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到老拚到老

在字句裏看過去現在和未來
個人資料
chunfengfeng (熱門博主)
  • 博客訪問:
正文

天若有情天亦老(35)

(2017-07-16 08:23:24) 下一個

  美玲聽扈桑說,龍泉現在人在大榆樹村,就知道他跟晉生在一起搞什麽農會,因為管家李忠回十裏屯運糧食上晉城期間,無意中透露出的,雖然一直擔憂牽掛,又無可奈何,現在知道兒子的下落,苦於汗青不在身邊,就對扈桑說:“弧矢啊,我自然巴不得與你扈家結為親家。他現在是不是跟一個叫王晉生的人在一塊?”見扈桑點頭,美齡焦急地說:“你勸勸龍泉,早點回十裏屯,不要一門心思跟什麽農會攪和在一起。”扈桑一聽,才恍然大悟,原來晉生他們是在大榆樹村悄悄組織農會工作,根本不像他本人所說的在調查張司令派捐的情況。“原來他們是跟共產黨人串通一氣,看來不枉此行!”扈桑想到這裏搖搖頭,暗暗地歎了一口氣。扈桑沒有在李家吃飯就離開了。“蔣夫人,我還得上遼縣一趟,等下次汗青兄在家,小弟一定再來打攪!”扈桑幾聲客套,就和兩個家丁扈武、扈文離開十裏屯,三匹快馬,很快就趕上了劉大安的運糧車隊。等糧食卸車時,大安發現都是遼城的兵蛋子,就好奇地問扈桑:“老爺,這次糧食不是說進遼縣,怎麽在遼城東門就交貨?”扈桑歎息道:“這是跟張司令說好的一筆秋糧交易,除了必交的軍糧外,這是他以市場平價收購和囤積糧食,估計又要打仗了,聽說這次是準備跟晉城的王司令打。”大安擔心地問道:“哪他們是已經預付了糧款還是打白條?”扈桑苦笑而言:“讓我上遼城的遼軍軍需部去領糧款。”兩人正說著話,一個領頭的軍官來到扈桑身邊說道:“扈老爺,這次收到晚稻150擔,這是收據,上有日期、交糧地點、經手人姓名、糧食總量、價格和款項,請查看一下有無紕漏。如果一切無誤,你我都按下手印,你憑賣主收據聯,可在一個月之內上軍需部領取糧款。”扈桑一看,糧價比當初說好的又幾乎腰折,想一想估計連成本都收不回來,內心一股怒火就要噴發出來,但是跟張司令手下辦事人說什麽也沒有用,知道這是他張司令慣用的伎倆,隻好強壓著內心的怒火,對來人點點頭,辦完手續,看天色已晚,隻好進遼城帶著糧隊住了一宿,扈桑叮囑大安照應一下住進客棧的送糧人員,然後就帶著扈文扈武兩個隨處,順便拜訪了城裏的熟友,了解一下時事。第二天回到大榆樹,扈桑沒有跟夢雪提及賣糧食的事情,因為張司令一直靠這種手段,讓他的人馬在遼城生存下來。見男人神情低沉,晚飯後夢雪就讓春鶯帶著妹妹紫鵑回後院去了。“弧矢,見你回家後一直悶悶不樂,可以想象這趟問詢之旅不是很順利是嗎?”夢雪端起茶水遞到到扈桑手中,同時關切地問道。在廳堂,扈桑坐在一家之主的太師椅上,一邊慢慢吹了吹有點燙的茶水,一邊答道:“夢雪,你猜得一點都不錯。龍泉他確實是十裏屯李汗青和蔣美齡的獨生子,本來在晉城大學讀書,後來因為參與租界學生鬧事,被學校開除。離開學堂他就在晉城的宋源鍾表廠打工,經過一個工人的介紹,才了解到他父親的一個熟友王晉生在遼城一帶搞農會,就跟王晉生走到一起。聽他母親蔣美齡說,本來李汗青要送龍泉上金陵大學,誰知道李汗青上晉城,碰到一連串的事情,就把這件事情給耽誤了。現在因為晉遼馬上要開戰,到處人心惶惶,大學堂的師生都被紛紛遣散。有點退路的人都在離開晉城,避戰而去。如今外麵非常亂,也讓我憂心忡忡,這種你打我我打你的局麵何時才能結束?”夢雪緊接著問道:“農會到底是一個什麽玩意兒,弧矢?”扈桑搖搖頭說:“具體我也說不明白,但是從南方傳來的消息,農會是為農民撐腰的組織,深受那些遊手好閑、好吃懶做的貧民歡迎。這都不是它最可怕的地方,可怕的是農會的組織者是蘇俄在我們國度成立的共產黨派。”夢雪不解地問:“蘇俄已經是一個脫離沙皇統治的國度,如今他們為什麽要管我們的事情?”扈桑搖搖頭,歎息地說:“這裏麵的事情很複雜,也很簡單。蘇俄在這個時代是一個怪物,四周被仇視和憤怒包圍,它要生存下去,自然要把它立國的思想向四周散播,尋找同盟軍和跟隨著。俗話說,外鬼而內人可以不避,外人而內鬼,則不可不防。共產黨人跟我們誌不同道不合,雖然也是兩隻手,兩條腿一個腦袋,但是已經深受俄毛的蠱惑,失去心智,而成為一個地地道道的鬼魅,妖言惑眾,威力無窮。如今國民黨人,因為權宜之計,養虎為患,終究會千裏之堤、毀於蟻穴。夢雪,你想想看,晉生和龍泉,一個是四季鋪的東家,一個是晉城大學的學生,家有良田千畝的富家子弟,都投身到共產黨人的門下,為共產黨人賣命。為了組織農會,發展會員,居然到我們家做長工。他們不是著了魔,迷惑了心性,還能是什麽?”

  夢雪見扈桑把兩個普普通通的長工,說得這麽誇張,不禁哂笑道:“弧矢,你過慮了!你說說龍泉合不合扈家良婿的標準?”扈桑未置可否地說:“他雖然有很好的身世和家庭背景,但是一點也不讓我放心。夢雪,你是怎麽想的?”夢雪深深歎了一口氣,非常惋惜地說:“我也與你有同感,但看上去春鶯這個丫頭對龍泉印象不錯,被他滿腦子的奇思怪想迷住了似的,真是可笑!思想能當飯吃不成?”扈桑讚許地點點頭,輕聲說道:“夢雪,明天我想打發他們離開扈家,因為遼城的朋友說,遼縣幾個鄉村有農民鬧事,張司令擔心有北伐軍的人混進遼城地盤,勒令清查,一旦發現嚴懲不貸。在大榆樹村,扈家即是大戶我又是族長,不想因為招了兩個農會頭目而遭張司令的敲詐勒索,所以明天就讓他們兩個走人。”夢雪擔憂起來,不安地問道:“弧矢,我們以什麽借口解雇他們呢?當時說好半年,現在匆匆趕走他們,是不是說不過去?”扈桑麵無表情地答道:“據情實說,請他們離開大榆樹村。我估計李三思跟他們也是一夥的,再不動手,以後大榆樹村就沒有安寧的日子。北伐軍遲早會打過來,一旦在遼城成立農會,與大榆樹村的人員遙相呼應,到那時我再想做什麽估計就晚了。”說完自己的顧慮後的第二天一大早,扈桑就讓桂花把三思叫來。“老爺,我爹他……”桂花見扈桑一臉陰沉,就把想說的話止住未說,改口答道:“好,我這就去!”桂花一到家中,見家裏熱鬧非凡,到處坐滿了人,有自己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都是本村和附近村莊的佃戶,還有幾個在別人家做長短工的,竟然來了幾個寡婦,身邊圍著半大不小的孩子,在李家不大的院落裏歡鬧著。桂花回去跟龍泉和夢雪說王晉生喝醉酒,隻是三思讓女兒說的借口,因為當天晚上,三思就在家裏成立了遼晉宋三地總農會,在會上李三思被選為遼城分會會長兼三地總農會聯絡員,負責上傳下達的任務,及時反映各地會員活動的情況和農友的訴求,更新北伐進展和全國農會運動的現狀和趨勢。王晉生被選為三地農會主席,負責農會活動的資金和培訓農會骨幹,以及製定農會日常活動的具體事項,另外來自宋州大理村的陳誌強,被選為宋州分會會長,而李龍泉被任命為晉城分會會長。三思見女兒突然回家,就停住說話,拉著女兒來到無人處問道:“花兒,出啥事了?”桂花低聲答道:“今天一大早,扈老爺一臉不高興,命令我來家裏傳話,讓您馬上就去見他。我也不知道是什麽事,隻是這麽吩咐我,別的沒有說啥。”王晉生也看見桂花進來,擔心扈家風聞了什麽,因為這個扈桑不是一個目光短淺的土財主,而是見多識廣,很有主見的人,就對陳誌強說:“你來給他們講講,我去看看桂花,問問她回家有啥事!”見晉生過來,三思示意晉生坐下來說話。坐在磨盤木架旁的長石條上,三思摸出旱煙袋,心不在焉地抽出短煙鬥,一邊填著煙鍋,一邊說道:“晉生兄,扈桑這時讓我上他家去,意欲何為?”晉生遞給三思冒著火苗的紙撚兒,同時答道:“這兩天劉大安上遼縣送糧,緊接著扈桑跟扈文扈武又騎著快馬出門,估計他擔心劉大安無法完成糧食的交接重任,又親自出馬。他一定在售糧過程中聽說了什麽,突然改變了他的計劃。既然找你去問話,肯定與我和龍泉有關。”三思抬起頭,額頭上一條條皺紋就像一道道心結,讓晉生觸目心驚起來。“怎麽會跟你們有關聯?”三思一臉迷惑,雙眼充滿憂慮。“因為是你介紹我們住進扈家長工大通鋪,這次他一定是聽到什麽消息,讓他寢食不安,才會一大早就找你去問話。我估計他知道我跟龍泉來大榆樹村的真正目的,他害怕農會這個組織,擔心一旦成立農會,他就會被農會鎮壓,家產會被農會霸占,這真是天大的謠傳和誤會。農會其實就是一個幫助農村改變風氣的組織,同時保護農民的利益不受不法土豪劣紳的侵害而已。桂花,你先回去傳話,說你父親很快就到。”

  聽完扈桑的吩咐,三思有備而答道:“扈老爺,晉生兄一直很佩服您的膽識、才學和抱負,你們其實是誌同道合的朋友才對。如今您擔心……”扈桑及時止住三思說下去,揮揮手讓三思趕快去依計行事。龍泉跟著三思就要離開扈家,被跑出來的紫鵑看見,大聲叫了起來:“龍泉哥哥,你不能走!”夢雪一把拉住想往外跑的女兒,低聲勸阻道:“你龍泉哥哥隻是出去幾天,很快就會回來,不要擔心哦!”突然身後一聲“娘”的喊叫,讓夢雪嚇了一跳,原來春鶯在兩個女傭的跟隨下,來到前院,正巧碰上龍泉離開扈家的情景,又見妹妹很想跑到龍泉身邊去。“爹、娘,龍泉為什麽突然離開扈家?”見父親也在,春鶯及時問道,“不是說雇期簽的是半年嗎?”扈桑不悅地看了女兒一眼,雖然平時對春鶯一直很溺愛,但是此時在龍泉未離開之前的插話,讓扈桑很理虧,隻好低聲地說道:“不要多嘴!”春鶯見龍泉回頭,看了自己一眼,目光中的成分讓春鶯心房“嘭嘭嘭”地被敲了幾下,失聲喊了一句:“龍泉哥!”春鶯擺脫了身邊女傭的強留,小跑來到龍泉身邊問道:“你為什麽匆匆離開扈家?”龍泉見春鶯一臉留戀的神情,淡然地答道:“去問你爹,是他讓我們走人!春鶯,以後上晉城,來四季鋪找我,好嗎?別忘了,爭取上大學堂念書,外麵的世界,跟大榆樹村不一樣,也跟狀元樓村不一樣,因為在那裏有許許多多的事物都是你無法想象的。春鶯,我走了,你要多保重!”扈桑見女兒如此出格,正想讓女傭去把她拉回來,卻被夢雪勸阻道:“唉,還是讓她把話說完吧!你倒是先想想,如何向春鶯解釋今天發生的一切。如今春鶯不是小孩子,已經是一個從狀元樓村走出來的女書生,又是你的掌上明珠。”扈桑從鼻孔裏出了幾聲粗氣,轉身進了書房。扈桑自從在曬穀場跟晉生龍泉一席話之後,一下子慶幸自己找到人生的知己。尤其是夢雪建議把春鶯許配給十裏屯大地主李家的獨生子龍泉,內心更是喜不自禁。誰知道一路上打聽,發現龍泉的所作所為,不但讓自己失望不已,也為一個蔣家灣的名門閨秀蔣美齡竟然有這麽一個不肖之子感到惋惜。扈桑坐在書桌前,手裏翻開前兩天看的書也無心看下去,正在心煩意亂的時候,就聽到女兒輕輕的敲門聲,抬頭就看見春鶯推門進來。“爹爹——!”春鶯嬌弱地喊了一聲,淚水就撲簌簌地滾落下來,“為什麽趕走……趕走龍泉呀,爹爹?”扈桑見女兒這樣傷心,內心一軟就起身走到女兒近旁,取出袖帕遞給春鶯,誰知春鶯轉身沒有領情。“爹爹,您去把龍泉叫回來好不好?”春鶯背對著扈桑哭哭啼啼地央求道,“他……他做錯什麽事了嘛?”扈桑想不到龍泉對春鶯居然有這麽大的吸引力,擔心地問道:“鶯兒,你是不是喜歡龍泉?”春鶯突然轉過身來,抬起頭一雙淚眼紅紅的看了讓扈桑心疼,傷心地說道:“龍泉他聰明博學、風趣樂觀,是女兒見過的異性中最令人難忘的。跟他隻是交談過一次,談不上喜歡,卻留給女兒很好的印象。爹爹,您如果把龍泉趕走,那爹爹就送女兒上晉城讀大學堂好不好?”扈桑走到女兒身邊,親自幫春鶯擦拭淚水。“爹爹,好不好嘛?”春鶯輕輕地被父親攬在懷裏,情不自禁地嬌聲追問起來。“一個女人讀那麽多書幹什麽?爹爹就你跟紫鵑兩個孩子,以後父母的財產就靠你們接著經營和打理。你上晉城念大學堂,以後就不會回大榆樹村了。”扈桑憂心忡忡地答道,“扈家的祠堂和祖墳都在這裏,你不能離開扈家離開大榆樹村,知道嗎鶯兒?”春鶯反駁道:“夫子說,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爹爹,女兒出去讀大學堂,也是順應時代潮流。如今變革頻繁,女子的能力也慢慢被社會認可。一個女人除了嫁人相夫教子,也想在這個多事之秋幹點有意義的事情,讓生命有點質量和內涵。爹爹,當初您和娘給女兒受教育的經曆,讓鶯兒知道許多事理;如今的世事,已經處處標新立異。如果我們還生活在滿清時代,滿腦的舊思想舊習俗,如何迎合不斷變化的社會?我們不能處處被時代牽著鼻子走,而應該提前做好準備;至少不能太被動對不對,爹爹?有女兒在城裏讀書,至少能知道許多在大榆樹村無法知曉的時事,也可以讓扈家時刻警醒著,不至於處處被動時時無奈。”扈桑覺得女兒言之有理,就模棱兩可地答道:“等爹爹跟你娘商議一下再說。如今晉遼之戰已經弩張劍拔,等時局穩定,學堂教學正常以後,爹爹再給你尋一好去處。天下的大學堂多著呢,不一定非去晉城大學不可!”懷裏的淚人嬌嗔道:“不嘛,遠處的大學堂女兒不要去。離開父母太遠,鶯兒回家不便。何況晉城大學天下聞名,名人輩出,校史悠久,人文氣氛厚重,非其他學堂可比肩的啦!既然爹爹要送女兒深造,當然要去最好又最近的地方是不是呀?”扈桑不想讓女兒失望,隻好答應道:“好吧,等戰事消停,爹爹親自送你去晉城趕入學考試。不過你也得準備一下,爹爹得替你列出複習的書單……”扈桑有點後悔,沒有提前跟龍泉打聽這些事兒,現在又一下子進不了晉城,話語不由自主地支支吾吾起來。“不用爹爹操心,女兒自有辦法!”春鶯見父親屈從了自己的意願,高興地從扈桑的懷裏探出身來,嬌聲笑道。“是不是……好吧,你把書單給爹爹,我找人幫你購置齊備。正好在家好好準備一下,明年開春就可以參加大學堂的招生考核。爹爹有好幾個朋友在晉城大學堂做事,你以後在那裏讀書,也有個照應,好讓爹娘放心!”扈桑知道女兒要去問龍泉,不過比自己去問好多了,也就明知卻默認地說道。

  當天晚上,夢雪讓桂花回到家裏,讓龍泉把要入學考試的書單寫下來。龍泉寫完後交給桂花,跟著桂花在大榆樹村慢慢走著。大榆樹村大部分人都姓扈,姓李的隻有幾家,是典型的外來戶。大榆樹村民風淳樸,當年三思的爺爺攜帶三思的父親和一個女兒從關外來中原討生活,在村裏落戶後,就是在扈桑的祖父家裏幹活,又娶了一個扈家的女傭作為填房。雖然這個女子沒有生育兒女,卻把李家的孩子當作自己的親骨肉,一手養大成人。三思的爺爺雖然看見家裏的日子慢慢好起來,但是依然在扈家做工,一年四季在家的日子,都是農閑時分。一旦收種時節,都在東家做工。有一次,不知從何處來了一夥流竄的土匪,闖進了扈家。土匪隻有十來個人,三杆鳥銃,人人手中握著一把鬼頭刀,衣衫襤褸,如果不說自己是強人,沒有人不把他們當著叫花子。因為在天已經擦黑的時候破門而入,在大院裏燃起火把,一個臉上有一道刀疤的頭目,對五花大綁的扈家主人說道:“我們這次打擾貴府,實在是活不下去。我們要求不高,隻要打發大夥一點銀兩,我們就秋毫無犯。你看我們就十三個人,一個人算一百兩,也就一千三百兩,才一百三十兩黃金。這一點點錢對於扈家來說,也就是九牛一毛而已。”說完看了看廳堂裏被手下人看守著的扈家家眷,幾個年幼的孩子,時不時地啼哭著。扈老爺子倒不是心疼這幾個錢,而是擔心在這幫家夥的眼皮底下,如何取金銀給他們。此時正是早秋時刻,晚稻抽穗,農事閑清,家裏除了幾個女傭,長短工都在自個家裏呆著,隻有李家的人隔兩天過來幫助扈家幹點體力活。李長工從門縫裏見土匪舉起鬼頭刀向東家坎去,飛起一腳把未關得很嚴實的大門踢開,高聲喝道:“刀下留人!”刀疤匪在半路收起鬼頭刀,讓李長工心中暗暗喝彩,覺得這個人功夫十分了得。十幾個人一下子把李長工圍在中間,刀疤匪讓人關緊大門,然後厲聲喝道:“你是什麽人?”李長工抱著雙手,冷笑幾聲,漫不經心地說:“我是扈家的護院,剛剛出去拉了一泡屎,撒了一泡尿,就見一夥叫花子跑進院來撒野。你們怎麽進來的,就乖乖地怎麽出去,不要惹你們的爺爺生氣!誰是你們的頭兒,有種就跟我一對一過過招兒。如果能贏我這個護院,你們愛在這裏怎麽撒野,我也管不了,否則就別怪我不客氣!”刀疤匪把鬼頭刀一扔,對周圍的人說:“媽了個巴子,閃開!今天讓老子好好教訓這個老東西,讓他趴在地上喝老子的一泡熱尿,然後把他的頭砍下來,給老子當夜壺使用。”刀疤說完,見大家怪聲叫喊著、嘲笑著和擠眉弄眼地對李長工做著鬼臉,就把身上破衣爛紗收拾了一下,係緊了汗巾腰帶,揮了揮手讓大家閃到一邊。李長工出身關外,從小跟父親學過一些拳腳,雖然技藝一般,但是對付幾個人還是沒有問題。今天碰到這種情形,也隻好豁出去,拚了老命也要保全東家的生命財產。這夥強盜隻是仗勢欺人,一對一對打中,很快落了下風。想不到旁邊一個有點身手的土匪,見頭兒不敵對手,冷不丁地給了李長工一刀。刀口從身後插進去,雖然沒有刺透,但是刺中要害,扈家人群中發出絕望的叫喊聲。李長工一扭身飛腳踢中身後的土匪,拔出身後的鬼頭刀,一刀插入使暗刀傷人土匪的心髒,感覺到一件薄棉秋襖慢慢被血滲透,知道事不宜遲,拔出鬼頭刀,拚勁全身力氣,幾刀就把刀疤匪逼到死角,厲聲喝道:“讓你的人滾出去!”等所有的土匪都出了大院,李長工一刀割下刀疤匪的腦袋,跑到院外對著驚愕不已的土匪嘍羅舉著刀疤匪的頭顱高聲狂呼:“不怕死的就過來!”見土匪們狂奔而逃,李長工將鬼頭刀刺在地上,緊攥著刀把,艱難地強撐著身體,就要倒地時,被趕來的扈東家及時抱住。“老爺,他們娘兒幾個就托您照看了!”說完身子一軟,就再也沒有醒過來。扈老爺給李長工的遺孀和子女在離扈家大院半裏處建了一座帶庭院的房子,並撥給李家六十畝水稻田並讓三思的父親上了私塾,直到幫襯他娶了媳婦,心裏才覺得對得起李長工為扈家做出的犧牲。未等三思出世,老東家就過世了。等扈桑的父親當家,跟李家的交情慢慢淡漠下來,到三思成年後,尤其是三思的父親因為吸食煙土染上煙癮,把扈家給的良田慢慢都變賣幹淨,李扈兩家慢慢把祖上的這層關係全部忘卻了,再也沒有誰提及,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桂花見龍泉低著頭一聲不吭,就輕聲問道:“龍泉哥,你們離開扈家,打算在哪裏落腳?”龍泉無力地抬起頭來,情緒低落地說:“晉生叔說,暫時回晉城。現在張司令已經在到處清洗農會會員,再繼續搞下去,一是沒有成效,二來也很危險,所以等北伐軍攻占遼城後再說。現在所有的活動都轉為地下,一邊保存有生力量,一邊等候國民革命軍的勝利喜訊。桂花,你跟我們一起上晉城好嗎?我爹爹在晉城有米行的生意,你可以幫著礱穀舂米,還可以賣米和一些農副產品。晉生叔就開農具店,你也可以幫忙,比起在扈家掙錢多多了。你去跟你爹爹說說如何?順便你也可以見見我爹娘,他們沒有意見,我們就成家好不好?”桂花一聽,覺得能夠嫁給龍泉,心裏很滿意,但是現在這樣匆匆跟龍泉回晉城,不知道今後父母和弟弟他們怎麽辦,尤其母親身體又不好,兩個弟弟還需要父母照顧,自己是唯一可以給父母出力的人,一下子要遠離父母,不知道如何跟父母提及,心裏更是不舍。桂花兩種心願,兩個心思在腦海裏來回搖擺,過了半天也沒有理清,隻好對龍泉說:“龍泉哥,如果你父母不同意怎麽辦?”龍泉輕輕地牽著桂花的手說:“我如今已經是一個成年人,靠自己的雙手打工幹活就能養活自己,如果他們不同意,也沒有關係,因為你是嫁給我,又不是嫁給我父母。告訴我父母是因為他們把我養育成人,他們的意見我會認真聽取,隻要合理的我就采納;不合理的,我就不采納。你的意見才是最為關鍵的,桂花,你願意嫁給我嗎?”桂花聽完,立刻凝視著龍泉,雙眼止不住流出兩行熱淚,點點頭破涕為笑地說:“我願意,龍泉哥!哪我還擔心父母和弟弟他們怎麽辦?我依舊不忍心在他們最需要我的時候,我離開他們,去追求我個人的幸福。”龍泉認真地分析道:“桂花,人的幸福時機一生隻有很少幾次,如果你猶豫,很可能就會擦肩而過,功敗垂成,你一定要想好了!你父母弟弟那裏,我們會時常給他們寄一些錢物緩解他們的拮據,你不要過分擔憂。何況你爹爹跟晉生叔在一起搞農會,晉生叔也不會對你家的情形視而不見。桂花,跟我走好嗎?”桂花心亂如麻地說:“龍泉哥,明晚我給你準信,你不是後天才走嗎?”

  第二天桂花跟她娘說:“龍泉和晉生叔明天就要回晉城,娘,我想跟您商量一件事兒!”桂花娘語氣輕鬆地答道:“他們走了最好!你爹跟著他們整天亂哄哄的,家不像家,戲園子不像戲園子,真是讓我煩透了。你有啥事,快說吧!說完趕緊回東家幹活去,免得扈家太太小姐不樂意。”桂花見母親對晉生龍泉滿心的怨氣和牢騷,知道即使講出自己的打算,她也不會同意,隻好搖搖頭苦笑道:“娘,我其實沒啥可講的。隻是想給他們送點什麽東西做個紀念!”桂花娘氣呼呼地說:“你呀是不是被龍泉迷住了?娘跟你說過,無論是家世還是個人身份,你跟龍泉都不是一根藤上的兩隻瓜兒。你的地位比他差得太多,你嫁過去內心會感到很不舒服,日子更不會輕鬆快活。如今龍泉又跟你爹在一起不務正業,搞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心思即不在家業上,又不在生產上,這日子如何過下去?難道糧食錢財會從天而降?就是天上掉下錢財,你也得出門去撿起來裝進自己的口袋才算是自己的。你爹可好,天天跟一些形跡可疑的陌生人在一起,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幹什麽。這樣下去,李家就得喝西北風去了。上次娘生病,要不是你在扈家做工掙得的工錢,連買藥看病的錢都沒有。你呀,無論是於公於私都再也不要與龍泉這號人來往接觸。我們李家出了一個你爹這樣的人,就已經要氣數耗盡,怎麽還可以再去惹龍泉呢?就看在李家的份上,離龍泉越遠越好!為了你本人,也不要去沾龍泉半點氣息。他跟著你爹和王晉生,整天瘋瘋癲癲,哪裏是過日子的人?你是想嫁一個瘋子,還是要嫁一個過正經日子的男人?你嫁給龍泉,會有好日子過?你看看你爹,讀了幾年書,既做不了教書先生,又對農活打心裏不願意幹,還整天抱怨這埋怨那,好像天下就數他運氣最壞。好嘛,不知中了什麽邪,現在倒是整天挺有精神,卻不做正經事兒,淨跟些不三不四的人紮堆,搗鼓一些不見蹤影的事情,真是把你娘氣死了。桂花,你呀把心思擺正,不要再想龍泉的事兒,讓他盡快走人,我再也不想見到這兩個人了!”聽完母親一通抱怨,桂花一下子感覺天旋地轉起來,身子站立不穩,馬上就要跌倒在地,卻被兩個弟弟及時扶住。“姐姐,你不在扈家做工了嗎?”大弟仰著頭問道,因為跟小弟在院子裏玩餓了,正想進來問娘早飯好了沒有,就見姐姐歪歪斜斜要倒地的樣子,拉著小弟的手,及時抱住桂花,然後扶住她的身子,幫著姐姐慢慢坐在身旁的長條凳上。“小鬆,小柏,謝謝你們!姐姐已經做好了早飯,就在飯桌上,去叫大家吃早飯吧!”桂花坐下後,歇息了一下,感覺好點就對兩個弟弟說道。“我該怎麽辦?娘這樣排斥龍泉,而我又喜歡他。如果現在不答應他,一旦離開大榆樹村,就徹底失去了龍泉和自己跟龍泉生活在一起的機會,怎麽辦,怎麽辦?”桂花六神無主,不知如何是好。在母親又一次催促下,桂花匆匆忙忙跟父親、晉生和龍泉打了一下招呼,就出門走進院子,快步走著。桂花感覺身後有人跟了出來,回頭一看見是龍泉,桂花渾身感到一點力氣都沒有。“桂花,別忘了今晚我在扈家正門外等你,就是扈家吃完晚飯的時候,記住別忘了!明天一大早我跟晉生叔就回晉城,以後不知何時能再見麵呢!”龍泉來到桂花身旁,輕聲細語地叮囑著。桂花雙眼噙淚,不知道自己是點了頭還是搖了頭,很想靠在龍泉結實有力的胳膊上,痛痛快快地大聲哭一場,心裏這份無阻的軟弱才會從渾身上下的機體裏散逸出去,讓自己感受清爽和利索一些。桂花不敢說話,怕自己一說就會哭出聲來,讓家人感到奇怪,尤其是爹爹,還不知道自己跟龍泉已經好到談婚論嫁的程度。為了讓龍泉知道自己很重視晚上的見麵,桂花點點頭,轉身跑出了李家的院子,這個充滿自己成長過程中有歡笑有淚水的場所,仿佛一下子離開了一個讓自己心酸的空間,跨入另外一個世界,一個苦悶彷徨和掙紮的內心天地,桂花一路小跑著,感覺雙手帶著枷鎖,雙腳拖著鐐銬,躑躅不前、跋涉難行。

  夢雪見桂花整天無精打采,時不時唉聲歎氣,背著人擦拭淚水,就關切地問道:“桂花,今天你的精神很不好,是不是身體不舒適?”桂花驚訝地抬起口,慌忙地擦拭著臉上的殘淚,搖搖頭支支吾吾地答道:“沒……沒有啊,太太!”夢雪拉著桂花的手說:“是不是有什麽心事?還是程三兒,魏六子他們剛回來惹你生氣了?”桂花無法跟夢雪講述內心的猶豫不決,因為知道她也想把自己的女兒許配給龍泉,隻是因為龍泉“不務正業”,才打消這個念頭。如果自己要嫁給龍泉,就得離開大榆樹村離開扈家,這也是自己不願意跟太太商量這件事情的原因,見太太雙眼飽含善意,桂花感激地答道:“太太,我沒事的,也不是程哥和魏叔他們的事,隻是覺得龍泉哥和晉生叔一下子就要離開大榆樹村,心裏有點不適應。”夢雪聽完,默默無語地看著桂花,心想桂花一定是喜歡龍泉,才會這樣失魂落魄,一下子想起自己跟汗青過往的一段經曆,不知如何安慰桂花。“桂花姐,龍泉哥何時離開大榆樹村?”春鶯把書目單交給書房的父親後來到大堂,就聽見母親跟桂花的交談,情不自禁地問道。桂花知道大小姐要上晉城讀大學堂,那樣就可以跟龍泉又在一起,想到這裏桂花內心隱隱不安起來,就含糊其詞地說:“就這兩天,大小姐是不是還有事找他?”春鶯抬頭看了看身邊的母親,搖搖頭說:“沒啥事,沒啥事!不過你見到龍泉哥幫我捎句話,感謝他列的書單,很詳細很實用,我爹爹對書單的內容讚不絕口,說龍泉他確實有真才實學,是個難得的人才呢!”夢雪見女兒這樣氣她,不顧桂花在場,大聲喝止道:“春鶯,你有完沒完?”夢雪不知道為什麽,一旦知道龍泉是汗青的兒子,汗青的影子就一直在腦海裏晃來晃去,今早一聽龍泉要離開大榆樹村,內心又後悔自己沒有反對扈桑解雇龍泉他們。夢雪覺得自己內心很亂,低聲對春鶯說道:“回後院去!”

[ 打印 ]
閱讀 ()評論 (2)
評論
安妮的小屋 回複 悄悄話 寫完沒檢查,有幾個錯別字在本章簡介裏。:)
安妮的小屋 回複 悄悄話 第一段第11句錯別字;大安擔心地問道:“哪他們是已經預付了糧款還是打白條/裏麵“哪”改成“那”
第一段第17行錯別字:然後就帶著扈文扈武兩個隨處/“兩個隨處”改成“兩個隨從”
第一段倒數第6行錯別字:尋找同盟軍和跟隨著。/改成”尋找同盟軍和跟隨者。
第二段第1行錯別字?不禁哂笑道:“弧矢,你過慮了/裏麵”哂笑“應該是“傻笑”吧
第三段倒數第14行:如果我們還生活在滿清時代,滿腦的舊思想舊習俗/加個字“像”--如果我們還像生活在滿清時代
第四段倒數第6行錯別字/點點頭破涕為笑地說:“我願意,龍泉哥!哪我還擔心父母和弟弟他們怎麽辦?/裏麵“哪”改成“那”
別的都還好。

本章簡介:
扈桑拜訪美齡後得知晉生和龍泉跟共產黨人串通一氣,很是氣惱。再把糧食送到張司令手下,錢沒拿到價錢夜大打折扣,回到家中口和夫人商量要把晉生和龍泉解雇掉,以免後患。李三思在他家成立了遼晉宋三地總農會。因為李三思被叫去問話,晉生猜到個大概。在扈桑解雇龍泉後,扈桑的大女兒提出以後要出晉城大學讀書,扈桑答應了女兒的要求。龍泉想讓桂花和他一起回晉城,談話中得知母親不喜歡晉生和龍泉,桂花隻好打消了和龍泉一起走的念頭,在龍泉走後的幾天裏很不開心。夢雪太太注意到桂花的變化,想起了以前她和李汗青以前的種種。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