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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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國七十年——記亦泣亦歌的人生旅途(45)

(2025-01-26 08:47:11) 下一個

以苦作樂(2)

 

現在說說返回六安後的生活。自我離開六安後,母親大概是傷心過度,離開六安,去貴州大姐家。父親一人在家料理家務、帶孫女。我自從到紡織廠上班,吃住都在廠裏,每逢星期天方才回家。紡織廠的食堂很大,供應一千多人的夥食,菜飯也算便宜。我的飯量很大,每頓都要吃半斤以上的米飯,有時甚至吃七兩。吃菜很簡單,五分錢一碗番茄湯,澆在飯上,連湯加飯呼啦啦下肚。差不多一個星期才開一次葷,有時是兩毛錢一碗的米粉肉,有時是一角五分錢一份的鹹菜燒肉。即便這樣,每個月算下來也得十幾塊錢夥食費。那時候,男工每個月的工資是27·5元。我每月給父親10元,剩下的僅夠買牙膏牙刷和剃頭洗澡。可是,我的同事中,有的人竟然就靠這微薄的工資養活一家人。據一個同事講,他每月拿到工資,第一件事就是把這個月計劃供應的糧油買了,再把鹹鹽買了,所剩的錢已寥寥無幾,隻能整月地吃鹹菜(醃製的芥菜,當地叫辣菜),月底連鹹菜也吃不上,隻能在飯裏加鹽。我問他肉票怎麽處理?他尷尬地說賣了,有人願意花錢買肉票。我清楚的記得,那時候每人每月隻發半斤肉票,當時的豬肉是0·73元一斤。他家是五口之家,總共也就2·5斤計劃供應肉,但卻吃不起,要拿它去換錢,生活之艱辛可見一斑。後來我搬進了街道居住,又了解到還有比我那個同事更加貧困的,有的人家沒有一個正式職工,僅靠在瓦匠隊做零工糊口,每月到手的錢也就十幾塊錢。我上麵所說的棉紡針織廠複工於有些家庭而言不啻為久旱逢甘霖,絕非誇張。所以,我對“發展是硬道理”這句話由衷地支持。經濟發展了,人們就業的機會就多,就業了,才能解決溫飽。

    職工宿舍在廠大門外,幾十棟平房,每間房住四個人。我住的宿舍的四個人中,有一個人僅有一條褲頭,洗了沒曬幹,就穿一條褲子。有一天,他向我借褲頭穿,我不願借,他哀求說求你了,我長褲爛了個口子,怎麽上班呢?我隻好借給他。他蓋的是一床破得不能再破的棉被,硬棒棒的,大窟窿小眼的。墊被自然談不上,就是一塊包皮布鋪在稻草上。那時候,廠裏每到秋冬季節就發稻草,記得好像每人發十斤,鋪在床上的確很暖和,隻是庸脹得很。這個人的家住在三裏街,我問他三裏街那一片都是這樣的狀態,他說差不多吧,富裕的人家不多,八九十的人家都像他家這個樣子。所以,我在長篇小說《柳鳳仙》裏,就把三裏街作為小說的社會環境背景來描寫。

    記得有一天,我們幾個人躺在床上聊天,差不多聊到十點來鍾。一個叫黃中嶽的室友說他肚子餓了,睡不著。他這麽一說,其他三人也說餓了。黃忠越說我們湊份去小莊子買點麵粉,燒老鴰頭吃。什麽是少老鴰頭,我不明白,反正一聽覺得新鮮,就同意了,另外一個人也意了,家住三裏街的人說他沒錢。黃中嶽說沒錢也帶你吃。結果他跑出去,不一會兒就賣了二斤小麥粉來。我們用三塊磚頭墊起一個臨時灶頭,上麵放了一個臉盆燒水,在黢黑的夜裏東湊西找弄來許多柴火燒水。再用另一個臉盆和麵糊,用筷子把麵糊扒進燒開的水中。四個人就這樣像沒咽喉似地吃下二斤小麥粉的老鴰頭。別說,這東西雖缺油少鹽,但還真的好吃。吃完了,我問這不就是麵疙瘩湯嗎,怎麽就叫老鴰頭?黃忠越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叫老鴰頭,在山裏抬石頭那會兒,夜裏餓了,就有一個人燒這個給我們吃,他說這就叫老鴰頭。他說完又高聲說道:管它叫什麽呢!不餓了才好睡覺啊!哈——哈!這一聲哈哈,恰似打雷一樣震耳。突然,前排宿舍傳來一聲叫罵:MDB!半夜三更發什麽瘋!讓不讓人睡覺了?我們四個人幾乎同時噓了一聲,然後寂靜下來。

這就是那個貧寒但不自卑的歲月,一群沉淪於社會基層的社會青年,一下子有了正式工作,總算看到了希望。因此大家都把這份靠體力為生的工作看得很重,希望在這個平台上努力營造出一個不錯的前程。後來的情況證明,宿舍的四個人以及後來搬進的一個人,都實現了心中的願望。家住三裏街的那位,之後參軍,在部隊成為汽車駕駛員,轉業後在廠部汽車隊,後來成為隊長,他的愛人也是紡織廠的職工,他們有一個男孩,是一個幸福家庭。另外一位室友是上海人,娶的妻子是上海下放知青,長得很漂亮,他們也有一個可愛的兒子,退休後,夫妻二人雙雙去了上海,和兒子生活在一起;身材高大健壯的黃中嶽喜愛拳術,平日經常去農機廠跟拳師學拳擊,他的運氣比較差些,文革中,他因把一小包炸藥裝在褲子的後口袋裏,不知道什麽原因炸藥炸了,掀翻一塊屁股肉,因此走路有些跛,由此獲得跛子的綽號。1970年的一打三反運動中,他因交友不慎,成為運動對象,在學習班被逼急了,自動剪了舌尖,以示不再說話,這反倒成就了他的夠朋友講義氣的名聲。禍福相依這句古話,可謂至理名言,被逼急了自剪舌尖,痛苦自不待言,可錚錚俠骨的名聲卻是千金也買不來的,也不是隨隨便便用一個舌尖能換來的。人生一世,實際上是在混一張臉,在檢舉揭發他人以求自保還是堅守自潔絕不殃及他人的選擇麵前,他用一個舌尖換來了一張不怒自威的大臉。車間有一位極為漂亮的上海女知青垂青於他,大概他認為此女是紅顏禍水,堅決予以拒絕。後來,他娶了一位漂亮賢淑的妻子,也是有了一個可愛的兒子,一家人和睦幸福。後來搬進來的一個人姓陳,改革後1990年代,成為六安地區紡織廠的廠長。可是在同一個宿舍共寢的時光裏,實在看不出此人有廠長的特質,僅記得一次他不知犯了什麽事,頭靠在床頭棖上,抽了一整夜的煙,床前地麵堆了一堆煙蒂。

從我所在的宿舍五個人的變化,可看出毛澤東時代的基層群眾,人人都可以在各自的崗位上,通過努力來實現自己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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