽然胸間迸出了鮮血,人也慢慢軟倒,但兩眼卻依然怒視著昭元。原來,他竟已用隨身短刀自盡。昭元大驚,但要救已是不及,心頭更升起無窮懊悔:“我怎麽沒點了他穴道?”普裏阿摩斯臨死的聲音是那麽的小,卻依然震得他頭皮發麻。   昭元不敢再想,回頭一看,希臘眾人已自搜索而出。四麵不斷發出遭遇砍殺之聲,但幸好還大都隻是兵器相碰之聲,無甚臨死前的慘叫聲。昭元心頭微鬆了一口氣,暗道:“我在這裏,他們還算收斂,沒敢胡來。”又想:“必須趕快結束戰鬥,然後回到人最多的地方,去親自監視阿伽門農和眾軍。對了,應該讓腓特烈他們留在場中的。”   但昭元回頭四望,卻根本已不見他們的蹤影。他知道這六兄弟也是跟自己一樣,各自直撲各內層要地和軍械庫房去了。他心知這也是不得已,若不如此,在內層械庫等地便極可能發生大規模的抵抗。但他心頭掛念那廣場上的十數萬男女,他們全無反抗,萬一希臘軍突發獸性,那便隻有任人宰割。但此時此地,自己也隻能暗求多福了。   昭元又出手製住了幾人,王宮內抵抗雖未停止,但已經基本被控製住。昭元心頭,那本來極力按捺住的要去救伊絲卡母女的念頭,立刻再也無法抑製,回身厲聲喝道:“你等必須遵從軍令,否則軍法無情。”那些希臘士兵都轟然相應。昭元不再停留,飛身朝另外一邊那遠遠的小殿衝去。那小殿中也已經基本平靜。昭元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不住地安慰自己:“小殿中隻有她母女二人,當不致抵抗太烈。她們應該無事的。”卻絲毫不敢想帕裏斯定然也已派了許多甲士監視她們,這裏的抵抗,隻怕一點也不會輸於正殿。   昭元衝進去一把拿住那從內殿出來的領兵官,厲聲道:“除甲士外,可有其他俘虜和女子?”那領兵官被他抓得肩頭劇痛,不敢隱瞞,連聲道:“一個也沒有。”昭元麵色一沉,手上加勁,那官立刻便被壓倒在地,痛得滿臉青紅鼓脹,連聲叫道:“確實沒人,確實沒人!”   昭元見他樣子確實不象說謊,一把丟下他直衝進去。那小殿其實不大,連同院落也不過一畝大小,來回幾趟已是一覽無餘,確實無可藏身。昭元心頭越來越急:“她們……難道已被移至別處?正殿中也沒有,那到底去了哪裏?”他如風般察看有無暗門機關,心頭急如瘋狂,腦中忽然一個念頭起來:“帕裏斯說‘沒有冤枉你們’,卻不是‘沒有冤枉你’,難道……”一想到這裏之下,眼前一黑,幾乎站立不住,立刻躍身便往正殿衝去。   昭元來到正殿,卻見原本還算整齊地希臘眾兵隊伍,現在已是一團散亂,許多人都在爭搶其中物品。但昭元已完全無心理會,一把衝至帕裏斯麵前,掐住他脖子喝道:“你究竟把伊絲卡母女怎麽樣了?”帕裏斯神色絲毫不動。旁邊的海倫神色卻甚是驚惶,直想往帕裏斯身後躲去,但卻綁縛在身,移動不得。昭元手上加勁,道:“快說,你把伊絲卡怎麽樣了?”   帕裏斯滿眼怒火,嘶聲道:“亂臣賊子,通敵賣國,遺羞家國,留之何用!”昭元心頭大怒,手上勁力越來越強,掐得帕裏斯頸骨都似乎要斷裂。帕裏斯麵色青紫,卻是再也不肯發一言語。昭元心頭悲憤已極,忽然野獸般地瘋狂怒吼:“我現在就殺了你們這對奸夫淫婦!”那海倫忽然顫聲道:“不,不!她沒有死,她還在王宮內牢裏。”   昭元全身一震,逼視著海倫道:“王宮中還有內牢?”海倫低頭道:“在後園中,並不難發現。”昭元一把甩開帕裏斯,提氣急奔。裏麵正爭搶著的眾希臘士兵紛紛讓路,生怕被他撞及。昭元衝至後園,見內園門口已被砸得大開,似乎一群人正在內哄哄而吵。昭元知裏麵便是內牢,那些希臘士兵定是在湧入贓物庫房爭搶財寶。   他飛身而入,卻見那幽深的地牢黑暗陰森,牢房大多空空蕩蕩,更顯得裏麵亂兵哄搶東西的嘈雜。地牢中更有許多白骨,也不知是病死還是餓死的。特洛伊被圍這麽多年,形勢危急之下,自然不太會再費米糧來養囚犯。伊絲卡母女雖是王族,但帕裏斯心黑手狠,是不是會供給她們糧食,又怎麽能擔保?   昭元心頭越來越急,忽聽遠處右麵拐彎的幽深處,眾人轟吵聲中似還夾雜著女子的尖叫。忽然,一聲淒厲的聲音起了來,竟然是一聲女子被殺時的尖叫。昭元心頭一陣戰栗,一下衝了進去,卻見一大群人正圍著什麽人在爭搶。   昭元心頭暴怒,大喝一聲,一腳將那些希臘亂兵踢開,卻見一個少女正蜷縮在牆角,而且還正死死抱住一具軀體而痛哭失聲。那少女神態幾近瘋狂,卻不是伊絲卡是誰? 萬王之王 第五十二回 肝腸寸斷木馬城(三)      一名亂兵忽然怒道:“這小妞是我們先搶到的,你懂不懂規矩?怎麽還要來搶?”說著便一刀砍將過來。昭元抓起牆上一塊突出的石頭,啪地一下掰斷,朝後反擲而去。那人立刻便一聲慘呼,重重摔倒在地。昭元頭也不回地森然道:“你們有將令,不得燒殺擄掠,違者殺無赦。你們違背將令,莫非都是想死麽?”那些希臘士兵見他舉手投足間便殺了一人,立刻發一聲喊,如飛般逃了出去。   伊絲卡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中,昭元定睛看處,已看清伊絲卡抱住的正是她的母親。他連忙坐下,要給伊絲卡的母親輸送內息。伊絲卡之母身體一震,似乎感受到了昭元之助。然而昭元一看她情形,立刻心頭如受雷霆重擊。隻見她母親身上滿是血水,一道極長極深的刀痕斜斜嵌在胸腹間,內腑已有流出之勢,顯然是給人一刀砍中要害,已無可救活了。她雖然還能動上一動,其實最多不過是臨死返照,實已無可回天。   伊絲卡之母勉強睜開眼睛,看了看昭元,似乎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動。她隻能指指伊絲卡,又指指他,似乎想盼昭元答應什麽。昭元知她是要自己保全伊絲卡,當下點頭道:“您放心,我便舍棄性命和一切,也絕要保護伊絲卡的安危。我一定逼希臘人遵守諾言,保全特洛伊人。”伊絲卡之母臉色一陣輕鬆,頭忽地往下一仰,口眼歪斜,瞑目而逝。   昭元心頭痛楚無以複加,撤回雙掌,伊絲卡卻更將頭深深伏在母親屍身上痛哭。昭元心下慘然,滿腔都是愧疚,想說些話來安慰她,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他隻覺伊絲卡的哭聲正聲聲直撞自己的心頭,竟然似有無比的威力,撞得自己無處可藏。良久,他才輕聲道:“伊絲卡,你母親已經逝世了,你……”   伊絲卡忽然抬起頭來望著他,滿眼中都是瘋狂之意,卻不說話。昭元心頭一痛,道:“伊絲卡,我對不起你母親,我……”伊絲卡忽然狠狠打了他一個耳光,嘶聲道:“你有什麽對不起她的?你有什麽對不起她的?你不是要出名麽?你不是要當英雄麽?你這一戰已經名揚天下,你高興了?”眼淚已是嘩嘩直下。   昭元心頭慘然,道:“伊絲卡,我也沒有想到我竟然來遲了一步,沒能救得了你母親。”伊絲卡冷笑道:“以你的話來說,我母親不過一人之性命,算得了什麽?我們照樣應該去討好殺父殺母的希臘人,是不是?是不是?”   昭元低頭無語,心潮卻瘋狂起伏。刹那間,他隻覺自己仿佛正在風暴中的一葉小舟之上,苦苦回旋於無邊無際的苦海之中,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方向,也失去了意義。他頓了頓,終於道:“伊絲卡,你……”伊絲卡淚流滿麵,喃喃道:“伊絲卡?誰是你的伊絲卡?誰是你的伊絲卡?你真的這麽無恥麽?我真的這麽無恥麽?”說著緊咬下唇,身形搖搖欲墜,麵色更是慘白一片。   昭元心痛莫名,隱隱感到自己所有的一切正在失去,自己拚命想拉住,可卻又無絲毫可以著力之處。他心神激蕩,悔恨無及,幾乎就想一頭朝牆上撞去。但正在此時,外麵嘈雜爭搶聲已隱隱約約地傳了進來。昭元立刻想起:“我若是現在死了,無人彈壓,他們越發肆無忌憚,隻怕全城無一人能夠保全。”當下勉強壓製住了瘋狂心神,顫聲道:“母親之去世是我的責任,將來……你……你……脫離危險之後,我任你處置以贖罪孽。”   伊絲卡不答,隻是輕輕撫摸她懷中母親的軀體,眼淚絲毫不斷。昭元呐呐道:“阿……你現在趕快跟我出去,早點製止住他們的放肆,好多全一些性命。”伊絲卡冷冷地道:“我母親是一個人,我也是一個人,你要麵對的是千萬人,又幹麽不舍小而取大?”   昭元低頭道:“我對不起你們,現在我更怕對不起她的囑托,怕再對不起更多的人。所以……”伊絲卡淒然一笑,一絲絲理著母親的亂發,道:“你不必管我了,我跟媽媽在一起。隻有她才能真正保護我,愛護我,不惜生命來保護我不受殺戮和汙辱。你那天說的很對,我現在終於明白了,隻有媽媽才是愛我的,我……也要最愛她。你……走吧,我從今以後不想再見到你。”   昭元見她似已萌死誌,心頭大慟,道:“你母親生死保護的是你,是想讓你好好地活下去,你怎麽能……”伊絲卡忽然狠狠瞪著他,嘶聲道:“我唯一的親人都離我而去了,我怎麽能好好活下去?我怎麽能好好活下去?她因為你而在我麵前死去,你告訴我,我怎麽好好活下去?”   昭元心頭痛悔莫名,根本不敢回答,隻是輕聲道:“我是萬惡之源,但是現在我們先出去彈壓他們。”伊絲卡背轉身去冷冷道:“你自去彈壓他們,還理我作甚?我決不會拖累你成大名的。”說話間,眼淚已是忍不住地流了下來。   昭元極力忍住心頭悲淒,一把握住了她手便要將她朝外拉,根本不敢如先前一般攬住她。伊絲卡奮力掙紮,另一手的指甲用盡全身力氣在他掌上猛抓,每一下都是血痕道道。昭元不敢運功相抗,咬牙忍住,依然運力將她朝外拉。   伊絲卡忽然狠狠一口咬在他手上。昭元雖覺手背鮮血泉湧,但卻依然不敢回頭,手上也更是絲毫不放,將她朝外拉去。他定了定神,另一手又將她母親軀體抱起,大步朝外走去。伊絲卡死死咬住不放,昭元咬牙忍住心頭手頭之痛楚,朝外疾行,隻覺手背上熱意橫流,已不知是自己鮮血迸流,還是伊絲卡的珠淚在滾落。   良久,伊絲卡終於不再掙紮,木然地任他拉著。昭元聽到外麵嘈雜聲正越來越大,似乎外麵局勢已大大混亂起來,心頭也是越來越慌,更加加力奔跑起來。二人終於到了門外正殿,卻見殿中爭搶雖然還未停止,那更大的聲音卻似是從遠處傳來。   那些士兵見昭元抱著一具屍身,拉著一個少女出來,目光極是奇異,都情不自禁地停止了爭搶,讓開一條路任他們走過。昭元走過那領兵副將身旁,忽然厲聲喝道:“這是你帶的兵?”那副將知他心頭激憤,隻怕立刻便會出手殺人,嚇得連忙跪在地上叩頭。昭元橫掃了一眼周圍,那些兵也都放下了手中財物,但他目光隻要稍離,便又立刻抓起。伊絲卡是臉色木然,長發垂前,似乎對一切都已再不關心,更完全喪失了靈魂,隻是被昭元帶著走。   二人一路走前,前麵搶掠的聲音也越來越大。忽然左邊一條小弄裏衝出了腓特烈等人,口中大叫著:“發生了什麽事?”顯然也是覺得不對,忙衝過來看。他們見昭元拉著伊絲卡,還抱著一具屍體,神情如癡如狂,都知已發生了大變故,便也不再言語。右邊的奧德賽和菲迪普斯等人也跟了過來。   昭元的嘴唇已咬出了鮮血,忽道:“伊絲卡,你慢點再過來。”說著朝奧德賽看了一眼。奧德賽點了點頭,道:“我們手下會保護她,她沒事。”昭元不答,放下伊絲卡的手,又放下伊絲卡母親的身體,忽然掉頭喝道:“兄弟們,我們上!”   眾人一言不發,都疾向遠方那停放木馬的地方衝去。待到近前,一股血腥之氣已彌漫過來。眾人心頭都是越來越急,越發發力疾奔。到了進前,隻見那些特洛伊人已都被綁了起來,木馬也已被拉到一邊,阿伽門農等人正在神廟台階上指指點點。許多希臘人手持刀劍,在人叢裏走來走去,似乎在做什麽事。再近一看,原來竟是在割取地麵上降人的耳朵。   腓特烈暴喝一聲,一斧飛去,正中一名割耳之人手中的短劍。那劍和斧疾如星矢般飛過阿伽門農等人頭頂,正中旁邊的神廟大堂上的大鍾,聲音震天。滿場中一時都驚呆了。昭元飛身躍上木馬頭頂,冷冷對阿伽門農和眾將道:“這就是你們的許諾?”   那大鍾就在阿伽門農身後數丈之處,首當其衝之下,自然震得他兩耳發麻。現在他聽昭元如此無禮地問起,心頭更是大怒,喝道:“你們這樣無禮,侮辱本帥,也配讓我們跟你們講什麽諾言?”說著兩手一揮,那些希臘將士都迅速退出人群,彎弓搭矛對著已經衝到木馬前麵的腓特烈威廉等人。威廉等自然也持弓持斧想向。阿伽門農冷笑道:“看到了沒有?你們就這點人馬,居然還敢發如此大的狂言?你憑什麽來讓本帥跟你講價錢?”   忽聽奧德賽道:“這不是講價的問題,乃是信用的問題。我們確實是與他們有約定,而且曾經對全軍下了命令,怎能賴著不認?現在全軍都是見證,愛琴海的驕傲可不能有損啊。”昭元回頭一看,隻見奧德賽和菲迪普斯等人不知何時跑了過來。但其身後,遠遠地依然能看見,伊絲卡正在一群衛士的擁簇下慢慢走了過來。昭元這才略略放下了心。   摩撒勒嘿嘿冷笑道:“情況不同,當通權而變,卻絕不是違約。而且當初說的是特洛伊人投降,我們便不加殺戮。可是現在他們根本不服,全無投降之意,我們若不加以防備,如何能夠保護自己安全?”   昭元冷笑道:“割人一耳,便是能保護自己安全了?他們已經被你們捆綁了起來,還怎麽威脅你們的安全?”他心知希臘各國交戰,即使是要將人賣為奴隸,亦是無割耳之禮。這等之禮除了要計算個人所得的俘虜個數外,就隻有野蠻部落才有,乃是將特別身強體壯的勇士挑出來,準備在血祭上獻給凶神,並非是要作奴隸。無論如何,希臘人如此作,絕對是明擺著沒想把特洛伊人當自己潛在的平民。   摩撒勒冷笑道:“弟兄們血戰之後,自然難以控製欲望;一時難禁,也不算過分。何況我們隻是如此統計一下戰利品,並不算是違約。”他說話始終閃爍其辭,似乎絲毫不管通與不通。昭元嘿嘿笑道:“你們是血戰入城的嗎?這是你們的戰利品嗎?”阿伽門農忽然暴喝道:“怎麽不是?要不是我們無數勇士詐敗,你能進城嗎?”昭元厲聲道:“要不是我們的這條計策,你再多十倍的人血戰,也一樣進不了城!你們的十年不就是這麽過來嗎?”   阿伽門農麵色越來越是陰沉,一手似乎要緩緩舉起。昭元絲毫也不畏懼,手上慢慢舉起一彎形狀奇異、寒芒伸縮的短刃,冷笑道:“你若以為我們完全沒有防備,那就錯了。你既不守信用,那麽也別怪我們無情。今天你若是想再行發令,我死之前,必定讓你血濺當場。你若是以為你穿著鎧甲,與我相距也有十丈,我殺不了你,那你便來試試。”阿伽門農目光冷竣,死死瞪著他,但手卻也不再朝上舉。一時間,場中一片死寂。   忽聽摩撒勒嗬嗬笑道:“大家何必這樣呢?當初協約上說收他們為公民,現在還是可以收他們為公民。大家又何必傷了和氣呢?”但昭元心知他們做得如此有準備,顯然是早已從根本便不打算收他們為公民,那所曾有的一切宣誓,根本就是用來騙自己這個傻瓜為他們賣命的。當下他隻是凝神以備,眼神絲毫不離阿伽門農。摩撒勒緩步走了開來,道:“這等行軍打仗之事,一但衝入城中,勇士們血氣方剛,難以抑製。有些出格的事,也是難免。他們打了十年的仗,發泄一下也難控製。各位何必過於執著細節?”   昭元神色不動,隻是冷笑道:“你們進城時秩序井然,隻要你們有心,自然能夠避免出格。可你們卻故意粗放這些士兵進入人群,現在又以這來搪塞,不是故意是什麽?”忽然遠處一陣輕聲,卻聽摩撒勒忽然笑道:“好,好!”昭元忍不住餘光過去,卻是大吃一驚:原來伊絲卡不知道何時已被另外一群人製住,奧德賽的衛士都已被放倒踩在地上。奧德賽大怒,道:“你……”摩撒勒麵色一沉道:“你難道要聽憑他們威脅主帥麽?”   隻聽阿伽門農嘿嘿笑道:“現在大家可以好好談一談,大可不必傷了和氣。你們本來也是外人,與此事無關,現在又何必為他們而賣命?若是你們就此而退,我除了擔保你們沒事之外,還會讓你們幾位在愛琴海永享大名。”昭元心頭念如泉湧,卻並不答話。隻聽摩撒勒冷笑道:“我知你武藝高強,但我這麽多勇士刀劍駕在她脖子上,你便是有天大的本領也救不了她。我勸你還是莫要企圖救她的好。”   昭元一字一頓地道:“你們不守信用,是不是就以為完全沒事了?”摩撒勒哈哈笑道:“一人為什麽要守信用?那是因為那人怕如果不守信用的話,別人能對他造成更大的傷害。可現在我們已經滅了特洛伊,整個愛琴海就隻有我們希臘各國,大家一起做的這件事,又有誰能是這個‘別人’?你們幾個最多不過是外邦野人,能將我們奈何?”   說話間,那些人已將伊絲卡推至近前。摩撒勒一把揪起伊絲卡批散的長發,正要猛扯,卻忽然呆住了。伊絲卡雖極是悲苦憔悴,神色木然,對一切都已不關心,但天生麗質到底無可掩藏,看起來依然是無論什麽都絲毫不在海倫之下。而且她雖然憔悴無比,但渾身仍是洋溢著純潔少女的神韻,這卻又是海倫所無可比擬的。   摩撒勒呆了一呆,刷地一下,又覆下了伊絲卡的長發,暗自忖道:“怪不得這小子如此看重她,原來果然是個無與倫比的美人。剛才海倫一現身,便曾引起全體將士的驚歎,人人都覺得這場戰爭打得一點也不冤。甚至就連那個一再聲稱要把她殺死的斯巴達王墨涅拉俄斯,也死活下不了手,居然還為她找理由開脫。現在的這個美人,若是讓這樣一群人見了,爭搶起來,那還能有我的份麽?” 萬王之王 第五十二回 肝腸寸斷木馬城(四)      他想到這裏,心頭立刻打起了另外一個主意,不再想用伊絲卡來交換了,道:“元帥這話甚是有理。你們七個就此離去,我們也不要你們的錢財。大家一筆勾銷,依然作朋友,豈不是大家都好?”昭元沉吟片刻,忽向他一指,道:“你過來。”   摩撒勒雖不知他何意,但見他離自己甚遠,而且估計他也斷斷不會棄了阿伽門農而來傷害自己,便道:“你有話便說,莫非大庭廣眾之下,你也要說悄悄話麽?”但身體卻還是向前走了幾步,到離那木馬五丈的地方站定。   摩撒勒正要說話,忽然眼前一花,似乎什麽東西朝自己急速飛來。他急忙閉眼,但卻已是不及,一隻眼睛被那物衝了個正著,整個人幾乎仰天倒在了地上。昭元哈哈大笑,冷冷地道:“你以為我們是什麽人?你把我們又看成了什麽人?你以為能夠普天之下,真能有人敢在我們麵前不守信用,而且還不必付出任何代價麽?”   摩撒勒頭疼欲裂,一隻眼隻覺火辣辣地拙熱劇痛,完全不敢睜眼。原來昭元運起了昊陽真力,突然將那手指鮮血以劍氣迸噴到他眼中,令他一隻眼睛幾乎當場硬生生被燙瞎。   隻聽昭元冷冷道:“我今天告訴你們,在我兄弟麵前,絕對無人能放肆而不受懲罰!這名女子是我親口允諾要保護的人,任何人敢動她,我必讓他死無葬身之地。特洛伊已被破,現在該當是你們兌現諾言的時候了。我不管你們在想什麽,現在特洛伊人已無可抵抗,那麽無論他們心中作何想,你們絕對不能再行屠殺或是淩辱。否則,摩撒勒就是你們的榜樣。我告訴你們,我的確不願殺人,但我今天既然已經殺了一人,你們便最好不要以為我會因為下不了手而不來殺你們。”   阿伽門農沉吟道:“其實現在也不算晚。若是你不相信摩撒勒所言,我現在依然可以正式收他們為公民,而且可以讓在場所有人,包括三軍將士在內,一起立下誓言。”菲迪普斯喜道:“既然元帥同意,那自然一切都好,大家也不必傷了和氣。”   昭元忽然厲聲道:“不行!”阿伽門農麵色一變,道:“你信不過我們所有的人?這裏可是全希臘的勇士,可不止是我們幾個國王。”   昭元看了他許久,緩緩道:“不是信不過你們,而是我忽然有了新的要求。”   阿伽門農嘿嘿冷笑道:“好,好!我還從來沒有見過有人在這等情勢下,居然還能多提要求的。你說罷!”昭元道:“我要用一筆比先前條約中還大得多的財產,來買下特洛伊所有的人。”阿伽門農冷冷道:“你能給得出來麽?我們又會接受麽?”昭元不答,隻是忽然向那幾名茫然站在伊絲卡旁邊的衛士道:“你們把小姐請過來。”   他的話就象是有魔力一樣,那些衛士居然不由自主地就將伊絲卡帶到了昭元旁邊。昭元柔聲道:“阿……伊絲卡,你把天鏈給他們看看。”   伊絲卡冷冷道:“我早已不要它了。”昭元心頭翻如潮水,隻覺胸中一陣陣地翻著苦水,勉強道:“那你把它扔到哪裏去了?”伊絲卡不答。昭元道:“是不是被亂兵所搶?”說著朝她旁邊的眾甲士掃視過去。那些人頓時嚇得麵色如土。   伊絲卡垂頭下去,再也不理睬昭元。昭元見她眼中似已經完全不看自己,心頭大痛,正要說話,忽聽伊絲卡淒然道:“是入牢的時候被收走了。”昭元心頭大震,知道這天鏈定然到了海倫手中。就在這一瞬間,他立刻想到伊絲卡母女入獄的事,也頓時覺得,這隻怕還不隻是因為帕裏斯想陷害她們。海倫嫉妒那天鏈,想據為己有,很可能也是一大原因。如此說來,就怪不得今天海倫一見到自己,就那樣驚慌。   昭元心潮起伏,忽對那一直躲在阿伽門農和墨涅拉俄斯身後的海倫厲聲道:“你出來!”海倫全身一震,不由自主地走了出來。昭元飛身下了木馬,沉聲道:“拿來。”   墨涅拉俄斯怒吼道:“你敢威脅我的妻子?”昭元猛然厲聲道:“拿來!”海倫麵色慘白,顫抖著從袖中拿出那條天鏈來。那奇異的光芒立刻閃現,便如晨曦中的太陽突然躍了出來一般。昭元一手接過,直視著阿伽門農,冷冷道:“你現在應當知道,我能拿得出來錢罷?”   阿伽門農忽然道:“我們要是不同意呢?”說著整個人疏然趁著海倫擋在自己麵前的時機,迅速地躲到了身後甲士兵身後。昭元身隨心動,飛速回退到了木馬腿側。兩旁士兵立刻都舉起長矛和弓箭,密密麻麻地朝昭元等人指了過來。   阿伽門農冷笑道:“若是我們萬箭齊發,這裏麵最多就是你能逃得性命,但肯定也已是重傷之軀。我們再派人追殺,你還能活命?而且你的兄弟們,還有你的這位小美人,再加上全特洛伊的人,必然全都無幸。你難道還救得了他們麽?我告訴你們,對於特洛伊人,我們是鐵定一定要消滅幹淨的。就算沒有你們的幫助,我們的勇士最終也一定要屠城。我看你先前給你機會,你們不老老實實抽身而走,現在隻怕要走也走不成了。如果你們不再存在,那麽一切就都跟本來沒有你們一模一樣。你們的生存意義,也就止於今日!”說著手一斜揮,兩邊甲士遊走合圍,立刻便要將木馬全部圍住。   腓特烈和威廉忽然同時厲喝:“昭元,你走!”那巨大的木馬突的轟然倒塌下來,原來他二人竟忽地揮斧劈斷了那木馬之腿。眾甲士驚惶失措之下,一陣驚呼聲中,竟然沒能同時萬箭齊發。腓特烈等六人已趁這時機混身亂軍之中,似乎拚命要朝阿伽門農衝去。   昭元知他們心意,一把飛接過腓特烈拋來的盾牌,迅速護住一麵,同時飛速縱退。他身法比腓特烈等人快得多,立刻便退到了一間大屋後隱沒不見。那些持弓衛士見自己最主要要對付的人突然消失,一時間反而茫然不知所措施。   突然,一人手持鐵矛,如飛將軍般淩空直向眾人飛刺了過來。眾甲士嚇得肝膽俱裂,但要躲避卻已是不及。那人連人帶矛都直紮入了歪倒的木馬腹部,半截身體露在外,掙紮不停。這時候卻又聽遠方砰的一下,火光四濺,原來卻是那鐵矛竟然穿過了木馬,硬生生紮進了遠處地石牆,把堅硬的花崗岩撞出了火花。   隻聽遠處一個極巨大、極震撼、極可怕的聲音傳了來:“既然已經徹底撕破臉,你們毫無顧忌,那麽我也就再無顧忌了。不錯,我的確無法救得了特洛伊人。而且,我不但救不了特洛伊這許多人,就連眼前的這幾個人,我都沒法救他們。但是,我卻可以為他們複仇!”   眾人聽得這冷森森的聲音從上麵傳將下來,竟然都是莫名其妙地打了個寒戰,心中一凜之下,都情不自禁地停下了手。隻見一個挺著盾牌的黑影立在遠處城牆上,正背對著即將升起的太陽,對自己等說話。昭元雖然已經離自己等極遠,但所說的每一句話,卻依然是清清楚楚。   昭元厲聲道:“我對著所有人立下真正的誓言:如果你們膽敢傷害我的兄弟們一根毫毛,把特洛伊人全部殺光或是賣為奴隸,我將不惜用我一生的時間,將在場的所有希臘國王、將軍和領軍官兵全部殺死。你能防得了我,他卻未必能防得了我;你們能防我一時,卻防不了我一世。你們不是說要跟我們沒來一樣麽?好!我就替你們估算一下,若是我們完全不來,固然特洛伊人全部被你們所殺,可是你們這些在場的人也要死去大半!既然你們要按照先前特洛伊人的結局來對待特洛伊人,那麽我也用你們本來應得的結局來對待你們!”   他話出聲如洪鍾,震得場中每一個人都是耳膜激蕩,竟連廟中的大鍾也似被他語音所震,嗡嗡相和。昭元冷笑道:“我要告訴你們,特洛伊雖已沒有能力對懲罰你們的毀約,可是那約根本就不是你們跟他們立的,而是我們跟你們立的!我要告訴你們,沒有人能對我們毀約,絕對沒有!若是因為我們而使特洛伊人提早被屠,那麽我們本身的罪孽已經無可抵擋,那又何必在乎再多增添一些?所有罵名擔在我身,但我卻要讓你們乃至全世界都知道,敢在我們麵前公然毀信,結果將是什麽下場。你們若是不信,那麽從今天開始,我們就各自開始各自的行程,各自按照各自的方式行事。我們且看看,最後到底是誰無可忍受!”   滿場中一片寂靜,似乎人人都在思考他的話,盤算著自己的得失。昭元心知此時乃是極其關鍵的時刻,能否真正威懾住他們,已是此事成敗的最後稻草,是以每一句話說來都是殺氣騰騰,絕不留絲毫餘地。至於自己是不是真能下得了手,已是絲毫顧之不得。   許久之後,忽聽愛德華道:“我們兄弟一體,他願意出此大財,我們豈可袖手旁觀?我們也出同樣多的財產,以作為你們放過特洛伊人離開的補償。”   莫西幹等互望一眼,都知現在已是徹底撕破了臉,即使希臘一方再同意收他們為公民,也注定永遠不可能再對他們一視同仁。即使在自己等極力監視的情形下能夠勉強如此,日後自己等一故去,必然會掀起大規模的迫害,以出今天這口氣。正因為特洛伊人完全融入的希望已經徹底斷絕,是以昭元才會臨時要求直接買下他們的性命,帶他們遠走他鄉。   但這辦法畢竟是讓特洛伊人脫離希臘控製,與希臘多年來徹底消滅特洛伊的基本國策全然不符。雖然有昭元的強力威脅,但以自己等跟昭元相處這麽久所知,縱然他說得再狠十倍,其實也未必真能下得了如此狠手。因此,若不趁希臘人還沒認識到這一點之前,就趕快讓他們答應,那麽立刻便會是一場空前的大屠殺。因此,威廉等六人都點頭,表示自己等也都把錢捐出來,給希臘一方作為補償。   但場中氣氛卻仍是絲毫不鬆。良久,阿伽門農忽道:“你們要把他們帶往何處?”昭元沉聲道:“帶往另外一個世界。你們此生此世,都不可能再見到他們。”墨涅拉俄斯忽然冷冷道:“你這麽空口說話,卻是誰信?”   昭元冷笑道:“你當然可以不信,不過你既然不信,你自然也不用相信我先前說的能殺死你們的話了。你們盡管放手去幹,我反正無力阻止,你們還猶豫什麽?”心頭卻暗暗打定了主意:“若是他們真的要大屠殺,我縱然下不了手把這些士兵全部殺死,說什麽也要把這些支持屠殺的國王、將軍、領兵隊長全部殺光,然後再自殺以謝特洛伊人。”   墨涅拉俄斯大怒,道:“大哥,別聽他的!我們不怕的!”阿伽門農卻緩緩道:“這話由這位公子口中鄭重說出,那是比什麽契約都都要可靠。這個我還是信得過的。”墨涅斯急道:“大哥,他……”阿伽門農搖手止住他道:“話雖如此,若是你們真能出得起現價五十億金幣的價格,這些特洛伊人的命就賣給你們,卻又何妨?隻是他們的命忒也值錢了些。”   昭元一聽他話音鬆動,心下大喜,麵上卻絲毫不動聲色,隻是道:“不是他們的命值錢,而是元帥和眾王的寬容值錢。我買的雖然是他們的性命,其實卻是各位的慈悲和胸襟。”   阿伽門農見他立刻便為自己搭上台階,心下也自寬慰,當下也順著說道:“既然如此,那麽依我看,這件事這樣了結也好。不過你要把他們帶往何處,難道確實不能知曉?”昭元道:“我們從哪裏來,就會將他們帶向哪裏。隻要我不死,終我一生一世,他們都絕不會再在愛琴海出現。”頓了頓又道:“我就是保證。”   阿伽門農點頭道:“好。從現在起,特洛伊人就歸你了。你的錢財年限可以放寬至五十年內。”昭元冷冷道:“不用放寬至五十年。”說著忽然提氣大聲道:“兄弟們,你們還要不要那裏的財產?”   威廉等都想:“他們現在肯定能猜到,我們的財產都在伊沃島。他們這一去,難道還能給我們留下什麽?況且我們從今以後也不會再回來了,留此何用?”便道:“統統都給他們!”   昭元道:“好。既然我兄弟們都同意了,你們所得隻怕還能遠不止這個數目。想來你現在也猜到了,我們的財產其實是在我們去剿滅海島的伊沃島上。你們去了那裏,找到島上的一座火山,其內一座山洞中便有亞特蘭蒂斯的寶藏。那裏有我們兄弟的五環為證。”   阿伽門農點了點頭,道:“好。我同意了。”墨涅拉俄斯冷笑道:“你這麽輕易就說了出來,是不怕我們再違背諾言呢,還是那裏根本就是子虛烏有呢?”昭元冷聲道:“本來要他們當你們公民的時候,我的確是怕極了你們違約。但現在既然已經完全撕破了臉,那便全無顧忌,我反而是一點也不怕了。因為我諒你們根本就不敢違約。”   墨涅拉俄斯目光閃動,怒意又起,正要發作,阿伽門農已低聲道:“算了,此人現在已經真正急了。你也不想把他逼得鋌而走險吧?那樣的話,隻怕我們雖然名義上勝了,卻絲毫也體會不到勝利的喜悅。還有,你若死了,自然無福消受海倫,這美人豈不是白搶回來了?他現在是巴不得把特洛伊人帶得離我們越遠越好,隻怕幾千年幾百年都再見不著麵,相對於我們來說,還不是他們都已經死了?再說他這幾個人一看就是極重信諾,他說不會讓那些特洛伊人出現在我們麵前,那就是真的不會。這個倒不用擔心。”   墨涅拉俄斯看了看身邊的海倫,望著這個十年、甚至再多十年的戰爭,也無法讓自己恨起來的女人,氣不覺消了一消。但他一看旁邊被打昏的帕裏斯,立刻又氣往上衝,喝道:“你買的特洛伊人中,不能包括帕裏斯。”   昭元冷笑道:“我恨不得他被千刀萬剮,便是買了他來,還不是跟你一樣?這自然是不包括他。”墨涅拉俄斯點了點頭,道:“那好,我同意了。”心想:“諸般事由,都是由此人勾引海倫而起。我回去好好招待招待他,自然也能泄我心頭之恨。”   阿伽門農見這個最堅決的弟弟同意了,當下便道:“大家既然都沒有異議,那麽……”忽聽一人道:“且慢!他買的特洛伊人不能包括此人。”眾人一看,卻是摩撒勒。他被昭元弄傷了一隻眼睛,痛了許久,現在終於緩過勁來。現在一聽眾人馬上就要同意,想起自己已白白損失了一隻眼睛,將來定然會被同僚嘲笑,心中頓時極為不甘,立刻指著伊絲卡叫了起來。 萬王之王 第五十二回 肝腸寸斷木馬城(五)      昭元將腓特烈的盾牌擋在自己前麵,隨時戒備,然後才從城牆上躍下,緩緩走來。他將盾牌還給腓特烈,換了一麵威廉繳獲的防護麵更大些的盾牌,力貫其上,慢慢道:“她為什麽不能被包含?我親口對她母親許諾過,要保護她的。”   摩撒勒冷笑道:“你親口許諾?她是你什麽人?她是你妻子麽?”昭元看了伊絲卡一眼,見她冷冷地望著自己,麵色更是說不出的淒苦,心下一歎,道:“非親非故,但她卻是特洛伊人。我自然要買。”忽然伊絲卡尖叫一聲道:“你是什麽東西?敢來買我?”摩撒勒一怔,哈哈大笑道:“聽見了嗎?她自己也不願意。”   昭元一看伊絲卡,隻見她珠淚盈盈,卻不肯閉眼,定要和自己對視。昭元知她心情激憤,對自己恨意極強,當下不敢看她,隻是思索如何回答。摩撒勒冷笑道:“她不肯跟你,買賣之約諒你也不敢提,那麽她就本是自由之身。她是我部下的俘虜,自然便是歸我了。”   昭元冷笑道:“你部下乃是從奧德賽部下手中搶的,而且是我將她暫時托付給奧德賽保護的。”摩撒勒冷笑道:“我是說,先在地牢裏麵,就是我的部下先發現了她的。當時你還殺了我一個部下,我還沒跟你算帳呢。”   昭元冷冷道:“原來是你部下亂兵殺了她母親,真是死的活該。說起來你管教不嚴,我還沒找你算賬呢。真要比最先發現,也還是我最先在大海中發現了她,自然更是優先。”摩撒勒哈哈大笑,道:“大海中發現了她?你問問她,她可承認麽?在她心目中你才是殺她媽的凶手!況且你一張口這麽說就行了?我還說我的密探更早便發現了她,你卻又如何?”   昭元見阿伽門農等都不說話,知他們故意想借此人跟自己為難,好從中漁利。要知此乃私人恩怨,昭元不好衝別人相脅。因此對他們來說,乃是有了好處他們分享,有了壞處此人承擔。因此,他們自然都是抱定主意看熱鬧,絕不會出言喝止。而伊絲卡對昭元恨意極深,情緒激動,隻怕還有求死之念,也是絕對不可能幫昭元指認。同時,現在形勢又十分詭異,昭元當務之急乃是盡快帶特洛伊人離開希臘人勢力所及之地,也肯定不願多生枝節,招致反複。   昭元極力壓住心頭翻滾,倒吸一口長氣,緩緩對摩撒勒道:“我知你怒我傷你眼睛,在此我向你道歉……陪罪。”   摩撒勒嘿嘿冷笑道:“道歉?道歉值幾個錢?我先向你道歉,再把你砍頭,你可願意?”昭元冷冷道:“你這眼睛雖然受了傷,但並未全瞎。我醫術精湛,若是能即時讓我為你醫治,或者眼力不致大損。”摩撒勒道:“明明是你傷我眼睛,現在又以治療來相威脅?你怎麽不直接威脅將我殺死?”昭元緩緩道:“你莫非是想傷我一眼,以為補償?”   摩撒勒不住冷笑,道:“傷你一眼,何足為償?要傷你心才是懲罰。此女從此歸我,便能讓你永遠知道愛琴海是你傷心之海。”昭元目光閃動,良久不答,忽然慢慢道:“你知我不是迂腐之人,若是真有事當頭,我可以毫無顧忌。你可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   摩撒勒心頭怨毒無比,全無懼色,哈哈笑道:“原來這樣一位自稱要救萬千生靈的人,所真正看重的竟然不過是一名女子,其他人在他眼中完全是豬狗不如。我今天讓全世界都看清了你的真麵目,便立刻死去,也依然是流芳百世。我又有何遺憾?”   昭元心想:“他故意在此刻提出,其實是擺明了要賭自己終還是會以特洛伊人的全體命運為重。此事雖然名義是私人恩怨,但自己此時實際上已與希臘各國無異仇敵,隻是形勢還處於一種極其危險的平衡之中。若是自己真的殺掉一名希臘國王,說不定立刻便起公憤,導致情緒壓倒理智。可自己若是完全不能動他,難道就讓他當眾將伊絲卡帶走淩辱?”   昭元目光越來越是冷俊,滿場中氣氛也越來越是緊張。忽聽阿伽門農道:“私人恩怨,與我們無關,盡可日後再行了結,今日不宜幹擾大局。這個女子,我看也就算了。我還是願意相信這位公子的。既然這位公子幫我們攻破了特洛伊,自然也可算是特洛伊的敵人。而且又是這位公子最先在海上發現而救,那麽按照我們愛琴海的規矩,隻要這位公子認定他是俘虜了這位姑娘,而不是救了她,那麽這位姑娘便是這位公子的俘虜。我們雙方雖非盟友,但亦非敵人,按例不能爭搶對方的俘虜。摩撒勒多分一份財寶,此事也就免提了。”   這話已極是明白,就是要昭元當眾說,他乃是俘虜了伊絲卡而不是救了她。隻要這樣,那麽不論伊絲卡自己願不願意承認,就都能明白地歸昭元所有。雙方雖是爭搶一名女子,但自始至終都是借口兩人的私人恩怨,並未說直接深觸伊絲卡本身美色,也就都有了台階。   隻是他這話明著似乎是兩麵皆幫,息事寧人,實際上卻是暗中挑撥了昭元等和特洛伊人的關係,讓他們對昭元存上更深的鄙夷和仇視。長期之下,昭元隻怕本身便會被他們氣走,撒手不管,那麽特洛伊人肯定還會是希臘人口中之食。同時,這也是因為阿伽門農早已看出了昭元和伊絲卡之間的微妙關係,知道昭元其實無論如何也不敢說伊絲卡是他的俘虜,那麽摩撒勒自然便占了優勢。也正因此,摩撒勒絲毫不急,反而是昭元無可回答。   昭元看了看伊絲卡,見她滿眼盡是絕望和淒涼,早已對一切喪失了生氣,似對自己的命運已全不關心。昭元心頭忽然浮起一幕可怕的情景:她也許不會去尋死,反而會任憑別人欺淩虐待,來讓自己這個害了她母親的人心頭永遠愧疚,永遠痛苦,永遠遭受折磨。   昭元想了許久,終於緩緩道:“她是我的俘虜,但她也是我的債主。我俘虜了她的身體,她卻俘虜了我的心神。我有負於她,因此我當保護她周全。”   摩撒勒哈哈大笑,道:“你以為你這白癡之語,能蒙混得了我們?這滿城人中,可有一人相信麽?你問問她自己,相信不相信,願意不願意跟你?”但周圍卻是無一人跟他大笑。   忽聽菲迪普斯冷聲道:“昭元,你先前在賭場中愚弄我之事也就罷了,我也不來和你計較。但你將我們希臘勇士當眾伸頭紮入木馬,後來又公然砍倒木馬,卻是侮辱了我們希臘人。你視我們希臘人如無物,更是千真萬確。你若不留下點什麽,隻怕我們希臘勇士無法容忍。”昭元料不到他突然發言,不知他究竟想做什麽,隻是冷冷看著他。   菲迪普斯道:“據說你天賦異秉,不懼任何劇毒,極是狂妄。但你可知道,你是犯了我的大忌?我祖先的毒箭乃是九頭蛇之天毒,未必怕你這凡間之防毒之術。我今與你訂一個約。你現在就受我一箭,聽天由命,你看如何?”   昭元正在沉吟,摩撒勒已截口笑道:“不錯。你若是能現在就當麵受他一箭而不死,這女子便歸你。若是你不行,那便歸我。”昭元心想:“若是我身死,那麽輸去的可不會隻是伊絲卡一人,而是所有的特洛伊人的生命。何況我若是中了烈毒,雖然不見得就死,但短時間內行動身法也會受其影響,那時候,他們不待自己恢複便能殺死自己。此事絕不能行險。”當下搖頭道:“你們想誘我上當,卻也不能用此法。”   菲迪普斯臉色陡變,聲音更冷,道:“你說我是想誘你上當?”昭元恍若不聞,眼睛餘光始終看向阿伽門農的方向,慢慢道:“今天我一定要帶走她,不惜任何代價,不惜跟任何人破臉搏命。請不要逼我。”   菲迪普斯見他說話極不客氣,眼睛驟然血紅,厲聲吼道:“我不用毒箭,現在就跟你一搏生死!”說著已是巨身一撲,錘盾直撲。昭元陡然微掉方向,以盾迎向,忽然厲聲道:“你信不信我能取你性命?”菲迪普斯瘋狂吼道:“沒有驕傲,性命何用?”說著已是一錘砸在昭元盾上,撞擊聲如巨鍾狂震,將奧德賽的驚呼和勸阻聲完全震沒。   昭元心頭狂怒,但卻極力抑製住自己心神,拚命告誡自己絕對不可以真動手傷他。周圍的甲士都是冷眼觀看,甚至還有意無意地結成人牆,擋住了拚命高呼住手的奧德賽。腓特烈、莫西幹等人都是又驚又怒,緊張萬分,極力掃視威懾四麵甲士,生怕他們群起發難。   菲迪普斯雖在狂怒之下,但無論進錘回擊,依然極是迅捷。昭元這一麵要始終望向阿伽門農那一側,時刻保持距離,那一麵便隻能硬擋其巨錘猛擊。菲迪普斯神力驚人,錘盾劇震之下,才幾下昭元虎口便已現震裂之勢,鮮血迸流。昭元眼望著阿伽門農等人臉上的冷笑,感受著背後那來自伊絲卡眼中奇寒徹骨的冷意,心頭越來越是絕望,簡直連自己都不知是應該殺人還是應該放棄。   正在這時,忽聽莫西幹一聲厲喝:“無恥!”昭元猛一回頭,麵前已是四箭齊落,已用不著他閃避。原來那雅典娜神廟大鍾後,竟忽然向自己的側麵飛來了一箭。隻是因為莫西幹等三人眼明手快,飛速發箭將其射落。愛德華更已是一箭反射而去。   昭元正要冷笑,忽然耳邊一聲驚人的怒吼,持盾之手的虎口劇痛噬人。原來那盾竟然已被菲迪普斯這驚人瘋狂的全力一擊,硬生生震成碎片,連同那被砸癟的巨錘一起,向他猛砸而來。昭元咬緊牙關順勢後退,忽然手臂處竟然一麻,似乎被什麽東西刺入了。昭元幾乎還沒來得及去看是什麽,眼前那木馬廢墟中忽然鑽出一人,而且迅速藏入了兩邊林立的盾牌後。旁邊之人已是驚呼:“透克洛斯!透克洛斯的毒箭!”   一時之間,所有的人的眼睛都盯在了昭元身上臉上,因為他那持盾的前臂上已赫然斜穿著一支利箭,正是透克洛斯得到的、源自赫拉克勒斯的毒箭。便是赫克托爾阿基琉斯,要是中了赫拉克勒斯的毒箭,半刻之內也是必死無疑。昭元究竟能不能抗得住?   菲迪普斯飛身退後,哈哈大笑:“你的確說對了,你是被我們算計了!你想不到就在我敲碎此盾這一眨眼的功夫,箭就能從這個你以為最安全的方向飛過來罷?你現在便是斷臂也是無用了,點幾個穴道又算什麽?你若是能挨過半刻不死,便把整個世界都給了你,我們也無話可說,還說什麽這個女子!不過我們說話依然算數。你死之後,隻要你的兄弟不反悔,我可以保證,特洛伊民仍能夠到我們永遠看不見的地方去。”   昭元身形依然屹立不倒,可是每一個人都看了出來,他的身體在極快極快地微微顫抖著,因為那極可怕的毒液已經發生了作用。腓特烈等焦急地圍過來,可是昭元卻已完全不能說話,甚至連向他們點點頭的力氣都沒有。所有人都是凝神而望昭元,所有的人都在等待著天意的抉擇,既有人在等待一個必然,又有人在期待著一個奇跡。   昭元咬緊緊牙關,忽然啪地一下拔掉那箭。頓時,他臉色更加蒼白,中箭處鮮血狂噴,連顏色都已微微發出可怕的藍意。恍惚間,昭元似乎見伊絲卡眼中似乎閃過一絲關切之色,可是待急忙再看時,她卻又恢複了那種極冷極漠然的神色,似乎自己生死與她全然無關。   昭元那最後一根支柱轟然倒下,腦中模糊之意更甚,緩緩閉上了眼睛。他臉色已是白得嚇人,身體便如任何一人吹口氣就能吹倒一般,但卻終於還是沒有倒下。   菲迪普斯的臉色漸漸驚異起來,那遠遠偷看的透克洛斯麵色更是越來越是驚奇。忽然,菲迪普斯狠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這個動作簡直就象是能傳染一樣,刹那間,滿場中竟然每一人都在拚命地揉著眼睛,人人心頭都在重複著三個字:“不可能”。   又過一會,昭元麵色漸漸紅潤,雖然略顯憔悴,終於還是漸複常態。他忽然重又睜開眼睛,哈哈一笑,道:“天意已決,這下你們有何話說?”說完忽然似想起了什麽,立刻又抓起一盾戒備。眾人都是驚奇萬分,他這話問將出來時,滿場中竟然無一人記得起回答。   摩撒勒悄悄撿起那箭,看了看它,又看了看昭元,幾乎不敢相信。菲迪普斯忽然似乎想起了什麽,一麵飛奔過來,一麵舉著一個皮套喊道:“快放手!別用手直接拿!”昭元忽然淩空虛拍一掌,那箭頭突從摩撒勒手中飛出,紮入旁邊一馬之後股。那馬悲嘶一聲,轟地一下倒在地上,全身都抽搐起來,口吐白沫,轉眼間竟已斃命。昭元冷笑道:“你膽子不小,居然敢直握箭頭?我這次救了你一命,你與我的賬,卻又如何來算?”   摩撒勒聽他一說,頓覺手上已是微現麻癢,嚇得魂飛魄散,飛步奔出要尋水清洗。昭元嘿嘿冷笑道:“我能挺過,就以為你能挺過?你這雙手,若不好好徹底清洗解毒,你就等著從此擁有一雙真正的巨人大手罷!”   阿伽門農目光閃動,道:“既然昭元挺過了這一箭,還救了摩撒勒一次,摩撒勒先前的那點虧也就不算什麽了。現在我正式宣布:我們雙方都正式同意昭元等七人的提議。也就是說,他們可以用伊沃島上的全部財產,買得除帕裏斯以外所有特洛伊人的性命和尊嚴。但是,他們必須保證帶特洛伊人到我們看不到的地方去。希臘一方麵不再整體追究。”   昭元點了點頭,道:“好,我們兄弟們也同意了。”他環顧了一下四周,道:“我先離開,我六位兄弟各自帶領一隊特洛伊人,集中到王城後半截的庫房暫住。城牆你們控製,庫房武器你們清空,但需要留下食物。我保證他們手無存鐵,你們在後城也隻能留不超過一百名士兵,隻負責看守城門和警戒。三日後我們出發遠離,從此天涯永別,各行各路。”   阿伽門農點了點頭,道:“好,就這樣辦。”說著手一揮,眾希臘將士都去清點那些庫房。昭元極力忍住心頭激動,看了伊絲卡一眼,不待她答話便一下點了她穴道,將她半摟半抱起來,當先退入後城。那些希臘士兵直到下午,才完全清空庫房。眾人想起夢麵黑巾早已無用,也就撕下麵巾,帶著特洛伊人緩緩退入後城。   眾人都早早去進食飲水,但伊絲卡卻是什麽都絲毫不沾,隻是怒視著昭元,一句話也不說。便阿茜婭來勸,也是無用。昭元無奈,隻好離開,自己也絲毫無心進食。他不敢絲毫放鬆警惕,但旁邊希臘人倒也守信,那一百名軍兵都隻遠遠站在高處警戒。昭元看了幾看,覺得這麽遠距離下,縱然他們同時發箭,自己也是不懼,便暫時放下了重盾。   天色越來越暗,腓特烈等都忙於招呼那些特洛伊人,根本無人在昭元身邊相陪。一時間,雖然到處都是擁擠在地上的特洛伊之民,可說人氣極是旺盛,可昭元卻不知怎地,滿心都是說不出的孤單。他不敢去跟腓特烈等人一樣去關照他們,甚至連麵巾也不敢去掉,便如被拋棄於世外的一個人,完全不知道該做什麽,    萬王之王 第五十二回 肝腸寸斷木馬城(六)      昭元呆呆地站了許久,見稍遠處一群特洛伊人中忽然燃起一堆熊熊之火,象是在焚燒什麽東西。昭元定睛一看,隻見那些人都是神情肅穆,悲淒之意盡顯,似乎全然不成隊伍,但卻又似極為整齊相通。那正在火中的,則似乎是一具軀體。昭元心頭一動,悄悄湊過去一看,卻見那正是伊絲卡之母的軀體。   昭元急道:“你們如此焚燒她的軀體,可得到伊絲卡的同意了麽?”那些人根本不理他,便如他根本不在麵前一般。昭元連喊幾聲,依然無一人回答。人人似乎都根本就沒有看他,隻是默默朝那火中的軀體注視。   昭元歎了口氣,想要撲滅那火,但眾人一見他要靠近,立刻便都挺身過來,無聲地擋住了他。所有的人都冷冷地注視著他,眼中充滿了憤恨。昭元心頭痛如刀割,但滿腹委屈卻無可發泄,隻能回身奔回伊絲卡所在地,道:“伊絲卡,他們在焚燒你母親的軀體,你趕快去!……快去!”   伊絲卡本來目光散亂,癡意盡顯,根本不理阿茜婭的勸說,可一聽這言,卻忽然一躍而起,發瘋般地朝外奔去。昭元和阿茜婭緊跟其後,但見伊絲卡早已如飛般奔到了那些人麵前,但卻依舊被那些人擋住不讓進去。伊絲卡淚流滿麵,似乎在苦苦哀求什麽,但那些人都全無放她進去的意思,隻是無聲而又緊緊地堵住她去路。   伊絲卡終於不再求什麽了,隻是呆呆而立,忽然間發足狂奔而回,蒙頭痛哭。昭元知那些人就算先前還沒有完全相信,現在必然也已將她當成了特洛伊的叛徒,自然都覺得她根本不配參加母親的葬禮。他深知此等被自己族人遺棄的可怕,心頭慘然,不待阿茜婭搖手示意他出去,便自行退出了那間小屋。   昭元心頭苦悶,仰頭望天,但見月色清幽,一如先前的皎潔。他默默回想起來,回想起自己當初,不也正是在這月色中認識了伊絲卡?那個時候是何等的柔情蜜意?自己對拯救特洛伊,又是如何地充滿信心?自己甚至還曾幻想,全希臘和特洛伊都稱誦自己,他們全都對自己頂禮膜拜,自己可以在無數人的祝福中,攜著伊絲卡步入婚姻的殿堂。現在月色依舊是那樣的清涼柔美,可自己遇到的每一樣現實,卻為何都與自己當初的想象幾乎完全相反?   昭元呆呆地望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發覺旁邊湊近了許多人。他回頭一看,卻見正是腓特烈等人安撫眾人回來。眾人相顧,都是默默無語。又過一會,依維幹緩緩道:“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太難過。不管怎麽樣,他們終於還是活了下來,我們也算沒有白來。”   支奴幹道:“而且也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恨我們,還是有一些人明白我們的苦心的。那些恨我們的人,再過些年也還是會明白,我們其實是救了他們的。”腓特烈道:“不管怎麽樣,過去的也就過去算了。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考慮如何把他們帶到希臘人永遠找不到的地方。否則,隻怕希臘人終究還是不肯死心。這個永遠找不到的地方,和希臘人定義的可得不同。”   昭元怔怔望著遠方,並不說話。威廉恨恨道:“說實話,這些希臘人看起來一個個道貌岸然,可一見對方勢弱,立刻一個個不惜落井下石。我先前還以為那菲迪普斯、透克洛斯等人,就算跟我們關係不好,但既然自稱英雄,怎麽也還能算是血性男兒。不料我還真是徹底看走眼了,他們居然在最後關頭幫那魔撒勒來難為我們,而且還居然陰陽怪氣地說什麽‘永遠見不到的地方’!幸虧昭元居然真的挺住了,否則我們隻怕連自己都要葬身於此。”   愛德華也恨恨道:“那大鍾後發冷箭的竟然是大埃阿斯,而且居然還兄弟倆都發冷箭!真是氣憤怎麽沒能射死他?虧他還同時有希臘和特洛伊的血脈!”   昭元搖了搖頭,低聲道:“不,他們都是在幫我們。那箭根本沒有毒。”愛德華一驚,道:“那你怎麽會……”昭元目光空洞,緩緩道:“我雖然不畏許多種毒,但一物是否有毒,依然還是能感覺出來。那箭根本就沒有毒。我的臉色蒼白是我裝出來的。”   眾人沉默了一會,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良久,莫西幹才輕輕歎道:“我也覺得有些蹊蹺,但卻想不到竟然是如此。……那摩撒勒要搶那支箭,難道他是也有懷疑?但是那箭後來怎麽又能毒死馬呢?”   昭元道:“我長期與毒物為伍,並且服用各種毒物,又被特殊訓練,體質已自與旁人不同。我的鮮血肯定有大量毒質,若是直接被人喝下去,可能無礙,反而有強身健體之效。但若直接混人血脈過多,那人便會中毒。而且我的血刺激性大,若觸人手,容易引起麻癢之感。但要說腫脹難消的話,卻是言過其實,隻是嚇唬他的。”   腓特烈點頭道:“怪不得你故意讓摩撒勒自己把那箭抓在手中,然後又令它平空飛出去驗毒。看來,你也配合他們配合得不錯,回報了他們一下。”昭元輕輕歎道:“寧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這摩撒勒若是真起了疑心,那隻怕便是附骨之蛆,無窮煩惱。不過我還是覺得,他對菲迪普斯、透克洛斯和奧德賽等人的疑心並未全去。他們幾個以後在分份額、回希臘的歸途中,很可能還是會有麻煩的。隻是對於這些,我們都無能為力了。”   支奴幹搖頭道:“說起來,這件事我們本來覺得各自都有利益,哪知阿伽門農等人目光短淺,硬是給弄成了這樣一個結局。”威廉道:“他們眼中隻有希臘,動不動就以別人是不是能算希臘人來定性。其實就算不是希臘人,目光氣度難道就少了麽?我看倒是那名極不受重視的馬其頓國王腓力很有眼光。別人都是說用希臘人的方式對希臘人,用野蠻人的方式對野蠻人,就連我們,也是拚命要把特洛伊人歸於希臘人。可這人卻提出要用希臘人的方式來對待所有的人,這個氣度卻是極為不凡。不過他這下成為異類,可要小心一些了。”   眾人都是歎息不已。昭元緩緩道:“開始的時候,我擔心的始終是普通士兵。當時擔心的,乃是他們遇到過大抵抗,血光一開,那便有可能控製不住欲望,易起屠城之想。因此,我總是死死盯著他們。可是現在看來,那幾名國王卻是此次的禍首。”   依維幹一拍大腿道:“不錯。開始他們進城的時候還是秩序井然,我們還以為最危險的時候已經過去,不料後來卻滿城開搶,對俘虜割耳劃臉。那不是他們早有預謀和故意縱容,能是什麽?看來那些爭搶的士兵罪還在其次,真正大頭的還是將帥,乃是典型的上梁不正下梁歪。若是我們去做統帥,便給那些小兵天大的膽,也不會發生如此之事。”   眾人都是默默不語。夜色更加清冷。遠處的特洛伊人的葬禮也結束了,火光漸漸小了下去。遠遠看過去,特洛伊人人人都是肅穆無比,似乎在把伊絲卡之母的骨灰撒在周圍的土地上。顯然,他們知道過幾天就要永別家鄉,因此要讓英雄的妻子與他們的故土同在。過不多時,那些特洛伊人忽然排成一隊,緩緩朝七人這邊走了來,在七人麵前走過,卻是不發一語。七人看了一會,都是不太明白。莫西幹忽道:“你們……這是做什麽?”   一人忽然冷冷回答道:“我想問,是不是你們幫希臘人攻入了特洛伊?”昭元忽然胸中一陣氣苦,全然無可抑製,一下躍起身來正立在那人麵前,一字一頓地道:“是我一個人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吃多了撐的來趟這趟渾水。他們都是被我欺騙來的,與他們無關。你們要看,就過來看看清楚,好好記得我的麵相,不要忘了有朝一日來找我報仇。”   那些人見他情緒極為激動,微微低了低頭,但又慢慢抬起頭來與他對視。昭元毫不回避,端端正正站在那裏,任他們看得清楚。腓特烈道:“其實我們是一起來做這件事的。你們也要想一想,如果我們不來,你們必定全死或者全部為奴。這相比之下,到底哪一個好?你們又何必這樣看待我們?”昭元大喝道:“不要說了!是我自己犯賤,自找的煩惱!我被他們怪罪,乃是天經地義,還有什麽可說?”   那些特洛伊人見他神情激動,都是麵色陰晴不定,忽然低下頭不再看他,隊伍又慢慢走開。後麵的人也不再前來。昭元心頭氣苦,忽然一下躍入人群之中,一腳踢散一堆鞲火,厲聲喝道:“你們都起來,統統都起來,來看一眼我這個引敵人攻破你們家園、割你們耳朵、逼你們背井離鄉的罪魁禍首!起來,起來,起來呀!看清楚啊,看清楚啊,一生一世也不要忘記,永永遠遠都不要忘!你們起來啊,你們起來啊!還睡著幹什麽?起來!起來啊!”那些木柴被他踢得四麵飛散,特洛伊人都四下回避,人群中卻無一人回答。昭元一腳腳踢著那些火堆,久已無緣的眼淚卻再也強忍不住,嘩嘩而下,四處橫飛。   威廉等見他狀似瘋狂,瞅個機會,一下齊齊撲上,將他按住在地上。昭元心頭氣苦無極,神智瘋狂,雖是極力掙紮不開,口中依然是不住地大喊。那些特洛伊人本來都被他吼了起來,現在見他已被按住,也都又緩緩坐下,滿場之中無一人答言。莫西幹端來一盆井水,嘩地一下潑了昭元全身。昭元但覺一陣涼意從頭到腳,腦中意識又漸漸清醒,但心頭之氣卻依然是無法平息。但是,他卻依然死死想要忍住淚水,說什麽也不願再讓其流下。   莫西幹一個示意,腓特烈等將他慢慢拖離了場中,直到見他情緒終於漸漸穩定下來,卻依終於慢慢放鬆了手。昭元臉色白得如同死人,一言不發,隻是和那些特洛伊人死死對視。腓特烈等都知他此時心痛如割,想出言安慰幾句,卻又實在無話可說。   場中死一般的寂靜也不知持續了多久,忽然那些特洛伊人慢慢都轉過身來,麵向昭元等人,深深鞠了一躬。昭元木然坐著,麵色陰沉,一言不發,連眼珠也沒動一下,便如完全沒看見一般。腓特烈等人更是目瞪口呆。   一名年紀甚大的領頭特洛伊人緩緩道:“論理,你們不來,我們雖然或者能多活兩年,但最終還是有死而已。你們的到來,確實是讓我們有了一條活路。從理智上,我們應該感謝你們。因此,這一鞠躬,是我們的心意。”   那人頓了一頓,又道:“可是感情上,你卻是藏身木馬破城毀家的禍首,我們實在無法接受。這一個頭之後,我們與你再不相欠。我們既不會感激你,也不會去找你報仇。從此以後,我們不再希望見到你。不知道你可同意?”   昭元忽然嘿嘿冷笑道:“你們問我是不是同意?哈哈,哈哈!你們寬大為懷,放我一條生路,不再記恨報仇,我怎麽能不感激?以後你們也不來找我,我也不去找你們,各走各的路,永遠不再見,我還能有什麽不同意?我同意!我感激!我怎麽會不同意?我怎麽能不感激?你們是不是還不相信?沒關係,我發誓,我發誓!我現在就發誓!發最惡毒的誓!”   他心情激蕩,立刻便要起來發誓,腓特烈等又連忙按住他。那些特洛伊人都低頭不語。昭元不住冷笑,掙了幾掙之後,終於慢慢又平靜下來。腓特烈等卻依然不敢完全放手。   昭元慢慢站起身來,晃了幾晃,忽然大聲道:“放開我!我回去睡覺!”腓特烈等一驚之下,手微微一鬆。昭元脫開掌握,飛奔至一黑黑角落,一把撕開旁邊的幾床被褥,便和身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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