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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彬彬如此道歉是對文革受難者的褻瀆

(2014-02-23 21:31:47) 下一個
 
 
2014112日, 在原北師大女附中部分1966年在校學生和老師,以及老師後人的見麵會上,原師大女附中紅衛兵主要負責人宋彬彬和劉進,在安放著卞仲耘副校長銅塑雕像的會議室裏,向當年的老師、同學以及老師的後人道歉。要理解這個道歉的性質,我們首先需要知道,19668 5 日,在原北師大女附中的校園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而宋彬彬劉進等人,又在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

一,卞仲耘被害的經過

《文革受難者》的作者王友琴對卞仲耘被害經過的記述是這樣的:

8 5 日上午,已經被“揪出來”的“牛鬼蛇神”得到通知,下午要開“鬥爭會”。下午 2 時左右,高中一年級的紅衛兵首先開始了暴力行動。那時,副校長胡誌濤正在打掃廁所“勞改”,她告訴學生,在“工作組”離開後,開“鬥爭會”應該先報告中共北京新市委批準,意思是紅衛兵不能這樣自作主張“鬥爭”人。紅衛兵根本不理會她說什麽。有一個紅衛兵拿來一大瓶墨汁,從她的頭上澆了下去,黑墨立即洇沒她全身。他們把五個學校負責人都揪到大操場上,給他們戴上用廢紙簍糊成的高帽子,往脖子上套了寫有“反革命黑幫”“三反份子”的牌子。紅衛兵把被鬥者拖到操場邊的水泥高台上,強迫他們一字排開跪下。有紅衛兵高喊“打倒黑幫”等口號並開始大聲“揭發”和“控訴”。 全校學生紛紛湧來,聚集在台下。人群中,有人在喊:“到木工房拿棍子去”,跑向學校的木工房,那裏有待修的破課桌椅。還有人去開水房,從那裏取來開水,要燙被鬥者。 接著,五個被鬥者被從高台上拖下來“遊街”。紅衛兵強迫他們一邊敲打手裏的鐵製簸箕,一邊重複說“我是牛鬼蛇神”。他們從學校的大操場走到小操場。紅衛兵要他們在小操場上“勞改”。那裏有一堆砂土,是兩個月前修操場時運來的。文革開始,修操場停了下來。“黑幫”被命令用扁擔和筐子挑土。有人把卞仲耘挑的大筐裏的沙土用鐵鍁拍了又拍,裝得堆尖。她挑不起來那麽沉重的土筐,就被劈頭打倒在地。 五個被鬥者被亂棒橫掃。所用的棒子,有壘球棒,有跳欄上的橫檔,還有從木工房那來的舊桌子椅子腿。桌椅腿上有釘子,打在人身上,一打就在肉上戳出一個小洞,血隨即從小洞裏湧流出來。 “勞改”了一些時間以後,“黑幫”被揪回大操場旁邊的宿舍樓,在一樓的廁所裏被淋了屎尿。在宿舍樓走廊的白色的牆上,留下了“黑幫”的斑斑血跡。

當時這所中學沒有正校長,卞仲耘在三個副校長中排名第一。因為卞仲耘是學校的最高領導人,也就是所謂“黑幫頭子”,她被打得最重。經過兩三個小時的毆打和折磨,下午五點來鍾的時候時候,卞仲耘已經失去知覺,大小便失禁,倒在宿舍樓門口的台階上。但是,依然有一些紅衛兵在那裏踢她的身體,踩她的臉,往她身上扔髒東西,大聲咒罵她“裝死”。 五點多時,有人叫來了校工。校工把卞仲耘的身體搬上一部平常運送垃圾的手推車。當時還在繼續“鬥爭”另外四個人。副校長劉致平一度被強迫跪在這輛手推車旁邊。副校長胡誌濤看到手推車上卞仲耘兩條胳膊紅腫,上麵布滿一條條傷痕,眼睛張開,瞳孔已經沒有反應,嘴巴還在吐氣。她告訴紅衛兵卞仲耘有生命危險,應該送醫院。紅衛兵對她吼道:“黑幫,你不好好改造,也是這個下場。”她被推進一間辦公室關了起來。 後來,有工友把那輛手推車推到學校北門旁邊。馬路對麵就是郵電部醫院。時值 8 月,那時天色還亮。有紅衛兵說這樣把卞仲耘推過去“影響不好”,不準把車推出學校。手推車停在北門邊。卞仲耘的身體被用大字報紙蓋了起來,上麵還壓了一把大竹掃帚。手推車在校門口停了一兩個小時。7 點多鍾,有學校“文革籌委會”的人打電話請示了中共北京市委--當時他們還被稱為“新市委”,因為是兩個月前“打倒”了舊市委之後建立的。卞仲耘終於被送進郵電部醫院。醫生檢查時,她的屍體已經僵硬,她已經死亡多時。

二,陶洛誦和張敏的見證

陶洛誦200768日在《師大女附中學生陶洛誦2007年證詞》這樣寫道:

幾天以後,85號,我親眼看到,在學校裏,三個校長,兩個主任一字排開跪在操場的高台上。紅衛兵勒令他們說:“我是黑幫,我是牛鬼蛇神。”有幾個女學生提著棍子不時打他們。校長卞仲耘當晚死去。紅衛兵頭目第二天在學校的大喇叭裏恐嚇:“任何人不許往外說,誰說出去誰負 責。”

文革前學校學生裏有些人入了黨,後來改名為宋要武的宋彬彬就是黨員。她爸爸是宋任窮,是東北局書記,總管東北三省。校領導和 老師對家庭有勢力的孩子另眼相看。文革初期,我們學校由鄧榕傳達她爸爸鄧小平的指示,我看見白老師(共青團負責人)與鄧榕並肩而行,鄧榕滔滔地說著什麽, 白老師謙恭的態度就好同對待首長一樣。

宋彬彬是紅衛兵的頭頭之一。85號卞仲耘、胡誌濤、劉致平校長和梅樹民、汪玉冰主任跪在操 場高台上被打的時候,宋彬彬正好站在我身後。我聽到她說:“煞煞他們的威風也好。”我們學校是“紅八月”打人風的始作俑者。不久後,八一八,宋彬彬在天安 門上受到毛主席的接見,她給毛主席戴上了紅衛兵袖章。當時我是在電視上看的實況轉播。毛主席跟她說“要武嘛”。宋彬彬改名為“宋要武”。她後來去了美國。 她對85號發生的毒打和打死人,至今還沒有表示過道歉。

原師大女附中初二學生張敏,是卞仲耘校長被毆打時的現場目擊者之一。2010年,張敏以敏一鴻的筆名發表了《卞仲耘之死案鉤沉與省思》。她這樣寫道:

196683日晚,天已全黑,悶熱,大約九點多,突然有三、四個從未來過我家的“紅五類”同班同學進了我家門。我正疑惑她們怎麽找來的,隻聽同學非常嚴厲地說:“你明天早晨必須到學校,如果不去,格殺勿論!”確認我聽清後,她們轉身離去。她們說“格殺勿論”時的表情和語氣,足以讓我確信,絕不是說著玩兒的。“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反動兒混蛋”的對聯貼在學校大操場邊宿舍樓門口已經好幾天,恐怖氣氛使“黑五類”人人自危。

84日上午,我心懷恐懼走進教室。課桌靠邊貼著三麵牆擺放,教室當中擺著幾排椅子,也留出一片空地。全班四十多個同學,被分成涇渭分明的三類。……84日這天,師大女附中很多班級,同時召開我們班這樣的批鬥會。那天中午,為躲避見人,我垂頭喪氣,慢騰騰挪蹭到飯廳吃飯時,看到同年級另一班同學吳XX也滿麵淚痕,在悄悄吃飯,她的父親著名報人吳XX,幾個月前突然被毛澤東嚴厲批評。

班級批鬥會,黃XX的出現,表明行動是有包括高年級學生在內的校級組織指揮。否則,十五歲的初二女生,怎能得知全班同學的檔案資料?誰決定告訴各班哪些人?

班級鬥爭會前一天通知措辭,已露殺機,這是重要線索。十五歲的初二女生們,從哪裏得到“格殺勿論”的許可?更重要的是,班級鬥爭會結束前,誰有權通知全體同學第二天一定要到校?說明第二天的日程已經排定。如果說84日顯示出一部分學生被授予處置另一部分學生的絕對權力,85日則顯示出一部分學生被授予處置某些校領導的絕對權力……有同學掄著帶釘子的破舊桌椅腿,打在卞校長身上。我離她最近時,大約兩米。看到鐵釘刮破她的衣服,她穿著象牙白(不是漂白色,有稱象牙黃)色柞蠶絲短袖衫,鐵釘紮進皮肉,再拔出來,留下一個紫黑點,不是想象中的鮮血淋漓。關於帶釘桌椅腿的記憶,後來從校友王友琴的記述中得到證實,那是同學從木工房拿來的。值得一問的是,誰提示或組織同學去拿的?人所共知木棍可以打死人,誰決定用這樣的方式打校長?”

最近看到宋彬彬說卞仲耘被群毆時她在現場,沒有參與,還作了勸阻,對此說法,我部分存疑。以我對當時情況的了解,如果劉進、宋彬彬、馬德秀一同或者其中任何一位,當時大喝一聲“不要打了!”以她們標誌性的地位和影響力,一定有很多同學會跟著製止打人,卞仲耘當天有可能保住性命。但我在場的大操場毆打全過程,沒有人出來喝阻。

三,宋彬彬文過飾非

推脫責任,這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自創世以來,無論男女,內心都善惡並存,推諉的劣根,從那時起就與人性之惡纏繞在了一起。亞當吃了不可吃的果子,麵對耶和華的詢問,他就把責任推給夏娃,女人則說,“那蛇引誘我,我就吃了”;該隱打他兄弟亞伯,把他殺了,耶和華對該隱說:“你兄弟亞伯在哪裏?”他說:“我不知道!我豈是看守我兄弟的嗎?”

宋彬彬在她的道歉信中,輕描淡寫地談了一點聽起來並不屬於她的“責任”,然後通篇為自己辯護。宋彬彬認為自己的責任是她參與貼出第一張大字報;是“沒有也不可能強勢去阻止對卞校長和校領導們的武鬥”,從而沒有“保護好”校領導”。她講了自己“做人的基本品格和道德底線”,講了母校“堅守原則證明了我的清白”,講了她自己“可以負責任的告慰老師告慰母校:我沒有辜負你們的教導,一生都恪守認認真真做事,清清白白做人的原則”。她說: “我想借此機會,在了解我的老師們麵前再說一句,我在文革初期沒有組織、參與過任何暴力活動,包括抄家、打人、故意傷害老師和同學”。

“我和劉進曾兩次去大操場和後院阻止,看到圍觀的同學散了,以為不會有事了,自己也走了。因此,我對卞校長的不幸遇難是有責任的”這句話,聽起來相當奇怪。第一,宋彬彬和劉進勿需“強勢”,就已經兩次“阻止”成功,這說明,宋彬彬和劉進在學校是很有號召力的,否則怎會正當紅衛兵殘暴地毆打校長的時候,他們兩個一“去大操場和後院阻止”,“圍觀的同學”就都“散了”呢?“圍觀的同學散了”,那麽,那些掄著“帶銅扣的皮帶”,舉著“帶著釘子”的桌子腿的行凶者呢?他們也散了嗎?如果行凶者都散了,那麽,被打的卞仲耘和其他副校長們呢?他們是特意留在那裏等著行凶者回來繼續毆打呢,還是已經不省人事?如果其他活下來的副校長們看到“圍觀的同學”和行凶者都“散了”,他們為什麽沒有一位,舉薦宋彬彬和劉進為英雄呢?須知被打的幾位副校長和教導主任是不可能同時昏倒在地的。再說宋彬彬和劉進憑什麽就“以為不會有事了,自己也走了“呢?假設當時卞仲耘還沒有被打昏過去,那麽後來,她又是怎樣被打死的呢?既然宋彬彬和劉進 “兩次去大操場和後院阻止” 打人到他們兩個都認為不會有事的地步,那麽為什麽,宋彬彬和劉進還要“為沒有保護好”校領導道歉呢?劉進就罷了,這些年她總是人雲亦雲,我們可以假設她腦子不太好用,可是宋彬彬,這個麻省理工學院的博士,十年來一直在為自己開脫,怎麽會連這點兒邏輯也搞不懂,現成的理由都忘了呢?就算宋彬彬自己忘了,葉維麗也不應該忘記提醒她啊。他們全都變成白癡了嗎?還是,他們以為,他們這樣自說自話,就可以讓其他人都變成白癡?

宋彬彬可能沒有直接動手毆打卞仲耘,但這並不等於她沒有“參與”紅衛兵學生打死卞仲耘的暴力事件。宋彬彬當時是高三學生,是學校裏年齡最大的學生之一。讀過書的人都知道,學校裏低年級學生大都是仰視高年級學生的。就連在批判會開始時高喊“開會發言報出身”並參與毆打卞仲耘的鄧榕和劉亭亭,縱然其父親的地位比宋彬彬父親的要高,在學校裏,恐怕也不會漠視他們三個當中年級最高年齡最大的宋彬彬的“阻止”,何況別的學生?不僅如此,196685日,宋彬彬還是女附中“文化革命委員會”和女附中紅衛兵的主要負責人之一,位於女附中的權力中心。“煞煞他們的威風也好”這句話,從當時的宋彬彬嘴裏說出來,有著非同小可的份量。僅憑“85號卞仲耘、胡誌濤、劉致平校長和梅樹民、汪玉冰主任跪在操場高台上被打的時候”,宋彬彬站在陶洛誦身後說出的“煞煞他們的威風也好”這句話,宋彬彬就不能夠說她“沒有參與任何暴力活動”。

陶洛誦後來移居澳洲。如果不是不是她親耳聽到,還有什麽其他的原因,會讓陶洛誦寫下這樣一份招惹鄧榕和宋彬彬的文章並且冠之以“證詞”呢?而如果鄧榕和宋彬彬沒有“參與”卞仲耘事件,以他們的地位和權勢,他們會對陶洛誦2007年的證詞一直保持沉默嗎?

四,葉維麗的策劃及宋彬彬道歉的意義

如果宋彬彬真有向受難的老師和他們的家人道歉的誠意,那麽她首先邀請的,應該是卞仲耘的丈夫王晶堯,還有王晶堯和卞仲耘的孩子們。王晶堯和他的孩子們沒有出席這個見麵會。在接受有線新聞訪問時,王晶堯的家人說,他們根本沒有被邀請。

這個師生見麵會是一個公關策劃。它的主要策劃者,就是原女附中學生,“紅色大院的女兒”葉維麗。這位受過耶魯正規訓練的曆史博士,長期無視她親眼見到過的由王晶堯保存的《宋彬彬談話記錄》及其他原始材料,放棄了一個曆史工作者應有的尊重事實的品格和直麵現實的勇氣,與原女附中學生劉進馮敬蘭等人一起,長期站在宋彬彬的個人立場上,更與接受宋彬彬資助的《記憶》雜誌主編吳迪合作,以尋求細節為借口,掩蓋卞仲耘受難的曆史真相。

在陳小魯的道歉被社會廣泛認可之後,葉維麗等人看到了一個既能被社會接受(甚至獲得好評),又能洗白宋彬彬的機會。他們想讓卞仲耘受難事件責任人之一的宋彬彬,搭上陳小魯道歉這趟火車,在眾目睽睽之下,借這個師生見麵會,放下她不可推卸的責任,從此遠離眾人的質疑。應該說,這是一個既大膽,又聰明的策劃。隻是,葉維麗宋彬彬還有劉進等人,低估了卞仲耘的丈夫和孩子們,也低估了中國人的理解力。王晶堯幾年前相信過葉維麗“研究”卞仲耘受難事件的誠意,向她提供了他自己保存的所有原始資料。然而,王晶堯雖然已經90多歲,卻是少見的頭腦清明的老人,從葉維麗有關卞仲耘事件的種種作為,他看清了她的本質。王晶堯的孩子們也表示,他們對這次見麵會的“思想傾向”有“自己的看法”,就算被邀請也不會出席。 

宋彬彬這樣輕描淡寫,避重就輕的道歉,是對文革受難者卞仲耘的褻瀆,是對王晶堯和他的孩子們的又一次傷害。宋彬彬的道歉不但不能洗白宋彬彬,反而讓不少人重新審視文革這場曆史災難,也讓一些人開始思考共產黨在中國執政的合法性。從這個意義上來講,宋彬彬的道歉,不失為一件好事。

 2014年1月,俄亥俄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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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野貓 回複 悄悄話 人命關天,中國冤死的,餓死的,莫名其妙死的,太多了。絕不是一個道歉就可以一筆勾銷的。人在做,天在看。
yijibang 回複 悄悄話 她們這些後來在美國的始作俑者,都應該是美國公民了吧?美國政府會接受這些人成為公民也是奇跡。有一天,一旦美國政府介入調查事實真相,我想這些人會被剝奪美國公民權利的。一個人一輩子做任何事情,一定記住了,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不是不報,而是時候未到。最後的結局會是很悲慘的。所以道歉沒錯,但一定要是真心誠意的道歉,不是演戲給人看,把人人當成了傻子。隻有傻子,才會把別人當成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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