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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國七十年——記亦泣亦歌的人生旅途(51)

(2025-02-02 11:28:45) 下一個

第三節   工人的生活(1)

國針廠是具有1300多人的大型針織廠。針織廠和紡織廠不同,紡織廠動輒上萬人,針織廠一般都是幾百人,上千人的大廠寥寥無幾。記憶中,華東地區僅此一家,北方僅有天津針織廠一家,規模比國針廠還要大。那時候,針織廠遍布全國各地,凡是地區一級城市都有一家針織廠。為什麽會這樣,因為經濟薄弱地區的經濟一般都是從紡織、輕工和食品工業起家。這些行業的入門門檻低(一次性投資低),而且能解決大量勞動力就業問題。同時,這些企業容易辦,一般的管理也能創造出很好的效益。

國針廠最能說明這一問題。據說國針廠年產量達200多萬打,那時候,每打是12件,也就是說,年產量達2400萬件。它的效益更可觀,每年除去稅收還上繳300多萬元的利潤。當然,國針廠的管理是一流的,技術也是一流的。這樣的成就不能不讓外地領導羨慕,因此,辦針織廠成為內地地方領導創辦工業的首選。

六十年代的國針廠老工人多,很多都是民國時期入廠的,年齡一般都在35歲以上。這些工人中的女工,再幹上十幾年就要退休了。因此,大型針織廠一般都創建了工業中學,學製為兩到三年,為自己培養技術工人。我們到國針廠時,首批工業中學的畢業生已經畢業,被分配在各個車間,但人數不多,估計可能僅有兩個班的學生。

就針織(織造)車間而言,工人的工資基本狀況是這樣的:保全工90元人民幣以上,最高的達120元以上,年齡越大工資越高。保全室裏有兩位做雜活的老師傅工資也在100元以上。我師傅的工資最低,每月88元,保全工裏僅此一人。因為他原先是擋車工,做保全的時間短,拿的還是擋車工的工資;台車擋車工的工資一般都是88元,也有七十元的;搖倒紗工序的擋車工一般都是七十幾元,年齡較大的也是88元。工業中學畢業的青工,因為剛參加工作,工資是四十幾元,但人數極少,隻有三四個人。工業中學畢業的青工大部分都在成衣車間。因為成衣擋車工非常勞累,車間內接近退休年齡(50歲)的人很多,得提前準備接班人。

綜上所述,國針廠工人工資是非常高的。1300多人的廠,平均工資應當在80元左右。這是一個什麽感念呢?舉個例子說明吧,那時候上海的行政19級幹部的工資也就是這麽多錢,而六安地區的19級幹部隻有73元,19級幹部在當時是正科級,軍隊中上尉軍官相當於19級。也就是說國針廠一個廠,養了1300多個科長級幹部(相當於部隊中的營長),其中還包括許多名正縣級幹部(100元工資以上的)。相信,當時的楊樹浦區政府的科長加起來也遠遠低於這個數字。而當時,在上海,像國針廠這樣的廠成千上萬。由此可見上海工人的收入是多麽高的水平。當今,人們懷念毛澤東時代不是沒有緣由的,七、八級工的收入和縣太爺持平,五、六級工的收入和科長級幹部持平,四、五級工的收入和股長持平,這樣公平公正的社會,古今中外有幾個?不懷念那就不正常了。那時候,人們把進廠當工人視為理想訴求,和當今千軍萬馬爭考公務員判若雲泥。

上海工廠的工人施行8小時工作製。一般8點鍾上班,4點半下班,半小時吃飯時間,也就是說工人上班後必須在工廠食堂吃一頓飯,和內地工廠常日班的人中午回家燒飯吃飯不同。國針廠的食堂很大,國針八廠的食堂同樣也很大。食堂是食品品種繁多,幾乎是想吃什麽有什麽。而且價格也不貴,素菜三五分錢一碟,葷菜隨份量而定,從7分錢到2毛錢不等,比如,有兩塊蒸帶魚的小碟7分錢,紅燒肉和粉蟹是1毛5分錢,分量較大的葷菜才收2毛。作為外地來的且收入不高的學員,我日常的葷菜是中午一碟小葷菜,每隔三五天吃一次2毛的葷菜,晚上一般都是素菜為主,有時有可口的葷菜,也會買上一碟。算下來,每月的夥食費大約控製在15到18元。師傅一般不和我一道吃飯,所以我不知道師傅在食堂吃飯的情況。但是,我有時會留意其他師傅的飲食狀況,一般所見都和我吃的差不多,吃2毛一份的人很少,多數人也就是7分錢的葷菜外加一碟素菜。平日裏,我和師傅聊天,曾問及他家的情況,得知他家五個人,三個孩子,師母沒有工作。我問他錢夠花嗎?他說:“夠呀!錢多多花,錢少少花。孩子小,沒什麽開銷,學費本來就不貴,現在索性沒學費了(指學校停課)。哈哈!”我心想:88元的收入,維持五口之家,雖不富裕,但足夠了。記得在六安時,一次父親和母親談心,他說我們家六個人吃飯,一個月有70塊錢,湯香肉爛的日子。由此可見那時候生活費用低到什麽程度。物價低且長期不變,是社會長治久安的基礎。但這樣的社會也有弊端,許多人在這樣的生活環境中,會不思進取,成為懶漢。

上海的工人很講究衛生。到班上,必定換一身工作服,下班後換上較為體麵的衣服。他們下班一般都會去洗澡,所以澡堂很大,除去大池子,還有十幾個蓮噴頭淋浴。一次早晨,我早半個小時進廠,看到前麵走著一個衣冠楚楚的人,心想這是什麽人,挺體麵的,哪知道他也進了更衣室,原來是擋車工溪師傅。平日裏,溪師傅在我頭腦裏的印象不是這樣的,很普通的一個工人形象,心想溪師傅原來挺帥氣的嘛!所以,衣著對一個人很重要,衣冠取人不好,但衣冠整潔確實能留給人好印象。從此,我開始注意自己的穿著,經濟不寬裕,就省著點。在1967年裏,我先後買了一件矮站領學生裝、一件草綠仿軍裝和一件兩麵穿夾克衫。這在當時很顯眼了,穿著這些新衣服走在大街上,自己都覺得精神許多。後來,看到孩子每逢參加重要活動,都穿得西裝革履,非常莊重,就說:“不能隨便一點嗎?打領帶可不舒服了。”孩子說:“穿著莊重是對他人的尊重。別人都穿得正規,你穿一件休閑服,得體嗎?”我想想也是,會客、典禮場合,穿著整潔得體,為自己提精神,也為他人悅目。

1967年夏季有那麽幾天時間,我沒看見教我提花的唐玉龍師傅來上班。以為他病了,就問宋元三。宋元三說:“我師傅請假在家蓋房子。”我吃了一驚,問道:“在上海,他蓋什麽房子?”宋元三說:“上海的工廠沒宿舍,不蓋房子住哪?”我說控江路那一段不是有什麽鳳城新村嗎?宋元三說那才幾間房子啊!哪能分得到。他帶著神秘的口吻說:“我師傅他們蓋房子,是搞互助。一家一家地蓋。平日裏都是下班後忙活,上梁、鋪瓦時害怕下雨,就得得連天加夜地幹。這幾天他家正在上梁鋪瓦,所以他請了幾天假。”我問他家蓋了幾間房?宋元三說:“聽說是樓上樓下四間。”我一聽說是蓋樓,更加驚奇,“自家蓋樓,這些上海人是能幹。”

我把這事當奇聞和師傅說了,師傅說:“我們這兒都是這樣蓋房子。福利分房分不到我們,不自己蓋,隻能露天了。解放前這一片都是住的茅棚,刮風下雨遭罪呀!唐玉龍他們住的離這兒近,地皮緊張,隻能蓋樓。”我說:“師傅,你家住在哪兒呀?”他說:“住在眉州路。我的房子也是自己蓋的。”這次談心,我得知師傅家蓋的是平房,一共五間。因為當時眉州路那個地方地方,空閑的地多。他就占了個地方蓋起來,一直到房子蓋好,才從茅棚遷過來,這過程差不多二年時間。而唐玉龍師傅他們蓋房,是在自己原有的茅棚地麵上翻建的,現在還在租人家房子住,所以得加緊快幹

這件事,留給我的印象非常深刻。覺得這群蘇北人真的勤勞苦幹,他們的技術是一流的,他們對生活的態度也是一流的。可上海有許多人卻看不起蘇北人,甚至罵他們是江北豬。說他們都是幹的都是服侍人的活,典型的是揚州人三把刀走天下,所謂三把刀,是指剃頭刀、修腳刀和切菜刀。這顯然是剝削思想作怪。三把刀怎麽啦!憑本事吃飯不丟人,靠勞動吃飯最光榮,這才是上上德。讓那些鄙視勞動,藐視勞動人民的所謂優秀文化見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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