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這段時間個個工廠都批鬥走資派。中華一針(還是中華一針附近的一間工廠?記不準確了)在批鬥走資派時,把一位工程師也批判了,還把他的女兒也從外單位借來陪鬥,這頗有戲劇性。原來他的女兒是在電影《紅色娘子軍》中扮演吳瓊花的著名演員祝希娟,他們想見識一下這位百花獎得主的風采,就導演了這場惡作劇。文革是一場政治大潮,大潮湧來之際,魚龍混雜泥沙俱下,唯蛟龍可以乘潮來順潮去,下魚小蝦乘機在沙灘上的潮水中遊蕩,多數都會被困死在沙灘。惡作劇者,小魚小蝦也。此後舉行的清查5·16和一打三反運動,就是清查這些小魚小蝦的運動。凡是在混亂之中稍有出格的人,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清算,其遭受的非人待遇,罄竹難書。可見,走資派整人是往死裏整,和1957年的反右別無二致,而底層人的惡作劇,隻是博得一笑而已。可是,有許多人卻因為類似的惡作劇,被打成反革命,遭受了非人的待遇。這情況,下章節還要詳盡敘述。
國針廠革委會成立後,隨即組建了政工組、生產組和後勤組三個二級機構,大部分的科室人員都下放到車間勞動,實現了精兵簡政,廠裏的生產非但沒受影響,反而搞得熱火朝天。新時代導致新氣象,人們的精神麵貌煥然一新。之所以出現這樣的情況,可能是因為這些造反派新當權,比較珍惜權力,不敢亂用;也與“為人民服務”的時代之風長期熏陶有關,掌握權力的造反派真的把自己當成是人民的公仆;更關鍵的是他們的身上沒有官氣亦無僚氣,認為官來得便當,想必走得也便當,沒必要耍威風。我經常能見到革委會的頭頭,仍然是一副工人的行頭,說話的語氣也就像毛澤東思想大學校畢業的人,簡單扼要,沒有官腔。至於革委會主任/副主任每周參加勞動幾天,我不清楚。我隻知道革委會的成員是不脫產的,以前做什麽,現在還做什麽。
上海的武鬥,除去康平路事件外還有一次,這就是攻打上柴聯司。事件發生在1967年8月4日。記得那天我在車間忙,宋元三來喊我,讓我去大門口看看。我們在大門口看到長陽路上,浩浩蕩蕩的汽車長龍向西北駛去。每輛汽車的車廂上,站滿了手持棍棒、頭戴笆鬥帽的人。我們覺得肯定發生了大事情,詢問身旁看熱鬧的人,有人說是工總司組織人攻打上柴聯司。汽車長龍足足行駛了幾十分鍾,這是我這輩子所見的最長的汽車隊。
為什麽要攻打上柴聯司?這不是幾句話就能說清楚的問題。簡單地講,上柴聯司如果不被殲滅,上海肯定會大亂,這幾乎是所有博客有關此事的共同觀點。讀者如果有興趣,可以閱讀有關博客。我認為其中敘述最完整、相對也較公允的是徐景賢回憶錄《十年一夢》的第十三章。在這一章裏,攻打聯司武鬥的血腥以及武鬥的過程敘述的非常詳盡。
攻打上柴聯司結束後,上海的形勢完全安定下來。在此之前的7月份,上海的形勢有些動蕩,人民廣場上每天晚上都有許多人在那兒辯論,有人支持聯司,有人支持三司。全市成立了許多家支聯站,他們的矛頭指向上海市革命委員會。聯司被打垮後,工總司的反對派已無力做任何反抗,多數人都歸順工總司,或者成為工總司的成員。上海由此獲得差不多十年的安定團結局麵,成為文革期間新政權的樣板。毛澤東有關新政權三結合理念,在這兒得到了全麵正確地貫徹和執行。所謂的三結合理念,是指政權中有群眾組織的代表、革命幹部的代表以及解放軍的代表。後來提出的老中青三結合,是從年齡的角度上對上述的三結合的限製和修正。
有一件事情不能不提。我們居住的教師隔壁也是一間教室。1967年夏季的一天,那教室的門被打開,進來一個人並帶著一個俘虜。這個人把俘虜關了一整天,讓俘虜做陪練並教他打鬥,結果俘虜被整得渾身傷痕。我們納悶,這個俘虜是有些功力的,完全可以將這個人降服,為什麽服服帖帖地聽這個人指揮?也許我們對這個人遞去的目光不是太友善,這個人在第二天淩晨就連同俘虜一起消失了。我們分析,這個人應當是工業中學的學生,否則不會知道這麽背靜的地方有一間空閑的教室。
還有一件事不得不提。這就是有一天我去生產組,找一位技術員求教色樣名稱。一位姓刁的人過去打電話,隻見他拿起電話撥打後就喊了一句“毛主席萬歲!”,講完話後又喊了一句敬祝毛主席萬壽無疆。我覺得好奇,就問那位技術員這是怎麽回事?哪位技術員搖搖頭說:“我也搞不清。反正現在打電話都這樣。接通了喊一句毛主席萬歲,講完了喊一句敬祝毛主席萬壽無疆。”直到改開後,我看了一些外國影片,凡有納粹出場,總是伸出手臂喊一聲哈音希特勒!不由得想起當年打電話的情景,由此得出結論:有人就是喜歡這樣令人惡心的逢迎,社會上的一些不良風氣就是這些惡人帶壞的,而這些人應是混進革命隊伍的知識分子,因為基層群眾根本不了解納粹的行為舉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