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7月25日,是我人生旅途重要的轉折點。這一天,幸運之神眷注了我,我由此獲得了連續十二年以上的好運勢。以一個人20歲開始工作、60歲退休計算,工作的人生差不多40年。我自1962年15歲時工作,到2002年55歲時退休,正好工作了40年。這四十年時間,我有連續12年的好運氣,說明冥冥之中的神對我是非常照顧的。
這天,我自早晨5點鍾開始裝車,到下午兩點多鍾安裝完畢。我套上機頭布,精心細致地調控機台,差不多半個小時後,我拉起把手,機器以75轉/分的速度運轉。我擦擦油手,搬來一條長板凳,對身邊的顧廠長、王如柏副廠長和陳任輝說:坐下等吧!新機器一般不會出毛病的。陳任輝說:徐師傅好手藝,那三個師傅調試機台的時候,我們都在場,石書記和王書記也在。他們急得團團轉,機台就是不轉。我說:我這技術是跟一個老師傅學的,整整18年沒摸過扳手,現在還管用。顧廠長說:徐師傅,這匹布得織多長時間?我說:一般一匹布是十公斤。大約需要三個小時。顧廠長對王如柏說:王廠長,你去把石支書喊來吧!讓他心中的石頭落地。
大約半個小時後,石支書帶著王副書記和倪主任匆匆趕來。看到機器呼呼地運轉,非常高興,他說:不瞞你說,請你的時候,很多人都說上海的、南通的、無錫的師傅都搞不好,安徽人行嗎?哪知道,就你這安徽人行,讓它轉起來。我笑而不語,此時此刻,運轉的機器比千萬句語言都管用。
村幹部看了幾十分鍾,見機器一直運轉,就喜笑顏開的回去了。他們剛離開,顧國權說:石支書這下子開心了。村裏有人說他拿人家的好處,買了一堆爛鐵回來。開玩笑呢,這個廠他們村一共投了50多萬,如果打了水漂,他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大約六點多鍾的時候,顧廠長見卷布架上的坯布很大了,就問我有幾公斤?我說差不多九公斤多了。顧廠長說今天不織了,麻煩徐師傅把布下了,我明天帶著它去南京。這匹布織了差不多三小時,僅有兩個閉口針造成的漏針。顧廠長把坯布扛到宿舍,對我說:徐師傅,帶你到石支書家吃飯,師娘的紅燒鵝子做得地道。陳仁輝在一旁幫襯說:大嫂的紅燒鵝子沒得說。走到岔路口,王如柏說他不去了,要回家,就像另一條巷道走去,陳仁輝小聲說:他是石支書的表弟,怕石支書,所以不去。
到了石支書家,我見識了一個農村支部書記家的生活。三間厚重樸實的大瓦房,外加兩間廂房。屋內的家具清一色實木清漆,簡樸結實。顧國權向我介紹說:石支書三個孩子,大兒子石寶錢在南京東南大學讀研究生,是這個村的第一個大學生;二兒子石寶良在紡織廠做保全工;小女兒在家,馬上也要到針織廠工作。他又帶我到一個廚房邊小房子裏,我看到了驚人的一幕:十幾平方的房子裏,堆滿了空酒瓶。我看到大都是洋河大曲的空瓶子,其中也有少數的茅台、五糧液的空瓶子。顧國權小聲說:石支書和這個人不錯,這些酒都是人家送給他的,他就拿出來招待人,從不在村裏報銷。這些其他村是不可能的事,村領導招待客人的酒都得村裏出錢,家宴也是如此。
晚餐的菜肴非常豐盛。揚州鹽水鵝,肫爪拚盤,燙蒜幹絲,黃泥螺,四道冷菜;河海鮮有魚肚,鯊魚皮,清蒸鰻魚(淡水鰻),醉蝦;主菜是紅燒鵝子。平生第一次吃鰻魚和醉蝦,鰻魚的鮮美自不待言,值得一提的是醉蝦,這是興化的特色菜,一盤生蝦,倒上一點薑末和白酒,吃得我膽膽怯怯,腸胃微微翻騰。石支書見狀,說第一次吃生蝦不習慣,我包你再吃一次就想吃了。果如他言,兩次醉蝦一吃,再上酒席,心中就有吃醉蝦的欲望。等石夫人的紅燒鵝子端上桌,大家立刻讚口不絕。我嚐了嚐,味道果然不錯,紅汪汪,秀色可餐,肥而不膩,香而不厭。我回六安,專門買了一隻老鵝紅燒,雖未達到石夫人的烹調水平,但味道也屬上乘,家人也是吃的欲罷不能。千禧年後,我定居上海,買了幾次老鵝紅燒,均未燒出那味道,心中頗為遺憾。聯想到吃不到家鄉的放養雞的美味,猜測到老鵝也是飼料喂養的,否則怎麽燒不出那味道?
顧廠長到南京省外貿回來後說:省外貿對坯布質量滿意,說可以開足馬力織,有多少要多少。我立刻就開始了緊張的安裝機器工作,每天安裝調試一個機台並投入生產。盡管喜悅在心,但也有憂愁,這就是農民們沒有按月發工資的習慣。來了快一個星期了,他們沒提發工資的事。我想提出這個問題,但難於啟齒。顧廠長見我愁眉苦臉,問我是否勞累了,還說安裝機器不要太緊張了,累了就歇一天。我說累一點沒關係,我關心的是村裏不按月給我發工資,我的家人吃什麽呀?顧廠長拍拍腦袋說:這怪我,沒有想及你的困難。我給石支書說一下,看他怎麽說,農村沒有按月發工資的習慣,請徐師傅理解。說完他就走了。
不一會兒,石支書匆匆來了,身後跟著村會計王登高。他見麵就說:徐師傅,多有得罪,是我不好,沒想到你的困難。今後我保證每月月頭就給你發工資,我們關門村拿得起這個錢。我笑道:開口要錢,挺難為情的。石支書說是我不好,原諒原諒。
在王登高把800元錢給我後,我立即停下手中的活,前往昭陽鎮(興化城關鎮的曆史名稱)郵局,把錢寄回家。幾天以後,惠芳收到這筆錢,感動得流了淚。她立刻把所欠的700元債務一次性還清。又過了十來天,所有的機器全部安裝完畢,整個車間正常運轉起來,一派熱氣騰騰的樣子。鄉書記和鄉長也來參觀,石支書宴請他們,他們把我推到上座,說了許多溢美之詞。
我覺得我應當回六安休息幾天了,因此就向石支書告假。石支書說今後你每月回一趟家,車票和旅費報銷。我說旅費免了,給個車票錢就可以了。此後,我沒有按月回家,而是保持一個半月回一次家,事情忙,就兩個月一次,每次在家住三晚上,我覺得這已經是很好的待遇了。計劃經濟時期的兩地鴛鴦,每年僅有一次探親假,每次半個月,很多單位都不執行,不執行的借口就是工作忙不批假。
第一次回家的錢袋是鼓鼓的,還帶著成功的喜悅。臨行前,王登高把安裝24台機器的安裝費和9月份的工資付給我,一共四千多元,這是我自工作以來掙得的最多的錢。我是下午五點多鍾到家的,進門後,就像獻彩似的把錢放在惠芳麵前,惠芳驚訝地說怎能有這許多錢?我說是我掙的呀!第二天,我們帶著這些錢去皖西路中銀儲蓄所,存了定期存款。這是我和惠芳自結婚以來第一次有了存款。
在銀行櫃台旁牆壁的玻璃鏡上,我看到了我的麵容:黑又瘦的臉膛上胡子拉碴,一頭蓬亂的長發,差不多一逃兵相。我問惠芳我怎麽成了這樣?惠芳說肯定是急的累的。我說:好了,我現在不急了,今後也不會太累了,你先回去吧,我得去把頭上的荒草砍了。
盡管此時的我很勞累,但是,我知道一個人在家帶兩個孩子的惠芳比我還累。所以,在家的四天時間,一切家務都由我操持了。惠芳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我的善意。此後的幾年時間裏我都堅持這樣做。
此次回家,家中還得到了一個喜訊:這就是小牧以優異的成績被六安一中錄取。這年的小升初考試全市有八個人數學滿分,他是其中的一個。220分的總成績,小牧考了208分,數學和自然曆史滿分。到9月1號,他就能和哥哥一道去一中上學。這個喜訊和我闖世界的初步成功相得益彰,從此,我們的家庭步入一個良性發展的快車道,十二年時間好戲連台,鄰裏同仁遞來的都是羨慕的眼光。有兩件事可以證明我說的十二年間好事連台絕非虛言:1998年,老房子實在住不下去了,我決定翻新。一位同事聽說此事,特地來告誡我:徐凱,這老房子你不能拆,你看你這麽多年運氣多好,我們都認為是你家的房子風水好,能不拆還是不要拆為好;還有一次,我走在離我家有兩百多米的市政府宿舍一戶人家門口,聽見一個人問另外一個人:“上麵哪家在蓋房子?”此人回答說:“是徐凱呀!這個人運氣好,睡覺怕都能笑醒了。”我從旁邊進過,他們都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他們,但他們知道我家的喜事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