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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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徹骨之痛(32)

(2024-08-29 09:08:06) 下一個

 

第一節 頻頻調換的臨工(1)

    1964年12月31日,我和母親到達六安。在天津轉車的時候,父親單身一人去了北京。當時三叔已從山西調回北京,沒回對外經濟貿易部上班,而是被分配在外貿中專(對外貿易大學的前身)教書。至於父親為什麽不讓我和母親去北京,大哥三姐認為這樣做不妥,無論如何也得帶家恕去北京看看,不就是從天津到北京的車票錢嗎?為什麽舍不得啊!可是我卻沒有任何不滿,當時,父母的話於我而言形同天條。當我有了孩子後,這才感覺到老一代人的自私吝嗇,遠比我們這一代人要甚,這可能是封建家族觀念的殘留,當年祖父怎麽對待他,他就怎麽對待我。為什麽這樣說,是因為自打孩子三五歲開始,我每次出差都要把孩子帶在身邊,目的就是想讓孩子從小就多見識外麵的世界,以求留下深刻地印象,達到向往美好的效果。帶孩子出差是一件很煩心的事,記得有一次去上海參觀國外紡織機械展覽,地點在上海展覽館(原中蘇友誼大廈),門衛不讓孩子進,我急得冒汗,不得已將四歲的二兒子臨時托付給一個售貨亭的老媽媽,商議了半天老媽媽才答應照看半小時。我進了展覽館匆匆忙忙看了一遍就出來了。出來後見孩子淚水未幹,心中難過了半天。記得還有一次到蚌埠開會,住淮河飯店,登記完畢,轉身一看,五歲的大兒子跑沒了,急著就往外麵跑,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慌亂之中,我快步衝向天橋,遠遠發現這小東西正在趴著欄杆看火車呢!盡管出了這兩件事,但我還是不改初衷,隻要情況允許,就堅持帶孩子出差,隻不過更加小心謹慎了。

    我和母親到達六安是在中午時分。尋找到皖西飯店,沒找到大哥。後樓的服務員說大哥可能出去吃飯了,等等就會回來。我和母親在樓廳等了半個小時以上,眼看時間不早了,母親說我們先去吃飯。母親帶著我來到東大街口的一個餐館,點了菜飯。我們正吃著,進來一個人和母親說話,我抬頭看看,問母親怎麽認識他呀!母親說這是你大哥。我看看大哥,笑了笑。大哥笑著說:“家恕,快站起來讓我看看!”我站起來,大哥驚訝地說:“徐敏(三姐新改的名子)還為家恕長不高發愁呢!怎麽現在長到這麽高?有一米七了吧?”我說沒量過,不知道有多高。哪知道大哥卻對母親說出了一句讓我終身難忘的話,“我就知道你們會把家恕帶來。”大哥這句話使我聯想到1959年我是如何離開園宅集的,當時,二姐徐雲(徐家好)和張喜山也沒準備接納我,是父母硬把我帶到北大荒的。從大哥這句話來分析,大哥也不希望我來六安。我似乎成為沒人願意要的人,心中非常可憐和自卑。後來想想,母親常說的“隔一皮,差一位。”堪稱至理名言,同胞之情永遠趕不上血脈相傳。可是,母親的回答卻使我心兒熱乎乎的,她說他這麽小,丟在那麽冷的地方,我們不放心呀!大哥說他在免渡河有一份正式工作多不容易,在六安找一份正式工作太難了。當時,我對找工作的難與不難沒任何印象,也就沒意識到大哥這句話的分量。事後實踐證明在經濟落後的六安,找一份正式工作確實不易。

    這天晚上,三姐來到皖西飯店。她見到我大為感慨,說你吃什麽靈丹妙藥,一年多沒見,長得這麽高。我說是喝牛奶喝的。三姐說牛奶有這麽大的勁道嗎?上次從免渡河回來,就擔心你跟我小舅一樣長不高。臨產的大嫂說,不錯,徐敏說過好幾次,擔心家恕長不高。這天晚上,我們兄妹姐弟三個連同大嫂,圍在母親身邊,享受劫後餘生的歡樂,品嚐分離後重新團聚的喜悅。最該說的話卻埋藏心底,大家誰也不提大饑饉中的苦難經曆,一是隔牆有耳,再之大哥的同事聞之我和母親從內蒙古返回六安,紛紛前來祝賀。當著大哥同事的麵,當然不能說大饑饉災難,否則會招惹麻煩。來看望我們的人,紛紛誇獎大哥有能力把父母弟弟接來六安定居。

    初到六安,我們起先住在皖西飯店後樓,這是一個筒子樓,許多單位由於住房緊張,均在這兒租房給職工居住。我們住在通道南麵一間,大哥大嫂住在通道北麵一間。徐敏這時也回來家吃飯了,結束了為時六年的吃食堂生活。在皖西飯店住了不到一年,大哥在東大街租了一間民房,這是一座二進房子的後房,我們在這兒住了近一年時間,全家又搬到黃大街的天主堂。天主堂是教會的房產,當時一分為二,其中的一小半做新成立的輕工機具廠生產場地,另一大半,包括主樓分給了地區人民銀行做宿舍。我們家分得兩間房子,大哥一間,我們一間。天主堂的房子很大,每間房都有四十平米,還不算前兩米、後一米的廊簷。自搬到天主堂,我們家基本安頓了,我在這個舊時教會場所差不多居住了十年。

    在來到六安幾天後,大嫂於1964年1月4日生下一個女兒。那時候,大嫂在地區畜產站做臨時工,很辛苦,整天站著勞動,腿腳都浮腫了。她去上班,孩子自然是母親帶。父親管燒飯。我管挑水。那時候,六安城區尚未安裝自來水,居民獲取飲用水有兩個途徑,一是井水,二是淠河水。因為井水不好喝,因此大多數居民都到淠河挑水吃,富裕人家就買淠河水吃,有人用大油桶改裝的水車拉淠河水賣。挑水是一件艱苦的活兒,差不多兩裏地,還要爬一個河沿坎。兩隻木桶裝滿水差不多80斤,挑的時候還要小心翼翼,不能讓水撒潑了。剛一開始挑水,肩膀被壓得疼,常常想放下來休息,但又屢屢堅持下來,盡管如此,一趟水挑下來,從淠河邊到天主堂,總得歇息三次以上,水也被潑灑了一少半。我有心改變這一狀況,就一點一點地延長歇息間隔,並練習換肩,不停息地將擔子從右肩換到左肩,效果大為顯著。十幾天後,我總算達到挑一趟水不歇息並少有潑灑的目的,終於能和那些成年人一樣昂首挺胸地挑水。在勞動光榮的時代,這是一件頗感自豪的事。可是,幾個月下來,我的後肩膀就磨出了兩個肉球。擱到現在,兩個肉球不雅觀,可在那個年代,卻是勤勞健壯的標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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