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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王之王 第三十二回 屍魔忽現婆羅門

(2005-11-26 18:21:51) 下一個
萬王之王 第三十二回 屍魔忽現婆羅門 萬王之王 第三十二回 屍魔忽現婆羅門(1)   (如未能看全貼出的全部回目,本書在起點中文網的更新最快最全,基本上是每天更新。也可到九頭鳥自己的網頁http://www.ece.osu.edu/~weim/,然後選"中文版",進去後選"本莊莊文",也可以看其匯合版.由於此網頁一般隻是周末更新,所以可能會延遲一兩個星期,請諒解.信件請發至supernineheadbird@yahoo.com.)   昭元見她滿眼急切和哀怨,好象生怕自己會從她麵前消失一般,忙道:“不,不,哥哥和妹妹是最親的人。哥哥就算是不要自己了,也不會不要你的。隻要你願意,哥哥一輩子都陪你。隻是……”冰靈睜大了眼睛,呆呆望著他,癡癡道:“我不要聽別的。我隻聽到你說,妹妹也一樣可以永遠跟你在一起,你一輩子也不會拋下我不管,是麽?”   昭元見她那怕極了失去、泫然欲泣的神氣,刹那間心頭劇顫,竟然似是有無可承受之重,更恨極了自己的話讓她誤會,讓她心傷。她長期以來受人輕賤,不認識的人中,確實隻有自己才對她好,肯愛惜她,保護她。可現在自己卻忽然說,她不能總呆在自己身邊,她心中該是多麽的彷徨、傷心和恐懼?   昭元想到這裏,心中憐惜無限,柔聲道:“是的,哥哥最疼最疼你了。就算一輩子不娶妻子,也要保護你,愛惜你,永遠和你在一起。”   冰靈呆呆望著他的眼神,見他注視自己的眼神充滿了無比的愛憐之意,更充滿了承擔一切的堅毅,這才終於放下心來。她放心地閉上眼睛,重又依偎在昭元懷中,喃喃道:“哥哥,你不要笑我。剛才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你會不要我。”   她說話之際,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似乎還掛著晶瑩的淚珠殘餘。昭元心頭一痛,道:“不會的,不會的,不要胡思亂想。哥哥早就了無牽掛了,一輩子就陪著你,保護你。你要去哪裏哥哥都帶你去,你喜歡什麽哥哥都替你找來,永遠永遠疼你愛你。”冰靈道:“那我就放心了。我從小就沒有了爸爸,現在連媽媽也不在了,我……真的好怕再失去哥哥。”   昭元輕輕拍她肩頭,聲聲軟語安慰嗬護,這才終於讓她真正放鬆下來。昭元見她朦朧之間似乎有了一些睡意,不敢叫醒她,隻是讓她斜斜偎臥在懷中。他正在想,怎麽樣才能既然不驚醒冰靈,又能更讓她舒服一些,卻聽冰靈朦朧中輕輕道:“哥哥,以後要是你的夫人見了我,會不會也疼我愛我?”昭元心頭一酸,道:“哥哥不會有妻子了。”冰靈道:“是嗎?為什麽呢?”   昭元怔了怔,無可回答,可冰靈卻也沒有追問,微微呼出的氣息夢噫般均勻,似是完全無意識之語。昭元心下一片茫然:“是啊,我為什麽就再也不願意娶妻子了呢?說起來樊舜華不過和我是掛名夫妻,根本便算不得數。我今已遠隔萬裏,卻何以還是不肯娶妻子?難道我心目中仍然在想念她,根本不是象我自己以為的那樣,已能對她的拒絕一笑了之?”   昭元看了看冰靈那帶著朦朧睡意、孩子般的小臉,一個念頭又爬了起來:“難道也是因為我想一輩子照顧冰靈?可是縱然我心如死灰,不再娶妻,冰靈長大之後卻怎可不嫁人?天竺風俗奇異,與我理念大是相背,斷然不是我久居之地。她皮膚雪白如冰雪,便比那婆羅門的彌勒師兄還要白上許多,眼睛也是微有藍意,跟中土全然不象,而跟天竺北部之人似乎有些相似。她日後成家,縱然不在天竺本部,也定然不過昆侖、天山。那時我們肯定分開,我又怎能總照顧於她?我難道我竟然不顧兄妹信義,心中已有想讓她永不嫁人的自私念頭?”   昭元想到這裏,心中忽然一驚,又想:“我四海為家,早已孤獨慣了,孤獨受苦乃是當然。可她既然並非癡呆,那便應享受成家立業、為人父母的樂趣。我怎麽可以讓她也一樣終生孤獨,跟著我野人一般地萬裏飄泊?……哎呀,她雖年紀尚幼小,但也已勉強算是少女年紀。我與她如此親密,隻怕會對她日後名聲不利。”他此念一起,立刻便想將冰靈推開。但他身體還未大動,冰靈已自驚覺,顫聲道:“哥哥,你怎麽了?你又不要我了嗎?”   昭元根本無法麵對她那無助的眼神,心中雖然明知應該怎麽做,而且也必須那麽做,但卻無論如何也狠不下心來推開她。他歎了口氣,隻好又輕輕攬住冰靈,柔聲道:“沒有的事。哥哥最疼你了,當然也要愛你護你一輩子。”但心中卻終於下了一個念頭:“她現在還小,不能過早讓她覺得無依無靠。我稍微注意一下,多用別的事開導,不讓她總這般依賴自己、老想靠著自己睡覺,或許便不致在她和我二人心中生出不純之想。日後等她心情平複,不再如現在一般依賴於我之時,我自然便可飄然離去。”   昭元想到這裏,雖然莫名其妙地非常失落,但畢竟也坦然了許多。他悄然坐直了身體,將冰靈身體也輕輕扶正,柔聲道:“好妹妹,先不忙著睡覺,哥哥還有一些事不明白。比如說,你曾說你是忽然被人視為賤民的,那麽想來你原來不是的。這是怎麽回事?”   冰靈輕輕嗯了一聲,嘟著嘴不依,似乎想躲避他那想將自己扶正的手,仍想貼靠著他睡,隻喃喃道:“這個我也不太明白,不如明天把度母他們叫進來問吧。”   昭元想起那中年婦女對自己似乎頗有疑忌之意,那降龍尊者和伏虎尊者也行動詭異,若直接問他們,隻怕不但不肯說,還會羞辱自己一頓。他想到這裏,當下便道:“不用了,其實我也就是想知道個大概,你就隨便說說無妨。”冰靈眼中忽然又射出羞澀的光芒,猶豫許久,才輕輕道:“這要說起來好長好長的。我說完後,你讓我靠著睡,好不好?”昭元奇道:“為什麽?”冰靈臉上大紅,良久才呐呐道:“你身上好清涼好舒服,我喜歡跟你一起睡。”   昭元一笑,心道:“原來如此。看來我昊陽神功雖然受製,這清涼心法到底還在起作用。天竺正值夏日,酷暑尤勝中土臥眉山中。看來她也是跟天昭一樣,發現我身上冬暖夏涼,是以便總想靠近我。嘿嘿,我先前隻怕是自作多情了。既然如此,那麽便抱一抱她,也沒關係。”當下便伸手摟過她,讓她小臉輕輕貼在自己頸間,道:“好啊,你解答了哥哥的問題,哥哥可以天天跟你一起睡。”   冰靈小臉微微發燙,輕輕道:“我從小的時候就沒見過爹爹,隻有媽媽和一群屬下衛士跟我一起,住在一處宮殿裏麵。媽媽從來不讓我出去,說外麵的人很壞很危險。我長了十多歲,可最遠的活動地方,也隻是宮中的幾處花園。我記得有很多的侍女陪我玩,衛士們都叫我小主人,好象我生來便是要掌管什麽似的。可是我問他們,他們卻又不肯說是什麽。大約一年多前的某一天,忽然有很多很多的人包圍了那處宮殿,把我們全都抓了出來。他們說我們是賤民,不配住在宮殿裏。媽媽也被抓走了,我們每個人都被趕到街上流浪。”   昭元心想:“若是流浪這麽久,你的皮膚怎麽會還如此柔嫩?”當下便道:“那你這兩年中又住到了別的地方?”   冰靈道:“我才跟著屬下流浪了兩天,便忽然又有人在晚上找到了我們,把我們領到了另外一處地方。那裏雖然簡陋一些,但卻依然很是繁華。在那個地方也有人保護我,就是現在的度母,此外還有一些從前的侍女和衛士。降龍尊者、伏虎尊者後來一直在王宮中當役蛇養虎之差,暗地裏也常常來看我們,告訴我們一些消息。我哭著問他們媽媽去了哪裏,他們都說媽媽一定沒有死,一定還會來找我們的。我哭了很多天,但卻仍然沒有辦法。就在不久前,我十三歲的時候,他們忽然要我接任一個什麽首領權位,說這樣一來,隻要堅持不懈,日後就可以殺死敵人,為我們千百年來受的侮辱而討回公道。我不肯殺人,他們就好象很生氣很失望,但也沒有人強迫我。”   昭元道:“那後來你是為什麽又流浪街頭,終於遇險呢?”冰靈道:“後來忽然有一天,度母收到一個人的傳信,說是有人在極西極北之地見到了媽媽。於是我們就想出發,去尋找媽媽。可是還沒有準備好,就又被那一群人追查到,我們住的房子又被燒了,我們又全都被趕了出來。我們所有準備的東西都被沒收了,連吃的都沒有。他們這一次對我們居然又能找到一處避難之所覺得奇怪,於是一時間對我們很注意。為了怕引起追查者的注意,降龍尊者他們都不敢來救我們。我們隻好在街上流浪,想要先消除他們的注意,然後再行想辦法去找媽媽。那一天度母出去聯絡,派了一大隊同伴從一條街招搖過市,讓我們則從另外一街中悄悄走過,悄悄去找媽媽。可是……可是我們卻偏偏碰上了那個非要殺我們的小官,接著又碰見了你。”說著又將頭輕輕蹭了蹭,又想閉上眼睛。   昭元一聽,頓時慚愧萬分:“原來還是我害了她欠了她。唉,若不好好疼她護她,我還能算是人麽?”但聽冰靈說的極是簡略,渾不似她先前要自己抱她時說的“很長很長”,自己對此事仍然是一頭霧水。   昭元想了想,又道:“那你知不知道,你爹爹媽媽先前到底是什麽身份?”冰靈道:“我曾經問過,可他們都說我還小,還不到知道的時候。他們隻是說爹爹媽媽的身份都很尊貴,隻是因為受人陷害,才被歸入賤民。”昭元沉吟道:“那你的這些屬下們也是這樣的身世嗎?”冰靈低低道:“這我就更加不知道了,我一見到他們,心裏就有些害怕。雖然他們對我都很好很好,可我還是不喜歡他們。我隻喜歡你……喜歡跟你在一起。”   昭元見她確實也是說不清楚,心想:“有了這‘極尊貴’三字,那便好察訪得多了。若說父母都是極高貴之人,那定然是不同種姓之間通婚,被人給發現了。”但轉念一想,卻又覺得編排祖宗的尊貴乃是人之常情,即使真是賤民,誰不想說自己祖上本來高貴?若他們隻是故意說得如此,那察訪起來可就難了。   不過冰靈年紀雖小,但姿容秀美,體態絕俗,肌膚柔嫩,氣質高雅,儼然一番大貴之家的小姐形象,絕非普通勞苦百姓家,一天到晚不得不做農活的貧家女兒所能有機會養成的。這份氣質若非深宮常年居住,絕然難以達到,而且也確實是無法作偽。況且降龍尊者、伏虎尊者和度母一個個氣度沉穩,武功高強,並非普通之人。要能指使他們,所需的身份絕不會低。如此看來,那些下人們告訴冰靈的情形,也未必全是吹噓。   昭元想了想,道:“這些事太過複雜,在找到你母親之前,也確實不好妄加揣度。隻是你後來被屬下們帶走的時候,卻怎麽全身無力,好象是被打暈了一般?”冰靈臉上微微發燙,道:“當時……後來我的屬下想帶我走,知道不能隨便接近你們,於是就派了幾個侍女和嬤嬤在我沐浴的時候跟我商量。可是……”她說著,頭又輕輕縮了縮,羞道:“可是在當時,我已經覺得你待我很好很好了。特別是我被那個黑衣人割傷了一點皮膚的時候,你不假思索就……就……我真的好感動好感動,已經不很想離開你了。”   昭元想起當日自己急切之下,以舌舔她頸中傷口的情景,也不禁臉上一紅。再看她頸中,雖早已是白玉一般,全無痕跡,但恍惚間,卻似仍在盼望自己的舌痕尤在。昭元急忙定了定神,輕撫她肩頭,勉強笑道:“怪不得那個時候你已經開始對我笑了。後來呢?”   冰靈幽幽道:“後來……她們都說我被你騙了,說我應該先離開你,才能好好細想,真正把你看得清楚。”昭元笑道:“後來你真的離開了我,也看清了我,可是卻反而更想我了。”   冰靈臉上發燙,輕輕咬了昭元頸項一下,不依起來。又過了好一會,她才輕輕道:“後來她們就不來了。我本來以為她們再不會來的,可那天我沐浴時,還是看到她們好幾個人進來了。而且連度母也來了,還帶了好幾個很大的桶。我還沒明白怎麽回事,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待到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被她們帶著藏在一處樹林中的長草裏麵,還隱約聽到了你和別人爭吵,想要搜索我們的聲音。後來我才知道那是梵天聖地。”   昭元歎道:“幸好我們的馬不是很聽她們使喚,才讓我追到了那裏。那時候我應該正在和天龍八部爭鬥。當時還是開始,雖然驚動了不少人,但他們和我都還是比較小心地控製住聲音的,不大想驚醒大梵天。你既能聽到我們的聲音,那麽應該離我們打鬥之處不太遠,即使你們後來再逃走,也肯定會被遠處衛士驚覺。可據說宮裏宮外都好好搜了一通,仍是沒找到你們啊。你們是怎麽躲過他們的搜索,最後還離開了那裏的呢?”   冰靈道:“這事我也一想起來也覺得奇怪。當時我聽到了你的聲音,不顧一切地想叫喊,卻沒想到早已被她們給製住了,不能說話。”昭元苦笑道:“幸虧你當時沒喊,不然隻怕立刻就會被梵天衛士發現。這死罪難逃也就罷了,隻怕死前還會萬蛇噬體。”   冰靈低低地道:“我……當時什麽也沒想到,隻想你來救我。再說我也還不知道那是梵天聖地。後來我趁他們不注意,感覺到前麵似有人走過,就忽然動了動手腳,想讓人覺察到,把你吸引過來。度母她們想阻攔,但已來不及了。”昭元道:“可終於還是沒有被人看見?”   冰靈道:“不是的。當時緊臨旁邊的一個衛士好象覺察到了,立刻便要轉過頭來細看。可他才一過來,就被度母一下子扯進了草叢,而別人居然沒有發覺。度母正對我說沒事,忽然躍了起來,但又立刻被震得倒在了地上,好象是替我擋了一下什麽。我心裏又害怕又後悔,立刻就站了起來去拉度母。這時我看見有三個穿著奇怪的黑衣人正要走過,還順便看了我們一眼。當時,他們的眼睛真的好可怕好可怕。我心裏害怕,竟然忘了逃跑,當時就呆呆地站在那裏不敢動。衛士們也嚇得跪倒在地,好幾個人說自己該死。但幸好他們好象很關注你們,隻掃了我們一眼,就聽中間那個人皺眉說:‘先去看那幾個狂徒。這幾個小人就直接押到法司,讓刹帝利來審辦。’那些衛士把我們都捆了起來,裝上車走了好遠好遠,來到一處黑乎乎的小洞裏麵。我記得那裏麵還有幾個被抓的人,都已餓得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她停了停,又道:“我們都很害怕很害怕。度母早已將我的臉上身上又抹黑了,還說讓我不要怕,要堅持。她還一遍遍地對我說,絕對不能承認我們是賤民,所大家一定要統一口徑,說我們是迦毗羅衛國的婆羅門,來此是想求見燃燈長老,隻是被人綁架後迷路。後來過了差不多一天,又到了晚上了,我們都很餓很餓了,忽然來了兩個蒙麵人,就是降龍尊者和伏虎尊者。他們不知怎麽悄悄潛了進來,給我們解開了捆綁,又帶我們逃出了那個小洞。後來,我們跑啊跑,終於來到了這處荒地,又從地洞進入了這座荒廢已久的冰泉離宮。原來他們很早就潛伏在明王百藝府裏,做了耍蛇耍虎的應召藝人。他們本來一直在挖這個地洞的,準備以後讓冰泉離宮做一個備用的秘密活動之地。不料那天晚上他們忽然發現了度母的信記,先還以為是他們自己的身份已經被人發現,後來才知道是我們被抓了。後來他們迷昏了敵人,偷了鑰匙,把我們救了出來。”   昭元沉吟道:“原來如此。對了,這裏是什麽地方?怎麽會荒廢成這樣呢?”冰靈道:“我也不清楚,隻聽說這以前是毀滅之神濕婆的休養宮苑……”昭元心頭一動:“濕婆的宮苑?”隻聽冰靈續道:“後來他在這裏練功死了之後,新任的大神說這裏有克主之氣,關門不來了。聽度母說,這裏已經荒廢了三十多年了,很是安全。” 萬王之王 第三十二回 屍魔忽現婆羅門(2) 第三十二回 屍魔忽現婆羅門(二)      昭元心頭暗笑:“這位新毀滅大神心虛,怕來享受導致別人更加不滿,卻托言什麽不吉。”冰靈見他若有所思,道:“哥哥,你在想什麽?”昭元道:“沒什麽。哥哥是在想,他肯定是在騙人。這裏要是鬧鬼,你們怎麽都沒事?”冰靈美麗的眼睛中忽然升起了一絲恐懼,嬌小的身體更加鑽得深深的,顫聲道:“不,不,我一來到這裏,就真的相信這裏鬧鬼的,從來都很害怕很害怕。度母也經常要在我房中熬夜陪我,安慰我。”   昭元想起這裏如此荒涼黑沉,狐兔野鼠等任何一竄一鳴都會象鬼,自然是容易令她害怕。昭元想到這裏,輕輕一笑,柔聲道:“好妹妹,不要怕,世上根本就沒有鬼的。那不是什麽惡鬼,是小動物的叫聲,或者是樹的影子。”冰靈睜大了眼睛,顫聲道:“可是我……我……真的見到聽到的,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   昭元見她眼睛中充滿了恐懼,想起天竺很可能從小就有極強的鬼神之念,冰靈又在孤獨之中,這份恐懼很難以一言即失。於是他便笑道:“就算有鬼,哥哥是大祭師,它們也不敢近身的。所以呢,你還是不用怕的。”   冰靈聽他如此說,放心地閉上眼睛,輕輕道:“哥哥,你總在我身邊,它們肯定就不敢來了,是麽?”昭元道:“你是我的寶貝妹妹,它們肯定也不敢惹你的,根本就用不著我在身邊。”冰靈頓時大急,幾乎要哭將出來,死死抱住他道:“不,不,我不相信它們,我隻相信你。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好害怕……”   昭元見她淚光隱現,死死抱住自己,就象生怕自己會飛走似的,心頭大悔:“她還這麽小,又經曆這麽多苦難,我怎麽能這麽快就要她自己去克服心理重負?”想到這裏,忙緊緊抱住她,柔聲道:“好妹妹,別怕,別怕。哥哥永遠不離開你的,永遠永遠都是這樣。”   昭元無限愛憐地輕輕撫摸冰靈的秀發,一遍遍地安慰她,向她發誓,終於讓冰靈相信了他將永遠在自己身邊“打鬼”。冰靈略略平靜下來後,不好意思地輕輕放鬆了些,似乎想要放開昭元,卻又還是有些後怕。昭元見她這副樣子,主動將她摟緊了些,故意羞她道:“其實,有了這麽好的妹妹,就是妹妹自己要趕我走,我也舍不得走的。你說是不是?”   冰靈大羞,拚命往他懷裏鑽,許久才慢慢平靜下來。昭元心頭蕩漾,忽然警覺起來,急忙按捺住自己那些就要泛起的欹念,定神道:“你們在這裏的飲食起居,也是降龍尊者他們準備的嗎?”冰靈本來羞意還沒完全退去,聽他說話,頓時又是莫名其妙地陣陣發燒。直到她聽明白昭元不是在羞自己,才勉強道:“不是的。他們在今天以前,都不能輕易做太多事的。我們的飲食起居都是由度母晚上去偷的。她說,最近附近有的驛站總有好多的剩餘食物,而且都還沒吃過,一點也沒有困難。但她還不敢一個地方拿太多,總是盡量換著拿。”   昭元一笑,心想:“沒想到我還真辦了件大好事。這飯菜時不時少許多,怪不得那驛主嚇得要死。”他想了想,道:“好了,現在夜色也已深了,你我都要睡了。……你還要這樣和我一起睡嗎?不如叫度母……”冰靈急道:“別,別喊她!”見昭元微微一怔,頓時又是小臉飛紅,低下頭去輕輕道:“哥哥,你不是說過要陪我嗎?再說……再說當初我不能動的時候,你總是陪我照顧我的。現在你也不方便行動,我自然也要陪你。”   昭元輕輕一笑,道:“那好啊,妹妹長大了,居然也知道疼哥哥了。”冰靈滿臉通紅,嘟著小嘴不依。昭元又是一笑,撫了撫她柔嫩的小臉,也覺自己確實極是疲憊,急需睡覺。他正待平躺身體,忽然心中一動,還是微微斜了斜身體,讓自己斜靠著床棱,這才拉過她如先前般倚著自己,輕輕撫摸她頭。   冰靈的頭輕輕枕在昭元身上,卻睜著眼睛仰望著他,不肯入睡。昭元一笑,想起先前那幾首兒歌,哼了幾聲,果見她眼波漸漸朦朧起來。昭元心中也自祥和無比,同時也禁不住感慨萬千。他想起自己一路經曆的種種凶險和痛苦,曾經以為一切都絕望了的,可現在卻忽然得到了這麽親近可愛、連想都不感想的好妹妹,這是何等巨大的反差?這種溫馨的感覺,簡直就是一種甜得發膩、能彌補一切親情一切缺憾的美好,膩得他的心越來越轉不動了。漸漸的,他也和冰靈一樣,慢慢朦朧了起來。   恍惚之間,昭元忽然聽到門口一聲極輕之響。他立時驚覺,第一個念頭就是可能是敵人來了。但他想起自己雖然耳目尚存幾分,但武功受製,不可妄動驚敵,於是便依然假裝睡著之態,隻是眼睛稍微睜開微縫,朝床邊看去。   過了一會,卻見一雙腳慢慢步入眼下,正是那度母之樣。昭元心中釋然,知她是因為小主人許久不叫自己,心中放心不下,於是便進來看看。昭元想到這裏,便也抬頭看度母,見她雙目炯炯有神,正望著自己,便也與她坦然對視。度母麵無表情,對望了一會,忽然又轉身慢慢出去,掩上房門。   昭元一笑,心道:“看來我也沒有多心。她定然曾以為我會對冰靈不軌,但進來見我隻是讓冰靈枕著自己入睡,心中便放下了一大半心。嘿嘿,她若是見到我先前與天昭相互摟著一起睡的樣子,卻不知作何感想?”   但昭元又一想,卻又覺有些不對。先前那麽長時間,她絲毫無開門之象,而現在自己和冰靈才不說話一會,她就忍不住進來查看,難道就能趕得這麽巧?顯然是因為,先前她其實能聽到自己和冰靈所說的話,現在卻聽不到。如此說來,自己先前所說的那些頗易讓人誤解的話,這下肯定都被她聽了去。昭元一念及此,頓時大是難堪,心頭隻一遍遍地自問:“明日我怎好再見她……她們?”   次日一醒,卻見冰靈還枕著自己,似乎並未睡醒。昭元不願驚醒她,但這姿勢實在是太過費力,便想輕輕換過姿勢。不料他才微微一動,冰靈長長的睫毛便抖動起來,卻還是沒有睜開眼睛。昭元知她其實已醒,隻是撒嬌不肯起來,當下輕輕雙手托著她臉,故作認真地自言自語道:“今天要是睡長了,明天可就要睡短了哦。”   冰靈果然立刻坐起不依。昭元笑著安慰了她一陣,二人才得起來。剛剛用過早飯,便見度母進來道:“小主人,降龍伏虎二尊者求見。”冰靈嗯了一聲,卻也並未答話,全不在意。度母正待再問,昭元見冰靈全無心思在上麵,便道:“讓他們進來吧。”度母卻毫不理會,仍是直立不動,朗聲道:“小主人,降龍伏虎二尊者求見。”   昭元見度,母全然不理自己,便似根本沒有自己這個人似的,心頭微覺不快。但轉念之際,見度母神色凜然,兩眼望著冰靈簡直連眨也不眨,一心在盼她示下,心頭忽然湧起一股欽佩:“此人忠心尊主,全不將外人當回事,其心防可真是難得。若是世上竟是這些人,那麽無論中土天竺,乃至萬邦萬國,又哪會有那些挾主之恩而謀私利的小人們橫行的空間?”   昭元此念一起,那一絲不快立刻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滿是真心讚歎之情。冰靈卻似還在奇怪,為什麽昭元已代她說了叫人進來,度母卻還要再問一遍。昭元微微一笑,對冰靈道:“小妹,她是好樣的,一定要聽你示意一下才肯聽從的。”   冰靈奇道:“可你是我的哥哥呀,你說的……”昭元連忙道:“我隻是你的哥哥,卻不是她的哥哥,更加不是她的主人。她這樣做是對的,你母親把你交給她帶,的確是沒交錯人。你確實要親自說一遍才可以。”   冰靈還是有些奇怪,但見昭元說的鄭重,隻得對度母道:“那你叫他們進來吧。”那度母得了這一言,轉頭看了看昭元。昭元笑了一笑,道:“你放心,我以後絕不會擅自替你主人發號施令。你確實是好樣的,我很尊重你。”度母仍然不肯說話,但眼中似乎敵意少了不少,轉身出門去了。   冰靈待她出門,道:“哥哥,她惹你生氣了嗎?要不要我以後叫她們也聽你的話,你的話就是我的話呢?”昭元掩住她小嘴道:“千萬不可。你的這些部下都是千挑萬選的人才,絕對不會身事二主,乃是最最難得。危難之際,便更是急需這樣的人,千萬不要讓他們傷心。再說了,哥哥也不是那麽喜歡使喚別人。要是哥哥真是以使喚別人為樂的話,那也就不會離開家國,不遠萬裏來到天竺了。”   冰靈眨了眨眼睛,道:“我也不想使喚別人。他們都說我是他們的希望,一定要學會發號施令,還要我繼承什麽大位。可我真的一點也不喜歡。”昭元笑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不是這樣,你我也不會一見便都覺得如此親近。但是你現在畢竟不同,你似乎肩負著一個很大的任務,身上負有很大的責任。依我看,你還是不太好總這樣一味推托逃避,辜負他們和你母親的期望。”冰靈似懂非懂,坐在桌旁以手支頭,呆呆而想。   昭元看了看她的身影,心下一歎:“她年紀這樣小,又天性嬌弱善良,要她去擔當這種神秘而重大的責任,實在確實是強人所難。她肯定是難以理解,更加難以承受,是以才一直都想去逃避。唉,我方才勸她莫要辜負了屬下們的期望,其實也是理不直氣不壯。莫說是她,便是我自己,又何嚐不是一念之下便萬裏獨行,置家國於不顧?我哪裏有資格去評判她、教導她?”他正想間,冰靈忽然膩了過來,抱住他手臂撒嬌道:“哥哥,你這樣明白事理,那麽你來替我做這個任務好不好?我真的很煩很煩……”   昭元見她一時秀眉微蹙,為那心事而煩;一時又笑厴如花,真是應了“小孩的臉,三月的天”那句俗話,可愛之極。他呆呆望著冰靈那充滿孩子氣的小臉,心下忽覺自己也象是變小了好多歲。小時候因苦難煎熬和過早成熟而失去的童年之樂,似乎突然間又全都回來了。甚至那本來因多曆世事,早已紛繁複雜的心情,也似跟著她的嬌笑變得純潔了起來。   昭元怔怔地望著,忽然又是一陣茫然:“她小時候雖是奴役成群,不似我那般孤苦,但很可能從來沒有什麽可說話的同齡之人,所以才會對我這樣依賴這樣信任。這樣重大的任務,她居然連自己都還不明白,就要托付給我,自然完全是一幅孩子話。她過於輕信別人,又不能理解她手下的苦心,這可怎麽行?唉,說的好的話,這樣樣都顯得她幼稚天真;說的不好的話,卻是樣樣都顯她無知。這樣的幼稚心智,又怎麽能去承擔什麽責任?”   可昭元略一轉念,卻又是另外一番心情:“說她幼稚無知,輕信別人,自是不錯。可她幼稚的結果,卻又似乎不是那麽幼稚。對於她要托付的事來說,雖然我並不想接,也未必是什麽受托付的最佳人選,但平心而論,卻也絕不是壞人選。別人若是輕信,總是容易相信居心叵測之人;若是不輕信,便容易過分懷疑自己本可相信的人。可她卻能一下子就發現,我是絕對不會騙她害她的那種人,立刻就全心全意相信我。這到底是絕大的智慧,還是絕大的幼稚無知?還是隻不過是某種絕大的偶然?常人之所以不能輕信別人,當然是因為怕輕信的是壞人。她雖然生長奇特,但從小到大也是閱人無數,不能說見的人很少。那些人誰不是對她忠心耿耿?可她卻從無知心之人,也從不直接相托,這是為什麽?現在她於萬千人中,偏偏就一眼選中了我,肯付以知心話,托以如此大事,難道便真的隻是偶然麽?”   昭元見冰靈依然拉住自己手臂撒嬌搖晃,兩隻大大的眼睛更直直望向自己雙眼,盼自己答應,心中一動:“對於人世間的奸詐虛偽,她還什麽都不知道。可也許正因為如此,那些虛偽沒能泯滅掉本能,使她保留下了人類那種最捉摸不定,但也最天然最可靠的善惡直感。也許她就是通過這麽一種天生的直感,知道了我與她其實是心為一體,隻會嗬護她、愛憐她,而不會去害她騙她。難道世界上最大的本事,就真的是隱藏在最最平凡之中麽?我們一天到晚追求窮盡真義,萬事都要全然明白,是否是有些過頭還不自知呢?”   昭元想到這裏,情不自禁地輕輕撫摸冰靈的柔發,道:“小妹,我也不喜歡去做什麽有大責任之事,我也曾經為此而逃避過。可是在我一路西行之中,每當有人向我提起應以天下人為重的時候,卻總還是能引起我心中的共鳴。而且到最後的時候,也總還是能說動我,讓我去做我本來不想做的事。或許人活著本來便很難受很為難,有歡樂,但也有責任,有痛苦。你也漸漸要長大了,這些事你也肯定還是要明白要承受的,那麽何不早一點明白呢?”   冰靈把臉貼在他頸中,軟軟道:“哥哥,你說過你以後總會陪我愛我保護我的,現在就要反悔了嗎?”昭元奇道:“沒有啊,哥哥說過的話,怎麽會不算數?”冰靈閉上眼睛,輕輕地道:“你一輩子都陪我,愛我,保護我,我就什麽都不必擔心了。這樣一來,我一輩子就可以隻去體會快樂,又何必去想那些煩惱事呢?”昭元一呆,竟無法回答。   但昭元定了定神,想起自己身受梵天禁製,能否長活還是問題,又怎麽可能真去永遠“陪她愛她保護她?”再說自己武功也遠非最高,無論中土天竺,何處不是高手如雲?別的不說,光是近處,那梵天和孔雀明王便勝過了自己,而且他們還都是極端仇視賤民的首領。若是他們要來害她辱她,自己能夠抵擋得住麽?她能夠完全不擔心麽?   昭元此念起來,心頭一陣頹廢,輕輕想要推開冰靈的身體,慢慢道:“可是哥哥能力很有限的,有的時候雖然想保護你,卻依然保護不了你啊。所以你還是要自己學會……”可冰靈卻把臉貼得更緊,喃喃道:“不,不,在我心目中,哥哥就是萬能的。有哥哥在我身邊,就什麽都不能傷害我,再也不會有人欺負我,我也什麽都不擔心。”   昭元聽冰靈的話變得越來越是淒婉,想起她才脫離苦海幾日,自己便又讓她想起那些痛苦,實在也不應該。他想到這裏,也就不再多言,隻是輕輕拍她背,撫摸她的小臉,道:“是啊,哥哥一定能讓你不再受傷害,讓你永遠無憂無慮,快快樂樂。哥哥向你保證,那些壞人永遠永遠都不能再欺負你了。”   冰靈一笑,仰起頭來道:“那我就不用去想這些事了,好不好?”昭元無奈,隻得點了點頭。冰靈大喜,又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眼中卻忽然現出一絲從來沒有見過的調皮之意。昭元知她方才那幾句話其實就是讓自己不再說她,心下頓時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卻也沒有辦法。   正在這時,忽聽門口一聲輕響,卻是降龍尊者和伏虎尊者正在門口。他們都是眼望別處,顯是早已看見了先前冰靈撒嬌的情形。冰靈小臉飛紅,勉強道:“你們來……有什麽事嗎?”昭元輕聲道:“叫他們先進來啊。”冰靈忙道:“對,對,你們……進來吧。”說著偷眼看了那二人一眼。那二人似乎全無表情,都隻是一躬身,道:“謝小主人。”便跨了進來。   降龍尊者道:“屬下不能久留,需要返宮打探消息,看看是否身份已暴露。現在我們特來向小主人辭行。大約十數日後,或可再來。”冰靈忙道:“好啊,那你們……走吧。”降龍尊者和伏虎尊者互望了一眼,卻都沒有挪步。伏虎尊者道:“屬下等若是一走,上得台麵的衛士便隻剩度母一人,或者於小主人的安全有些不妥。”冰靈道:“那……怎麽辦?” 萬王之王 第三十二回 屍魔忽現婆羅門(3) 第三十二回 屍魔忽現婆羅門(三)      降龍尊者忽然一躬身,道:“屬下等昨晚其實欺騙了這位彌陀公子,現在先向他謝罪。”昭元愕然道:“欺騙?這卻如何說起?二位先前對在下加意防範,並且沒告訴在下來意,此事確實是有。但那也是人之常情,實在也並未到欺騙的地步。”伏虎尊者道:“我等先曾為公子療傷,本是為取得公子信任。當時說我們不能療傷,乃是謊言。”   昭元大喜道:“你們能解去我身上禁製?”降龍尊者道:“公子身上禁製似乎有兩重,一重是陰寒之氣聚於骨髓,象是傳說中的大梵天須彌神功的重手法,我等實在無能為力。但還有一重,卻是伽藍聖手的輕手法所致。其本來下手便不甚重,所製乃是在經脈之中,便是不加解救,過得十天半月也一樣自解。我們是想我等應能幫些忙,早些讓公子恢複這一層。”   昭元本來聽他說起梵天須彌神功之製無可醫治,心中微感失望,但後來聽說可早除伽藍聖手之製,便覺總是好過苦挨那些時日,心下便又歡喜起來。當下他道:“我與各位之間本有誤會,況且這根本算不上欺騙,不過是防備萬一,我又怎會怪你?此事以後再也休提。”   降龍尊者笑道:“公子不肯怪罪,我二人大是感激。不過說起來,公子其實也並未被我二人的裝腔作勢騙住,後來更直接懷疑起了我二人。若非我等夾住了公子,隻怕公子又要奔逃一陣。那個時候,說不定我等便隻好更加冒犯公子,才能請公子來見小主人了。”   昭元想起當時三人互相提防的情景,也不禁一笑,道:“現在二位尊者要替我略略恢複一下武功,顯然是要在下暫充內侍。可二位又為什麽不再懷疑在下了呢?”   伏虎尊者臉上微現尷尬,道:“其實我二人本來是不該懷疑公子的。據度母後來說,小主人和公子先前在一起時,雖然被我等懷疑是劫持,但小主人興高采烈之狀,卻的確是多年來從來未見。昨天度母又親自見聞公子,還故意完全不理會公子,卻仍難使公子生氣怨恨。度母也就終於確信了公子為人,知道公子確是一位守禮守信之人。”昭元笑道:“看來先前我若是生氣,你二人隻怕便不肯辭行了,更加別說會來幫我解除禁製。”   降龍尊者也甚尷尬,望了冰靈一眼,道:“先前小主人說她是被公子所救,我們還以為是她年紀幼小,被公子所騙。甚至待查得確實是公子所救之後,我們還疑心是公子故意設局,想做什麽事。後來我等救公子時見公子失血過多,地上也有血圈,群蛇畏懼,當時才有懷疑。後來綜合起來再一想,覺得生死存亡之際,實在也無可裝作,應是出自本心,這才完全釋然。再說,我等走後外防便虛,而小主人又不甚喜度母日日在身邊看著,於是……”說到這裏便住口不言。冰靈更是滿臉飛紅。昭元笑了笑,不再說話,心知他們雖然特別強調後麵的原因,但真正使他們放下大半疑心的,其實還是自己與冰靈的對話被度母偷聽到了。   伏虎尊者見昭元不再問話,倒也求之不得,忙道:“時間不早,我等先幫公子略事恢複。”當下三人都是盤膝坐下,依樣運功。昭元知他們縱然還略有懷疑,也絕然不敢在冰靈麵前對自己如何,便也完全放鬆身體內息,隨他們之真力而轉。   果然,這一次二位尊者輸入的內力,與先前大是不同。內息才轉得幾個周天,那伽藍聖手之製便已感覺不到,昭元全身又有了些功力。待降龍和伏虎二人走後,冰靈嘻嘻笑道:“哥哥,現在你當真成了我的打鬼侍衛了。”昭元道:“屍位素餐,恐怕不能頂多大用。”冰靈撒嬌道:“我不管,我不管。你以後就要跟我在一起,一輩子都當我的侍衛。”昭元哈哈笑道:“那是當然。隻怕到了什麽時候你忽然覺得哥哥煩了,想趕都趕不及呢。”   二人大鬧特鬧,直到度母又進來看情形方才罷手。待用過了午飯,昭元哄得冰靈小睡,想起冰靈已自無事,但莫西幹等卻也不知如何了。大梵天等並非卑劣之人,說會善待他們,應該不會有假。但現在畢竟大梵天已遠遊在外,孔雀明王已經巡至眼前。他們若是得知莫西幹等人被擒的事,萬一又動了什麽心思,卻不知會怎樣?   然而自己功力已所剩無己,又能幫什麽忙?要說再入梵天離宮,那無異於自投羅網,不但幫不上任何忙,反而還斷了日後相救之望。可若是一味等下去,若是須彌禁製發作,卻也一樣地有死而已。因此之下,本來當初梵天離去時,昭元曾大覺輕鬆的,可現在卻反而巴不得他快點回來。隻要大梵天回來,就算自己無法從他那裏解除禁製,可畢竟大梵天能鎮住梵天離宮。這樣的話,孔雀明王不好亂來,怎麽也比現在好些。   當天下午,冰靈非要昭元帶著她在冰泉離宮中四處遊玩。這毀滅大神離宮裏廢殿重重,本來很多都曾經嚇怕了她的,可現在既有昭元陪著,她便什麽也不怕,哪裏也不避忌。昭元帶著她去看過了許許多多的未去之地,看過了殿內的小石池,鑽過了殿外的白石橋,鬧過了宮裏的月神碑,賞過了宮邊的石花牆,當真是滿地都是歡笑,處處都是美好。   即使偶爾見到一些突然竄出的狐兔之屬,冰靈也一點都沒有昭元想象的害怕,反而都喜愛不已。昭元捕了幾隻特別可愛的來給她玩,她卻都隻玩了一會就想放走。昭元微覺奇怪,道:“你不是很喜歡麽?怎麽不留在身邊多玩玩,這麽快就要放走它們?”   冰靈道:“我喜歡它們,那就愛它們,希望它們也活得好。我現在很快樂很快樂,可是它們被捕了來,卻未必開心快樂。我又何必去讓它們不快樂呢?”昭元笑道:“怪不得你不肯接什麽大任務。你天生就是這樣一幅心腸,見不得別人受苦,總想去解救。”冰靈臉上微微一紅,道:“我知道我什麽也不會,不能幫很多人。因此,我總是想,自己順手能做的,也就隨便做了,這樣才能少愧疚一些。”   昭元心下感慨:“她還小,於大道理自然不能長篇大論去辯個明白。可她行動之際,其慈悲之心、愛護之德,卻遠勝那些喜歡糾纏之人。她雖還沒有什麽本領,可卻是盡了自己之力來幫助別人,一點也不因為所幫之小就不去做。而我們中無數人,明明舉手之下便能幫幾十幾百之人,卻還假裝正經,硬說什麽要幫天下人才值得出手。”   昭元想到這裏,情不自禁地道:“小妹,說起來在這上麵,做哥哥的還真不如你明白。”冰靈臉上更紅,輕輕道:“其實我也不知道什麽的。我隻覺得,若是人人都對別人好,那麽別人也就會都對自己好,你……也就更加不能不對我好了。”   昭元一笑,輕輕抱了抱她,見天色已晚,便拉她回去。到了晚間,二人又依先前一樣和衣而眠。度母卻是白日多事休息,晚間獨立門外,徹夜警戒。由於這一日發生之事甚多,而且都是好多於壞,昭元心情甚佳,睡得也就不那麽朦朧。   到得半夜時分,昭元忽被聲聲厲喝驚醒。他急忙睜眼,卻見窗外已是人影亂翻,似有好幾人打成一片。昭元大驚,見冰靈也醒了,忙輕輕拍了拍她身體,讓她莫要驚慌。他一麵貼近窗戶朝外看,一麵心中尋思:“怎麽這裏還被人發現了?”   那院中已有三個身著黑衣的人,正在與度母和幾個侍女相鬥。他們人人都是手持兩塊鐵牌,揮舞之際勁風掃麵,功力大是不弱。昭元才看了幾招,便知那三人武功都不在度母之下。雖然度母的幫手有好幾位,但卻是武功相差太遠,其實很難得幫得上什麽忙。   那三人似是要衝進房中,但被度母等給死死擋住了,一時間糾纏不下、惱羞成怒,便幹脆要先全力製服度母,再來尋人。鬥不多時,度母身邊的人都已被擊倒,隻剩下度母一人在勉強支持,但顯已是後力不繼、漸漸不支了。那三人似乎甚是得意,顯然也是極有信心自己等逃不出去,竟然並不分人出來進屋,而是要好好先將度母擒下,待出了氣後,再來收拾屋中之人。   昭元知道即使自己加上,也是根本無可支持,便對冰靈低聲道:“我們先走,在這裏也是無用。”冰靈點了點頭。昭元一把攬住她身體,微一用力將她挾起,悄悄推開房門便要朝外衝去。他們白天已逛了許多廢殿廢屋花園草圃,隻盼能借助場中人的混亂,跑到某一處藏將起來。這離宮又大又破,黑夜之間,他們未必能尋得著。   那三名黑衣人雖在激鬥中,對周圍形勢卻依然看得分明。昭元才一推門,嗬嗬怪笑聲中,便有一黑衣人退出戰團,飛身撲來。昭元抱著冰靈,無可躲避,隻得啪地跟那人對了一掌,頓覺胸中氣血翻湧,煩惡欲吐。昭元知情況緊急,強行壓下,身體仍向一旁奔去。那人嘿嘿笑道:“奇怪!居然這麽快就解了伽藍拂穴聖手?隻可惜對我來說,還是一樣手到擒來!”   昭元不答,仍是急奔。那人身法快捷,手中鐵牌忽然飛出,直朝昭元之背砸來。昭元往側麵一讓,那鐵牌擦著身體而過。昭元衣服立刻被擦破了一個大洞,鐵牌卻已飛了回去。   這一側讓之下,昭元身勢立時大緩。那人幾步追上,嘿嘿笑道:“居然還能躲過我這拘魂牌,也算是難得,怪不得梵天和燃燈都看中了你。可沒想到你居然還是一貪花好色之徒,逃到這裏居然還不忘美色,臨死逃命還要抱著個小美人。這麽好色不要命,那可就怨不得別人了。”昭元心中一動:“難道他們是來針對我的,並非針對冰靈她們?”當下顧不得反駁,回聲喝道:“既然要來找我,那便公公平平地打上一架。閑雜人等且先走開,免得礙手礙腳。”   那人一怔,繼而哈哈大笑道:“哈哈,果然情深意重,臨死還要想辦法讓小情人逃命!”昭元不答,一把放下冰靈,沉聲道:“這裏不幹你們之事,他們是針對我的,你們快走!”   冰靈急道:“哥哥,你才說過一定要陪我的,怎麽又要趕我走?我……站在一旁看,不會礙你的……”昭元急道:“你快走!你一在這裏我便心情煩躁,使不出絕招,你以後便再也見不到我了!”冰靈死死抱住他,拚命搖頭道:“不,你在騙我,你……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你死了,我跟你一起死就是。反正沒有你,我也是一生孤苦伶仃。”   那黑衣人冷笑道:“沒想到你小小年紀,便已能殺死龍窟中那麽多神龍,還騙得小姑娘如此情意深長,若是再大些,那還了得?怪不得孔雀明王要我等先來拘你魂魄,以免後患。你聰明之餘,卻終於還是留下了蹤跡。可惜啊可惜,好好一條人才,就這樣夭折在今日。”   昭元暗暗叫苦,知自己先前懷疑降龍和伏虎二人之時,曾經故意將蹤跡留得重了些。而今天心情高興,隻顧帶著冰靈遊玩,卻又忘了去擦除那些來時痕跡。這些黑衣人很可能就是由此跟蹤而來,這豈非是自討苦吃?但事已至此,自也無可後悔。隻是自己雖然無幸,卻不可讓冰靈等涉險。   昭元心念動處,一下點了冰靈的暈穴,讓她斜靠在廊欄之側,朗聲道:“如此說來,各位乃是一定要領教在下的本事了?這幾老一少乃是此地婆羅門人眾,是替毀滅大神看宮之人,與此無關。你們且跟我來,我自然讓你們見識一下,什麽是能力敗天龍八部的武功。度母,這裏不幹你事。你還不快帶她們離開?”   那黑衣人仰天笑道:“死到臨頭,還想玩花樣。孔雀明王交代,凡是跟你相關的都格殺勿論,何況這些人行蹤如此詭秘?便沒了你這一層,她們也是一樣要死!你以為信口開河,說她們是大梵天之人,我等便會怕了大梵天之勢,放過她們?嘿嘿,今日不論你還是她們,統統都得把魂魄交給我們!”說罷手中雙牌一錯,身如飛鷹,直衝昭元。   昭元見其來勢凶猛,不敢硬接,側身相避之際,已反手要拿那黑衣人手腕。那黑衣人冷笑一聲,突然雙牌脫手飛出,雙掌一錯,主動對著昭元擊過來的雙手硬生生轟出,變招極是迅速。昭元措手不及,隻得變抓為掌,跟他對了這兩掌。頓時,昭元的身體如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平平朝後跌去。就在這時,昭元身後轟然一聲大響,緊接著昭元身體陡然向前一傾,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似是被什麽東西從背後打中。   那黑衣人哈哈大笑:“我的回魂鐵牌,從來還沒人能逃得過的!”原來他先前雙牌脫身之時,已是看準了昭元身後之廢牆門石。那鐵牌除了擊塌宮牆之外,也飛了回來,正好將要跌倒的昭元又打得身體直直正立,乃是最好的承受第二擊的姿勢。   那黑衣人大笑之際,雙手一錯,那兩麵本在昭元背後的鐵牌,不知怎的已又到了他手中。他啪地一下,鐵牌平伸,便將昭元頸骨夾住,要令他硬生生暈厥。昭元頓時被夾得瞳孔突出,雙手亂舞,拚命要抓住那鐵牌,卻怎麽也抓不動。其餘兩名黑衣人都是哈哈大笑,忽然縱身過去,一要挾冰靈,一要挾度母。   正在這時,忽聽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聲音驟然響起:“是誰打擾我安息之地?”   那聲音便如從陰曹地府中傳出來的惡鬼之嚎,雖隻短短幾個字,卻簡直就象好幾把鋼錐插入人心亂攪一樣,讓人惡心得直想吐。那三名黑衣人頓時麵色一變,突然回身立在一起,齊齊鐵牌護胸,顯是對這聲音主人的內力甚為忌憚。   那宮牆倒塌所騰起的煙霧之處,慢慢現出了一個直直白白的詭異人影,竟然象是一具身批裹屍布的僵屍。其身後不遠處的一個小土丘處,已經平空現出了一個大洞,似乎這僵屍便是受到驚擾而從那裏跳出來的一樣。一名黑衣人忽然厲聲道:“你是何人?竟然敢在我們拘魂使者麵前裝神弄鬼?” 萬王之王 第三十二回 屍魔忽現婆羅門(4) 第三十二回 屍魔忽現婆羅門(四)      那僵屍本還隻是在四下掃視,一聽他厲聲喝斥,立刻便象是找到了目標一樣,一步步朝他們走了過來。昭元怕自己擋了他的路,急忙爬開。那僵屍似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的移動,隻是一步步靠將過來。那僵硬的身形步式,那布滿青綠苔蘚的麵容,再配以那似乎完全沒有看人,但卻又象是把人都當死人看的流著血的眼睛,實是說不出的恐怖。   那三名拘魂使者的身上,忽然都發了出極輕極微的辟辟啪啪的輕響,顯是在以極上乘的功法運氣。一人忽然冷笑道:“想裝神弄鬼,碰上了我們拘魂使者,那可真是碰上了祖宗!”   他一言未畢,三人突然和身撲上,六麵鐵牌分從六個部位向那僵屍襲來。僵屍全然不懼,本來似乎很僵硬的身軀忽然滴溜溜一轉,立刻便脫出了鐵牌籠罩之範圍,反而一掌向一名黑衣人腰際擊去。   那黑衣人本來要一舉將對方斃於牌下,這一撲用力過大,收勢自然不及。隻聽啪地一聲,他已是中了一掌,嘴角立刻滲出鮮血,卻是絲毫不退。另外二人見同伴受傷,眼中都是凶光大盛,鐵牌更加瘋狂硬砸。但無論他們如何憤怒瘋狂,進退之間卻仍是絲毫不亂,明顯都是極堅忍的高手。那僵屍每一掌揮出,都是勁力逼人,但卻又絲毫沒有章法,完全是寓威力於極普通的拳腳,純粹以力逼人。但那三名拘魂使者根本就無法靠近於他,反而每每被他一掌逼得暴退數尺,連心神也狂震不已。   昭元才看了幾招,便覺這神秘僵屍雖然以一敵三,卻是穩占上風。當下他心下大慰,連忙爬將起來輕輕拍醒了冰靈,柔聲道:“別怕,沒事了。”冰靈道:“嗯,真的麽?”伸手替他理那被鐵牌擊破的衣上的大洞。昭元勉強一笑,道:“這個哥哥自己會理。你先跟度母到屋中休息,免得萬一之事。”說著又將度母拍了起來。   冰靈搖頭道:“不!我要跟你在一起,除非你跟我一起回去。”昭元見她眼神中盡是依戀,也更充滿堅決,知她不願意離開自己,心下躊躇。他看了看度母,又道:“莫怕,哥哥隻是在這裏看一會,看看那個來救我們的人是什麽來曆。哥哥不會有危險的,更加不會就此離開,一會就回來看你。”冰靈不答,隻是拉著他衣角不肯放鬆。   昭元見她甚是堅決,便也不再勸,道:“那好,哥哥上前去看,你就在這裏等著,不可靠近。要是不聽話,那哥哥就隻好再點你穴道了哦。”冰靈見他終於還是答應自己留在這裏,臉上露出喜色,便放鬆了他衣角。   昭元一笑,趨近站團,運足目力想看請眾人招數。但見激鬥中四人都是拳腳翻飛,那三名拘魂使者手中鐵牌竟已被那神秘僵屍一一奪下,整整齊齊插在了腰間。三名拘魂使者兵刃被奪,更是性發如火,極力想要搶回。然而他們功夫大多在那鐵牌之上,開始有鐵牌時都打不贏,何況現在還沒有?雖然三人都是勢同拚命,但卻已是更顯下風,拳腳更是漸漸不成章法。而那僵屍卻越來越揮灑自如,舉手投足間都隨心所欲,全無凝滯,所使用之招式也是平平無奇,全然看不出什麽路數。   昭元看了一氣,仍是全無頭緒,心下暗暗駭異:“這人武功,隻怕比起大梵天和孔雀明王也是不遑多讓。難道那三十多年前死了的濕婆,其實並沒有死?”這念頭在他腦中轉來轉去,越來越令他心疑。但眼前呼喝連聲,迅速又將是昭元的思緒拉回了場中:“他明明早占上風,但卻為何遲遲不將他們擊倒?難道是要看看這些拘魂使者的功力如何?”   昭元又看了幾招,見那三名拘魂使者的招式已漸漸被逼得全然不成章法,心疑那僵屍已再無興趣多試,勝負立刻便要分曉。正在這時,忽見四條人影霍然中分,靜靜對立不動。那三名拘魂使者身體都是微微顫抖,但卻看不出是因為受了內傷,還是隻因為耗力過巨。   那僵屍目中流血,也靜靜不語。一名拘魂使者忽道:“我等本來之意隻是擒拿這個小子,與旁人無幹。後來也不過是言語失敬,導致誤會。尊駕何必來趟這趟混水?”那僵屍冷冷望著他,完全不答。   又一名拘魂使者冷冷道:“當年摩揭陀國有人假裝濕婆顯靈,簡直可說是惟妙惟肖,可惜卻也沒能瞞過我們。你要麽就是老濕婆,要麽就是他的手下,或者幹脆就是新濕婆功成假扮。但無論如何,這等裝神弄鬼、想震懾人心的詭計,卻是決計嚇不倒我們。我們雖然不敵於你,但是你若要殺人,卻也是非出辣手不可,絕不能就以如此普通的招式內力。而你一出辣手,我們立刻便能認出你來。那時我們縱然先搭上一二條性命,也必能有人逃脫。天下高手畢竟不多,尋查之下,你身份不易隱藏,於你於我,都是不利。何況我們若是不惜暴露,現在就出逃大喊起來,招來人眾,定然是我方之人為多,於你未必有利。”   那僵屍不知是在作何之想,忽地雙手一揚,六道鐵牌朝那三名拘魂使者飛去。那三人出手接過,卻不離開,一人道:“尊架不如讓我等將那小子帶走覆命。”那僵屍忽然虎吼一聲,將昭元和度母都是驚得全身一震,似是威脅他們不要得寸進尺。那拘魂使者卻絲毫也不變色,反而道:“你根本就不是要救這小子,那又何必與我們為難?”   那僵屍忽然默默不語,竟然似有允意。昭元心中越來越沉,忽聽冰靈尖叫一聲,一下撲過來抱住了昭元,度母竟然都沒有拉住。冰靈死死抱住昭元哭道:“哥哥,你不能跟他們走,不能扔下我不管。”度母連忙奔到她麵前,作勢護住冰靈,卻轉過頭看那僵屍。那僵屍卻依然是毫無表情。拘魂使者哈哈大笑中,伸手過來,要抓昭元,但卻被度母阻止。   昭元見勢不可止,忽道:“也罷,我跟你們走。”冰靈珠淚滾滾,死死抓住他,道:“他們會殺你的,你不能去,不能去,不能去的。”昭元咬牙道:“他們未必會殺我的,再說也未必殺得了我。上次龍窟群鱷,不也一樣沒能吞下我麽?”冰靈哭道:“不,不!這次他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我……好不容易才有了親人,你就又要離開我麽?”   昭元心中一酸,撫了撫她頭發,輕聲道:“哥哥本事大得很,真的不會有事的。哥哥不久就會回來看你的。”度母目光閃動,也道:“公子吉人天相,定然不會有事。小主人,我們日後再來……”冰靈哭道:“我不聽,我不聽!你們都在騙我,要騙我離開!哥哥要是死了,我一生就再也沒有了快樂,我……我也不活了。你們以為我做不到麽?”   那一直默然不語的僵屍忽然怒吼一聲,又向那那三名拘魂使者逼去。那三名拘魂使者立刻身形暴退,怒道:“你當真要插手?”那僵屍體全不理會,雙手已是微微平伸作勢,忽然用極可怕的生硬聲音道:“今日,到此,為止。”   一名拘魂使者一聲冷笑,正待說話,旁邊一名使者卻拉了拉他,拱手道:“那好,今日便賣閣下一個麵子。這筆賬我們日後再算。”說著三人齊齊轉身,奔了幾步,身形突然隱沒於暗夜之中。他們的出現和消失完全沒有任何過渡過程,當真是如拘魂鬼魅一般。   昭元卻是心知肚明:“這僵屍說今日到此為止,那自然是暗示他們以後再來的話,他便會不管了。”但那人畢竟還是解救了自己一回,當下過去一拱手道:“多謝前輩援手……”那僵屍忽然怒吼一聲,一掌朝昭元擊來,正中他胸口,打得他又是鮮血狂噴。昭元衣襟處也傳出一聲刺耳的撕裂之聲,顯是冰靈抓住他的衣服已然被撕甩而開。冰靈大哭聲中,動作竟然驚人地快捷,還是死死又抱住了昭元。   一時間,所有的人都不敢說話。那僵屍死死瞪著昭元,本來流著血的眼裏就如要噴出火來一般。過了半晌,那僵屍忽然身形一縱,整個人如黑鷹一般騰身而起,隱入幾重宮室內不見蹤影。   昭元歎了口氣,覺冰靈正在想要扶起自己,其小臉上雖尤自掛著淚痕,眼中卻已是充滿了喜悅的光芒。他心下既難過又心痛,勉強坐起,向冰靈張開懷抱。冰靈立刻撲入他懷抱,啜泣連聲。昭元輕輕撫她肩頭,道:“別哭,別哭,危險已經過去了。”他想起剛才的情景,忍不住歎道:“本來你是要我當你的衛士,來保護你,卻不料反而是你救了我一命。我……真是對不起你。”   度母忽道:“危險雖過,但此地不宜久留。公子有何打算?”昭元見度母目光炯炯,直盯著自己,知她心中其實有怪自己帶來危險之意;而那說“公子有何打算”,更是明擺著是趕自己走。當下他便道:“在下給各位帶來危險,確實是極為抱歉,在此謝罪。在下還有要事在身,就此別過。”說罷一拱手,便要推開冰靈。   但冰靈卻死死抓住了他肩臂,這一下竟然沒能推開。昭元狠了狠心,正待加力再推再甩,冰靈卻忽然抬頭來冷冷對度母道:“乳娘,究竟你是主人,還是我是主人?”度母立刻跪在地上,顫聲道:“小主人何以問出這樣的話?老身受夫人之命保護小主人,自然小主人才是主人。”   冰靈道:“那麽你為什麽也要和剛才的那幾個黑衣人一樣,非要趕走我哥哥呢?”度母磕頭道:“老身是擔心再有危險……”冰靈忽然淚流滿麵,哭道:“你隻知他可能會給我帶來危險,可是你可記得,若不是他,我早在一個多月前便已死去?”   度母跪地不語。冰靈垂淚道:“從小到大,就連媽媽都沒看過我幾次,我便如沒爹沒媽的孩子一樣。你們人人疼我愛我,我……很感激你們,可卻從無一人能讓我如此快樂。我……本來沒有經曆過也就罷了,可現在我已經有了親人,有了哥哥,你們卻硬要將他奪走,你們就真的當我還能活下去麽?”說罷緊緊貼向昭元,珠淚盈盈而落,顆顆都滾落在昭元身上。   昭元心頭一陣難過,那本來要加力推開她的雙手,也不知不覺變成了摟住她,半晌才道:“哥哥確實是會給你帶來危險,度母說的確實沒錯。你舍不得哥哥,哥哥很是歡喜,哥哥也一樣舍不得你。可是哥哥既然疼你,就不願意給你帶來危險,帶來痛苦……”   冰靈哇的一下哭出聲來:“我不管,我不管。我隻知道你不要我了我就會痛苦,再沒有什麽能比這更痛苦了。如果……如果你真的要離開我,我……我……”昭元見她臉色忽然蒼白,便似要暈過去一般,心下大驚,連忙掐她人中,這才終於讓她緩了過來。冰靈仍是一臉淒然之情,癡癡望著他,眼中竟似隱隱又有了些癡呆之象。   昭元心頭大痛,隻得道:“不,不,哥哥不離開你。哥哥疼你,總是陪你。”冰靈眨了眨眼睛,微微的聲音猶如在夢中一般:“真的?”昭元點了點頭,道:“真的。以後不管情形怎麽樣,也不管別人怎樣說,哥哥再不會離開你。”   冰靈閉上眼睛,道:“那我就放心了。”說著整個身體都軟倒在他懷中,便如睡著了一般。昭元見度母還跪在地上,道:“你該叫度母起來了。”冰靈身體微震,睜開眼睛,歉然道:“乳娘,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請你起來吧。”度母磕了個頭,道:“小主人沒錯,是老身過於自私,沒有顧及小主人的感受。”她站了起來,又道:“方才那位……那位僵屍前輩臨走時,似乎暗示了此地不可久留。我們還是早點離開的好。”   冰靈怔怔道:“離開?到哪裏去?聽兩位尊者說,這裏……是媽媽曾經住過的地方,就是離媽媽最近的地方。我們還去哪裏?”度母道:“先前有人說,曾在西北方一帶見到過夫人,我們不如就往西北而去吧。”   旁邊一名仆婦道:“夫人行蹤飄忽,那人又沒說清楚地方……”度母回頭瞪了她一眼,道:“我們慢慢查訪,總可找得到的。小主人,你說好麽?”冰靈遲疑道:“哥哥也和我們同去麽?”度母道:“這個當然。”冰靈喜道:“那好啊。幾時動身?”   昭元見度母說起夫人所在時全無確定之色,疑她也不過是知道個大致方位。自己當初自昆侖、天山由北而南入天竺的時候問起當地人,已知天竺之西北部是茫茫大漠黃沙,人跡罕至,那位夫人怎麽會在那裏?難道現在就為一句話而往西北而行?即使她確實是在那裏,茫茫大漠之中,又如何找尋?況且那僵屍究竟是什麽人?他會不會就是那個一向被人以為不中用的濕婆?他會不會也根本就是故意放眾人走,然後跟蹤而至,想抓到那個什麽“夫人”?   但無論如何,這裏既已被孔雀明王發現,那就實在不能再說隱秘了。孔雀明王既知此事,便可大事通緝,確實也是不能再留此地。況且看那僵屍高手的意思,似也不願意跟他們公然衝突,那麽肯定不會老保護自己。這次那三名拘魂使者回去後,定會稟報情形,別人聽得冰靈竟有如此高手暗中相護,定知她身份非比尋常。再留心追查之下,其真實身份肯定立刻便會暴露,說不定會招來更可怕的禍患。若是遠行大漠,雖然不見得能找到她們所說的夫人,但怎麽也好過在這裏等死。   昭元怔怔而想,不發一言。度母見他不語,怕他忽然說出什麽話,又讓小主人改變主意,忽道:“我們夫人有回春之術,公子見了夫人之後,或許便能解除身上須彌禁製。日後公子那三位朋友也就可以救得出來了。”昭元微微一笑,含糊以應,心中卻覺梵天親手所施禁製若是能被她解得開,那麽她也不用遠遠躲到什麽大漠荒遠之地了。  萬王之王 第三十二回 屍魔忽現婆羅門(5) 第三十二回 屍魔忽現婆羅門(五)      度母見昭元並無異議,便趕忙回去收拾好東西,生怕他又生出什麽事端反複。昭元果然想要給眾人描上些妝,以換形跡。雖然事出倉促,但她們終是女性,略備有化妝之物。昭元多識天然草藥,隻需一點輔助之物,善加使用,便能使人形貌大改。冰靈雖然生性愛美,但也知現在情況不同,甚是配合,隻是還悄悄撒嬌,要他將自己畫得漂亮一些。昭元雖然好笑,卻也如她所願意。妝成之後,冰靈雖然依然還甚靚麗,但卻已與先前大顯不同了。若再蒙上一層麵紗,更儼然是一幅普通富貴人家的小姐模樣。眾人都是交口稱讚。   待得準備妥當,已近淩晨。眾人小心翼翼潛出那冰泉離宮,走出幾十裏地,卻是一切都出奇的順利。度母道:“我等還有幾匹腳力,且待妾身去從寄存處取回。”昭元心中一動,懷疑是自己與莫西幹等所丟之坐騎,但卻也忍住未說出來。   過了一氣,果見度母牽來的馬中,當先幾匹居然正是自己和莫西幹四人的汗血寶馬。昭元微一呼哨,月亮認得舊主,立刻奔來。昭元摸了摸馬頭,見月亮雖然精神頗有萎頓,但畢竟也還沒掉多少膘,心下放心了大半。月亮身後被刀插的地方也已長好。眾人上馬而行,雖然馬匹其實有多餘,冰靈卻非要昭元和她一起乘馬,好時時撒嬌。昭元無奈,也隻得由她。   一路上眾人專撿小路和偏僻處而行,到得天明時分,已是到了幾十裏外的一座小鎮上。眾人手頭甚緊,隻能在小茶鋪略事休息。昭元安頓下眾人,去賭場中贏了些銀子,又賤價賣掉了多餘的馬匹,眾人手頭立刻大是充裕。   好好休息了一陣之後,又行出發。他們心中也並無固定之目的地,隻知往西北而行。凡遇到大鎮,昭元便去賭場贏錢,同時也順便打聽一下前麵路途情形。他知賭場曆來是贏了小錢自然無事,贏了大錢那便麻煩立至,是以每次都視這賭場的規模本錢,適可而止。而且他在大麵贏了之後,總會在要走之前先連輸幾局,甚至還常常幫些銀錢,讓那些賭徒們翻本。這自然便博得大家好感,不但有利於他打探消息,賭場也就更不好動他。眾人本來見他總是帶個小姑娘進賭場,都甚是奇怪;但見他出手豪闊,為人豪爽,也就都不以為怪,隻管想法借機發財了。   可好幾天下來,已經過了好幾座大市鎮,少說也往西北走了近千裏,卻還是什麽也沒打聽到。按說這行程早已過了好幾個國家,也已離大漠不遠,可眾賭徒卻依然還是一侃起周圍之事便眉飛色舞,一說到西北大漠情形個個含糊莫明,一片糊塗。   昭元無奈,不免又有些後悔:這些賭徒多是混混,乃是市井中的好吃懶做之輩,一輩子也就隻想在市上混吃喝,又怎麽能知道多少外麵大漠的荒涼情形?他此念已定,便也不再對賭徒們抱多大希望。這時看看離陀寶利國已遠,諒他們已不大可能追上,眾人便略略放慢行程。昭元除賭錢外,每日都盡量在賭場茶館一帶尋訪,看看有沒有什麽通達四方之智者,或是商人之流,籍機打聽。   這日落腳處乃是一座小的可憐的市鎮,也是進大漠前,最後一個稱得上集鎮的地方。當然,說起來這小鎮其實已經是在沙漠裏了,不過是沙漠邊緣而已。昭元照例又去賭場,自然是又贏錢,又贏得眾賭客讚揚。但問起有無行走四方的商人之流,但都說幾乎沒聽說去過大漠一帶的。昭元無可奈何:“要說起商人,自然是哪裏有人才能賺到錢。大漠之中難見人影,卻怎麽讓他們去?除非是跟我先前那群同伴一樣,是幹盜墓這一行的。”   昭元心下不樂,便想隨便先呆上一段時間,待估計孔雀明王已不再關注這事後,再回天竺腹地。他尋思間,又已是贏了幾局,照例又連賒帶欠給別人要了些去。眾人大感昭元樂善好施,都說足可與市中一位善人相比,當然了,要比那善人大方得多。   昭元隨口問道:“這麽小氣,怎麽能稱得上善人二字?”一名賭徒道:“跟我們賭中之友的氣概相比,他自然是要差一大截了。不過他乃是打鐵為生,無多餘財,咱們也就不跟他多計較什麽。他平時所賺些銀錢,都做成粥飯等物,施舍於市上中人。是以一到饑荒時節,人人都到他家中乞討。他甚至都還施舍錢財給監獄中的犯人,居然還給他們講什麽導人行善之理,說是給他們改過的機會——當然了,人人都笑他迂腐愚蠢。不過說也奇怪,他這麽弄了許多年,一個犯人都沒感化,他卻也始終不介意,依然年年月月如此。”   昭元心想:“此人雖迂,但慈悲之心自然無疑,簡直可跟我彌勒師兄比肩。”當下便道:“此人雖然迂了點,但確實也無愧於善人二字。想來各位也是大大受過他的好處了,是以也都替他揚名。”   隻聽另外一名賭徒接口道:“說是受了他好處,其實卻也沒受多少。他似是知我們好賭,從來不給我們錢物,隻是我們經常凍餓之際給點衣食而已。俺們兄弟雖然不滿,時不時笑他小氣,但實在也沒法真生他的氣。再說了,他名聲雖然在外麵不顯,在這裏卻是無人不曉。我等雖然心有不滿,但說起心腸來,大小世人我等見了這麽多,象他這樣的可還真是連聽都沒聽說過。說起來,這些年也多虧了他,我們鎮上少餓死許多人。就連道上朋友也都說,偷也不能偷他家的東西,否則在道上就沒麵子混了。”   昭元心中一動,忽然想到自己這一路十幾座大鎮贏將下來,少說也有幾千兩多餘金銀。那些衣衫馬匹都已換過,自己又有贏錢之能,現在既然並沒敢多望能找到夫人,那麽帶再多錢也無用處。如此說來,何不就把這些銀錢中大半交於這位善人?一來可救濟一下世人,二來也可免得又發生自己當初將錢直接給那些賤民,卻反而導致他們相互搶奪,以致死命的事。昭元想到這裏便略略敷衍了幾句,問明那人之住所,便推掉賭局,帶著冰靈前去拜訪。   二人來到那善人的打鐵之鋪,見一個四五十歲的人正赤著上身在那裏打鐵,眉目間甚是孤苦,身後之屋更極是破敗。見到二人來此,那人稍停手下活計,喚了手下一個幫工幫忙看住爐火,問道:“二位此來,是想打什麽東西麽?我這裏銅鐵錫鉛之器都可打得。”   昭元道:“我非是來打器具的。我是聽說您乃是一位大善人,曆來助人為本。在下一時身上缺錢,便想來向善人討點急用。”那人仔細看了看昭元和冰靈,道:“公子和小姐衣衫華貴,乃是有錢之人,不象我們這些窮人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怎麽會來向我們要錢?公子說笑了。”說著又開始打鐵,不再理昭元。   昭元道:“本來我也不缺錢用的。隻是在下一時貪玩,拿了家裏的錢來賭錢,結果不小心輸光了,不好回家。現在我來,不過是想來請善人施舍則個,好回去翻翻本。”那人埋頭打鐵道:“我自己便是窮人,從來也隻施舍窮人。公子雖然一時間手上無錢,但終屬富人。再說賭非好事,此番也正好便是個教訓。”   昭元道:“話不是這麽說,幫人有有幫人能力大小之分。現在善人如此勞苦,每日也賺不到幾分銀錢,自然也就不能救助多少人。可我家中卻是富有得很,善人若願意幫我全了此次麵子,我日後定能從家中拿出大把銀子給善人,自然便可救助更多之人。善人不是想救助牢獄中人麽?想那牢獄中人,大半都是因為衣食不全才去偷搶。善人先前隻是給他們宣講道理,自然無法令他們認同。可善人若能在給他們宣講道理前,先給他們一生一世不愁吃穿的銀子,然後再教訓他們不要再去偷去搶,那麽能被善人說服的人,應該會多很多。”   那打鐵之人忽然停住了打鐵,抬起頭來深深看了昭元一眼,慢慢道:“公子所說,自然也是有理。隻是在下卻知,一個四體健全之人若是要偷要搶,雖然有財物衣食為因,但卻也有主觀之念。無數人也是無衣無食,卻還知道去做工養活自己,再不行的還可乞討,甚至還有許多寧願餓死也不願去偷去搶之人。我勸那些賊人,乃是勸他們在偷搶之時想一想,自己雖暫時能擺脫凍餓,無形中卻是將被偷搶之人逼到了自己先前之處境。”   昭元笑道:“的確,並非不得溫飽之人便一定會偷會搶,善人所說有理。但偷搶所為何事?不過財物而已。若是你便先給了他財物,他卻又何必去偷去搶?是以缺了財物不一定會偷搶,但隻要滿足了財物,卻絕不會有一人去偷搶。因此,依在下來看,這財物缺少現實之蹙,還是應比主觀上的念頭來得重要。”   那人頭也不抬,緩緩道:“當今天下諸國,那一國偷竊國庫的貪官汙吏,不是本來便衣食飽足?那一國搶奪國家權位的人,不是本來便已位高權重?可他們依然要去偷去搶國庫和百姓衣食,而且還偷搶得更大更多。若不從心中化去這一欲念,又怎麽能杜絕偷搶?”   昭元微微一怔,一時間無可回答。那人忽然又抬頭看了昭元一眼,道:“我看公子也不是真來找我要錢的,不過是想來看看我是否稱得上真善人而已。其實我便算得上是個善人,世上比我行善更大更多之人也有的是。便是公子,隻要發一慈悲心,便能救千萬百姓,實是勝我這小善千倍萬倍。在下實是目光短淺,見識無多,做事隻求盡力心安而已,看不到更深遠之處。在下先前所說亦不過是強詞奪理,公子無需見怪。在下還要打鐵,公子還是請回吧。”   昭元心頭感慨,那本來要把錢給他的話,也已不知如何提起;但一時間卻又不願意就此離去。冰靈看他微微發怔,道:“哥哥,你怎麽啦?我們回去吧。”昭元才微微回轉了神,笑道:“哥哥想得出了些神,這便回去罷。”當下朝那打鐵之人一揖,道:“多承指教,在下受益非淺,就此告辭。”那打鐵之人停了手中活計,兩眼隻是上上下下打量他和冰靈。昭元心頭一動,望向冰靈,卻見她化妝也並無破綻,便道:“善人何以如此對在下兄妹打量?”   那人忽道:“公子和小姐是親兄妹,不是夫妻?”冰靈立刻滿臉飛紅,雖然在外妝之下,仍然是隱隱透了出來。昭元卻麵色自若,道:“不是。不知善人何以對此有疑問?”那人又看了幾眼,道:“不敢。在下隻是聽到這位小姐忽然喊出哥哥的話來,很是奇怪。在下本來以為,二位麵貌既不甚相象,卻又如此親密,年紀又如此相配,或許當是夫妻才是。”   冰靈羞急更甚,啐了一口,窘道:“哥哥和妹妹就不能這樣好麽?”說完一下躲到了昭元身後。昭元卻不以為意,正色道:“在下之小妹自幼受寵過多,現在雖大了點,也還是一時間改不過來,實是讓善人笑話了。在下等告辭。”   二人離開那鐵匠鋪往回而去,冰靈一路急急地要走在前麵,不住地催昭元快走。昭元笑道:“小妹怎麽如此怕羞?其實他也不過是一時看錯了而已。我們自己知道不是,別人說錯幾句話,那又有什麽打緊?”冰靈臉上紅意更甚,不依道:“哥哥你還說……你還說……”昭元哈哈一笑,輕輕扳轉了她身體,正色道:“出外行走,確實容易被人誤會,但卻決不可當真。否則的話,是無法行走江湖的。你現在雖然還小,但這些事最好也應該明白一點。”   冰靈眨了眨眼睛,囁噓道:“我也知道。可他真的很壞很壞。他一聽我喊哥哥喊得親……自然,就開始不懷好心思地亂想,還那樣一臉誇張的表情,故意問我是不是你的……你的……”說著又是紅暈滿臉,卻又轉不過身去,隻好閉上了眼睛。   不料過了許久,昭元卻依然未來笑她。冰靈悄悄睜開眼睛一看,見昭元呆呆發怔,似乎在思考著什麽,連忙問道:“哥哥,你怎麽啦?”昭元忽道:“你是不是說,他一聽到你說話,就神色很怪異?”冰靈道:“是啊。他那麽壞,我都討厭死他了……”   昭元麵色凝重,沉吟道:“我先還當他確實是猜錯了,現在看來,卻恐怕不是那麽簡單。哎,這隻怪我被他那一通說得有點發怔,竟沒有注意到他表情是何時變化、怎樣變化的。”冰靈聽他語氣慎重,也就顧不得羞意,問道:“你是說他也是一個壞人,聽出了我的聲音?可我好象除了跟你和度母她們之外,再也沒跟什麽人說過很多話啊。難道是小時候曾經服侍過我的那些衛士?或者是有人安插在這裏的眼線?”   昭元道:“都有此可能。他先前已稱我們為公子和小姐,很可能他一開始的時候,就並未以為我二人是夫妻。如此說來,其後來夫妻之說,就更象隻是為了掩飾了。而且人生萬種萬象,便是親兄弟姐妹之間,全然不象的也是不可勝屬,他那個理由實在不是什麽好理由。嗯,以他這等言辭犀利、沉著穩重之人,斷不會因為這樣一件閑事,就故意作如此關注之樣。喜歡揣測這些事簡直就如同地痞,與他先前格格不入。” 萬王之王 第三十二回 屍魔忽現婆羅門(6) 第三十二回 屍魔忽現婆羅門(六)      冰靈越發擔心起來,道:“那……我們豈不是很危險了?”昭元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秀發,道:“那也未必。看他情形,未必便是壞人要來害我們。不過我們卻還是要小心在意。先早點回去吧。”他頓了頓,又笑道:“沒準也根本就是我們多心了。人家或許本來就隻不過一時好奇而已,我們卻偏偏聽者有意,心懷鬼胎,過多疑慮。”   冰靈小臉飛紅,又是擺手不依。昭元一笑,摸了她頭了幾下。二人緊步急走,回到客棧。度母等見他們麵色凝重,問明緣由,都覺大是奇異。當下眾人都極力回想先前的衛士特征,可說出來的卻都不甚象。   昭元道:“光是這樣瞎猜卻也不好。我們還是要親自去看看才好確定。”當下便準備晚間去偷偷盤查。但冰靈身無武功,難以同行。可要是將她和度母留在客棧,隻由自己和幾個侍女同去,她卻又說什麽也不肯。再說了,昭元也放心不下。折騰了許久,還是由昭元帶她留在客棧,隻是將那打鐵師的形貌特征大致說了畫了,由度母等人前去查看。   二人候至半夜,度母等卻依然未歸。昭元嘴上不說,心中卻暗暗打起了鼓。冰靈也著急起來,道:“哥哥,我們要不要去看看?”昭元歎了口氣,口中卻道:“沒事的。度母幾十歲的人了,懂得進退。再說也隻是暗中去看看,不是要跟那人打架。”見冰靈仍是不能釋然,又道:“再說那人也不見得便是我們所想的壞人,說不定還是你媽媽安插在這裏的耳目呢?”   冰靈眼睛一亮,道:“這麽說起來,還真的有可能誒。以後若是見到了媽媽,一定要問問她。聽度母說,當年我們家室離散,位入賤民,衛士們幾乎都走得無影無蹤,對我們全不理睬了。沒想到居然還有人留下來,如此忠心為媽媽辦事,這可真是難得。”   冰靈是放下心來,昭元自己心中卻覺勉強之極:“此人英華內蘞,隱身草莽,絕非普通之人。若說是她母親之耳目,定然不會是低職司之人。可怎麽度母她們全無印象?多少君王都歎千軍易得,一將難求,此人非比尋常,要說是後來這一兩年才收到的屬下,又哪有這般巧的事?”   昭元心中焦急一分急似一分,麵上卻絲毫不動聲色,反而不斷與冰靈笑鬧,努力給她講些中土的故事,免她分心去想此事。冰靈卻以為他是真的放下了心,聽他講起中土幼年之事,聽得入神之下,更乖乖地歪頭在膩在他身上,象隻聽話之極的小貓小兔。   昭元心神不定,講起來的時候,不免頗有前言不答後語之處。不料冰靈孩子心性,卻也仍然聽得津津有味,不住地問“後來呢?”昭元無奈,想起一切都需等度母回來,或是捱到天亮才能再作主張,便也幹脆收攝心神,重又從自己在臥眉山中講起,好好地哄冰靈。當然,他沒有提自己的王族身份,更極力淡化棄國出走的醜事。   冰靈聽得悠然神往,道:“哥哥,你說的那裏好好玩啊。將來你會帶我去看麽?”昭元看她滿臉向往的神態,不假思索地道:“好啊,你以後想去什麽地方哥哥都帶你去。”冰靈大是歡喜,小臉在昭元頸中蹭了蹭,忽道:“要是……要是我找到媽媽了,你是不是就會把我放在一邊?”   昭元忙道:“不,不會的。哥哥最疼你了,隻要你喜歡,不管你是不是能見到媽媽,哥哥都陪你。”冰靈嗯了一聲,喃喃道:“那我就放心了。我……近來總是做夢,夢見我見到媽媽了,你就不肯再帶我了。我好幾次夢見你對我說,說我已經到家了,我又不癡呆了,你就不用再照顧我了,還說你老在我身邊會對我不好。我……真的好害怕。”   她說這些話時,緊緊依偎著昭元,好象生怕夢境會突然成真似的。她那緊閉著的雙眼,還有那長長的睫毛,都隨著喃喃的話語一顫一顫,便如她那心意一般嬌弱可憐。   昭元憐惜之意大起,伸手將她環抱起來,輕輕理了理她絲絲垂下的秀發,道:“傻小妹,哥哥怎麽舍得離開你呢?哥哥從小就跟你一樣孤苦,雖然有爹爹在身邊,可是他……一心……一心……全沒把我放在心上。後來雖然疼愛有加,可是父子之間,卻終於沒能補回那種刻骨銘心的心意相通。我這些天常常在想,我們好象天生就應該是一對親兄妹,隻不過偏偏生錯了地方。我……一見到你,就會忍不住想起我小時候的樣子,想起那些曾經的失去。”他說到這裏,忽覺自己手背涼意點點,原來自己觸景思情,不知不覺間竟已悄悄淚下。   冰靈輕輕動了動身子,卻沒睜眼,道:“哥哥原來也會哭。我還以為大英雄永遠也不會哭的呢。”昭元定了定神,歎道:“哥哥……實在不配稱為大英雄。那些要來害你的人,哥哥一個都打不過,沒法保護你周全,哥哥真是沒用……”   冰靈忽然坐起身體,雙手牢牢攬住他脖子,堅決地道:“不,不,在我心中,哥哥就是大英雄,誰也比不上,誰也比不上的。”昭元默然無語,心中浮想聯翩:“我怎麽配稱大英雄?我怎麽配稱大英雄?我一個天涯浪子,本來便是一個能為了自己私欲,便賭氣離國的孬種。可我卻居然還裝成一本正經,要勸她要以大局為重,甚至都還讓她以為我是大英雄?!我……天下間還有比我更無恥、更口是心非之人麽?”   昭元慚愧無比,但冰靈雖然並未睜眼,可神色間卻極是堅決,似乎自己便是她的精神支柱一般。昭元更加慚愧、更加膽怯之下,竟然完全不敢去澄清此事。他轉了轉念,忽然又想:“我從小無母,她從小無父,難道她將我不單是當成了哥哥,更還當成了父親來敬來依?”   昭元想到這裏,便道:“小妹,你知道你爹爹嗎?”冰靈身體一陣顫抖,道:“媽媽說我沒爹爹。”昭元道:“人怎麽會沒有爹爹?你爹爹定是做了對不起你媽媽的事,你媽媽才會這樣說的。我猜的對嗎?”   冰靈淚光盈然,卻不回答,隻是輕輕道:“縱然是有,他卻從來也不來看我,還沒有衛士們對我好。這樣的爹爹是爹爹麽?我……隻有哥哥,從來就沒有爹爹。”昭元歎了口氣,不再詢問,隻是輕輕拍她肩頭,又唱起自己那幾首拙劣的耳歌。冰靈身體漸漸放鬆,終於沉沉睡著。昭元輕輕將她身體擺正,給她蓋上薄薄的錦被,自己則拉過一床褥子和身坐在地上打坐,半醒半睡之中靜候天明。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門外一聲輕響。昭元一躍而起,沉聲道:“誰?”隻聽外麵度母道:“是我等回來了。小主人睡了麽?”昭元拉開房門,卻見天已微曉,度母和幾名手下正站在門口。他心下暗自慚愧:“她們都快敲門了,我才驚覺。這卻如何能保護得她周全?”當下低聲道:“怎麽樣?”度母道:“我們見到了你所說那人,他還在熬夜和徒弟添火加溫,準備清晨開爐鑄鐵。我們確實沒看出什麽出奇之處。”忽然湊過頭來低聲道:“我現在還指派了一人在那裏偷偷看守,到天明他開鋪才會回來。”   昭元點了點頭,指了指床上,道:“她睡得還好。”度母忽然微微一抽鼻子,吸了口氣,看了一眼,道:“多謝公子照料。”她說話時臉上始終全無表情,語氣卻也平平淡淡,讓人看不通她心中好惡。昭元微微一笑,道:“早點休息吧,明天再說。”   度母忽然麵色大變,手指床上,道:“看,那是什麽?”昭元循聲望去,卻見床頭冰靈的錦被上,竟似是被人寫了幾個字,依稀是“離此北行六百裏,複西行三百四十裏。”顯然有夜行之人私入室內寫下了此字。昭元這一驚非同小可:自己本有防備,未敢睡熟,可是這夜行之人在自己身旁而過,還留書示意,自己居然還全無所覺。若這人本來心存歹意,自己和冰靈便有十條性命,也早已死幹淨了。   度母看了他一眼,道:“公子不必自責。此人似乎用了些迷香,公子才會著了道兒。”昭元暗叫一聲慚愧:“她看來不知我本來不懼劇毒之事。這迷香雖然並非毒藥,但天底下的迷香卻也都是麻痹人之知覺,與毒理亦有相通之處。自己縱然會受迷香影響,也會比普通人要好一些。可惜我這大意之下,果然著了道。”當下赧然道:“確實還是在下未能盡守衛之責,在下確實……”   度母不答,忽然伸手在那字跡上輕輕摸了一下,在鼻邊聞了聞,道:“好厲害的迷香!一樣的配方,居然能讓它味道如此之輕。莫說公子年輕沒有經驗,便是妾身幾十年經驗,隻怕也還是會中道。再說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公子無需如此想。此人留書示意,似乎並無惡意。難道他已知道我們是何等之人?他所留之意,難道便是我們夫人的確切所在?”   昭元聽她說迷香厲害無比,心中方自好受了些,道:“莫非他便是夫人身邊衛士?”度母道:“此人身份,大是可疑。他能配如此迷香,最大可能自是與我族中脫不了幹係。但他也可能是婆羅門、刹帝利中極高地位的精研藥性之人,因為他們也可能有此原料。”   昭元看了看冰靈,見她仍自熟睡,便道:“此人留書之意難測,但無論如何,我們不可輕易信他之意。唉,想不到這荒野小鎮上,竟然也隱藏得有如此高手。”   度母點了點頭,麵上湧起了憂愁之色,道:“此事確實極是可慮。此人雖然用了迷香,但其武功決然在我之上。公子武功不過略複,肯定不足以與此人相抗。看來我們還是要盡快找到夫人,請她示下。她那裏還有十六位尊者,還有數百衛士,足可保得小主人萬全。再就是我們應盡快通知降龍伏虎二尊者,叫他們放下其他萬事,速來救護。不管怎麽樣,都是要盡快離開這裏。”   昭元點了點頭,道:“為免夜長夢多,我們現在便出發。既不能輕易相信那人之留書,自然便先不可依他所指。我們就先走西邊的大路罷。路上人多,便是被敵人追著,或許他們也不太好立刻動手。那監視鐵匠之人就快些招回來吧。若然他非江湖中人,便看也是百看。若是,則定然與今晚之事有關聯,派去之人的武功根本看不住。”度母道:“這些我自去辦。二尊者那裏我另派人去通知。煩請公子先勸醒小主人,早些出發。”說罷眾人分頭行事。   昭元抹去那字跡,輕輕搖醒了冰靈,卻不告訴她所發生之情形,隻是道:“我們現在就出發,早一日見到你媽媽,大家就早一日和和樂樂。”冰靈卻也聽話。眾人收拾了東西,備足水糧,在房中留下銀錢,以為結賬。過不多時,那探查之人也自回來,說起那人始終在室中高臥,全無異狀。   昭元和度母互望一眼,都是深有憂色:“這下多半便不是今晚這人了。看來情形更家複雜,隻怕也更危險了。”他心中其實是盼今天晚這人便是那鐵匠,因為以他所見,若真是那鐵匠,那麽有惡意之可能反而不大。可如今卻又似不是那鐵匠,那麽便更是可慮。   眾人在濃濃晨霧中出行,那值夜的小二還沒發覺,便被點了昏睡穴道。一路上全無阻礙。待出鎮行了數裏,忽然前麵濃濃晨霧中現出一人之身形。那人全身都是黑衣,連麵目甚至眼睛都蒙上了黑布,體態略是臃腫,隻對著眾人靜靜而立,一言不發。   昭元見他明明便是衝自己等而來,實在也是無可躲避,當下上前道:“尊架攔路,不知是何用意?”那人不答,忽然身體急轉,身下沙土上現出幾個大字,依然是“離此北行六百裏,複西行三百四十裏”。眾人才看一眼,那人身體展動,那字跡立刻又被擦去。   度母朗聲道:“尊駕昨夜留書,不知是何用意?”那人看了她一眼,身形忽然隱入濃霧之中不見。昭元道:“此人顯是那留書之人無疑,而且似是對我們行蹤極是清楚。看他情形,似乎也並無惡意。可他為何不肯將麵相露出,讓我們確認?”度母道:“武林中人,行蹤本秘;故弄玄虛,亦多有聞。隻是我們也有我們的擔心,實在還是不能輕易相信他。我們還是沿此路走罷,不用管他了。”   昭元疑惑難解,心道:“難道此人與先前在冰泉離宮中救我們的僵屍,乃是同一人?不過他們體形似乎有些不象……不對不對,要裝胖容易得很,隻需多塞些布條便是。若是此人,那便也許就並無惡意。隻是若就是那人,卻又何必定要令身體臃腫,要讓我們以為是另外一人?這豈不是會容易令我們不從他留書之指示?他為何不再扮僵屍?”   昭元歎了口氣,仍自覺得難解。他見度母等已自前行,當下也隻好暫時壓抑心頭疑惑,一麵信馬而行,一麵耳力四張,細聽周圍動靜。但周圍濃霧彌漫,十尺之外便已不見人影,所聽之音除了自己等人的行路之聲外,實在也無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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