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著!”黑臉漢見栗雯上前就要去開門,用手裏的短槍指著她喝止了一聲,轉身對自己的兄弟做了幾個手勢,見他們迅速地埋伏好,就慢慢地走到大門旁,乘來人沒拍打門板時厲聲問道:“門外何人?”等聽到應答聲,黑臉漢二話沒說,就把大門打開。“黑皮,怎麽是你?”一位老婦吃驚地嘟囔了一聲,拄著銅質的龍頭拐杖,慢騰騰地跨過門檻,顫巍巍地進了大院。“師傅,您慢點!”栗雯很快來到老婦身邊,一手扶著她的腰身,一手拉著她的空手,嬌聲地喊了一句,“是不是不放心徒兒,還是有別的事?”老婦見黑皮也跟在身旁,就嗬嗬嗬地笑了起來:“讓你看守幾天,你就真把自己當著草堂的主人?師傅的家就在這裏,不回這裏師傅到何處安身?”接著老婦停住腳步,轉頭看了看身邊的漢子,語帶疑惑地問:“黑皮,你這是公幹還是?”黑臉漢撓了撓頭,猶豫了半天才說:“伯母,侄兒是替賈司令執行任務。順路進來,看有沒有形跡可疑之人。天色已晚,就想在這裏歇息一夜,明日再做打算。想不到您不在店裏,而是這位少店主在,侄兒還以為草堂易主了呢!伯母,侄兒想在四周查看一下,擔心有歹人躲藏在四周,因為他的馬受傷了,一定跑不遠,侄兒懷疑他就在附近。可以嗎,伯母?”老婦痛快地說:“還有這等事情?查吧,逮住了正好可以為棲霞穀除害,老婦巴不得呢!”栗雯不動聲色地聽完黑皮的訴求,內心立刻不安起來。黑皮一揮手,指了指馬廄旁邊一扇門,幾個隱身埋伏的大漢一呼拉都跳了出來。“進去看看!”黑皮低聲吩咐道。“黑皮,我回來的時候,聽人說新軍已經派人在攻打宋州,你的賈司令連老窩都不設防,這下可有好戲看哦!”老婦一邊在徒弟的攙扶下,朝廂房走去,同時不緊不慢地拋了一句。黑皮一聽,委實驚駭得不知所措,心想這下賈司令玩完了,還以為偷襲大榆樹村新軍,可以避免被北伐軍消滅的命運,想不到很快就被人牽著鼻子走進人家挖好的陷阱,心勁很難再聚集起來,但是外表依然不動聲色,隻是隨意地來到老婦身邊問道:“伯母,這是哪裏得來的消息?”老婦慢慢停下腳步,清了清嗓子才說:“滿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們短槍隊在山裏亂轉,哪裏知道外麵世界滄海桑田的變幻。你啊,真是一個不合格的保鏢,不去保衛你的頂頭上司,在這裏亂糟糟地抓什麽歹徒,老婦在棲霞穀住了二十年,除了山狼野豬豹子老虎,還沒有見過歹徒。一下子有了歹徒出沒,看來這是世道要變天囉!”當初賈司令聽到“一枝香”酒家眼線的消息,立刻派黑皮上大理村抓活口,想不到第一批人馬被人消滅了,這才自己不得不出馬,臨行之前黑皮對賈司令說:“司令,這是不是新軍的幌子,故意吸引我們的注意力,也許他們的主力根本就不在榆樹村。如果在榆樹村,他們早就派人偵探我們的地盤,現在出來兩個人,隻是讓我們相信他們的主力在榆樹村。又是修路,又是建營地,不過是障眼法而已,請司令三思!”賈司令哈哈大笑,大手一揮地說:“黑皮,我們派去的人回來都說,他們有近四百人在大榆樹村。在遼縣還有不少人,尤其是甄軍師在北伐軍攻打宋州必經的遼城與原鄉之間的榆樹村蟄伏很久,早就探清新軍的動向和準備。這次,給他們一個迅雷不及掩耳的進攻和滅頂的打擊,讓我們宋軍揚眉吐氣,提高跟晉城王司令合作的身價。在如今混亂的年頭,誰的地盤多,誰的兵馬強壯,誰就可以稱王稱霸。別看北伐軍暫時得勢,沒準哪天就被對手滅了。我們乘亂渾水摸魚,發展自己,壯大宋軍的力量和聲威。去吧,盡快把新軍密探抓獲歸案,對我們這次進攻功莫大焉!”黑皮還是猶豫不決地說:“司令,我們一走,您的個人安全保衛讓在下實在不放心,真是讓人左右為難。”賈司令來到忠心的屬下身邊,拍了拍黑皮健壯的肩膀說:“速戰速決,不要延誤戰機。如今是兵貴神速,機會瞬息萬變。誰抓住戰機,誰就成為贏家。曆史都是一個個成王敗寇的例子編輯而成,不要讓我這個小小的宋州司令,成為曆史的棄兒,現在就動身。如果久等不到你的喜訊,我們也得出城主動出擊,不要等人上門炮轟我們的城門刀砍我們的百姓。宋州成敗在此一搏,勝利是屬於我們的,黑皮出發吧!”說完賈司令轉身出了黑皮短槍隊在城裏的駐地,上馬朝自己的府邸揮鞭而去。黑皮想到這裏,內心不斷歎息和顫栗不安,對繼續捕捉新軍探子失去欲望和興趣。“大哥,還接著搜查嗎?”黑皮搖搖頭說:“太晚了,我們很可能已經無家可歸,隻能押寶押在大榆樹一戰,立刻上大榆樹村!”一位大漢低聲提醒道:“大哥,不要被人誆了!”黑皮苦笑道:“這是我出來時唯一的擔憂,看來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何況棲霞嫗從來不說謊,這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我們很快就要成為喪家之犬,還是盡快護主要緊。如果宋軍中了埋伏,我們就隻有自謀生路,自求多福了!”大夥見自己的大哥要變弦改轍上榆樹村,紛紛反對,一位壯漢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滿說:“大哥,我們出來,一路損兵折將,多位兄弟成了探子的槍下冤魂,這口氣如何能夠咽得下?不抓住這兩個狂徒,如何對得住死去的弟兄?”黑皮見大夥都不信宋州城被新軍攻打的消息,沒有人願意現在離開草堂上榆樹村,隻好雙手一抱拳,無可奈何地說:“那我先走一步!”就在黑皮開門要邁出草堂的時候,老婦又丟下一句話:“沒地方找活兒,草堂正缺一位大堂管事,盡早來打聽。”大夥見自己的大哥心意已決,陸陸續續又有幾位拉著馬匹,離開了草堂,最後黑皮所有的弟兄都走了,頓時大院裏又空落落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姐姐——!”一聲輕呼,讓栗雯笑嘻嘻地誇讚起來:“栗霽,姐知道就是你的惡作劇,不過弟弟你這次易容得真不錯,尤其是聲調和走姿模仿得惟妙惟肖,要是師傅本人在身邊也會懷疑她自己是不是冒牌貨呢,哈哈哈!”被栗雯稱為栗霽的,正是當年在斜街客棧生病的那位弱冠男子,黑皮進來搜人時,正好在草堂,所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從草堂側門出去,真真假假地把這夥槍手打發走了。“姐姐,你的大恩人是不是在草堂的密室裏?”栗霽關上大門,轉身來到姐姐身邊悄悄地問道,“還是被姐姐藏到仙人洞裏去了?”栗雯嫣然一笑地說:“你呀越大越糊塗,是你的大恩人,自然也是我們栗家的恩公。好了,先等等,說不準這幫槍手還會折身回來找人呢,我們得盡快讓恩公離開草堂,回到大榆樹村。弟弟,你在廂房守著,大堂有栗虎栗豹栗彪照應。一旦有什麽異常,進密室通知姐姐知道嗎?”見栗霽點頭同意,栗雯走進廂房,坐在梳妝台前,把自己的長發,綰成一個九狐尾發式,顯得有些精靈古怪,又充滿青春氣息。“瞧我打扮的,哪裏像一個掌門人,要是被手下那幾個碎嘴婆知道,不知道又會傳播什麽謠言出來,還是梳一個當年在斜街客棧的簡單披發吧!唉,既然費了半天勁,何苦又解散重新梳理,真是多此一舉。不過恩公見了,也許會喜歡也很難說,還是留著吧!”栗雯看著鏡子裏自己的一束束青絲如彩虹在自己頭上穿插飛度,越看越滿意,然後在臉上慢慢收拾了一番,又把眉毛眼睫毛眼簾精心裝飾一遍。在鏡子裏左顧右盼,發現自己忘了塗唇紅、抹胭脂,補完後又覺得胭脂有些搽得不勻,不得不在鏡前用細活的紗巾在腮上慢慢擦拭掉一些,直到紅白適宜、濃淡稱心才站起身來。栗雯在衣櫃裏翻出一套新裙襖,又嫌色澤太豔,試著穿一件湖藍色緞錦麵的長袖掐腰短棉襖,下身穿著一條藕合色撒花厚絲棉裙,流蘇做的裙擺,顯得飄逸和動感,也是栗雯很喜歡的冬季套裝。“這樣穿會不會顯得太輕佻而不穩重,也不知道恩公會不會笑掉大牙?唉,真是沒有一套裙襖搭配得讓人滿意!”栗雯折騰半天,脫了又穿、穿了又脫,最後決定還是穿剛才那套上身青色布麵長襖下身搖擺一件月白色鑲藏青色窄絲邊的舊布裙,也是當初在斜街客棧見恩公時穿的同一件厚布裙,不知道恩公還記得麽。想到這裏,栗雯欣慰地笑了笑,站起身來在鏡子裏再次照了照,發現無論是玉軟花柔的神情,還是仙姿玉色的容貌,亦或綽約多姿的身材,都令自己越看越滿懷信心,就最後在鏡子裏甜甜地笑了笑,才走出廂房,見弟弟正在院落等候,不禁低頭想從他身邊走過。“姐姐,今晚裝扮得這麽俏麗,真是美極了!見恩公要裝扮得這麽好看嗎,姐姐?”栗雯對弟弟的戲謔不滿地瞪了一眼,很快就低眉淺淺地笑了笑,接過弟弟手上裝有酒菜的木匣子,輕聲地叮囑:“別大意,小心四周的動靜。姐姐去見見我們的恩公再做打算。好了,姐姐走了!”
栗雯移開馬廄中間的一個食槽,搬走一塊青石板,用力按了一下石板下的一個機關,就聽見馬廄旁邊的一道側門慢慢往下滑落,直到全部陷入地下,從牆內慢慢滑出一道新門,等新門完全閉合,門旁地麵上突然慢慢露出一丈見方的入口,人馬可同時沿著平緩的階梯入內。隻見入口處,有兩隻大燈籠懸掛在木柱上,把裏麵照得如同白晝。栗雯把飯菜盒輕輕放下,在入口一側的雙龍戲珠的漢白玉浮雕上,頓足片刻,隻見她在龍珠上左右擺弄了一番,入口就被兩丈長的頂蓋條板左右嵌合封閉得嚴嚴實實。栗雯等入口關合停當,就見右邊的牲口木柵欄內,一匹高頭大馬正低著頭在吃草料,高高的廣口飲水瓦缽,波光瀲灩。栗雯提著飯菜木盒,漫步來到左前方,在一扇小門前停了下來,側耳靜聽了片刻,舉起右手正想敲門,又突然停了下來,隻見栗雯臉上露出猶豫的神情。想不到此時小門吱呀一聲開了一道半尺寬的縫,栗雯嬌聲笑道:“恩公,是雯兒!”等門完全敞開,汗青神情依然緊張地出現在栗雯跟前,拉住她的右手驚喜地問:“他們是不是走了?”栗雯點點頭,低眉含笑,嬌嗔道:“恩公,您抓疼了雯兒了!”汗青訕笑道:“雯兒,讓你費心了。如果不是……”栗雯見恩公猶如驚弓之鳥,依然驚魂不定的樣子,就輕輕地拉著汗青,打斷他的話頭說道:“恩公坐下說話吧,雯兒給您送了點吃喝,恩公趁熱吃點東西好嗎!”汗青這時才神情放鬆下來,賓主落座後,栗雯見汗青手上捏著那塊刻有一個“雯”字的李家佩玉,略略吃驚地伸出玉手,汗青微笑地遞了過去。“恩公,您隨身帶著她嗎?是不是覺得雯兒隨時都會出現在您眼前?雯兒給您的那帕絲巾還在嗎恩公?”汗青略略點點頭,雙手有點不聽使喚地從貼身暗兜取了出來,小室的空氣在油燈搖曳的燈光中,頓時散發著蘭麝幽香。“雯兒,當初你說上麵刺繡你的小名,但是我反複尋找卻沒有發現,是不是……”栗雯低首笑了笑,汗青才發現栗雯梳著一頭俏皮可愛的九尾狐發型,心情頓時愉悅起來,一邊暗暗讚歎,一邊等她回答自己的疑問。“恩公,上麵繡有……繡著有花紋的雲彩,就是雯字的意思是嗎?”栗雯有點懷疑自己的理解是不是會被眼前這位蔣家灣的的才子笑話,聲調柔弱近無地答道,抬起頭眉眼含笑,是有若無地迷人地看著汗青。“雯兒冰雪聰明,我倒是沒有想到這一層。雯兒,你一身仙子梳妝,兩袖麗姝打扮,讓我想起你在客棧時,也是穿著這身衣裙,姍姍身姿,亭亭風采,現在更是嫵媚動人,一朵出水芙蓉,兩靨奪目海棠,讓我如臨仙境,似入洞天。”栗雯一邊聽一邊嬌笑聲聲,心有感觸地地問道:“恩公,您怎麽依然記得雯兒當時的衣著打扮?”汗青一旦心情放鬆,立刻思路活躍,神情飛揚,站起身來到栗雯跟前,見栗雯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就拉住她的雙手,情不自禁地說:“雯兒,因為當時我很擔心會傷害你,隻想保護你和你弟弟,又怕引起你的誤會,所以對你的一舉一動十分關注,衣著外表觀察入微。更何況,你是一位楚楚動人的女兒模樣,更是令人愛惜和重視。”栗雯注視著汗青,眼影幢幢,充滿神秘和誘惑的美感,見汗青目光炯炯才略低螓首,稍展蛾眉地說:“恩公要認雯兒為女兒麽?”汗青心生神往地說:“是的,雯兒,你願意嗎?”栗雯鶯語燕聲地答道:“恩公身邊是不是不缺女兒,哪位跟雯兒上晉城的馬將軍的千金,是不是就在恩公膝下亭亭玉立、步步蓮花?”汗青輕輕地拉了一下栗雯,摟著她的腰身攬入懷中,溫情和藹地說:“雯兒,你跟她們不同,你是一朵迎霜開放的秋菊,孤標傲世,暗自芬芳。雯兒,我的好女兒!”栗雯感受到恩公胸懷寬厚,慈愛可親,動情地喊道:“爹爹,您即是女兒的恩人,又當人家的爹爹,會不會被外人嘲笑譏諷咬耳根子呢?”汗青點點頭很嚴肅地說:“會的,哪怎麽辦呢雯兒?”栗雯由衷地笑了起來,掙脫汗青的懷抱,嬉笑地搖著汗青雙手說:“那雯兒就不認爹爹唄,好不好?”汗青含笑地搖搖頭:“既然認了,哪能反悔?雯兒,想要什麽認親禮物?”雯兒拾起放在桌上的玉佩說:“孩兒有李家玉佩,就心滿意足了。爹爹,孩兒脾氣反複無常,心高氣傲,會時時讓爹爹無可奈何,爹爹現在收回認親女兒的決定還來得及哦!對了,爹爹身邊有多少幹女兒,幾個親生女兒?”
汗青拉著雯兒同時坐在一床矮榻上,想了想,又看了看身邊的栗雯,意味深長地說:“她們都是爹爹命中美好的回憶和幸福的未來,雯兒你有好幾個姐妹。最早爹爹認了你的杏花姐姐為李家小姐,她是你幹娘買來給我的長女鳳霞作伴的丫鬟。當時她跟父親因為家鄉荒年,逃難出來,不幸父親染病去世,隻好賣身葬父。後來爹爹把她嫁給現在的新軍軍長金立群。第二個是你的瓊花妹妹,她是你幹娘買來給你爹爹做妾的小姑娘。瓊花雖然命苦家窮,但是聰明伶俐,做事識字一學就會。在爹爹生病的一年裏,盡心盡力照料爹爹的生活起居,令爹爹感激萬分,最後跟你幹娘商議,認作李家的小姐。第三個是你的春燕妹妹,晉遼之戰時流落到晉城,跟著她的父母一家三口眼看就身無分文,離鄉背井無法生存之際,爹爹接受了他們一家在晉生兄的四季鋪裏落腳,他父親幫助爹爹礱穀舂米,同時協助四季鋪在戰亂時售糧給四周居民。春燕對鍾表很熟悉,爹爹那點鍾表見識,都是跟春燕姑娘學的。她勤勞苦幹,不但為十幾個人做飯,還要照顧老板娘和她身體不好的母親,真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小姑娘,又跟著爹爹東跑西走,為爹爹所喜愛,所以也認作幹女兒。雯兒,你提起過的馬將軍的女兒馬芳,因為晉城之行,被爹爹碰著,更被她救父孝心所感動,就在爹爹的女婿,當時晉軍的營長幫助下,把她和她的弟弟馬亮雙雙救了下來。爹爹為了讓名花,也就是馬芳將家仇化著國恨,就認她做了女兒。現在她已經指揮幾百官兵在榆樹村,準備攻打宋州城。第五個是大榆樹村扈家主人扈桑買來給大女兒作丫鬟的小蘭,因為她不甘心做扈家老爺的姬妾,人長得杏臉桃腮,乖巧伶俐,對未來又有一番打算和追求,爹爹心一軟也認作女兒了。同一村的桂花姑娘,在扈家做女傭,跟我的獨子龍泉在扈家認識,時時關心龍泉,跟龍泉幾乎要到談婚論嫁的程度,後來陰差陽錯,又跟龍泉在姻緣上失之交臂。她母親貂蟬有一手絕好的按摩推拿的技藝,幫助爹爹恢複了病體弱身,桂花因為跟龍泉無法在一起,心傷神痛,楚顏悲戚,讓爹爹無法忍受,所以作為精神上的彌補,爹爹痛快地認了桂花為女兒。雯兒,這就是爹爹平生所認的女兒,一個不多一個不少整整六個,現在爹爹又認了你這個貌若天仙心勝比幹的如花似玉的女兒,爹爹更是心滿意足,喜不自禁!”栗雯把手從汗青手掌中抽出,轉過身去不悅地說:“爹爹這麽多女兒,如何顯出雯兒來呢?爹爹,要不雯兒做爹爹的親生女兒好不好?”汗青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雯兒,一旦成為李家小姐,就好比你的姐姐鳳霞你的妹妹鳳嬌,自然是爹爹親生的孩兒。雯兒,你年紀輕輕就是遼城風雲堂的掌門人,更是棲霞穀草堂的主人,這是爹爹所有女兒裏無人可及的。”栗雯這時才轉過身來,把一雙玉指纖纖的玲瓏巧手放在汗青手掌裏說:“爹爹隻是哄女兒高興,我馬芳妹妹已經是遼城風雲人物,既能運籌帷幄,又能上陣殺敵,自然比孩兒厲害多了是不是?”汗青緊緊握住女兒柔軟無骨的玉手說:“雯兒,跟爹爹上遼城為國民革命軍做事好不好?”栗雯搖搖頭說:“爹爹,人家還有一幫人依仗女兒生活怎麽辦?”汗青順勢摟女兒在懷裏,輕輕地撫摸著女兒一頭機巧靈動、纏繞自然的秀發說:“讓他們都跟著新軍做事,爹爹會讓你的姐夫立群人盡其才地重用你,想不想試試寶貝?”栗雯聽爹爹親切的稱呼、感受其良苦的用心,不置可否地說:“爹爹,女兒要好好想想。爹爹這樣器重孩兒,一下子成為爹爹的心肝寶貝兒,想想都是一件美事。爹爹,孩兒的母親和師傅,都是女兒十分孝敬和尊重的長輩,雯兒會跟她們商議這件事情。爹爹,如果她們沒有異議,女兒就在爹爹身邊叨嘮一段時日,直到爹爹不勝其煩,女兒再回棲霞穀,重入風雲堂,還爹爹一個清淨的世界,一重無雲的藍天好不好?對了爹爹,我們一聊起來就忘記時間,現在已經不早了,爹爹就在小室裏休息一晚,明日女兒陪爹爹上宋州城好不好?”栗雯一提起休息二字,突然想起飯盒裏的酒菜茶水,有點不安地說:“淨顧了跟爹爹說話,把飯菜都忘了,爹爹趕緊吃吧,都有點涼了。都怪您沒完沒了地逗女兒說笑,飯菜都涼了啦!爹爹,先喝茶吧,好像茶水還是溫熱的。這裏也沒有火盆,要不女兒上去幫爹爹再熱熱飯菜,您等著!”栗雯一邊從木匣裏取出飯菜,一壺茶水,兩個杯子,一大一小,還有一壺酒,一邊抱怨著,說著就要動身出小室回到上麵去。“寶貝,有酒沒事的。爹爹喝幾口酒先暖暖身子。這裏氣息流通不暢,無法生火盆,雯兒不要擔心爹爹。”汗青應答著,同時勸阻女兒不要再麻煩。
“寶貝,為什麽不直接回榆樹村,而是先上宋州城?”第二天一大早,栗雯給汗青換了一匹腳力健壯的五歲青驄,見女兒朝宋州城而去,不解地問。“爹爹, 我弟弟說宋州城最遲今日就會被攻破,這樣一來,您就可以很快跟新軍的人馬會麵,既快又安全。如果直接回大榆樹村,會遇到很多逃難的人流,更有被打敗的宋軍遊兵散勇,說不準還會碰到無功而返的短槍隊人員,怕引起不必要的衝突。”汗青一聽心領神會地笑道:“女兒言之有理,爹爹就隨你前往。”離宋州城越近,路上行人越少,好像這是一座廢棄的城池。好不容易碰到一家人,趕著馬車,推著大包小包的獨輪車,有七八個人的模樣。汗青見女兒一使眼色就勒住韁繩,讓馬慢慢停了下來。“爹爹,女兒下馬去問問,您在一旁等著!”栗雯說完,輕輕躍身下馬,展現驚人的騰挪躍跳輕巧功夫,讓汗青由衷地讚歎。“這位大哥,你們全家是從宋州城而來的嗎?”栗雯雙手抱拳,擋在大路馬車前頭,不由分說地擋住馬車前行,又客氣有禮地問道。車夫停住本來就慢騰騰前行的馬車,就聽見車夫身旁主人模樣年近不惑的男子說:“正是!姑娘想打聽何事?”栗雯見對麵也是爽快之人,就對身旁的汗青一指,接著說道:“我爹爹要進宋州城訪友,如今城裏是不是換了大王?”男子唉聲歎氣地說:“正是,如今是北伐軍中的新軍占領了城池,城裏十之八九的居民都棄城而逃。”栗雯再問:“是不是新軍在屠城,否則百姓怎麽會這麽害怕新軍的到來?”男子搖搖頭,一臉無可奈何的神情,語氣充滿不解地說:“其實也不是這樣,新軍軍紀嚴明,可謂秋毫無犯,隻是百姓被賈司令欺騙,說新軍燒殺淫掠,無惡不作。所以一旦破城,他們都像無頭蒼蠅,四處逃逸,根本不用自己的雙眼觀察一下,用自己的腦子思考一回。我本來不想離開,但是執拗不過家人的苦苦哀求,才遲遲離開宋城。說不準過幾天大家又會搬回來,我們也是在一邊走一邊觀望。聽說如今的新軍,跟一般的土匪大王不一樣,是什麽國民革命軍,是由‘反正’的革命黨發展而來的兵馬。依在下看,國民革命軍應該是宋州、遼城甚至晉城乃至整個大江南北的新主人哦!唉,看我這張嘴,胡言亂語,讓姑娘見笑了!”栗雯回頭看了看汗青,汗青會意地下馬來到女兒身邊,雙雙來到馬車前,汗青雙手抱拳致謝道:“多謝仁兄!不瞞仁兄,在下就是宋城新軍頭領孔將軍的好友,十裏屯的李汗青,請問仁兄高姓大名?”一聽汗青自報名號,對方立刻從馬車上翻滾下來,拉住汗青的雙手答道:“原來是晉城大名鼎鼎嶽家米行的股東大老板,在下是您的夥計鄭吉祥的妻弟範誌高,真是幸會幸會啊!”汗青大感意外,不禁問道:“誌高兄,聽令姊說及你在範家村,是不是貴府搬遷到宋州城安居?上次知道吉祥上宋州城購置礱穀機,不知你們郎舅見麵了沒有?”誌高沒有直接回答汗青的問題,而是說:“聽吉祥說,家姐身體又不好了,不知她近況如何?李老爺是從晉城趕來宋州城的嗎?有沒有家姐的消息?”汗青一聽,瑞芳身體又不好了,也不知道近來四季鋪的生意人事如何?秦夫人現狀怎樣,還有春燕、小濤及雇傭的夥計?很久沒有進稻穀,不知道嶽家米行會不會及時補充稻穀到四季鋪去?還有柳氏、梅姨娘、文君,玉婷、杏花她們,十裏屯的妻子美齡,女兒鳳嬌、瓊花又如何?如今馬上就要過春節,離開他們這麽久了未曾關照體恤,於心何忍?更無法忍受瑞芳芳體有恙,這可怎麽辦?如今他們都在晉城,也不知道能否進得了城門,真是歸心似箭啊!汗青一下子神馳意掣,精神恍惚起來。“李老爺,您怎麽啦?”誌高見汗青臉色蒼白,冷汗直冒,嚇得大聲疾呼起來。
誌高幫著栗雯,很快扶著汗青在馬車上休息。誌高又對馬車後車廂裏的妻子黃氏說:“七妹,拿些茶水下來,我們遇到了來宋城訪友的貴客。”不久,就見車廂的側門從外打開,一個穿戴暖和,圍脖包裹嚴實的婦女在誌高的攙扶下,邁動蓮步來到馬車車夫座位前,跟汗青萬福行禮寒暄之後,把茶水交給誌高,栗雯接過還有些溫熱的茶杯,遞到汗青唇邊,嬌聲說道:“爹爹,喝點茶水吧!”汗青慢慢調整氣息,讓心神慢慢回歸安寧,精神才逐漸輕鬆起來,呷了幾口茶水之後,才回過神來,對身邊的女兒說:“雯兒,爹爹沒事,隻是一時心情焦慮,不知所措所致!”說完汗青又轉頭看著誌高,有點失禮地抱歉道:“誌高兄,真是多謝了!耽誤你們的行程,實在對不住!”誌高擺著手搖著頭,連聲答道:“李老爺多慮了!對了,這是賤內,正好身邊攜帶了一些茶水,放在保溫棉袋裏,取來幫助李老爺恢複心神、溫和貴體。”汗青這才有精力和心情注視眼前的女子,見她渾身上下都是防寒的厚重棉襖,裹體的青色粗呢厚裙,足蹬一雙高幫鵝黃布麵棉鞋,上用銀色絲線刺繡有梅花,生動活潑,栩栩如生,仿佛空氣中立刻浮動暗香,讓汗青心情一下子輕鬆自在起來,很快身體也靈活自如,不禁抱手施禮道:“勞動夫人,真是感激不盡!喝完範家茶水,真是令人神清智明,敢問嫂夫人這是不是遼城大理的太極茶?”七妹臉上掠過一絲驚喜,略略低頭答道:“李老爺果然見多識廣,連我們遼城太極春茶都知道。李老爺,您是不是飲用過太極茶?”汗青看了看誌高,又轉頭看了看身邊的女兒和馬車旁的車夫,見大家都在靜等自己給出回答,就重新看著七妹,七妹見汗青一雙彈墨劍眉一對星光明眸,直鼻方腮,麵闊口方,不失英武之氣,又顯溫柔之情。麵色凝新荔,唇澤洇朱丹。星睛顧盼多情閃,言辭含笑少愁纏。一段風騷眉梢駐,平生情思眼角堆。一下子芳心散亂,不禁低頭嬌喘,害怕雪腮羞澀,讓汗青窺視自己內心驚慌。“嫂夫人,汗青確實在大理飲用過太極茶。聽說太極茶在遼都建城時就聞名南北大江兩岸是嗎?”七妹依然低眉垂目地說:“妾身也是聽家父提及過,因為在娘家也有茶山。太極茶確實曆史悠久,經曆代茶農精心培育,到了前朝,在太平洋彼岸北美國家的萬國博覽會上,太極茶以其茶葉形狀美如嬌花、色勝翡翠,味醇香幽而獲得金獎呢!聽家父說,太極茶早已成為洋人寵愛的珍品,因為隻有大理的山水才能孕育太極茶,遼城其他水土培植的茶葉,竟然是地理近在身邊,口味馨香差之千裏,真是造化弄人,讓人力無可奈何。妾身胡言瞎謅,讓李老爺見笑了!”汗青起身下了馬車,握住誌高的手說:“誌高兄,想不到嫂夫人娘家也在大理,更有家學淵源,令汗青歎服不已!”七妹見夫君看著自己,就移身來到誌高身邊抬起頭凝視著汗青,輕聲嬌笑道:“李老爺羞煞妾身!敢問李老爺上宋州城是探親還是訪友,因為城中百姓、牆內萬戶都已作鳥獸散,唯恐遭新軍屠刀,隻怕受鳲鳩霸道。李老爺此去城中,難道不無後顧之憂?”汗青看了看身邊的女兒,栗雯靈巧地來到七妹身邊,拉住她帶著棉手套的手說:“七姨,城中新軍首領是我爹爹大女婿的下屬孔將軍,他還是我爹爹的門生。此去應無顧慮,按照我爹爹的經曆,國民革命軍是大江南北軍閥中不曾有過的仁義之師,更是帶領大江兩岸百姓的幸福之星。這樣福星高照的城池,怎麽會是不詳之地呢!七姨,別離開宋城好嗎?您不相信雯兒,難道還不相信我爹爹,十裏屯的名門大戶,晉城商界的良心巨星。我爹爹在晉遼之戰時以平價售米給困守在城中的百姓,深得晉城商界上下的讚譽呢七姨!”七妹看了看汗青,明眸裏露出不易覺察的欣賞和讚歎,拉著誌高來到無人處輕聲說道:“你說雯兒的話可信麽?”誌高立刻答道:“李老爺的為人,我是聽我姐夫說的。要不是李老爺幫助,我姐姐一家就會餓死在晉城。現在我外甥女春燕已經是李老爺的幹女兒,一旦在十裏屯正式認了女兒,就是十裏屯的李家小姐,以後我們範家也跟李老爺沾親帶故,他怎麽會無緣無故誆人呢!我跟你說過,新軍跟以前的大王不一樣,看看他們的軍紀,就與眾不同。他們不是在搶劫,而是在幫助,這個不同本來很明顯,但是很多人都視而不見,真是沒有辦法。”
“嫂子,不要再忙了,一起來吃吧!”汗青與栗雯,身邊誌高作陪,在誌高的住宅大堂裏,喝著酒吃著七妹親自下廚烹調的飯菜,汗青見七妹一道道菜端上桌,不禁勸阻道,“雯兒,去讓你七姨一起來吃,否則飯菜很快就涼了!”誌高笑道:“李老爺,賤內就是一個好客的性格,來我們喝酒,你們都是貴客。要不是路上邂逅,請都請不到你們上寒宅敝堂飲一杯薄酒!”汗青欣然與誌高捧杯開懷痛飲。栗雯乖巧地來到堂外庭院廂房一端的廚房裏,見七姨還在忙碌,就連忙說道:“七姨,我爹爹心疼您這位紅袖佳人,還揮汗淋漓熏著炊煙,頂著爐火,為我們烹調蒸煮。佳肴珍饈已滿桌,現在呀就缺少您這位蘭閨美豔、朱閣俏麗。”七妹一聽,不禁喜歡上這位如花似玉的女孩,笑吟吟地說:“雯兒,李老爺也是你的爹爹?但是你姓栗,怎麽回事呢?”栗雯悄悄地在七妹耳邊說:“爹爹他最是憐香惜玉,當初雯兒欠爹爹一個恩情,所以隻好做他的女兒來還情哦!”七妹聽完越發好奇地問:“什麽樣的恩情,竟然讓我秀色可餐的乖巧雯兒投到李家門下、十裏屯中?”栗雯神秘地咬著耳根子說:“七姨,等您吃完飯,讓侄女再詳細告訴您好不好?我爹爹見您不上桌趁熱吃飯啊,可要責怪做女兒的雯兒咯,好不好嘛七姨?”七妹見雯兒女兒模樣,嬌嬈可愛,就欣然同意道:“就最後一道羹,你七姨的廚下功夫就圓滿結束。雯兒,你最喜歡什麽羹?”栗雯一聽調羹,立刻口水都要流出來,急切地說:“雯兒最喜歡烏骨雞湯、甜薯、雞雜和澱粉調製的一鍋羹,可不可以呀七姨?”廚房裏兩個女人嬉笑歡鬧,就聽到門外有人拍門也有人高聲喊叫,讓七妹嚇得花容失色,語調顫抖地說:“是不是……是……他們……來了,快去稟報李老爺,雯兒——!”
第三段第15行恩公,您隨身帶著她嗎/改成;恩公,您隨身帶著它嗎
第三段倒數第8行:哪位跟雯兒上晉城的馬將軍的千金/裏麵“哪”改成“那”
本章簡介:
有人敲門,栗雯開門,原來是弟弟假扮師傅支走了黑皮等人。等人走後,收拾一番並且自己看了滿意後,來到了李汗青的藏身的石屋。並且李汗青也認為栗雯做幹女兒。第二天一大早,栗雯給汗青換了一匹腳力健壯的五歲青驄,去了宋州城。半路碰到了打算離開宋州城的鄭吉祥的妻弟範誌高和他的妻子七妹,一起返回家中並且七妹親自下廚招待了李汗青和栗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