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渠在桂林興安,南距桂林約63公裏;因為它是秦始皇時期開鑿的,所以又稱秦鑿渠。原來,秦始皇於公元前221年統一六國以後,又派屠睢率兵50萬分五路進攻南方的百越,史稱“秦戍五嶺”。秦兵攻取浙閩,很快就獲得勝利,卻在攻打兩廣的戰爭中,受挫三年。秦時嶺南與中原陸路沒有通道,大軍所至,糧秣不繼,軍需延滯。公元前219年,秦皇贏政命令史祿開鑿運河,溝通湘江和漓江二水,打通長江與珠江水係,進軍兩廣。靈渠的開鑿,使中原的軍需糧草源源不斷地自長江進入洞庭湖,並逆湘水至其上遊的海洋河,然後從分水塘進入靈渠,至靈河口轉入漓江,直達西江,珠江,而至於廣州;最終殺死西甌君譯籲宋,統並百越,置南海,象郡,桂林三郡(《史記.秦始皇本紀〉)。
原來,湘漓二水均發源於廣西興安,上遊之間僅隔一座狹長的越城嶺,其最窄之處才1.6公裏。因此,隻須開鑿越城嶺,船隻便可以自湘水進入漓江支流始安水,然後順流入漓江。但是,史祿經過測量,發現漓江上遊的始安水,其河床比湘江上遊海洋河高出6米,船隻難以自湘水抬高6米水位而進入漓江。史祿於是尋覓一處僅高1.5米的河槽,在此處開鑿34公裏的運河,並命名為靈渠。
為了超越1.5米的河槽,史祿築了一條2.24米高的攔河壩,俗稱“天平壩”,攔河蓄水,抬高湘水上遊海洋河的水位,使湘江通過靈渠的船隻都能“爬坡”而過。所謂“天平”,即“平衡水平”(湘漓二水的水平麵)之意。天平壩分大天平和小天平,平麵采用“人”字形格局,夾角108度。其頂端前銳後鈍,形似鏵嘴;其銳角正對海洋河主幹道,將海洋河河水劈分為二。大天平壩頂長344米,小天平長130米,故上遊水流至鏵嘴,自然就湘漓分派:北渠向北迂回4公裏,約70%之水匯入湘江,通過洞庭湖流入長江;南渠繞過興安縣城,,曲折30公裏,到靈河口,約30%的水注入漓江,直通西江,流入珠江。此所謂“三分漓水七分湘”也。乾隆五十六年(1791)查淳在天平壩鏵嘴亭上書鐫有“湘漓分派”字碑,即湘水和漓江分流的地方;遊人至此,每感歎其工程之靈巧,偉大,而流連忘返。
靈渠是我國最早的一條運河。秦始皇開鑿靈渠的動機十分顯然:為爭服嶺南,擴大秦帝國的版圖。從贏政個人的心理動機來說,可以借用北宋開國皇帝趙匡胤的一句名言:“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然而客觀上卻大大擴展了國家的疆域,並將中原先進的經濟,文化,輸入南中國,促進了南北的交流。
贏政個人的動機和野心,其在靈渠開鑿和戰爭中釀成的罪孽,給百姓帶來的災難,與其伴隨而生的,不可預料的偉大的客觀效果之間,是一個曆史的悖論!曆史記載,“秦戍五嶺”,開鑿靈渠,嶺南老百姓奮起抗擊。秦始皇為了實現自己的野心,在三年時間內,屠戮近五十萬人。嶺南百姓,家破人亡,流離失所;許多人逃入深山,成為“洞民”,“野人”。我們從秦並六國對降卒殺戮之殘酷,斬首,割耳,坑埋,分屍......無所不用其極,可以想象,秦兵對嶺南人民的屠殺一定是十分酷烈的。可是,後世曆史說起此事,往往輕描淡寫,一筆帶過,似乎五十萬人的生命可以略而不計,而對於秦始皇,史祿則都是頌讚之辭。
誠然,靈渠之開鑿,至今兩千兩百多年,在曆史上的確起過重大作用。戍五嶺,辟疆土,使國家版圖直達南疆,並通過兩廣遠至海上,其功甚偉!打通湘漓水係,兩千多年來,靈渠成為中原與兩廣交往的重要通道,成為中原腹地與南疆邊陲貨運,商旅往來之重要樞紐,對於國家的統一,經濟文化的發展,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都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其功績當不在長城之下。郭沫若遊靈渠,曾如此感歎:“斬山通道,連接長江,珠江水係,兩千年前有此,誠是與長城南北呼應,同為世界之奇觀。”
遙想兩千多年前的秦皇贏政,他自然不會知曉後世靈渠之偉大功用。他當時隻要征服,隻要擴張,一心想的是滿足個人一己之野心;隻因軍需糧秣不繼,才想到開鑿靈渠,並非他主觀要如何有利於後世。其心理動機與曆史效果之反差竟如此之大!同一曆史事件,而可同時推導出兩種互相矛盾的命題,正是曆史的悖論!
曆史的悖論無時不在,無處不有。它使野心家成為英雄,成為“偉大”,而使無數群氓百姓成為屈死的冤魂,成為他們“功業”碑下的墊土!人類個人之心理動機,特別是居於統治地位的,掌握著無限決策權力的個人之心理,他們一刹那的靈機一動而做出有違常規的事情,與其未能預見的客觀後果,往往構成了具有戲劇性的曆史細節。馬克思說:“曆史事件和細節之間,有時有驚人的相似。”無數曆史細節以其驚人的相似,相疊重組,織成了縱橫百萬裏,上下幾千年的一幅幅曆史畫麵。秦皇贏政之後的隋煬帝楊廣窮奢極欲,開鑿南北大運河,與運河給予後世的功利,與靈渠的開鑿,豈非同一悖論!更有為了個人之權欲,殺害兄弟,逼娶嫂妃,逼父篡政之李世民,與其開明的貞觀之治的偉大功績並列,也當是曆史的悖論。新舊《唐書》不論如何評價,替他掩飾,李世民的道德淪喪也是掩蓋不住的,至少他違背了孔夫子關於“孝悌”之道!不管人們如何評論他,也是一種曆史的悖論,一種道德評價和政治評價的相悖!然而,人們寧願李世民有違倫理道德而享受貞觀之治帶來的福運,曆史依照人民的意願,選擇和肯定了這種悖論,對於他的殺兄逼父,篡奪政權亦可略而不計。至於從曆史上的許多“流氓皇帝”的身上,我們不是更可以看到這種悖論嗎?
曆史一頁頁的翻過,當年被殺戮,冤死的嶺南百姓,開鑿靈渠勞累死亡而野葬於靈渠邊上的中原士兵,後世更不知道他們是誰?他們是怎樣被殺戮或勞累而死去,;人們不可能去緬懷他們。曆史經過過濾和沉澱,留下來的隻是秦始皇,屠睢,史祿等人的名字,士兵和百姓則成了無謂的犧牲品。他們默默地躺在曆史的長河中,由浪濤去洗滌,直至暗淡,再無顏色。使得我們今天的人,站在靈渠壩上,緬懷他們,油然而產生一種曆史的的悲愴和滄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