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姑覺得奇怪,這荒郊野外怎麽會有逃難的姐妹,就對侍衛說:“給她們兩勺粥,打發走人!”汗青正想勸說幾句,發現侍衛轉身就出去了,讓汗青半天說不出話來。王秀姑見汗青這種悲天憫人的樣子就心煩,沒好聲沒好氣地說:“又於心不忍是吧?早點出發比什麽都強,兩個叫花子,聞到這裏埋鍋造飯,就跑來胡說什麽要當女兵,可能嗎?就是要飯而來,你說這個世界,溫飽對每個人來說,不都是每天的頭等大事嗎?”
汗青經秀姑這麽一解釋,心裏那根弦很快斷了,就歎息道:“民國新立、新政初試時期,就是要解決每一個人的溫飽問題。一個人吃不飽穿不暖,那做一個人真是受罪,真是生不如死,因為沒有任何為人的樂趣和尊嚴,是不是姐姐?”王秀姑沒有心情跟汗青囉嗦,就問道:“你不是說要去看看太醫他們嗎?”汗青一聽,心裏大喊“罪過,真是罪過!”連忙邊往地下室走邊說:“多謝姐姐提醒!”
汗青見過太醫和子軒郎中,仔細問候了他們目前的狀況,發現他們沒有受到王剛和西門亮等人的虐待,心裏才放下心。又跟卞璞談了很久,問了王家堡的近況,並告訴他那個去報信的護店已經送去急救。吃過早飯,在汗青的極力推薦下,王秀姑接受了王剛和劉懷璧加入宋州城的新軍,並臨時擔任宋州城的守軍一級長官,劉懷璧協助王剛,臨時組建警衛隊,並擔任警衛隊隊長,同時管理宋州城的警衛事宜。因為女兒栗雯和棲霞姐姐還在宋州城,汗青又分別寫了一封信,讓王秀姑親自麵呈刁長官處長和棲霞姐姐,讓他們積極配合王剛改組宋州城的工作。
“李大人,有車夫和子軒照料,老夫不會有任何意外,士兵就免了吧!”太醫見汗青不但備好馬車,而且派十位王秀姑留給汗青差遣的士兵,一路護送,深感不安,對汗青推辭道。“太醫,這次出外行醫,雖然本著兄弟情誼,您和子軒郎中有驚無險,但是在下再也不放心,這個世道的太平有待我等繼續努力。太醫不要再推辭!”汗青拉著太醫的手,一邊朝車廂走去,一邊解釋。等安排好了太醫,汗青接著囑咐子軒半天,又一一叮囑士兵,才與太醫等人揮手分別。
來到一個交叉口,王剛王澈兄妹、汗青跟王秀姑和弱水說了幾句分別話,人馬立刻分為兩路。一路由王秀姑、弱水帶領,朝宋州城迤邐而去;另外一路由玉真和王澈帶領,十個新軍士兵以及汗青、慧娟和卞璞,朝王家堡走去。因為卞璞被抓作人質,破費甚巨,沒有受到王剛他們的虐待,所以這支人馬,就汗青一人騎馬,其他人都是步行。汗青見步行太慢,帶著玉真,騎一匹馬朝王家堡飛奔而去。“爹爹,到了沒有啊?”玉真抱著汗青的腰身,坐在馬鞍上,非常擠,很不舒服,一路抱怨不已,“爹爹,為什麽非拉人家來嗎?”
汗青沒有把女兒的抱怨放在心上,因為眼看就到了金十字馬車行,想不到車行關門了,整個王家堡交易很蕭條,基本看不到什麽顧客,因為十有八九的商鋪停業,關門的包括卞家的幾間店麵。汗青在金十街轉悠,越轉悠,心裏越難受,不知道如何是好。“爹爹,現在這裏怎麽這樣冷清,是不是因為兵匪之患的緣故?”玉真不解地問,“現在怎麽辦,到哪裏去租馬車?”
汗青對女兒的問題點了點頭,沒有說話。汗青想了想,覺得現在唯一可能租到馬車的地方,就是糧食交易市場。想到這裏汗青掉轉馬頭,揮鞭朝西北角飛奔而去。“謝天謝地!”汗青見交易中心,居然還有不少人在做生意,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情不自禁地歡呼起來。汗青讓女兒牽著馬,自己在車馬租用處雇了兩輛大馬車。汗青對玉真說:“寶貝,你是騎馬還是坐馬車?”玉真覺得爹爹對道路熟悉,就有點疲憊地說:“剛才人家差點都被爹爹擠掉馬下了,還是坐馬車吧!爹爹一個人坐在馬鞍上,回去自然寬敞舒適了!”汗青一臉同情地笑道:“你不是對王家堡很熟悉嗎?寶貝,你在長老身邊幾年?”玉真搖搖頭,沒有力氣說話的樣子,汗青隻好安排她坐在一輛馬車上,讓馬車跟在自己身後,朝卞璞他們驅馬前去。
想不到馬車剛上大道不久,遇到兩個叫花子,兩個人一下子站在馬路中間,讓汗青連勒馬都來不及,汗青隻好從馬鞍上朝前方撲去,一下子抱住叫花子,才發現是兩個女的,汗青連忙朝路旁翻滾而去。汗青發現三個人的身軀,就在馬蹄要踏下來的一瞬間,離開往前衝去的馬身。“好懸啊!”汗青停下身體的翻滾,嚇得出了一身冷汗。汗青趕緊站起身來,一一把身邊兩個叫花子拉了起來,幫助她們拍打身上的塵土。見她們蓬頭垢麵,心裏十分難過,就輕聲問道:“你們有沒有傷著哪裏?”汗青見對方呆若木雞地看著自己,隻好站在她們跟前,等對方失魂落魄之後,慢慢平靜下來再詢問。
玉真坐在馬車上,因為昨晚沒有休息好,很快就睡著了。想不到馬車也是緊急刹車,一下子驚醒了。等清醒過來,掀開車廂的窗簾,才發現是爹爹從馬上下來了,他身邊怎麽出現兩個叫花子,立刻想起今天早上那兩個女叫花子來,就覺得爹爹多事,連忙問車夫,才知道事情的經過,玉真氣呼呼地下了馬車,很快來到汗青身邊。
“爹爹,您身體都沒有完全恢複,這樣折騰想幹什麽嘛?”玉真見爹爹不顧自己的性命,為了救這兩個令人討厭的叫花子,氣憤難平,劈頭蓋臉衝著汗青叫了起來。今天早上,她們就死活想留在道觀,怎麽驅趕都不走,把玉真惹毛了,差點動手扇她們幾個大耳光。現在又讓爹爹差點被自己的坐騎踏傷,真是兩個害人精,爹爹怎麽會不管不顧地救她們,怎麽不叫玉真難以忍受。汗青見女兒這麽關心自己的身體,心裏感到很大的安慰,對女兒的惱怒,一點都沒有放在心上,反而來到玉真身邊,拉著女兒的手說:“寶貝,她們兩個孩子,出門乞討,肯定是家裏出了什麽事,否則她們的父母如何放心她們呢?爹爹帶你來王家堡落實民國新政,就是要讓民國的百姓,吃得飽穿得暖。寶貝,爹爹怎麽能口頭說說,而不落實到行動上來呢?”
玉真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反駁爹爹冠冕堂皇的道理,就轉過身去沒有理睬他。汗青見女兒真生氣了,就語氣委婉地說:“寶貝,你騎馬領著馬車先走,爹爹隨後就到!”玉真突然轉過身,本來想大聲責備爹爹的意圖,卻見爹爹一臉請求的可憐相,又強硬不起來,奪過他手中的韁繩,翻身上馬,領著一輛馬車,眨眼就消失在汗青的視野裏。
汗青搖搖頭,忍不住輕聲笑了起來:“脾氣這麽大,還是頭次見她發脾氣,看來這兩個叫花子很難纏,連我脾氣最好的女兒,都被她們氣得這樣,唉!”汗青說完,心裏又在想,俗話說,可憐之人自有可恨之處,希望這兩個小家夥,不要把可恨的地方,用在我身上,就念阿彌陀佛了。汗青見馬車已經停在自己和叫花子站立的馬路一側,就再次來到一動不動低頭站立的叫花子身旁,輕聲問道:“你們沒有受傷吧!如果沒事,就跟我上馬車,我會帶你們上王家堡去好嗎?”其中一個看上年長兩歲,像姐姐的花子抬起頭來,看得汗青心酸不已,隻見她麵黃肌瘦,頭發枯黃,兩片嘴唇毫無血色,因為幹裂,有些血跡,幹涸在嘴唇上。整個臉色灰白得讓汗青看不下去。目光呆滯,但是整個臉型輪廓,看上去顯得眉目清秀,隻是好像一年都沒有用水洗過臉,那種髒不是一時形成,而是積澱風化和雨淋日曬慢慢累積起來的,仿佛成為她臉色的一部分,永遠都無法洗幹淨,讓汗青歎息不已,知道她們行乞時日不短,平時在野外露宿,跟野獸一樣生活著。
“恩公,謝謝恩公救命,謝謝恩公,嗚嗚嗚……”姐姐花子說完,很快哭泣起來。她身體實在虛弱,連哭聲都柔弱細微,仿佛沒有力氣用在哭泣上。那個妹妹花子見她姐姐在哭,才抬起頭,來到她姐姐身邊,用髒兮兮的衣袖,幫著她擦拭淚水。這位妹妹看上去,臉色稍好,臉上也有點肉和血色,兩眼顧盼自如一些。雖然一樣衣衫襤褸,但是明顯有些精神。要不是蓬頭垢麵,肮髒難辨,應該是一個長相俊秀、性格靈巧的孩子。汗青見這個妹妹花子,心裏略略感到安慰些,知道這個姐姐一定是處處關照這個妹妹,否則妹妹花子氣色和精神不會比她姐姐好不少。
汗青趁心情變好了一些,才接著姐姐花子的話題說:“不要謝!你們傷著了沒有?”妹妹花子看著汗青搖搖頭,猶豫了一下才說道:“恩公,我們沒受傷。上王家堡我們也沒有地方討吃喝,現在王家堡的人能逃走的都走了,都成了空堡。”汗青見這位妹妹化子講話表達都很有條理,喜出望外地問道:“那麽先上馬車,我會照顧好你們,不再讓你們餐風露宿受凍挨餓,知道嗎?”汗青後悔讓女兒騎馬走了,否則吊馬袋裏還有些幹娘,可以讓她們墊墊肚子,恢複體力,讓精神漸漸好起來,現在隻好讓她們上王家堡再說。
兩個叫花子麵麵相覷半天,又在一起嘀咕好一陣子,在汗青催促下,才以難以置信的表情看著汗青,猶猶豫豫地上了馬車。等馬車來到前往王家堡的一幹人跟前,玉真看爹爹坐的馬車才到,早已滿肚子氣無處撒,一見爹爹下了馬車車廂,就留心看著從車廂下來的人,到底是何方神仙。等看見就是自己厭惡至極的兩個女叫花子,讓玉真簡直肺都氣炸了。玉真沒有上前去跟汗青打招呼,隻是看著他如何解釋自己遲遲才到。
汗青見兩個花子站在一起,根本不敢看其他人,就獨自來到迎上來的慧娟和王澈的身邊,見女兒玉真背對著自己,遠遠地站著,正在跟卞璞說著話,讓汗青感覺有點意外。“爹爹,我聽玉真姐姐說,王家堡今非昔比是不是?”慧娟擔心地問道。汗青還沒來得及回答,王澈接著話題說:“汗青,聽卞璞兄說,如今王家堡十樓九空,這可如何是好?”汗青停下來,站在她們身旁,語氣充滿希望地說:“這都是暫時的現象,等大家意識到,危及他們安全的不利因素已經不存在的時候,市場的繁榮景象立刻就能恢複。現在誰最早認識到這一點,奪得先機,誰就能獲得最大的回報。”
汗青話音剛落,餘光見卞璞來到自己身邊。汗青轉頭對卞璞接著說道:“璞兒,我們趕緊回王家堡,今天就把店麵收拾一下,開門做生意。然後跟商會說一聲,通知店主回王家堡開門營業,說翠屏峰的兵匪之患已經掃除,如今是民國新政的時代,安心做生意,其他問題民國政府有義務解決。”卞璞一邊聽一邊點頭,心中對未來充滿信心,因為自己的幹爹回來了,那王家堡就再也不會被強人勒索,商人可以遵紀守法地做買賣了。汗青接著吩咐道:“趕緊讓所有人坐上馬車,我們回王家堡,不要再耽誤了!哦對了,璞兒,你跟清清去安排一下。那兩個花子挺可憐,用心照顧她們,爹爹希望王家堡、宋州城、遼城和晉城再也沒有乞丐,讓每一個人不再擔憂溫飽,不再無家可歸。璞兒,你說爹爹的心願能夠實現嗎?”
卞璞唯唯諾諾地隻顧點頭,急得王澈插話道:“璞大哥都認為沒問題,汗青,看來你的民國新政理念還是很深得人心嘛,至少眼前就有兩個人身受其益是不是,哈哈?”汗青尷尬地笑了笑,沒有在意王澈的冷嘲熱諷,徑直朝女兒走去。慧娟見爹爹過來了,就拉著玉真來到汗青身邊,笑嘻嘻地說:“爹爹,聽玉真姐姐說,您又撿到兩個女兒是嗎?”汗青閉著嘴鼻音吃吃地笑了半天才說:“哪裏能撿到女兒,你們哪一位是爹爹撿到的?慧娟啊,你過去看看那兩位花子,叫她們不要害怕,碰見我們,就像到家一樣,將來吃穿不愁、溫飽無憂,去吧!”
汗青見慧娟高興地過去,加入到王澈、卞璞兩人中去,便隻身來到女兒玉真身旁。“寶貝,還在生爹爹的氣是吧?”汗青拉了拉女兒的手,柔聲細氣地問道,“爹爹知道你的不滿,但是為了把這次王家堡治理好,爹爹也沒有辦法,想不想給爹爹一個麵子,看在爹爹求你的份上,不跟那兩個花子計較,好不好,爹爹的乖女兒?”玉真聽見爹爹朝自己走來,就在想如何對付爹爹的軟硬兼施,想不到爹爹開口就是一副低聲下氣的嘴臉,讓玉真一下子沒有主意,隻好抬起頭,見爹爹滿臉陪著小心的神情,忍不住噗哧地笑出聲來,就想把自己的手從爹爹的大手掌裏抽出來,想不到被爹爹輕輕一拉就撲進他的懷裏。
“不要您抱,哼!”玉真輕聲地責備道,“大家脖子都伸斷了,你們也不來,為了兩個無關緊要的花子,把這麽重要的事情置之身後,爹爹您是怎麽搞的嘛?”汗青輕聲笑道:“寶貝,以後爹爹再也不敢這樣惹你不高興好不好?”玉真這時才抬起頭看著汗青,一點都不相信的神情浮上一張雪腮滿臉嬌嬈,白了汗青一眼才譏笑道:“您就會哄女兒高興,一旦達到目的,都忘記了自己說過什麽,是不是爹爹?”汗青搖搖頭,點了點女兒撅得高高的好看的丹唇說:“爹爹騙誰,也不敢騙你這個寶貝女兒啊!你想想,爹爹這麽笨嘴拙舌,說也說不過你,又年老智慧退化,主意心思也趕不上你的機靈聰明。爹爹想騙你,也騙不到是不是寶貝?”玉真沒有回答爹爹的問題,知道爹爹的心思,不知道為什麽現在見不得爹爹對別人好,就像當初栗雯姐姐見不得爹爹對他的玉真寶貝好一樣,想到這裏,玉真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很快所有的人都坐上馬車,汗青騎著馬走在馬車前頭,朝王家堡快速前行。想不到車馬沒有走多遠,天突然下起瓢潑大雨,汗青沒有選擇,隻好讓馬車駛進離得最近的東來順客棧。自從黑鷹幫解散後,這家客棧就被商會會長扈農收購,已經改名為雲門客棧。
等大家來到客棧大堂,汗青發現整個客棧就自己這幫人,沒看見其他住店的旅客,讓汗青感歎不已,心想王家堡的現狀真是日薄西山,景象衰敗得令人難於忍受。“汗青,你還愣著幹什麽,是不是趕快登記住店?還是避避雨,等雨停了回璞大哥店裏去?”王澈見汗青沉思不語,就拉了拉汗青,提醒道。汗青恍然大悟般地驚醒過來,跟著王澈走向前台登記處,見卞璞已經登記完畢,轉過身對汗青說:“爹爹,看這場春雨,已經等了一個月之久,估計沒有一個時辰是停歇不下來。孩兒自作主張,就先在此處歇息一宿行嗎,爹爹?”汗青欣然讚同,招呼大家進客房歇息一下。
等住進客房,汗青才發現,璞兒把自己、王澈、玉真和慧娟安排在貴賓房,他自己卻跟著十個新軍士兵住在一樓的通鋪,讓汗青感慨半天,拉著卞璞的手說:“璞兒,你跟爹爹住一間不是挺好,為啥跟侍衛住在一起?對了,那兩個花子呢,她們住哪裏?”卞璞有點遲疑地答道:“爹爹,因為現在王家堡除了翠屏峰的兵匪之患,還有本地的地痞流氓以及黑鷹幫的餘孽組成的幫派,他們欺行霸市,惹得民怨四起,也不得不防。孩兒怕士兵睡得太熟,所以跟在一起心裏才稍安。一有意外,孩兒覺兒淺,可以及時叫醒他們。爹爹提及的花子,她們死活不住店,說就在大堂歇歇腳就可以,不想麻煩我們。爹爹,您看怎麽辦?”
汗青覺得這樣雖然也說得過去,但是一想到那個姐姐花子身體虛弱的樣子,如果不及時給予食物,說不準性命難保,汗青決定回廳堂去看看。還沒出房門,汗青就被玉真拉住問:“爹爹,這是上哪裏去?”汗青訕訕地笑道:“爹爹跟你姐夫下樓訂晚飯去,你呢就在房內等著,歇息一下,洗洗臉,靜等一頓豐盛的王家堡清真佳肴,如何寶貝?”玉真根本不信爹爹的話,看都不看他的神情,而是掃視了一下璞大哥的表情,發現他神態自若,一點破綻都看不出,讓玉真對這位姐夫暗暗佩服,心想他成為爹爹的幹兒子,不是光憑他在王家堡有錢有勢,而是個人的素質也是不凡,隻好轉頭注視著汗青說:“爹爹呀,女兒跟您去,見識見識一下這家雲門客棧有哪些好吃的好玩的,好不好?”
汗青知道要拒絕女兒的要求,自己根本辦不到,但是讓她看見自己是去挽留那兩個花子,女兒又會生氣,一下子讓汗青左右為難。卞璞及時搭話道:“玉真妹妹,我們就讓爹爹歇一下,訂餐的事情,我們幾位跑一趟便可!要不要也讓慧娟妹妹一起去看看?”玉真一聽,隻好拉著慧娟,跟著卞璞出房門,下樓去了。出門時,玉真回頭看了爹爹一眼,見他愣磕磕地看著自己,讓玉真心裏一熱,覺得爹爹心裏一定有什麽事瞞著人,心裏一想,忍不住一絲笑容浮現在她那姣好的麵容上。
汗青等他們下樓的腳步聲聽不見,就想出房告訴對麵房間裏的王澈,又擔心花子冒雨離開客棧,或者被客棧前台的當值經理驅趕出店,就沒有驚動王澈,而是輕輕地關上房門,掖好鑰匙,腳步輕捷地走向樓下。“汗青,你上哪裏去?”汗青還沒來得及下樓,就聽見身後有人喊,汗青知道是王澈出房門,特意喊住自己。汗青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就見王澈匆匆來到跟前接著問:“是不是不放心那兩個花子?她們到底是人是鬼,陰魂不散,一直糾纏不放我們,為了什麽?”
汗青突然覺得王澈的話有道理,就急切地問道:“清清,你是說這兩個花子是兔子精?”清清低著頭,沒有吭聲,隻是不停地翹著鞋跟,好像汗青不存在似的,讓汗青覺得很奇怪,就拉著王澈的手,想不到因為重心不穩,王澈身子控製不住地倒進了汗青懷裏。“清清,你怎麽不說話?”汗青關切地問道,“難道說了會出事嗎?”
“汗青,我好怕!”王澈說得汗青感到莫名其妙。
汗青摟著王澈,心裏忐忑不安起來,覺得她的神情怪怪的,有點擔心地問:“你怕什麽,那兩個花子?”王澈嗔怪道:“怕你這個壞蛋!你是不是去找那兩個花子,留她們下來,給你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是不是?”
汗青心有餘悸地問:“清清,我怎麽會是壞蛋呢?”王澈在汗青懷裏噗哧笑道:“因為你傻唄!好了,鬆開手,等一下被你那個玉真看見,沒你的好日子過!你去吧,順便讓客棧送些熱水上來,我想洗一個熱水澡!”汗青放開王澈,順口答道:“是啊,也讓每個人都洗一下澡。在道觀可真是一夜驚魂,渾身光冷熱汗都不知道交替了多少回合,是吧清清?”汗青說完,想不到王澈一閃身就進了房間,讓汗青暗暗驚歎,覺得王澈一定會武功,隻是沒有見過她展露身手,但是她的進屋神速和輕快,顯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看來這個王澈還是一個謎,不是自己以前認為那樣簡單的一個女人。”汗青一邊想著心事,一邊快速朝客棧大廳走去。在樓梯拐角,汗青就看見一圈人圍著花子姐妹,聲音聽上去是要把花子攆出客棧,但是那兩個女孩死活不願意離開大廳。
汗青緊步來到廳堂,見慧娟也在人群裏,但是玉真和卞璞估計訂餐去了,不見他們的身影。“娟兒,怎麽回事?”汗青拉著女兒的衣袖問道。慧娟見是爹爹下來了,擠到他身邊,漫不經心地說:“爹爹,客棧是做生意的地方,又不是收容所。幾個要住店的客人,見大廳還有叫花子,轉身就離開,把大堂經理氣壞了,趕她們出去,想不到那個小的,像一隻刺蝟似的,力氣還挺大,連一個大男人都奈何不了,真是怪事。這不,把過路的人都吸引到大堂來看熱鬧!”汗青往店門外看了一眼,發現雨小多了,路上漸漸有了行人。
汗青不知道如何處理這件事,因為自己出麵,顯然會引起人的誤會,更會在王家堡被人添油加醋,說得麵目全非。汗青正在猶豫,就見從雨中進來幾位年輕男子,都在二十歲上下,一副流氓地痞的德性。他們來到人群外就囔開了:“閃開,閃開,沒見你六爺來了,媽了個巴子,瞎了你們的狗眼,叫你給老子閃開!”自稱為六爺的是一個穿著黑色香雲紗長衫、上唇留著短八字須,梳著中分長發,無論是衣著、發型還是說話,跟他有點清秀的麵容不協調,汗青見他把還擋在他跟前的一位漢子,一伸胳膊,就推到一邊。漢子一個趔趄,很快坐到地上,引起身旁人幸災樂禍的笑聲。
六爺身邊兩個同黨,年齡要比他大七八歲,看來這位六爺像是一個小頭目,身邊兩個跟班幫手。“穿山甲,去把這兩個花子扔到門外去!”六爺跟一個身材短胖的跟隨說道,話音未落,身旁那位瘦高個趴在六爺耳邊嘀咕了幾句,就聽見他們奸笑起來,聽得汗青毛骨悚然。“好吧,啄木鳥,這次六爺就依你的餿主意,去把那小的給我帶回去,大的扔臭水溝。別看了,兩花子看什麽看,去去去,該幹啥幹啥去。”
汗青靜觀其變,發現慧娟不知何時拉著汗青的手,聲細如蠅地說:“爹爹,這夥強盜要幹什麽?您……爹爹,我們去叫新軍官兵來呀!”汗青一聽,覺得有點小題大作,拉著女兒,一眼不錯地注視眼前的變化,同時搖搖頭,沒有吭聲。那個被叫著啄木鳥的瘦子,滿不在乎地一把抓住那個妹妹花子,露出一副色迷迷的猥褻神情,聲調尖銳刺耳,對著一點都不畏縮的妹妹花子威脅道:“你是不是找死,在雲門客棧撒潑。今天啄爺,把你的小心眼兒啄一啄,看你厲害,還是你啄爺厲害,哈哈——啊——哈哈!過來吧——!”
想不到妹妹花子,低頭就在啄木鳥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疼得瘦子立刻撒手,趕緊捂著傷口,嗷嗷喊叫起來:“你個小娼婦,居然敢咬你啄爺,真是死到臨頭了!”啄木鳥二話沒說,拔出身上的短槍,幾下竄到妹妹花子跟前,用槍頂著她的腦袋,手指眼看就要扣動扳機,口裏還嘟囔道:“見你媽的閻王去吧,叫花子!”慧娟忍不住尖叫起來,雙手死死緊攥著汗青。
汗青被女兒的叫聲一分神,準備抬腳踢飛啄木鳥手中短槍已經來不及了,汗青急得心中大喊:“完了!”想不到聽見一聲“哎喲”喊叫聲,啄木鳥人飛出店門,像一盆髒水一樣,潑到路中間,隨後聽見一聲哀叫,再也沒有半點聲息。六爺抬頭一看,是一位十七八歲的俊俏姑娘,二話沒說,拉著身邊的同夥,一溜煙地逃出大堂。
“玉真姐姐,你——?”慧娟都不知道那個瘦子是怎麽被踢出客棧,驚喜地離開汗青,一下子拉住玉真的手,喊叫起來,“想不到你的身手這麽棒啊,真是一位巾幗英雄、裙釵好漢呢,我的好姐姐!”汗青感到奇怪,覺得這出戲非常可疑,隻見兩個女兒歡天喜地,身邊的人很快圍著玉真,嘖嘖稱讚,就來到花子姐妹身邊。見姐姐花子早已被人從地上攙扶起來,被安排在座椅上就坐,低著頭抹著眼淚。汗青來到妹妹花子身邊,低聲問道:“你真是好樣的!對付地痞流氓,就要以硬碰硬,真是好樣的,你叫什麽名字?”
妹妹花子見是那個讓自己姐妹坐馬車的男子,搖搖頭沒有理睬汗青的問話,轉身走到她姐姐身邊,挨著她坐了下來。汗青見圍觀的人群很快散了,就來玉真身邊,拉著女兒的手說:“飯菜都訂好了嗎,寶貝?我問你……”玉真沒有等汗青說完,就拉著慧娟妹妹上樓去了。汗青想了想,就重新走到花子姐妹身邊,對已經不哭的姐姐花子說:“你們姐妹不要再傷心了,跟著我吃點東西好嗎?”
妹妹花子聞聽,抬起頭看著汗青,見他一點玩笑的神情都沒有,滿臉真誠,就拉了拉身旁的姐姐說:“再不吃點,就得餓死了。姐姐,走吧,趁沒人攆我們,趕緊跟恩公走!”妹妹花子顯然機靈聰慧,未等不吭聲的姐姐反應,拉著她起身,跟著汗青上樓而去。
“這位客官,花子不能上樓,這是店主定下的規矩,請客官同情在下的難處,因為被人揭發,在下在雲門客棧的位置就保不住了!”大堂經理未等汗青上樓梯,及時擋在他們前麵,委婉地規勸,“除非扈老板同意,否則在下實在不敢違反店規!”汗青一聽,覺得對方說得有根有據,自己無法跟對方辯駁,隻好停下腳步,對經理說:“請問貴店的東家是何方神仙?”汗青也是滿腹牢騷,語氣有點不耐煩,話也沒法說得動聽。這位經理見汗青身材挺拔,站在人群中,如玉樹臨風、倜儻瀟灑,更是神態自若、氣質高雅,舉手投足之間,顯得大度從容,加上麵容英俊,穿著華麗,用具名貴,知道不是巨商便是權貴,所以依然耐心地解釋道:“這家客棧是王家堡商會會長扈老爺開的!”
汗青聽完立刻釋然道:“哦,這真是太巧了!扈兄是在下的好友,他在客棧嗎?”經理有點意外地答道:“東家回老家去了,這一兩日就該回來!請問閣下尊姓大名?貴客認識這兩位花子嗎?”汗青見經理心急,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就委婉地解釋道:“這倒不是,是在路上碰見的。見她們正值青春年少,淪落街頭,遭此不幸,實乃政府福利不力,未能給無家可歸的人,一口飯吃、一身衣穿。此次在下來王家堡,不是為別的,就是為了實施民國新政的各項規定策略,惠及每家每戶,每個擁護新政的居民。”
經理知道眼前這個人是誰了,更是被住進店內的十名荷槍實彈的官兵證實,神情立刻變得和顏悅色起來,對汗青語氣婉轉地說:“閣下就是李大人吧!東家交代過,如果李大人回來,住店一律免費,更是不能幹涉大人公務。既然是大人的熟人,無論他們是誰,都是客棧的貴客。在下這就去吩咐手下,給兩位小姐找些衣裳換洗,安排客棧下人給兩位小姐沐浴事項,不知大人還有其他吩咐沒有?”
汗青覺得這樣幹擾客棧經營,非常不合適,但是又不好拒絕對方的好意,隻好以後再還這個人情,就點頭答應道:“好吧,我帶著她們,跟著經理上客棧後院去,還是別的場所?”經理善意地笑道:“李大人,把兩位小姐交給我,等一切做好了,在下會讓兩個女傭人,把小姐送回大人的貴賓房去,不知道這樣安排是否妥當?”
汗青對這對姐妹商量道:“你們願意跟著經理,讓客棧的女傭,幫著你們洗澡,換上幹淨舒適的衣裳裙襖嗎?”說完汗青見姐姐花子還是低著頭,一聲不吭,就又問了一次,這時妹妹花子才搭腔:“恩公陪著行嗎,我們什麽都不知道,恩公,好嗎?”汗青隻好連同經理,走進了客棧一樓的旅客接待處。經理跟一個值班的半百男子低估了幾句,就見這位男子跟汗青笑著點點頭,就出去了。不久身後跟著兩位穿著幹淨、行動利索的女傭,男子來到汗青身邊,做得禮節很周全,然後男子解釋道:“李大人,這兩位是客棧最信得過的幫工,你可以放心讓她們帶著兩位小姐沐浴更衣。半個時辰之後,便可領著兩位小姐回大人身邊。一切安全可靠,大人盡可放心!”
想不到妹妹花子死咬著,非讓汗青跟在一起。汗青在洗浴的房間門外等了半天,好在經理一直陪在汗青身邊,喝著茶水、吃著果品點心,聊著天,汗青才不覺得時間漫長。門總算開了,先走出來的是兩個女傭,恭恭敬敬地來到經理前,低聲說了幾句,才來到汗青麵前道了道萬福才轉身離開。汗青見經理來到跟前,就好奇地問道:“她們兩個怎麽不出來?”
“那個年紀小一點的小姐說,門外隻能是大人您一個人,別人都得避開,她們才出來!”經理說完莞爾一笑,對汗青點了點頭,轉身就離開,朝前堂走去。汗青這下才想起王澈說的話,這兩個花子,會給自己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看來真是被她不幸言中。“這個小家夥,簡直是挖空心思折磨人,不把我的怒火搗鼓出來,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你們到底是什麽生靈,這麽喜歡作弄促狹?”汗青一邊想,一邊站在房門口朝裏喊:“外邊就我一人,你們出來吧!”
等姐妹倆出來,汗青才發現,這是兩個亭亭玉立、楚楚動人的女孩。雖然她們精神依舊疲乏,但是浴後秀發顯得烏黑,臉頰也煥發光澤和血色,看著充滿活力,更是麵若桃花一般。姐姐嫻靜如姣花照水,沉吟不語,舉止端莊,更是衣裳素淨,文雅而神色恬淡。小的一直在擺弄身上的衣裳,左拉拉、右拽拽;一會兒興高采烈地問她的姐姐,袖子上的裝飾是幹什麽,一會兒來到汗青跟前問:“恩公,我的頭發亂了沒有?她們把我的頭發梳得痛死了,也不知道用的什麽,還真把頭發洗得順溜得很呢!恩公,你在看什麽?”
汗青見小的洗完澡換上新衣,精神煥發不說,還話特別多,說個不停。一直沒讓汗青閑著,不是讓他讓座位,就是搬凳子讓她擱腳,還讓汗青倒些茶水讓她喝。汗青把剛才跟經理在一起等候聊天時喝的茶壺提起來,倒了兩杯新茶水,見小的瞪著汗青,讓汗青一下子想起栗雯那雙杏仁眼,顧盼生輝、活潑可愛,汗青搖搖頭,笑著先遞給她一杯,又把幾碟茶點擺放在她身邊的茶幾上。汗青這時才騰出手拿起茶杯,想遞給大的,抬頭不看還則罷了,一看把汗青嚇得驚慌失措,茶杯差點從手中脫落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