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國七十年——記亦泣亦歌的人生旅途（74）

第五節 三十八歲的學員（1）

那年月，國家為搞好經濟費盡了心思，終於認識到把經濟搞上去，必須得有人懂經濟。於是，黨校和大學都成了培養經濟管理人員的地方。針織廠在1984年派唐錦去合工大去學習，畢業後是本科身份，很顯然，這是培養。此後，財務科的陶德釗主動要求也去學習，結果如願，也去了合工大，顯然這不是培養，是個人努力的結果。結果，他們從合工大畢業回原單位，待遇也不一樣，唐錦安排做廠黨委書記，陶德釗依然做財務科辦事員。我去黨校學習，明顯不是培養，是陸再銀的權宜之計，按照他的打算，二年時間他足可以把針織廠搞好，屆時，我學業結束回來，得老老實實地接受他的安排。因為和我同去黨校學習的還有工會的萬廷良，是我的好朋友，他為人老實誠懇，在唯利是圖、人人皆為我用的時代風氣熏陶下，沒人會想到培養他。

去黨校學的得通過考試。考四門：語文，代數，曆史地理，政治。聽說是六月底參加全省成人中考，紡織廠為此舉辦了文化補習班，我和萬廷良就去參加了。這個文化補習班一共辦了一個半月，主要是教授數學，請的老師是二中的退休教師。我去聽課，起先聽得雲裏霧裏，不知所雲。原來，我的代數水平已經降到小學四年級的水平，僅僅會通分和約分。經過幾天幾夜的惡補，初中學過的東西居然從記憶的溝槽裏彈出來，依稀重現牙克石中學的時光，但也僅僅是初中二年級的水平，最深的知識也就是一元二次方程而已。這一個半月時間，是我自退學以來最認真的學習的時期，每天都熬到深夜二點鍾，睡下後，腦子裏依然翻滾著亂七八糟的數學符號，整個初中的代數差不多囫圇吞棗地裝到肚子裏。我為什麽要如此刻苦學習？因為財務科的陶德釗參加省成人高考，得了全市第二名，他到處張揚他是安慶一中的應屆高中生，臉上顯出無限光彩。我想我即便達不到他那樣，但也不能不及格呀！如果因為不及格，黨校不收，那丟人就丟大發了，說不定陸再銀會就此解除我的武裝，安排我去當辦事員。

九月一號去六安市委黨校報到，管報道的老師聽說我是徐凱，驚訝地說：你就是徐凱呀！你的曆史和地理的分數在全省是掛上號的，他說著向遠處招手說徐凱來了。一位年輕的老師走來，此人叫錢勇，是我們這個班的班主任，他對我說，你是這這個班年齡最大的，也是考試成績最好的，300分，成人中考全市第一名。他感慨地說：“無論什麽事，第一名都令人矚目。”我什麽話都沒說，隻顧笑了。這個成績出我意料，也帶給我很大的自信。

經過一段時間的了解，方才將全班42個人的來曆搞清楚。班長方雲盛是組織部幹部科的科長；其他尚有城建局、工商局、交通局、公安交管所等政府機關的工作人員，多數都是副科級幹部；剩下的二十多人都是各個工廠來的管理人員，比較有名氣的有紡織廠的政工科長武繼文，食品廠的工會主席張立業。這些人有的是組織派來鍍金的；有的是來趟趟運氣的，在黨校學習，說不定會有什麽意外收獲；也有人想嚐試一下另一種生活方式。

班主任錢勇教授經濟管理，他的妻子王曉琴教授語文，李老師教授數學，教哲學的是曲老師，教政治的是管老師，教授地理的是從二中請來的夏老師。學習上給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有兩件事；一是王曉琴請來二中的高老師講了兩節語文課，講授《史記》史記中的鴻門宴，這是我聽到的最好的語文課。高老師不用備課稿，也不用書本，神采飛揚滔滔不絕，洋洋灑灑地講了二個多小時，我們聽得沉醉入迷。方才知道語文課是可以用這樣的方法講的，更覺得老師應當是這樣當的；另一件事是第一學年的期末考試，李老師麵色拿著一遝子考試卷，深沉凝重地對全班學生說：這場考試卷，我為難了很長時間。給大家交個底吧！你們的程度相差太大，入學成人中考，全班42人隻有4個人數學及格，這四個人分別是高XX、史淠、萬廷良和徐凱，最高的是高XX的76分，最低的是徐凱的61分，零分的有七八個人。這課我沒辦法教。現在考試了，大家不要怕，既然進了黨校，總得拿到畢業證再走，而且得從大門走出去。今天的考試卷，同學們認真做，做到哪是哪，但一定得認真！通過閱卷我是能夠分辨出來誰認真、誰敷衍了事，我最不喜歡敷衍了事的學生。聽到這個消息，我感慨萬分，61分，幸運的數字。要知道，剛開始複習時，我的數學知識幾乎都還給了孔老夫子，連小學分數都忘了一半。

兩年的黨校學習生活，使我的人生道路大為改觀，主要反映在兩個方麵。

一群沒有任何利益衝突的人在一起，我的政治頑疾被同學治愈了。同班的同學問起我為什麽不入黨？我笑答：我想入呀！他們不願意要我，說我驕傲。我對他們說你們可以不接受我，但你們不能空口說瞎話，我是最愛學習的人，能夠向任何比我有優點的人學習，世上有這樣驕傲的人嗎？再說，我有值得驕傲的地方嗎？和我一道工作的兩任支部書記都全力支持我入黨，為什麽那些和我八竿子也夠不到的黨委委員要捏造我驕傲的缺點來阻止我入黨？去年，原黨委書記找談話，我說下次你不要找我談話了，你領導的黨委請我入我都不會入，和你培養的那些馬屁精在一塊兒開會，我覺得丟人！同學們聽我這樣講，有的笑，有的氣憤。過了一段時間，支部派了兩個同誌去針織廠了解我的情況，他們沒找別人，而是找了和我一起工作過的兩任支部書記王友翠和曲壽地。他們回來後，支部馬上召開會議，通過了我的入黨申請，上報到市委機關支部，很快得到了批複。方雲勝和武繼文找我談話，語重心長地說：徐凱，到黨校學習是你遇到的最好機會。否則，以你的情況，在針織廠根本入不了黨。希望你珍惜這個來自不易的身份，注意自己的言行，做一名合格黨員。我聽到了這麽樸實的話，非常感動。表示決心改正愛說氣話的不成熟缺點，努力做好本職工作，來報答同學們對我的關愛和培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