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靠賣布維持經營,總不是好辦法。雖然下海是為了賺錢,但得取之有道,不幫別人掙來錢,亦無法從別人口袋裏掏出錢。上蒼給了我這樣一個機會,我得好好的把握,把城東內衣廠搞好,是我唯一的途徑。這個廠搞壞了,我的下場會很慘,不說是無顏見江東父老,起碼是一生就這樣交代了,永無出頭之日。
經過謹慎地考慮,我向石宏太提出籌辦成衣車間的建議,並說明緣由。主要是由一條腿走路變成兩條腿走路,即把坯布做成成衣,可內銷、可出口,這樣就可以穩定地生產了。石宏太問辦成衣需要多少錢?我說不算廠房十幾萬就夠了,先辦起來,通過小批量生產培訓人員,然後接出口訂單。這樣一來,這個廠就完全活了。石宏太同意了我的建議,委托我全權籌建成衣車間。
我打電話給李明慶,請他找一個可靠的成衣設備供應商,價格合理,質量上乘是基本條件。李明慶答應了,很快就落實了合肥的一家針織設備公司。第一批買了30台拷克機和10台平車,以及相應的裁剪整燙設備。與此同時,關門村火速地蓋了一棟1000平米的廠房。
廠房蓋好,設備到家,我立刻就返回六安。請了保全工朱士江和成衣師傅鄧先全、段中玉、以及陳雲秀女士。朱士江一共在關門村忙了五天,調試好了所有的機器就回去了。請裁剪師傅是聽了鄧先全的建議,請的是楊傳孝。請她們的的時候,講明月工資400元。她們都願意來,因為當時的退休工資也就是八九十元,月薪400元是很有誘惑力的。
試生產階段,我安排了銷售員陳耀南去蘇南找了一家漂染廠,染整了二頓精漂坯布。就用這二頓坯布做內銷的圓領衫和平邊背心,目的是培訓拷克工和平機工。
朱士江回六安後,成衣車間麵臨了一個大問題,這就是機器壞了沒人修理。鄧先全暗暗著急,自己試圖修理毛病,無奈解決不了,特別是底邊車,根本無法生產。鄧先全說:徐凱,如果想成衣車間正常運轉起來,必須得請一個保全工來。我說:等等吧,這是個村辦企業,請一個保全工得花不少錢。鄧先全說:該花的必須花,否則這個車間轉不起來。
這天晚上,我從車間取來一台拷克機放在宿舍裏的大台麵上,仔細觀察機器結構以及工作原理。大約在淩晨二點多鍾的時候,終於全部弄清這種機器的結構和原理。第二天,我讓鄧先全找一台出毛病不能用的拷克機,我將它大卸八塊,然後又組裝起來。組裝的過程中,我用我理解的知識,調控各零件之間的配置,前後大約花了四五個小時。調試完畢後,我請鄧先全試車。鄧先全將信將疑,盯著我看。我說:你就試試吧!不行我再調試。於是鄧先全就開始穿線,到裁剪拿來一塊布頭試車。令她完全沒想到的是,試車的結果出乎她的預料,布頭上的線跡整潔大方,針腳密度和寬度中規中矩。她抱來一打衣片,完成了全部的拷縫、合身、上領等工藝流程。之後她對我說:沒想到,你能把這機器服侍得這麽好用!我說:置於死地而後生。她問我說什麽?我知道她聽不懂,就說:我必須把這些機器服侍好了,讓它們聽話,否則我就得就卷鋪蓋滾蛋。她說:沒那麽嚴重吧?台車也離不開你呀!我說:來的時候他們給了我三個徒弟,一個是石書記的女兒,一個是石書記的侄兒,一個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我誠心誠意教人家,估計半年後就可以獨當一麵了。她說:你這麽傻,憑什麽要在這麽短的時間將他們教會?我說他們待我不薄,我也對他們誠懇。再說這地方也不是我長久之地。早教會早脫身。我隻要掙夠了蓋房子和孩子讀大學的錢,我就回家了,惠芳一個人在家不容易。她說:你那兩個孩子都在一中吧?我說是的,我給他們定的目標是:本科以上學曆;在省會以上的城市工作。鄧先全說:感動啊!我都要哭了,沒想到你有這樣的誌願,看看我們近一千人的廠有幾個考上大學的,就時光美家和周鵬珍家兩個,考大學不容易啊!不過你家兩個孩子都在一中還是有希望的。
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裏,我集中精力把所有的拷克機都按照我的方法重新調試了一遍,擋車工普遍反應比過去好用了。在調試的過程中我發現朱士江敷衍了我,有的機器簡直沒有調試,僅僅放在機架上就結束了,但廠裏都是按每台50元的安裝費給他的。
調試好拷克機後,我就研究底邊車。底邊車是一般的拷克機改裝的,所以研究起來無需大卸八塊,隻要盯緊關鍵部件壓腳就行了。朱士江改製的底邊車和六安廠的底邊車基本相同,基本能用,但愛出毛病。我清楚地記得,當年老師傅朱士林和他的大徒弟孫謀權經常忙於底邊車的毛病,這種毛病的關鍵就是邊縫處的漏拷超過了規定的二針,他們為消除超過二針的現象,一忙就是幾個小時,最誇張的時候是忙了幾天也沒修好,最後換了台拷克車(有點拉不出屎來怪茅廁的味道)。
我第一次嚐試修理底邊車失敗了,毛病一點沒減輕,鄧先全看著漸漸堆積起來的半成品衣服,不停地叨咕如何是好。我說別急,我再想辦法。鄧先全說這底邊機最難搞了,朱師傅和孫謀權有時拿它都沒辦法。我說辦法肯定會有,你不是在國針廠培訓過嗎?他們的底邊車有毛病嗎?鄧先全說哪能和人家比,人家技術多好呀!我說別急,一切都會好。我指指一片正常運轉的拷克機說:不就三四天時間嗎!所有的機器都好了。我又指指麵前的底邊車說:這僅僅是一台,一定能弄好。她說但願吧!
在下麵的修理過程中,我曾過度地加壓了一次壓腳,毛病立刻減輕。鄧先全說這壓力太重了,不好使呀!我減輕了壓腳壓力,毛病立刻出現。我基本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就蹲在機台前,一邊盤動機器一邊仔細地瞅,沒幾時就弄明白了道理。我把壓腳拆下來,用砂輪機細細地磨,磨去礙事的地方,然後裝上底邊機,請鄧先全再試。鄧先全做了一件衣服,看了看沒吱聲,又拿起一件繼續做。我拿起她丟下的那件衣服,看了看,邊縫處的漏拷僅有一針,我知道我的方法對頭,毛病已經根除了。鄧先全做完了一打衣服,沒有一件漏拷達二針的,她口服心服地說你太有本事了。我說:可以這樣說,這機器再也不會出漏拷的毛病了,它的針腳還可以調到一毫米以下,也不會出問題。我請鄧先全站起來,我將針腳調小,又請她做,針腳果然在一毫米以下。她接連做了幾打衣服,果如我言。
我真的高興啊!想當初,那個和我一起在國針廠學成衣保全的人,跟著全上海第一的薛洪濤師傅學了幾年,又在國針八廠跟著上海著名的青年師傅盧二官學了一年多,回六安後,根本不敢去動底邊車;六安的成衣保全師傅們也一直視底邊車為難題。而這個問題在我手中僅花了兩天時間就徹底解決了。這真是神助,應了“時來天地皆同力”這句古詩。
成衣車間經過幾個月的磨合,終於找到一個較大固定客戶,從此步入正常生產階段,開始做出口文化衫。做了幾批文化衫後,關門村的人發現這個廠很賺錢,於是村領導們紛紛把家屬安排到針織廠。這些地頭蛇的娘們,真的不知天高地厚,想幾點來就幾點來,想幾點走就幾點走,大搖大擺目中無人的樣子,完全置廠裏的紀律不顧。這種自由散漫的現象被我狠狠地清除了,由此我得罪了本不該得罪的人。這是我的個性所致,不是理性思考所能阻止的,隻要是正確的,前麵是坑我也會跳,跳進去無非是出不來和出來兩種結果,這是命運,命運不能選擇,但選擇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可以的。一個人要活得健康,猥瑣的活法不可取,因為它是一種病態,這是我對生活的基本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