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群不放心名花,派了兩個大刀隊的隊員跟隨,才趁著夜色策馬回晉城。此時道路已被大雪覆蓋,放眼眺望,四周是天地一色,山林寂靜、蟲鳥絕跡。天空還在下著小雪,也許是風後從積雪上吹拂到空中的飄雪,因為偶爾有一些大塊的雪團,飄過勒住韁繩、分辨道路的名花眼前。“看來雪要停了!”名花對身邊的弟弟馬亮說道。馬亮抖落了一下披風鬥篷上的積雪,語氣低沉地說:“姐姐,冬衣糧草的任務無法完成,為什麽還要回晉城麻煩義父?他為我們已經盡力了,軍中如此重要的任務,不去找魯副司令和晉軍王司令,不知義兄是怎麽想的,真是令人費解!”名花沒有回答弟弟的問題,而是甩動馬鞭,繼續朝晉城飛馬而去。美齡接到汗青的親筆信,非常猶豫,因為信中汗青讓李忠再送兩百擔稻穀進晉城。美齡擔心運走這兩百擔稻穀,糧倉裏連應急的糧食都不夠,一旦遇到天災人禍,李家就會自身難保,更不要說救濟十裏屯同宗的人。自從汗青上晉城商談與嶽家米行合夥入股的事情,一晃已經過去三個月,中途雖然有懸甕去世、李忠運糧、杏花省親等事,剩下的就是玉生重上李家送家書,他人好像忘記了十裏屯還有妻兒老小,讓美齡又氣又急,不知如何是好。此時在李家,鳳霞早已回婆家,美齡又不想跟鳳嬌和瓊花談及這樣重大的事情,正在煩躁不安的時候,汗青回來了,身邊還有很多年輕力壯的小夥子,一個個都是普通農夫的打扮,但是個個腰板挺直,走起路來抬腿落腳非常有力。近百人一下子進了十裏屯,讓周圍的村民紛紛出來,鏟雪清理道路,接著就是前來探問,一時間李家熱鬧非凡,人頭攢動、摩肩接踵,才知道李財主正在收購棉花和布匹,無論新舊,按質量收購。消息不徑而走,連鳳霞也知道了,立刻讓精誠停下手中的家具購銷,在玉淵縣收購棉花布匹和現成的冬衣,並讓錢鉉負責運送到十裏屯,交到父親手上。在南至毛竹嶺、北到玉淵縣、西達蔣家灣、東抵孔家店這塊方圓幾百裏的地界,囊括所有能夠收購到的新陳棉花、素染布匹、各色新舊棉衣、短襖、厚薄棉長袍,一切禦寒的被毯皮草,全部送到李家正房右邊的南北跨院。美齡負責招募、看顧和敦促本村和鄰村所有能針線的老少婦女,一天二十四小時不停地縫製冬衣。“爹爹,已經送走了一百套冬衣了!”鳳嬌高興地對在各個大院來回走動的父親報告道。鳳嬌和瓊花一天到晚就幫助廚房做飯、送飯,並記錄被拉走的冬衣和其他禦寒成品的件數、新舊和折合多少錢,並讓運送人員在一式兩聯的貨單上按上手印,李家和晉軍各留一份。李忠此時從李家糧倉回來,來到汗青身邊說:“已有二十擔稻穀舂好成米,是不是可以裝一車送走?”汗青點點頭,高興地說道:“這麽快,真是太好了!三叔,到時要給你立頭功一件!”李忠憨厚地笑了笑,接著說:“老爺,怎麽個送法?”突然身後一個女子的聲音:“義父,這個任務就交給女兒吧?”汗青轉身見名花和馬亮已經全身收拾得幹淨利索,就欣喜地答道:“花兒、亮兒,這兩天把你們忙壞了!好吧,你們跟管家去糧倉,他會安排好糧車。帶上十幾個侍衛和一名大刀隊員,一路上要特別小心,因為遼城也派了很多人出城,到處找糧食,千萬不能把糧食落入他們之手,管家會告訴你們如何偽裝糧車。”在離晉軍駐紮的軍營不到十裏, 李忠對名花姐弟說:“你們往遼城東門走,趕著這些運送稻草的馬車。一旦把尾隨的遼軍引走,我門就將這車米運往晉軍駐地。”李忠囑咐著名花姐弟和緊隨的侍衛,“一旦跟他們交上手,不要戀戰。盡快奪路而逃,把他們引入遠離我等的地方就可以!一旦稻米運到晉軍駐地,我們立刻返回,一個時辰之後在黑風坡會合!”名花會心地點頭之後,領著弟弟和跟隨人員,跟李管家悄悄地一分為二,朝遼城方向趕著馬車,見尾隨的遼軍尋糧隊也遠遠地跟隨著,名花心中的擔憂才如一塊石頭落地,長長地呼出一口壓抑在心中很久的悶氣。稻草車走走停停,故意延誤他們發覺李忠運糧隊的時機和可能。“站住!”名花抬起頭,看到幾十個人站在馬車前,端著槍吆喝著,“把糧車留下,槍支扔在地上,就可以饒你們不死!”名花跟弟弟交換了一下眼色,四把短槍同時開火,把說話的人和幾個馬上的來人全部撂倒,晉軍侍衛以馬車為掩護,立刻跟攔路的一隊人馬對射起來,頓時人仰馬翻,在夜幕下,叫罵聲哭喊聲馬嘶聲不絕於耳。名花和馬亮牽著馬,召集幾位幸存者,扔下馬車稻草,撤回到黑風坡。“姐姐,他們沒有跟來,是不是都被我們消滅了?”名花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黑燈瞎火的,哪裏看得仔細,就在這裏等李管家吧!弟弟,你沒有掛彩吧?”馬亮搖搖頭說:“幸虧姐姐把我拉下馬鞍,否則早就成為他們槍下冤魂了,姐姐你還好嗎?”名花點點頭,沒有吭聲,因為名花看見遠處有人影移動的跡象。“是不是李管家他們回來了?”馬亮悄悄地語氣興奮地問道。“是的,你看那麵李字旗幟,就是他們回來了!”
名花見馬車行走緩慢,非常不解地問道:“李管家,車上是不是有東西?”李忠低聲地說:“是的,是槍支。金營長說,遼軍一定知道十裏屯在不斷援助晉軍,很可能會攻擊十裏屯,所以讓我運一些軍火,防範於未來。”見到名花、馬亮和李忠並聽取了他們送糧的遭遇,汗青跟十裏屯的族長商議後,立刻在十裏屯組織青壯年,成立鄉勇隊,有長矛大刀分隊、鳥銃分隊和洋槍分隊,日夜守衛十裏屯的安全,有任何可疑的跡象,都及時反饋到族長、鄉紳和汗青等人成立的十裏屯自衛團。團的聯絡點還是設在汗青的家宅裏。同時鄉勇隊在附近砍伐毛竹和杉木,豎起了柵欄和高腳哨樓,時刻監視外來動向。在遼城,因為糧食短缺,雖然遼軍出動了許多三三兩兩的小分隊到處尋找糧食,但是因為人手很少,行動緩慢,沒有根本的改觀,所以隻好從遼城居民家中收刮搶劫,弄得整個遼城怨聲載道,居民想逃出去,又因為城門緊閉無法成行;想生存下去,又不敢生火做飯,唯恐藏起來的糧食,因為炊煙的出現,引來殺身之禍。“姐姐,看來一座遼城,連一家客棧都找不到,真是到了一座死城的程度。看城外晉軍苦苦撐著,城內死死挺著,也許隻要打開城門,遼城的百姓才能獲得新生。姐姐,我們是不是助晉軍一臂之力,也好讓你欠人家的人情及早還清?”女子沒有回答身旁人的問話,而是示意在路旁的石凳上歇息。女子見弟弟同意,清除幹淨上麵的積雪,把隨身攜帶的挎包放在石桌上;取出幹糧,跟對麵的年輕男子,慢慢地吃了起來。“行行好吧,行行好吧!”一個老婦來到這對男女身旁,哆哆嗦嗦地哀求道,她身邊站著兩個麵黃肌瘦的小孩,性別模糊,死死地盯著這對姐弟手上的幹糧,讓女子很不舒服。女子從挎包裏取出一整塊大餅放在石桌上,拉著弟弟很快就離開了遼城東門的一條小街。“張司令跟我們又沒有恩怨,為什麽要去管他們之間的爭端?”女子見周圍無人,不滿地對男子說,“我們隻要把他的兒子救出來就行!我已經打聽清楚了,他的兒子叫李龍泉,關押在死牢裏已經很長時間了。”男子說:“張司令為什麽不殺他?“女子答道:“因為有一個叫孔天下的人說,這個人今後會有用處,所以沒有殺死他。”男子接著問:“救出龍泉,不破城如何送他出城?”女子想了想答道:“破城就是一場殺戮,死傷的不但是士兵,更多的是百姓。如果這樣僵持下去,凍死餓死的人,一樣堆積如山!兩害相權取其輕、取其輕!”兩人邊走邊說,突然女子尖叫起來,因為她踩到一位死屍的手臂。“姐姐,你沒事吧?”男子一把拉住女子因害怕而晃動起來的身子,關切地問道,“姐姐什麽死人沒見過,為什麽對一個凍死骨這麽大驚小怪、亂叫咋呼?”女子不悅地說:“因為姐姐心裏沒有準備嘛!”男子見姐姐對攻城一事沒有興趣,在援救龍泉上,也是決心模糊,就建議道:“姐姐,要麽今夜探訪孔天下,看看他有什麽高見?”女子見沿途商鋪冷清、生意凋零,時不時有凍死的屍首,身體部分被雪覆蓋,殘破的衣物,在風中飄起落下,讓行人知道有一具屍體卷縮在路旁,看到這些讓女子內心慢慢不安起來,就對弟弟說:“遼城先是被北伐軍圍困半個多月,如今又被晉軍接著獨自圍困也近一旬。當時遼軍的張司令攻打晉城不果,整個遼城因為張司令的緣故,已經元氣大傷,加上如今天寒地凍,很快就要成一座死城。看來是打開城門的時候了。弟弟,姐姐同意你的想法,今日夜探孔天下!”
自從立群在破廟捕捉了孔天下,在立群的計劃中,就沒有打算將他帶回晉軍軍營,交給魏大人和王司令處置,而是安排自己的得力部下把孔天下送到張司令所在的遼城。孔天下和身邊唯一的警衛,舉著手從破廟出來,見文君不在,隻有幾個晉軍侍衛手持長短槍支,一個個死死地盯著自己的一舉一動,心裏就驚恐得挪不動步子,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在警衛的攙扶下,才邁出廟門的門檻。直到走出廟門,也沒有看見誰是這支追捕小分隊的頭領,突然不知從何處來到自己身側的天龍大刀隊的隊長立群說起話來:“孔副司令,受驚了!”一見是自己以前的部下,如今成了王司令的幹將,而自己竟然成為他的俘虜,孔天下冷冷地幹笑了幾聲,沒有搭腔。“孔副司令,你想不想見一見慧琴她們?”孔天下聽完立群的問話,輕蔑地看了立群一眼,絲毫不信慧琴會落到立群的手中。立群把從慧琴身上拿走的一塊玉佩扔給孔天下,身旁的警衛及時接住,遞給孔天下。看見這塊再熟悉不過的玉佩,這塊自己的定情信物,上琢刻有自己的姓名、生辰八字和屬相,孔天下好像一下子掉進了冰窟裏,禁不住渾身顫抖起來,喘著粗氣,斷斷續續地說:“你……你……我當初對你……對你不薄,為什……什麽要把我的女人,我的財富都毀了?她……她不是……不是已經上晉山的白鶴觀束發做了道姑嗎?而雲朵與娥娘侍奉左右?”孔天下最後的一道心理防線被立群一句話徹底推毀,人的精神支柱頓時坍塌,身體渾身無力,幾乎要癱倒在地,被身旁的警衛一下子攙扶住,才勉強支撐著,喃喃嘟囔著:“慧琴,慧琴,慧琴啊——!”立群跟身邊的隨從使了一個眼色,隨從點頭轉身就離開了破廟。立群沒有理睬孔天下的失魂落魄,而是一擺頭示意身邊的侍衛押著孔天下及其警衛,進了破廟。侍衛們立刻忙碌起來,把破廟收拾整齊,居然找到了幾條破舊不堪,卻勉強可以坐的凳椅,還有一張隻有三條腿的茶幾,都臨時修理了一下,清理幹淨並擺放整齊。立群跟著大家收拾著,隻有兩個侍衛一直戒備,防止孔天下逃跑。大概過了半個時辰,立群的隨從和幾個等候在山腳下的侍衛,押送三個女道士進了廟門。孔天下一見是自己的女人,尤其是慧琴,心情非常激動,正想迎上前去,卻被立群的侍衛攔住。立群跟侍衛搖搖頭,示意讓他過去與道姑寒暄。“慧琴,你們怎麽也來了?”孔天下握住女人的手,焦急地問道,“雲朵、娥娘,不是讓你們照顧好慧琴嗎?還有我的警衛,他們難道都離開了白鶴觀嗎?”慧琴沒有像孔天下那樣激動,而是語調平和地說:“天龍他沒有為難我們三姐妹,隻是請我們來,勸一勸您,不要想不開,而要依照天龍他的計劃行事。天龍,他是國民黨人,你派遣護送妾身的得力警衛至少有一個已經是天龍的國民黨人。如今北伐軍已有奪取天下的龍虎之勢。妾身夜觀天象,發現牛鬥星宿中有王氣隱現。如今紫微帝星暗淡無光,北洋軍閥已是窮途末路,新的真命天子就要在吳越一帶降臨,司令要好自為之。隻有司令跟天龍的國民黨配合,我等幾人的身家性命才能得以保存,司令要三思啊!”慧琴說完,轉身就領著雲朵和娥娘走出廟門。“雲朵——!”立群情不自禁地喊了一聲,跟著出了廟門,本來想請她們幾個在廟裏坐一下,隻好來到慧琴身邊,而孔天下卻無動於衷地立在廟內,好像慧琴的離開,跟自己毫無關係一樣。“天龍,你……你不要打擾道觀的清淨,讓我們幾個為你們祈福好嗎?”慧琴拉住雲朵,定睛地看著立群,委婉地勸道,“等北伐勝利,國泰民安,再來把雲朵接走好不好?如今你還是以天下事為己任,你是一個抱負遠大、壯誌淩雲的好男兒,姐姐會幫你好好看住雲朵還不行嗎?”慧琴說話的時候,雲朵一直看著立群,一眼不錯地注視著跟自己肌膚相親的男子,原來是一個國民黨人,難怪跟孔天下這個軍閥這麽不同,這樣讓自己傾心和喜愛。“多謝姐姐一番苦心和勸勉,天龍不敢辜負。姐姐臨行之前,還有什麽吩咐?”立群恭敬地施禮道。“天龍,善待孔天下,他對你有知遇之恩;對妾身,也有再造之德。他與魏大人和王司令的恩怨,隻是他們之間的事情,希望你看在過去的份上,饒他一命吧!”立群答道:“悉聽姐姐吩咐!”慧琴來到立群身邊,挽著立群的手說:“天龍,雖然姐姐已經今不如昔,但是你依然執以前的禮節待我,讓姐姐很欣慰。看來你是一個深明大義之人,這也是國民黨人能夠成大器的原因。天下最終要歸於國民黨人,也是人心所向,姐姐等你們勝利的喜訊!”雲朵也來到立群身邊,沒有顧及慧琴的勸誡,投入到立群懷裏:“天龍,你要早早來接我——!”立群緊緊地摟著雲朵,隻想聞著她身上自己熟悉的氣息,不想分開。“天龍,我們該走了!”慧琴淡然地說道。“慧琴姐姐?”立群抱怨道,無奈地鬆開雙手,一眨眼就見三人,披著道袍飄然而去,在隱沒山穀時,慧琴突然回首,對立群嫣然一笑,讓立群心中怦然跳動了一下。重回廟中,立群對孔天下說:“現在你跟黃警衛一起投奔張司令。你們以前也認識,我會派幾個侍衛駕馬車送你們過去,給張司令的見麵禮也為你準備好了!到了遼城,無論吃多少苦,都要取得張司令的信任,站穩腳跟。一旦北伐軍和晉軍攻打遼城,不到彈盡糧絕,不能輕易打開城門。一定要等到北伐主力離開遼城,魏大人堅持不住,我會派人來跟你接頭,這時你才能打開城門,讓晉軍一舉消滅這些關外子弟。未來的遼城就是你的天下;而晉城就是蠻頭的天下,因為北伐軍調轉槍頭,不費一槍一炮,就可以把晉城拿下。”孔天下被立群不容置疑的語氣懾服,囁嚅道:“謹聽英雄吩咐,靜候佳音!”
張司令聽護衛說晉城的孔副司令來投奔遼軍,當時沒有搭理護衛的報告,而是接過身邊保姆填好的水煙袋。這個關外來的軍閥,姓張,名輝,字晨光,號庭燎,最好抽旱煙。來到中原,又喜歡抽水煙袋,但是煙絲依然選用關外煙絲。這是一種關外產的煙葉,烤好了切成煙絲,金黃柔軟,口味沉鬱煙味綿長。抽水煙袋,是張司令最喜歡的消遣習慣。保姆,姚秋菊,是一個四十幾歲的遼城本地人,自從張司令占據遼城,就一直跟隨左右,她是張司令獨生女兒張慧娟的奶媽。後來慧娟的母親過世了,張司令也沒有再娶妻,就讓秋菊跟著自己,好在慧娟也很喜歡秋菊,隻是一直喊著奶媽沒有改過口來,張司令雖然天天跟秋菊睡在一張床上,卻沒有給她任何名份,因為她的身份還一直是慧娟的奶媽。秋菊長得一張圓臉,一雙半大不小的圓形眼睛,小圓嘴,連鼻頭也是肉肉的圓圓的。笑起來有一雙酒窩和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算得上一個標致的美人。無論是司令千金的奶媽還是司令實質上的妻子,秋菊從來不幹涉不參與張司令的軍政事務,隻是一個家庭主婦,照料慧娟和張司令的生活起居,更是對張司令身邊的護衛關心備至,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樣,所以在司令府邸口碑極好。張輝當時頭腦一熱,以為孔天下馬上就會獻城,誰知道他手下的人隻是一個營的兵力,其他兩個營根本不服他的管治,結果打了半天,不但沒有攻下晉城,還損兵折將,碰了一鼻子灰。眼看北伐軍就要翦除遼城的側翼,轉身就會攻打遼城,張司令隻好退兵自保。今天聽到孔天下成了喪家之犬,一點心情都沒有。秋菊把火撚“呼”地一聲吹著,小心翼翼地幫著張輝點著煙絲。張輝“咕嚕嚕”地吸著水煙袋,盯著煙絲慢慢在煙窩裏燃燒發出亮光最後完全成了灰燼,才戀戀不舍“噗”地一聲把煙灰吹出煙鍋,從鼻孔中慢悠悠地呼出兩痕煙霧來。“老爺,再來一鍋嗎?”秋菊低聲地問道。“秋菊,今天就抽到這裏。你去看看小姐,順便把飯做了!”張輝聲音平淡地交代,因為張輝隻吃秋菊做的飯。見秋菊去了司令府的後堂廚房,張輝才對身邊的護衛說:“他一個人還是帶了人馬過來?是空手還是有車馬?”護衛緊步來到張輝跟前,低著頭細聲道:“他說他有價值連城的寶物進獻給司令,隻是帶了一個警衛來。”張輝撚著下巴蓄得半長的胡須,想了想就吩咐道:“走,到後院打靶場去。在那裏讓他們來見我!”司令府邸後院是一個地勢開闊占地近20畝的跑馬射擊的場地,張輝一生戎馬,喜歡騎射,這裏是他日常消遣和會客的場所,更是張輝獎勵懲罰屬下的必經地帶。護衛把張輝最喜歡的一匹汗血寶馬“胭脂龍”牽到後院馬場,把韁繩交給張輝道:“司令,他們來了!”張輝接過韁繩,慢慢整理自己的軍裝,就聽到身後有人喊道:“孔天下參見司令大人!”這時張輝才慢慢轉過身來,見孔天下雙手舉著見麵禮包,一副畢恭畢敬的樣子,就對身邊的護衛說:“收下!天下啊,今天讓你試試我這匹‘胭脂龍’,感受一下西域的寶馬良駒。來啊,給孔副司令換上騎馬服,讓我們欣賞一下他的馭馬之術!”孔天下在一次檢閱晉軍時,坐騎受驚,人被驚馬摔下馬鞍,因為馬靴卡在腳蹬裏,被驚馬拖了很長一段路,讓孔天下從此對騎馬產生深深的心理畏懼。如今要投奔張司令,怎能拒接張司令的一番好意。孔天下克製自己不由自主的渾身顫栗,哆哆嗦嗦地接過張輝手上的韁繩,翻身上馬,未等自己坐穩,不知為什麽這匹身材勻稱,步姿輕盈的汗血寶馬,一下子就快速奔跑起來。孔天下感覺不到自身各個部位的存在,隻覺得自己的雙手在緊緊地抓住韁繩,兩耳旁呼呼生響。這匹馬好像對路徑非常熟悉,繞著跑馬場遛了一圈,又回到張輝的身旁。張輝冷漠地看著馬鞍上的孔天下,靜等他下馬。黃警衛知道孔天下害怕騎馬,就想上前攙扶孔天下下來,張輝對身邊的護衛使了一個眼色,就見護衛上前,攔住黃警衛說:“讓他自己下來!”孔天下好不容易讓自己一顆要跳出胸腔的心平靜下來,就掙紮著下了馬鞍。當孔天下抬起頭來,發現自己的警衛也上了另外一匹馬,同時張輝的一個護衛把一支長槍給了孔天下。黃警衛抓住韁繩,就聽見身後有人狠狠地抽了馬一鞭,立刻黃警衛的坐騎狂奔起來。就聽到一個護衛來到孔天下身旁說:“如果你能在人馬越過跑馬場那條白石灰線前把騎馬人撂倒,你就能留在遼軍。否則你錯過機會,下一個就臨到他用槍撂倒你。準備,開始!”孔天下裝上五發子彈,拉上槍栓,端起步槍,很快就瞄準了馬上的黃警衛,但是孔天下下不了決心扣動扳機,又把槍身放下,感到內心突突地跳個不停,眼看黃警衛就要越過白線,孔天下突然舉起長槍,朝黃警衛瞄準,覺得自己沒有選擇,狠心扣動了扳機,就見黃警衛翻身落馬,一隻腳卻卡在馬鐙上。那匹馬也感覺到身上的重物一下子離開自己,漸漸放慢了速度,最後拖著黃警衛的屍體,停在孔天下身邊。中彈部位是在黃警衛的心髒上,跑馬場留下一路的血跡,仿佛空氣中都漂浮著血腥氣味。孔天下輕輕地把黃警衛的腳從馬鐙上拔出來。隻見他渾身血肉模糊,臉色因為失血白得像一張雲宣紙,兩眼睜開,死不瞑目。孔天下雙手不停地抖著,跪在自己警衛身邊,低著頭,任憑淚水不斷地滴落在黃警衛的臉上。大約過了一袋煙的功夫,孔天下抬起頭來才發現身邊隻有一個護衛,其他人都走了。
黃警衛死後沒過幾天,北伐軍就開始猛烈地攻打遼城,張司令讓孔天下一天二十四小時守在城頭,反擊北伐軍的攻城炮火和雲梯的人肉強攻。孔天下把內心所有的仇恨,都化著對來犯之敵的滿腔怒火,把一座遼城守得固若金湯,仿佛一座銅牆鐵壁,讓北伐軍遲遲不能得手如願。眼看士兵傷亡過重,天氣越來越寒冷,實在堅持不下去,即使晉軍加入到攻城行列中,也無法把遼城的城門攻破。一天大雪紛飛,北伐軍的葉團長來到晉軍指揮所。“魏大人、金營長!”在侍衛的引領下,葉團長對兩位並肩作戰的戰友雙手抱拳施禮,“這次來是為了跟你們商量一下北伐軍的作戰計劃和部署!”等魏大人得知北伐軍今夜就要全麵撤軍,把這塊難啃的硬骨頭留給晉軍,讓魏大人當時就勃然大怒:“你們這樣做,不是將友軍陷入死地嗎?你說北伐軍缺糧少衣,我們晉軍也一樣。問題不是撤軍,而是如何解決問題,把遼城攻下來。你們一走,那我們先前的努力都化作泡影。這如何對得起這次攻城戰死去的許許多多的弟兄。葉團長,你們北伐軍素來以鐵軍著稱,攻城略地勢如破竹,但是一旦遇到逆境就作逃兵,是不是太不名副其實,隻是欺世盜名而已,真是讓我太失望了!”葉團長知道魏大人也是深得三民主義的要旨,應該理解北伐戰爭的整體部署和全局觀念,隻好耐心地解釋道:“魏大人、金營長,如今北伐軍還有比打下遼城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們不能因為局部的不順利而影響整盤棋的輸贏。張司令在整個北伐戰爭中,是一個微乎其微棋子,有時放棄這個棋子,並不是不去管它,而是在局勢的變化中,它的作用最後會歸零。當然現在說這種結局你魏大人也不會相信,但是你們作為北伐軍的友軍,適當地承擔一下責任,也可以在北伐勝利後,分一杯羹對不對?這對魏大人的前途和職業也是有利無害的。北伐軍離開後留下的軍火和糧草對你們也能緩解一下眼前的饑寒交迫之苦,卑職作為一個前線指揮官,也隻能執行北伐總指揮的安排和調度。對你們暫時的困難,我們身同感受,這也越發顯示出你們對北伐之戰的支持和貢獻。魏大人,請你三思!”魏大人沒有理睬葉團長的任何解釋,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北伐軍連夜撤軍,整個軍營頓時蕭條冷落起來。魏大人眼看糧草禦寒衣物越來越缺乏,攻城的力度和次數越發減少起來,現在幾乎都在跟嚴酷的天氣抗爭。誰能在嚴寒的冬季存活下來,誰就是最後的勝利者。魏大人尋找了一個借口,在大雪紛飛的一個傍晚,帶著隨身十幾個護衛,回晉城去了。第二天,魏大人的女兒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立群身邊,高興地喊道:“金老師,學生寶珠前來報到!”立群苦笑道:“你呀,真是不怕死!你的功夫太好,也擋不住一顆子彈的穿透力。既然已經上了戰場,就要時刻小心謹慎,絕對不可大意,知道嗎寶珠?你父親還好嗎?”寶珠搖搖頭說:“他一回去就發高燒說胡話,對北伐軍放鴿子的行為破口大罵,對三民主義的虛偽和欺騙口誅筆伐,恨不得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晉軍這次出城作戰,就是一場被人當猴耍的遊戲。金老師,真的是這樣的嗎?”立群未置可否地說:“真正的勝利者,永遠都沒有時間謾罵和詆毀,因為隻有目光遠大、正確運用合理的戰術打敗敵人,才是一個勝利者應該做的。寶珠,你的父親依然停留在軍閥各自為戰、局部利益的思維局限裏,他永遠都無法理解北伐戰爭的終極意義。不同的是,你我,金立群和魏寶珠,才是未來勝利的承擔者、執行者和得利者。寶珠,我們一定會在北伐之戰中,讓我的理想和夢想得以實現。”寶珠睜著一雙可愛的大眼睛,雖然女扮男裝,穿戴軍裝,依然掩飾不住她的嬌媚和秀麗。“金老師,學生相信您說的話,一定在您的指導下,化蛹成蝶、破繭而出、鳳凰涅盤、浴火重生!”寶珠被立群忘情地握著手,雖然有點疼,依然滿臉笑容地答道。“寶珠,今夜我派幾位侍衛掩護你,從遼城的西城門入城,那裏守軍不多,城牆有攀附之處。讓侍衛佯裝夜襲吸引守軍的注意力,你立刻登上城牆,進城夜訪孔天下,問一下何時可以打開城門,讓晉軍攻下遼城?”寶珠點點頭,就跟一個年紀近半百的老侍衛出了指揮所。在東城牆查哨的孔天下接到探子來報,西城有敵軍偷襲,不過已經打退了。孔天下心中一驚,估計是天龍派人進城打探城內的守城情況,就命令探子再探,有新情況隨時來報。隨後叮囑守夜的城防頭目,小心戒備,說完就回即是戰時聯絡處又是家的一棟樓房裏。遼城四個城門,被張輝安排得力的部下守衛,而孔天下守衛東城們,直接麵對敵軍的攻城。當時張輝隻想讓孔天下知難而退,想不到他越戰越勇,就放心把最重要的位置交給他負責,同時安插眼線隨時監視孔天下的一舉一動,防止他與敵軍串通。因為馬芳馬亮姐弟的父親,馬戰勝,一位能功能守的勇將,因為受到張輝的懷疑,被關進死牢,讓東城的守衛無人可以替代。現在孔天下表現得比馬戰勝有過之而無不及,讓張輝喜出望外,但是因為不知根知底,加上馬戰勝的事件,讓張輝總是提心吊膽,一直嚴格地監視孔天下的一舉一動,讓孔天下無法跟城外的金立群聯係。今日,孔天下一離開城牆守軍,探子就尾隨孔天下,一直跟到他的住宅,守在宅子外,一眼不錯地監視。孔天下身邊所有的人,包括侍衛、廚子、雜工保姆,都是張輝一手安排的。就連隔三差五送來的女人,也是張輝讓自己的心腹從妓院裏帶出來,完事後又送回去,從來不讓任何一個女人在孔天下床上過夜。寶珠很快打聽到孔天下的住房所在地,見是一棟單家獨院,門外有兩個侍衛守衛,門樓上掛著兩個大燈籠,把侍衛的身影照得一會兒左一會兒右。寶珠在住宅四周悄悄地查看,很快就發現那個躲藏在背人處的探子,俯身拾起一塊小石子,朝探子的麵門彈去。“哎喲,媽呀!”因為這塊石子幾乎要嵌入探子的肉裏,讓探子忍無可忍,大聲驚叫起來。“不好,有人偷襲!”門前兩個侍衛朝喊叫聲跑了過去,想看看究竟是何人這麽大膽,竟敢夜探孔府重地,一條黑影一下子就閃進了孔天下的府邸。寶珠穿著夜行衣,在房子四周轉了一圈,就估計出孔天下的內室,很快就閃身進了內宅,輕輕地敲響了孔天下的書房。孔天下剛剛翻開昨日挑燈夜讀的“曹孟德注孫子兵法新篇”,就聽到房外的輕微敲門聲。連忙將油燈吹滅,拿起身邊的短槍,來到門旁輕聲問道:“誰?”寶珠小心翼翼地答道:“孔叔叔,我是城防總監魏大人的女兒寶珠呀,天龍讓我來與你接頭!”孔天下認識寶珠,也知道門外人的聲音就是寶珠無疑,還是試探地問了一句:“天龍是何處人氏?”寶珠答道:“越地金陵人氏。”孔天下正想開門,就聽到門外有急促的腳步聲,孔天下知道,這是侍衛有事來找自己,隻好轉身點著油燈,坐下來繼續翻閱兵書,心裏非常擔憂門外寶珠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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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花和馬亮姐弟二人來找李汗青,正趕上李汗青已收集到很多過冬衣物,正好叫姐弟二人連同管家李忠三人一起把物資運往晉城。運完回來後,李忠還帶回一些槍支,以備不時之需。且說已在遼城的栗家姐弟也在商量如何報李汗青的大恩,弟弟建議去找孔天下探個究竟。與此同時,巍大人的女兒寶珠前去探望老師立群,正好也叫寶珠去遼城問詢孔天下是否可以開城迎接晉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