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世中

大陸某大學文學院教授、作家。2008年移居美國特拉華州。著有《類纂李商隱詩箋注疏解》、長篇《昨夜群星隕落》、散文《昨夜星辰》、詩歌《瀟湘水雲》等24種近一千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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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劉心武擬薛寶釵作《十獨吟》

(2013-06-05 06:12:28) 下一個

 

        評劉心武擬薛寶釵作《十獨吟》

 

有友人贈以《劉心武續紅樓夢》(八十一回至一百零八回),江蘇人民出版社,2011年3月第1版。欣喜異常,接手隨意一翻,見第92回“霰寶玉晨往五台山,雪寶釵夜成十獨吟”,第134—136頁,有薛寶釵所作《十獨吟》七絕10首。第一首《嫦娥》雲:

 

螢殘桂浸空房,往事悠悠隔霧瘴;

誰言已悔偷靈藥?玉珂微微傳佳響。

 

讀之,覺不大順口;思之,原來不僅韻部不對,而且不合平仄。

原來,劉先生用的是普通話押韻:房(fang),瘴(zhang),響(xiang);押ang韻。可是,薛寶釵若有其人,當生於清代康熙、雍正年間,距今也該近300年,她從哪裏學習了普通話詩韻呢?

唐初,詩人依照《切韻》206韻,寫作律絕。由於韻部過繁,許敬宗奏議減少和歸並韻部,所以唐韻實際上與南宋平水韻已經很接近。至南宋理宗趙昀淳祐(1241—1252)年間,平水人劉淵將《切韻》合並為107韻;至康熙時的《佩文韻府》又合並為106韻,即今日通用之詩韻。

近體律絕產生於初唐,定型於沈(佺期)宋(之問)。有一些比較嚴格的規定:如偶句應壓平聲韻,首句可入韻,也可不入韻;一句之中,(二、四、六頓位)平仄相間;兩句之間,平仄相對;下聯上句與上聯下句,平仄相粘,等等。

“薛寶釵”所作《嫦娥》,首句“房”為下平聲七“陽”,而第二句忽然壓上“瘴”;這“瘴”字屬去聲二十三“漾”。第四句居然用了上聲二十二“養”。“瘴”、“響”均為仄聲,首先就違反了律絕必須押平聲韻的原則。

再說平仄。此詩為“平起首句入韻”式,其平仄律應是:

 

仄仄平平 仄平平仄平

平平仄仄 仄仄平平 (注:紅字可平可仄)

 

可是,“薛寶釵”完全不懂平仄,除了二、四句末了兩處,該平用了仄聲字的“瘴”和“響”以外,第三句“誰言已悔偷靈藥”,二、四、六應該是仄、平、仄相間,,與第二句平仄相粘,卻變成了平(言)、仄(悔)、平(靈)與第二句平仄相對了。還有,第四句第四個字也錯,應該用仄聲卻用了上平聲五“微”。

“薛寶釵”《十獨吟》七絕10首,是否僅此第1首出韻和違反平仄律呢?原來10首全都出韻,全不合平仄。“薛寶釵”枉為大觀園裏的“才女”,錯得太離譜,太不應該了!

如第3首《孟薑女》:

 

不信夫君不回還,把剪拈針紉心線;

長城自倒莫飛淚,陰霾散去有晴天。

 

與第一首不同,此為“仄起首句入韻”式,其平仄規律應是:

 

仄平平仄平 仄仄平平

仄平平仄 仄平平仄平 (注:紅字可平可仄)

 

也是出韻:第一句“還”,上平十五“刪”;第二句“線”,去聲十七“霰”,不僅出韻,且該用平而用仄;末句“天”,卻又是下平聲“先”。全亂了套!“薛寶釵”怎麽連起碼的韻部都搞不清楚?如果從平仄律看,則第一句“回”的地方,應該用仄聲卻用了上平聲十的“灰”韻。第二句錯得更多:除“線”字出韻、用仄,上麵已經指出外,還有第二字本該用平聲,卻用了上聲十六“跣”的“剪”;第二頓位“針”該用仄聲,又誤用了下平十二“侵”;第五字“紉”應該用仄,卻又誤為上平十一“真”韻。

又如第四首《蘇武》:

 

旄節已成堅冰柱,胸臆猶存熾熱心;

去往歸來皆常事,隻等舊日翻成新。

 

此為“仄起首句不入韻”式,其平仄律應該是:

 

平平仄仄 仄仄平平

仄平平仄 仄平平仄平 (注:紅字可平可仄)

 

二句“心”,下平十二“侵”;四句“新”,上平十一“新”,出韻。一句“冰”用了下平十“蒸”,實際上這裏應該用仄聲。二句“臆”用了入聲十三“職”,其實應該用平;“存”用了上平十三“元”,正確的應該用仄;“熱”是入聲九“屑”,實際上這裏應該用平。這第二句平仄全顛倒了:本應是平、仄、平相間,變成了仄、平、仄相間了。三句與第二句平仄本應相粘為平、仄、平,結果成了仄、平、平,既不相粘,也不相間。四句“舊日”兩字皆用仄,“舊”用去聲二十六“宥,“日”用入聲四“質”,實際上這兩字都應該用平聲;還有“成”為下平八“庚”,按詩韻應該用仄聲。

七絕平仄有四種基本型式,薛寶釵《十獨吟》十首用了三式,即“平起首句入韻”式,“仄起首句入韻”式,“仄起首句不入韻”式。上麵各舉一例簡要分析其韻律;另有“平起首句不入韻”式一種,《十獨吟》未用。

從分析的三首詩看,劉心武先生之擬薛寶釵所作,完全未遵守七絕的韻部和平仄律,其餘七首也如此,甚至更甚。如第十首《李香君》:

 

掙紮誰似一根簪?裂衣撕扇亦枉然;

設若命中該如此,雪埋深陷猶指天!

 

韻部、平仄,句句皆錯。從“簪”(zan)、然(ran)、天(tian),劉先生還是以普通話韻部代替平水韻。雖然有人主張當代人寫七絕可以用新韻,但平仄律卻是不能不講的。何況薛寶釵在曹雪芹筆下,是清朝人,怎麽可以用普通話韻部?又怎麽連平仄也不通呢?這不是陷薛才女成為大觀園裏的傻大姐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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