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品茶的曆史
我國茶文化書係,處則充棟宇,出則汗牛馬,少說也在千種以上。筆者日常瀏覽,隨手摘錄,即不下五十種,略舉唐宋明清數種:
唐人陸羽《茶經》,為世界最早之茶葉專著;
唐代詩人張又新著有〈煎茶水記〉,專門品藻煎茶的水泉等次;
晚唐著名詩人溫庭筠的〈采茶錄〉,則記述品茶雜事;
唐末蘇廙有〈十六品湯〉,專論和品評煮茶技術和茶湯品色。
北宋初丁謂〈北苑茶錄〉,記載福建北苑貢茶;
北宋中期蔡襄的〈茶錄〉,詳載建安茶之色,香,味及炙茶,碾茶,藏茶諸種方法;
同時人宋子安撰〈東溪試茶錄〉,首次對茶樹進行分類;
北宋末趙佶(宋徽宗)作〈大觀茶話〉,極論北宋茶藝之精妙。
明朝朱權,顧元慶兩種〈茶譜〉,記載了明代的茶道水平及其製茶工藝;
晚明屠隆的〈茶箋〉,評述虎丘,龍井等六種名茶;
同為晚明人夏樹芳〈茶董〉,陳繼儒〈茶董補〉,輯錄了許多有關茶的神話,傳說,詩句,典故。
降及清代,則有劉長源的〈茶史〉,是我國第一部談茶的發展曆史的專著;
冒襄〈岕茶類鈔〉,綜合記述江蘇陽羨的羅岕茶;
龔自珍〈記會稽茶〉,評定會稽茶在碧螺春和龍井茶之間;
俞樾〈茶香室三抄〉,記康熙南巡,禦賜太湖洞庭東山茶名“碧螺春”雲。
…………
文革初期,作為資產階級反動學術權威,家中藏書大半被抄走焚毀。劫後燼餘,尚存有蔡襄〈茶錄〉,趙汝礪〈北苑別錄〉,許次紓〈茶疏〉,以及陸樹聲〈茶寮記〉等十數種。閑時,香茶一壺,翻翻茶書,品品香茗,書香與茶香並溢;如果是月明風清的夜晚,則於陽台上置一小幾茶案,其清散消閑,何其怡樂也乎!真可謂“清風明月不用一錢買”。
考先秦古籍無“茶”字,隻有“荼”(tu,讀陽平)字。
〈爾雅〉的〈釋木〉篇說:“檟,苦荼。”
郭璞注曰:“樹小如梔子,冬生,葉可煮羹飲。今呼早采為荼,晚取為桝,蜀人名之苦荼。”
至唐高宗顯慶(656---661)年間,長孫無忌等人注釋〈唐本草〉,始將“荼”字減去一筆,改定為“茶”字,用以區別作為苦菜的“荼”字。
我國發現茶葉,最早是作為藥用的。〈神農本草經〉雲:
“神農嚐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荼而解之。”
陸羽〈茶經〉則以為,茶作為飲料,起於西周的周公。據傳,公元前1135年周武王聯合古代巴國地方的庸,蜀,羌三族,共同討伐商朝的紂王。周武王建立西周以後,巴蜀族即以茶葉為貢品。
而顧炎武〈日知錄〉則認為是秦朝的事,他說:“秦人取蜀,始知茗飲事。”
據以上兩書的記載,茶作為飲料,當在周秦間,即西周,春秋,戰國的時代。
有一則記載可以證明,我國最遲在西漢武帝前後,茶已經作為重要商品進入市場,則其產生和作為日常飲品,最遲也當在春秋戰國年間。西漢王褒寫了一篇〈僮約〉,記載了這樣一件事:
王褒於漢武帝曾孫漢宣帝神爵三年(公元前59年),從資中(今四川資陽縣)到成都,住亡友家,與亡友妻楊惠過從甚密。楊惠有一個小奴仆,名叫便了,懷疑楊惠與王褒有奸情,常不服管教。王褒用了一萬五千錢買斷便了終生為奴,並立下契約,即是“僮約”;僮,未成年之奴仆。〈僮約〉中約定便了必須做的日常雜事就有:
“武陽買荼”
“烹荼淨具”
兩件事。武陽,即今四川彭山縣雙江鎮,是漢代繁榮的茶市場所在地。
又據〈三國誌〉記載:吳國末主孫皓,每次宴請臣僚,都強迫大臣飲酒,至少要飲七升。有一個叫韋曜的,不善飲酒,因他同孫皓關係較好,孫皓就用茶代酒偷偷遞給韋曜。可見三國時茶已經上了酒筵。
又,據〈晉書〉記載:
大司馬桓溫待客多用茶果,不備酒席;吳興太守陸納招待謝安,也隻用茶點。可見,漢晉時期,茶已經完全從藥用轉而成一種常備的飲品了。
茶能治病。據李時珍〈本草綱目〉記載:
“茶葉苦寒,最能降火。”
所以,唐代以前烹茶有如煎藥,稱為“煮茶”,即將新鮮茶葉加水,煮沸後飲用。不像我們今天用的是經過多道工藝,炒製,晾幹後的茶葉。
進入唐朝以後,茶作為飲品,其需求量大增。潯陽江頭的九江,成為全國最大的茶市。白居易〈琵琶行〉雲:
商人重利輕別離,
前月浮梁買茶去。
浮梁即今之景德鎮。琵琶女的丈夫到景德鎮販茶回九江銷售,千裏路遙,絕非新鮮的茶葉。原來自中唐以後,為了便於儲存,新鮮茶葉逐漸為晾幹的“茶餅”所取代,所以才能長途販運。據載,茶餅大者,一斤八枚,小餅一斤二十枚。煮以前,將茶餅碾成碎末,然後用茶羅篩過。元稹〈鶯鶯傳〉寫崔鶯鶯回贈元稹的物品,就有“文竹茶碾子”一枚。文竹即斑竹,鶯鶯被元才子拋棄以後贈以斑竹茶碾,取意在“淚痕點點斑竹枝”。到了宋代,據蔡襄〈茶錄〉記載,茶碾多用白銀或鍛鐵製成;“黃金性過柔”,不合用。
碾茶的方法,是“先以淨紙密裹槌碎,然後熟碾”,“而茶羅則”以絕細為佳,羅底用蜀東川鵝溪畫絹之密者”。
茶羅篩過以後,再加薄荷,酥椒,桔皮和蔥,薑,鹽等,然後加水,三沸而後飲。
北宋末年,開始出現滾水衝泡,而民間仍多用煮法,惟不再多添香料,直取茶之真味。到了明代,衝茶,泡茶的方法盛行起來。陸樹聲〈茶寮記〉說:
“投茗器中,初入湯少許,候湯茗相投,即注滿。”這種方法一直沿用到今天。
茶與詩人,文士結緣至深,有人揶揄說:
“文士三夫人:書夫人,茶夫人,酒夫人。”
杜甫〈寄讚上人〉雲:
柴荊具茶茗,遙路通林丘。
與子稱二老,來往亦風流。
盧仝〈走筆謝孟諫議寄新茶〉:
一碗喉吻潤,兩碗破孤悶。
三碗搜枯腸,惟有文字五千卷。
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
五碗肌骨輕。
六碗通仙靈。
七碗吃不得也,惟覺兩腋習習生清風。
王安石〈茶法〉雲;“茶等米鹽,不可一日所無。”
元曲〈玉壺春〉雲:“清晨起床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錯茶。”
清明時節雨紛紛。浙江龍井之“明前茶”(即清明節前茶),永嘉之烏牛早茶皆已上市,應較盧仝多飲兩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