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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國七十年——記亦泣亦歌的人生旅途(99)

(2025-03-18 10:24:42) 下一個

我和母親(4)

這天晚上,我一直守著母親,看著母親的一隻眼堂深深凹陷的容顏,不由得陣陣傷感。怎麽啦!究竟真的是窮命、還是人生有大過錯?由此想到,在中秋節那天摔斷退後,母親就臥床了。三姐將母親接去後不久,一天突然打電話到廠裏,告知母親病重。結果我隨三姐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見母親的左眼球突出在眼眶外,慘不忍睹。我說我媽怎麽在這個地方?三姐說滿屋都給她甩的屎,我就把她托付給我們廠的一個退休工人照看。我不再言語,我能夠理解三姐的苦衷,洗屎洗尿的事她是不會幹的,她孩子從小的屎尿都是母親洗的,女婿更不會幹。但我的臉色肯定是陰沉了,我指著母親的掛在眼眶外的眼球,又問這是怎麽回事?那位退休工人說你媽接連哭了兩天兩夜,今天一早就成了這樣。我心如刀絞,問為什麽不送醫院?三姐說等兒子來呀!我想:在你家居住期間,送醫院應當是你的事,怎麽賴上我了?但我又覺得我是一個有身份的人,管轄幾百號人,為母親的病爭辯是非,而拖延治療時間,屬於無知。於是就說:我去找出租車。當我直接把母親送到地區人民醫院眼科住院部。醫生看了一看馬上就收留了母親,說這是眼壓升高脹破的,眼球必須摘除。聽醫生這麽說,我真的好難過,眼壓升高脹破眼球,這該有多疼呀,怪不得哭了兩天兩夜。

我伸手摸一摸母親粗腫的的胳膊,又是一陣傷心。二姐送來的那天,母親胳膊粗腫,是捆綁所致,目的是不讓母親抓屎亂甩。之前有人告訴我:你媽在月牙泉飯店後麵的一幢樓裏。我不相信,因為我認為母親在二姐家。那人說不信你去看看。我真的去了,那是一幢三層樓,我找遍了一樓,一無所獲;又上樓去找,二層所有的房間都空著,隻有一個房間的門緊鎖。我想從門縫或者窗縫往裏看,無奈什麽都看不見,看來他們把所有縫隙都糊上了。我估計母親就在裏麵,於是就敲敲門,高聲喊了一句:我媽在裏麵嗎?裏麵果然有人嗯了一聲。接下來,我想和母親說話,但老人家再也沒吱聲。我歎口氣走了,但就是不明白為什麽從外麵一點兒都看不到裏麵的情況。直到見到母親粗腫的胳膊,經過細想方才知道是怎麽回事。他們害怕母親抓屎亂甩,把母親的胳膊用繩子或布條捆住了,粗腫的手臂就是捆綁所致,這也就是3月8號那天早晨送來時粗腫的厲害,下午有所減輕的原因。被捆住手腳的母親,連掙紮半坐床頭的資格也被取消了,甚至翻身都不行,隻能硬躺著,身底下整日都被屎尿浸泡,能不生褥瘡嗎?露白骨的原因也就找到了。我曾問過三姐:你送出去的時候,母親有痤瘡嗎?三姐堅定的否認,說可以和二姐當麵對質。

3月29號早晨,我離開母親時,用手拉拉她的大腳趾,見仍有反應,就過來燒早飯。8點多鍾的時候,二姐來了,我陪她去小房子看母親,我們默默地看了一會兒,我又拉拉母親的大腳趾,仍然有反應。正準備離去,我突然覺得哪兒不對勁,又拉拉母親的大腳趾,卻沒反應了。我把手放在母親的嘴巴前,一點也感覺不到呼吸。又把耳朵貼在母親的鼻尖,仍然感覺不到氣息。經曆了大劫難後的母親,就這樣平靜地離開了我們。

二姐說:你看,我媽最喜歡我倆,她最終在我們麵前去世。我一陣惡心,趕緊離開,到對麵電話亭打電話通知三姐。請她趕快來,為母親洗沐、穿老衣。在我看來,我和二姐的情分現在僅靠母親聯係著,母親去世,我們的情分也就走到盡頭。我遺憾的是:教了一輩子書,她最終也沒讀懂臉麵和良心兩個詞的含義。

隨著時間的消逝,母親不是離我越來越遠,而是時刻縈繞在我心中,有時在似醒非醒狀態中,也會喃喃地呼喊:我媽。母親遭受了那麽大的痛苦,我非常不甘心,為什麽這麽多的苦難要攤在她老人家的身上啊!

我非常感激母親,這感激不僅僅是源於她是我生命的源頭,還在於在我人生的緊要關頭,是母親帶我渡過危險的河流;第一次是1959年,在大饑饉的前夕,母親將我帶到北大荒,逃離了死亡的旋渦;另一次是在母親去世那年的秋天,我自覺身體出了毛病,全身無力,頭暈眼花,到醫院檢查幾次也沒檢查出毛病。一天,我陡然想起母親日前莫名其妙的高喊幾聲糖尿病,心思莫不是我得了這病,於是就到醫院找我熟悉的張醫生,直接讓她為我檢查有沒有糖尿病。化驗單出來後,張醫生說我確實是得了糖尿病,而且很嚴重。母親盡管罵我、詛咒我,因為她的癲癡,弄得我灰頭土臉。但她還是最關切我,用靈感提示我,使我感到母愛之力無私且巨大,而且包含神秘色彩。當時,我對糖尿病的情況知之甚少,地區中醫院的內分泌科的主任,和我說他對治療此病沒有經驗,甚至說了一句令人啼笑皆非的話:聽說喝雞湯是可以喝好的。可是母親怎麽知道糖尿病的?實在讓人弄不明白。

讓我用古諾的《聖母頌》中的幾句詞結束此節:

聖母瑪利亞,

你是大地上慈愛的母親。

你為我們受苦難,

替我們帶上鎖鏈,

減輕我們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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