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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共產黨與基督教的恩怨情仇(三):莫斯科東方大學出了個神學家 (ZT)

(2020-05-18 21:09:40) 下一個

中國共產黨與基督教的恩怨情仇(三):莫斯科東方大學出了個神學家

by 陳宣明

十九世紀的中國,滿清政府閉關鎖國政策,與西方列強向海外殖民擴張的企圖,發生了大碰撞。兩次以鴉片為名發動的戰爭,令當時中國統治者嚐到戰敗的滋味,簽訂了一係列喪權辱國的不平等條約。

首先是1842年的《中英南京條約》。該條約規定:廣州、廈門、福州、寧波、上海為通商口岸,允許“租地”,開放自由貿易,史稱“五口通商”。積弱難返的舊中國,在發達的西方資本主義的堅船利炮麵前,節節敗退,殖民地化程度大大加深。1859年簽訂的《中英天津條約》,除了繼續擴大西方列強的在華利益之外,還加入了與宗教有關的條款:“英法人士可在內地遊曆及傳教”。這恐怕是參與條約談判和翻譯工作的,某些西方基督教傳教士,所起的作用。把傳揚基督福音,拯救人們靈魂的偉大事業,與侵犯他人利益的不平等條約捆綁在一起的舉動,今天看來,不得不說是一個愚蠢的作法。這為幾十年後,中國發生的反帝、反殖民主義的革命運動中,加入了反洋教的內容,提供了依據。

二十世紀初葉,是馬克思的共產主義思潮,在西方國家流傳、發展,並在俄國得以具體實現的重要時刻。列寧的蘇維埃政權建立之初,就著手進行,把共產主義向全世界擴張的動作。共產國際(亦稱為第三國際)在莫斯科成立了一所培養幹部的學校,名稱是:莫斯科東方大學。招收來自世界各地,主要是中國、日本、韓國、越南等國的青年骨幹,以期在他們的國家發動革命,實現共產主義。

1925年,為了紀念奉行“聯俄、聯共、扶助工農”政策的孫中山先生逝世,共產國際又開辦了專門培養中國學生的莫斯科中山大學。在該校就讀和任教的人中,許多名字是出現在中國近現代史中的。如:王明(陳紹虞)、鄧小平、蔣經國、烏蘭夫、楊尚昆……。1928年 ,蘇聯將中山大學與東方大學中國部合並,改名為:中國勞動者共產主義大學,簡稱“共大”。

莫斯科東方大學在中國較早發動反帝、反殖民主義運動的東南沿海地區,即當年最早開埠的五口通商城市廣州、廈門、上海等地,通過各種渠道招生。在這群追求真理、向往共產主義理想的報名者中,有一位名叫高天錫的年輕人,他來自福建泉州的一個基督徒家庭。1922年,中國一批激進的知識青年,受共產主義思潮影響,吹響了“非基運動”的號角,宣布與有神論者勢不兩立。高天錫登上了開往海參崴的貨輪,用他一腔熱血,擁抱共產主義。他順利的進入了莫斯科東方大學,還有了一個俄羅斯名字:麥迪森斯基(Medicinski,意為醫藥)大概是蘇聯老師給他取名字時正在吃藥的緣故吧。

麥同學入學,已經是“共大”後期。修讀了多少共產主義理論課程,我們已經無從得知。他遇到了第三共產國際解散,肅反運動,和王明在共大搞的派係清洗。麥迪森斯基同學離開了莫斯科,返回了中國。在後來向組織交代這段曆史問題時,他說是奉組織派遣回國,進行地下革命活動,但是與組織失去聯係了。總之,三十年代的上海灘,多了一個流浪漢,他就是高天錫。

高天錫在十裏洋場的上海,舉目無親,衣食無著。他憑著年輕,在碼頭扛活兒、拉板車賣力氣。就在絕望之際,他被一間教堂裏傳出的基督教讚美詩的音樂吸引,他不自主進入了久違的教會。在美國長老會牧師的引薦下,高天錫進入了他人生中的第二個大學:華北神學院。

華北神學院是原齊魯大學神學院院長赫士(Dr. Watson Hayes),因神學觀點與自由派人士不合,與一幫誌同道合的同事離開該校。他們於1919年在山東濰縣成立了華北神學院,其的宗旨是,以福音派神學思想,為基層教會培養牧師,和教會領袖。其生源並不局限於長老會,而是來自基督教各個宗派,地區則遍布中國十餘個省份,乃至朝鮮與南洋。教職員中,華籍教授中曾擔任過正副院長的有:丁立美、賈玉銘、張學恭、丁玉璋。畢業生中,成為日後中國教會棟梁之才者眾,如:蘇佐揚、謝友王、孫漢書、張學恭……。

高天錫在華北神學院讀書期間,努力刻苦,學業優秀。在老師的鼓勵下,高天錫和吳慕迦兩個學生,將聽課筆記整理出來,作為日後教材《聖經舊約原文——希伯萊文課本》。七十年代,他們的同學蘇佐揚,將此教材的手寫版,在香港出版。2012年,中國大陸的宗教文化出版社又再版了這本至今無人取代的希伯萊文教材。

高天錫畢業後,回到了他的家鄉福建泉州,在隸屬於中華基督教會閩南大會的晉江金井教會擔任牧職。

中華基督教會是中國基督徒在二十年代的基督教自立、自理精神的影響下,由多個宗派教會加入,組成的聯合教會機構。1927年成立中華基督教全國總會,首任總幹事誠靜怡博士。下屬大會、區會。以江蘇大會、華中大會、閩南大會等地的會務較為興旺、活躍。

高天錫牧師在金井教會勤奮努力,不僅使教會諸項事工進展迅速,還收獲了愛情。抗戰勝利那年,他與畢業於上海中華女子神學院的蔡秀嫻女士結為連理。蔡家是當地望族,家產頗豐,全家愛主,是金井教會的頂梁柱。蔡氏兄弟姐妹中的三哥蔡詠春博士,亦是中國教會史上不可不提的人物,以後將專文介紹。1946年,高天錫牧師得到金井教會資助,前往美國紐約協和神學院深造,專攻舊約研究。

由於得到“傳教條款”的護航,地處閩南地區的漳州、泉州、廈門,是英美傳教士最早進入的地區之一。其所屬教會宗派為:美國長老會;英國長老會,和倫敦會(London Mission)。此三公會曾各自設立了,培訓當地華人基督徒為日後牧師和傳道人的學校。自1860起,英國長老會辦的學校定名:回瀾齋;倫敦會辦的名:觀瀾齋;美國長老會辦:尋源齋。1907年此三所學校初次聯合,開設初級道學為主的科目。1921年,美國長老會在漳州尋源中學,專門設立道學科,即中國現代神學院的雛形。1926年,三公會協同開辦聖道專門學校,分甲、乙兩級,各以三年為期。選何希仁為校長,華籍教員中有筆名“落華生”的許地山,日後成為著名“呂譯聖經”的作者呂振中等。該校校舍初設於廈門鼓浪嶼,1936年遷至漳州馬公廟,在屬於倫敦會的土地上建築校舍,正式定名:閩南神學院。該校隸屬中華基督教會閩南大會,接受倫敦傳道會等西方教會的差傳機構的經濟資助。

1949年,中國政權交替,又因韓戰動武,中美交惡。中國境內大部分屬於教會的產業和資金遭凍結,英美籍人士紛紛離開中國。長期仰賴外部經濟和師資支持的閩南神學院,麵臨人財兩難的窘境。美籍院長卜顯理,將院務交予中華基督教會閩南大會總幹事吳炳耀暫代。吳遂急電在紐約協和神學院的高天錫:速返漳州,接掌閩南神學院院長一職。

臨危受命的高天錫牧師,中斷了即將獲得的神學學位,毅然決定返回祖國,以繼續家鄉神學教育事業。

在回國途中,高牧師在閩南籍人士僑居的菲律賓馬尼拉作短暫停留。他在當地的旅菲五金堂會會友團契會,即金井、金潘、金滬、金衙、金村五個教會,及旅菲中華基督教會郇山堂、旅菲中華基督教會布道團等教會團體,宣講閩南神學院的現況和需要。那些身在南洋,心懷家鄉的閩南籍基督徒紛紛慷慨解囊,積極奉獻,使得高牧師籌集到足夠閩南神學院續辦的資金,信心滿滿的回到漳州。

高又邀請同在紐約協和神學院的妻舅蔡詠春博士,來閩南神學院任教。但是,蔡博士也已辭去美國教會牧職,應燕京大學宗教學院趙紫宸院長的邀請,回到他的母校擔任教務長工作。蔡博士向高院長推薦了剛從燕京大學宗教學院畢業的陳世義、謝雪如夫婦,前往閩南神學院任教。高院長的到任,和一批受高等神學教育的教師的加盟,星散的神學生紛紛來歸。其中有一位在台灣經商的陳姓青年,奉父親之命,返回漳州,就讀閩南神學院。他從台灣基隆港登上了開往大陸的最後一班輪船,是船上唯一的旅客。

1951年,高天錫院長一家三代,與陳世義老師伉儷,拍攝於閩南神學院校舍前。繈褓中的嬰兒,即本文作者。

 

處在“小陽春”氣氛中的閩南神學院師生,遵中華基督教會的號召,積極參加“三自革新運動”,要與美國為首的帝國主義劃清界線。在全國向蘇聯老大哥學習的熱潮中,麥迪森斯基同學,識時務地在神學院裏辦起俄語教學班,以滿足社會各界人士學習俄語的要求。在一片товарищ(俄語:同誌)的稱呼中,麥同學似乎有時空穿越的感覺。

1951年冬,高天錫院長出席了政府在上海召開的,華東地區神學教育工作會議。會上決定華東十一所神學院合並,在南京成立金陵協和神學院。1952年11月,高天錫院長,結束了前後曆經九十餘年的閩南神學院,率領一部分經有關部門挑選的師生,北上南京,來到金陵協和神學院。由於是十一所神學院合並而成,院長是上麵欽定的丁光訓,其他各神學院的院長們,都擔任了副院長、教務長、總務長,及各委員會負責人的角色。高天錫任崇拜委員會主任,兼教希伯來文。

時至1959年,中國大地經曆三麵紅旗的極左狂潮。有人甚至喊出:“消滅宗教,早日實現共產主義”的口號。金陵協和神學院風雨飄搖,人心惶惶。經組織安排,神學院的大部分師生,遷移到了中國西部的新疆落戶,美其名曰:響應國家號召,參加邊疆社會主義建設。南京統戰部和神學院領導,還開了歡送會。令人不解的是,解放後一貫積極參加各種政治活動的高天錫牧師,這次卻不在支援邊疆的隊伍中。

文革來臨了,紅衛兵占據了金陵協和神學院在南京大鐧銀巷13號的校園,這個院子上一次被占,是日軍入侵南京後,被日本憲兵隊征用。高天錫與其他幾位神學院的留守人員,在紅衛兵的監督下,燒毀了所有的聖經和神學書籍。他與另一位神學家陳澤民,被關進神學院教學樓地下室。後來與神學院全體員工一起,押送到郊區的青龍山農場勞動改造。此時的高牧師老矣,他每天的工作是照看一頭老黃牛,牠與當了牛鬼蛇神的他,相看兩不厭。

不斷地有外調幹部,找高天錫牧師詢問,關於莫斯科東方大學的情況,因為當年的那些同學,都是身居海峽兩岸的“要人”。這時,讀者們似乎明白了,為何麥迪森斯基一直在某種勢力掌控中的原因。

2019年,筆者來到莫斯科,找到原東方大學舊址,尋訪麥迪森斯基同學的昔日遺跡。這座已經改名為俄羅斯國立人文新聞學院的校舍,依然矗立在秋風寒雨中。五樓是“共產國際和東方大學曆史紀念館”。我看到季諾維也夫和他的戰友王明的肖像,看到許多“紅二代”到此一遊的留言和簽名。我向紀念館的工作人員,一位俄羅斯老太太,詢問麥迪森斯基同學的檔案資料。她兩手一攤,眼睛朝天,一個典型的俄羅斯式表情,否定了我的請求。我知道,高天錫牧師的這段革命經曆,淹沒在那股早已褪去的洪流之中了。

從共產到基督,由戰士變牧者,從天堂掉地獄,生命的輪回。神學家魂兮,歸故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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