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重返免渡河(2)
我回到免渡河後,一些好友紛紛前來看望,詢問我的情況。我隻是告訴他們關裏的工作太難找了,迫不得已隻能回來。由於張喜山是場部的保衛幹事,我的戶口很快就落上了。之後,二姐又找有關人,希望能給我安排工作。這時,在牧場當家作主的是四清工作隊。工作隊的人回答說誰讓他當時要離開牧場的,我們不可能安排他的工作。為此,我專程去海拉爾一趟,找盟農牧管理局要求恢複工作。有關領導回答我說,現在所有牧場都在搞四清,沒人會解決你的問題,還是等四清工作隊撤出後再做考慮吧。得到這樣的答複,我還能怎樣?耐心等待吧!
兩年前,當父母帶著我回老家後,我們原來住的房子空下來,一個姓劉的女人前來找張喜山協商,想借住我們原來住的房子。不知張喜山頭腦犯渾,還是其他什麽原因,竟然同意了。哪知道這個女人住下就賴著不走了。弄得二姐家的房子不夠住,二姐就和場部通訊員小唐商議,讓我暫時在他家居住,小唐同意了。小唐大約二十六七歲,沒結婚,和老母親一起居住。他母親是一位六十來歲的老太太,眉清目秀的。印象裏,她總是盤腿坐在炕上,長煙袋不離手,麵前縷縷青煙。她有時抽幹煙葉子,有時抽加工好的煙絲。抽幹煙葉子的時候,屋子裏充滿嗆人的味道,有時候小唐被幹辣的煙味嗆咳嗽了,就發牢騷說天天抽,抽死了就不抽了。老太太也不理睬,照抽她的煙。小唐走了以後,她會對我說這孩子讓我慣壞了,小時候他不是這樣的。老太太還有一個習慣,這就是經常要吃止疼片。我問她為什麽要吃止疼片,她說感冒了呀!在新京那時候,我不吃止疼片。過去我隻聽說過北京南京和日本的東京,可從來沒聽說過新京,我問新京在什麽地方?老太太說新京就是長春。我聽得疑疑惑惑,長春什麽時候叫過新京?沒聽說過呀!我對我的地理和曆史知識還是頗有自信的,因此沒把老太太的話放在心上。有一次,小唐在家,老太太又說了帶新京的一句話,小唐發了大火,責備老太太作死。當時,我不知道偽滿洲國設都於長春,將長春改名叫新京。因此不理解小唐發火的原因。我把這情況和二姐說了,二姐說新京是偽滿州國的稱謂,解放了還這樣說,弄不好會被懷疑戀舊,很反動的。二姐還說這老太太的來曆我不大清楚,據說丈夫在偽滿州國任職,喜歡抽大煙,現在搞不到大煙就吃止疼片。場部衛生所起先不給她開止疼片,後來不知道什麽原因竟長期開給她,這說明這老太太還是有來曆的。不是上級打招呼,誰敢給她長期開止疼片呀!二姐說得也是,鴉片一直是中國人的民族之痛,當毛澤東的鐵掃把把舊社會的汙泥濁水掃除殆盡後,還容忍一個擔任偽職人員的妻子服用鴉片的代用品,即是相當嚴重的政治問題,也是民族感情問題。由此,我對老太太產生一種莫名的敬畏,認為她的丈夫肯定是一位當當響的人物。
二姐家的牆壁上,掛著一個照片框,裏麵有許多人的照片。這天上午,我閑暇無事,盯著照片框仔細地看,看到有一張和一個解放軍戰士的合影,就問莉莉和王華合影的是什麽人?莉莉說是孟斌,他們訂婚了。我一聽此話,頭腦頓時蒙了,呆呆地看著照片框,心兒像翻江倒海一樣的難過。我和王華隻是在八號農場一塊兒玩了一個夏季,從未有過任何超過孩提時代感情的舉止,為什麽對她已經訂婚這樣的難過,我自己也說不清。少時的兩小無猜,已潛換為青春的悸動。我又問莉莉王華現在何處?莉莉說她在上庫力讀中專,孟斌他爸調到烏蘭浩特了,孟斌從那兒參軍。他們訂婚,還是請媽媽當的介紹人呢。為此事,我糾結了一段時間,心中苦悶又無處訴說。我愛王華,這是我的心中的秘密。至於王華愛不愛我,我說不上。如果她不愛我,興許是一件好事,也就不至於在日後遭受難以忍受的打擊。
既然找不到工作,我就老老實實地呆在家裏,連串門也不敢。因為這個時期四清運動搞得殘酷激烈,張喜山和二姐天天開會開到深夜才回來。他們吃飯時談心說的情況,聽起來令人都心驚肉跳,據說一個農業生產隊的食堂管理員,幹了才二十幾天,自己就承認貪汙了八千多塊。張喜山說到這把筷子往炕桌上一摔:他媽的B,二十幾個人吃飯,一個月的夥食費統統也不過五六百塊,八千多從什麽地方來?這不是扯犢子嘛!桃園經驗怎能這樣搞法!又過了幾天,二姐神神秘秘地對我說工作隊找她了,讓她揭發張喜山,她問我怎麽辦?我說這事你得掂量好,你們是夫妻,妻子揭發丈夫,說出去怎麽也不好聽,可是工作隊既然找你,你不揭發,他們肯定不快,萬一他們連你一道捎上,麻煩就大了,你們可是四個孩子呀!你兩個倒黴了,他們怎麽辦?二姐歎口氣說等等看吧,她說她估摸工作隊瞄準張喜山,是因為張喜山是孟元林(場長)道上的人。孟元林是達斡爾人,有一股強勁,不聽他們的話,他們想一鍋端。
閑居的日子裏,我不願吃白飯,就主動承擔起二姐家的家務活,燒飯、打掃衛生、照看小孩,樣樣都幹,就是不洗衣服。張喜山和二姐非常滿意。由此我也學會了蒸饅頭、小炒等基本廚藝。有關工作的事,我也不想了,四清運動搞成那樣,張喜山又是他們內定的運動對象,怎麽會安排我去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