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閑人

幾方田畝,耕耘不輟,樂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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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有常

(2024-01-07 11:55:34) 下一個

天道有常

第一章 走為上

                         一  黎湘

       早晨出門,我昂頭看看天,萬裏無雲,難得的好天氣,隻是有點涼絲絲的。仲秋以來,天氣一直不好,連陰了十幾天,其實並沒下什麽雨,可滿天的灰雲卻把心情弄得不爽。當我拉開新款奧迪Q7車門,還真猶豫了片刻,到哪兒去呢?公司?小三?沒想清楚,先開出去再說吧,反正在一個方向。

       插進鑰匙,扭了一下,發動機轉了,沙沙的,和蠶吃桑葉的聲音差不多,這發動機真它媽的好,德國鬼子真絕了,怎能生產出這樣的好東西!而這樣的好東西竟然屬於我,我心中一陣陶醉。在我們這個城市,這款車沒幾輛,據我所知,至多不過四輛,楊麥阪一輛,南邊工地的那個婊子操的一輛,還一輛的主人說不出名字,聽說是一款爺,年齡挺大的,真的叫人納悶了,一個半截身埋進土中的老頭兒買這車做什麽?一般老年人都不喜歡張揚,害怕給人盯上了,搞個綁架什麽的,把他的兒子孫子綁去,花錢都難得消災。

       上了寬闊的六車道主幹道,稍微一踩油門,車兒像離弦的箭一樣飛馳,可坐在車子裏卻穩得如坐在客廳沙發上。真服了規劃處的爺們,你說梁城這三線城市弄這麽寬的道路做什麽?土地不是國策嗎?這一個主幹道修的,占了多少良田,攆了多少戶居民,為的就是氣派?氣派好啊!大把的票子都在氣派的幌子下塞進了私人的腰包。他們真聰明,聰明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人們覺得城市變大了,變漂亮了,激起了身為這個市的市民的自豪感,何人能想到一些人的錢袋由此鼓起來?

       車子飛馳了五六秒鍾,眼看著前麵的紅燈熄了,黃燈亮了,我喜歡得不得了,沒減一點兒速,哪知道右方一輛車開足了馬力想爭取這零點一秒,我急踩刹車,車子幾乎要彈跳起來,隻見一個黑影嗖地一下在我眼前晃過,我一身冷汗。

我把車子靠邊,回頭看看,路上留下了十幾米長的黑色刹車痕跡。真他媽的懸,上帝保佑,撿回一條命來。再次扭身的時候,隻覺得胸口疼痛,骨折了?右手壓壓胸口,疼痛並不邪乎,說明骨頭沒斷,我擦擦腦門上的細汗,心思下一步怎麽辦?好心情沒了,陶醉的心情更沒了,有的都是氣惱,他媽的,不能就這樣白白地被嚇了,得找到這個狗娘養的,非往死裏教訓一下他不可。

我掏出手機,撥通了梁厚土的電話,“我是二子,”梁厚土咯咯地笑了,“請我吃飯,早了點吧。”我說:“別逗了,差一點送命。”我把當時的情況簡要地敘述一遍,“我想看一段人民路衡山路口的監控錄像,看看是哪個野小子。”梁厚土說:“還有那必要嗎?沒傷著哪,該慶賀的。別給自己找不自在。”

梁厚土是我鐵哥們,另一個鐵哥們是楊麥阪。和楊麥阪不一樣,梁厚土穩重,是失了火也不慌亂的那種人,隻是這小子沒趕上好時代,他爸當梁城地委書記那會兒,官風還算廉正,雖然有人搞官倒,但那畢竟是少數,在群眾眼裏是過街老鼠,大多數人還是把自己看成是人民勤務員,不願讓銅臭汙染了良心。後來,當權能變現的時候,他爸卻退下了,沒幾年就死了,因此,他現在還住在地委大院的一座五十年代建造的磚木結構的房子裏。別瞧不起那磚木房子,在我眼裏卻挺神聖的,灰磚灰瓦,方方正正,特別是那寬寬的走廊,搬個椅子在那兒曬太陽挺舒坦的。早年,上小學的時候,我常從那兒經過,每到放學的時候,看見梁厚土他白發蒼蒼的奶奶在那兒曬太陽,夕陽幾乎把她染成了金身,別說令人多羨慕了。心思將來也能住上這樣的好房子就好了,我媽將來也能像這老太太一樣頤養天年就好了。當時我爸不夠級別,隻能住在大院前麵靠右的地方,兩間平房住著一家七口人,那一片住的都是我爸一類人,科級和副科級,見了平民昂頭,見了縣太爺就得彎腰的那個層次。楊麥阪的家離我家不遠,一個環境,一種情調,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那種。梁厚土雖沒在權能變現的好時代親受老爺子照顧,可也實實在在沾了他老子的光,一些人念及他老子的為人,給了他不少提攜,官場上風生水起的,三十剛出頭的年紀,已是正縣級的市委副秘書長,不像我和楊麥阪,仕途就是一堵牆,隻能去辦個公司,靠老子的權勢搞點勾當。雖說是借權勢之力,但楊麥阪和我不一樣,他喜歡借外力,北京的,金發碧眼的,都是他攀附的對象。

當年,我家雖說是在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檔次,但還是屬於貧寒階層,每到月尾,餐桌上幾乎不見葷腥,我和我姐以及我弟,每人每月隻有一元零花錢,隻夠買鉛筆糙皮的。貧窮的滋味不好受,有時候見到攤上的水果和飲食店的麻球,就饞得淌口水,看到富人家的孩子吃零食,眼睛就跟狼一樣放綠光。有時候梁厚土從家帶來一個蘋果,分一丫給我,我就放在嘴裏慢慢地嚼,一丫蘋果能吃上好半天。所以,我現在特別喜愛錢,有錢的感覺真好,有錢就是大爺,它能使我有尊嚴、有底氣、有玩女人的資本、有吃山珍海味的能力。每當一筆盈利納入我袋中,甭說我有多高興,我會拚命地親吻銀行對賬單,比親女兒還要有激情,因為它能證明我是富人。

我說:“梁哥,幫幫忙吧,我就想知道是哪個差一點要我的命。”那邊上梁厚土說得斬釘截鐵,“二子,你別好皮生瘡。實在不行,我中午請客,為你壓驚,不過你別嫌氣,隻能去大排檔。”

我怏怏不樂地掛了電話,可心中的氣焰熄滅不了,接著又撥通了楊麥阪的電話,哪知道這小子還在睡懶覺,迷迷糊糊地埋怨我攪黃了他的好夢。我把情況和他說了,沉默了一會兒,聽到他說:“這樣吧,我搞清楚是哪個野小子,你就別看了,反正給你結果就是嘍。”我知道這是楊麥阪的行事風格,什麽事都鬼驚詭詐的,他知道我是那種點火就炸的爆竹脾氣,生怕事情起火燒到他身上,我說:“不行,我得看原件,要不你騙了我咋辦?”他一聽來氣了,“不信任還找我作什麽?”說完他就掛了。我趕緊又撥過去,隻聽見他沒好氣地說:“我給你結果,不要再煩我了,我還想睡一會兒呢?”我說:“昨晚在哪兒鬼混了?”他說:“明知故問,還能在哪兒?老地方。”我樂了,“沒一句實話,我怎麽就沒看見你呢?”他說:“你這人呀,是來找茬的怎的?我見你鬼影了嗎?不說了,發你的財去吧!”說完他關機了。我沒再重撥,撥也不會撥通,費那事做嗎?

事情雖成了一半,但我不甘心。我非得看看錄像不可,於是又撥通了另一個人的電話。這人是公安局邊境管理科的人,曾有事求過我,那是一件在別人看來根本辦不成的事,但我卻出人意料地幫他辦了。那是為了他兒子上一中的事,因他兒子的總成績比一中的錄取分數線低了三分而被擋在門外。那錄取的門關得鐵緊,即便是成捆的百元大鈔也無法砸開。可我找了一中的校長,也就一句話,校長就同意收了,且分文不取。因我知道,此時一中想辦一個新校區,為征地的事,校長經常屁顛屁顛地往我家跑,光我就看見三次。張守誠為此很感激,又要請客又要送禮的,都被我拒絕了,我的話很大氣,“別婆婆媽媽的,不就辦一件事嗎?還是為了下一代。真的要感激,不如把你那飯局的錢孝敬你爹媽,把你那要送的禮品拎給你頂頭上司,這樣他今後肯定會關照你。弟兄們別這樣,山不轉水轉的,別讓我今後見了你不好意思。”

電話撥通了,張守誠二話沒說就答應下來,他說:“何總,你先忙著,等一切都妥當了請你來看。”我說:“先謝了,等你通知。”

我掛了電話,心中猶豫究竟到哪兒去?一輛警車在我的車前麵不遠的地方停下,下來一位警察,走到我車門前,首先向我敬禮,之後詢問需不需要幫助。我沒好氣地說:“沒看見嗎?我差點送命!”那警察依然一臉嚴肅,“需要幫助嗎?如果不需要,請您離開這兒。”我瞟了他一眼,心思看來你是個新人,連何大爺都不認識,嘚,不和你小子一般見識,本爺爺走了還不成,我扭了開關,踩下油門,車子慢慢地駛離道口。

心有餘悸,頭腦還有些麻亂,不敢再開快了,我上了環城公路,接著又上了去往省府唐州的高速公路,四十幾分鍾後,一棟別墅映入眼簾。我輕輕地出了口氣,心思怎麽這樣有規律,每當心情不暢需要休息的時候,總會不由自主地來到這地方。

停靠了汽車,我跳躍似地邁上幾級台階,掏出鑰匙正要開門,門卻自動開了,黎湘含笑站在我麵前,我一下摟住她,在她臉上左左右右親了幾口,然後攜她進屋。

“忙什麽呢?一個星期也沒照麵。”

“亂七八糟的破事,我自己都說不清。亮亮好嗎?”

“這小東西喜歡睡懶覺。可能還得一會兒才能醒。”

我們走進亮亮的臥室,見小家夥睡得正香,不忍心弄醒他,就在他額頭上輕輕地親了一口。這是我和黎湘愛情的結晶,除此以外,我和桂鬱香也有一個愛情結晶,不過那是一個女孩,我爸媽為此鬱悶不堪。我沒敢把亮亮的任何信息透露給爸媽,生怕他們氣出病來。老爸是那種熊掌和魚都要兼顧的人,他說我脾氣暴躁,不適合政界發展,就讓我經商,而弟弟嘴巴甜且性格內向,是走一步看三步才敢抬腳的那種人,所以他讓弟弟從政。我他媽的其實根本不會經商,都說別看商人的臉笑眯眯的,他會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手伸進你的口袋裏掏錢。我哪會那一套,我隻知道像我這樣的人經商,手中永遠隻有一張牌——身為國土局長的父親。這張牌一出手,肯定通吃沒商量。我知道我爸讓我經商也是無奈之舉,都是他的兒子,總得一碗水端平,三子去當官,發財的機會自然是我的,姐姐已出嫁,姐夫是縣太爺的公子,他家肥得流油,用不著二老操心。可我又覺得老爸還是對我不放心,時不時地來查查賬,劃拉一些錢走,說是有用,什麽用呀,還不是留著將來給弟弟,他那兩個工資夠什麽的?

“在想什麽?神不守舍的樣子。”

我沒回答,輕輕地掩上門,擁著黎湘來到客廳,“給我整點喝的。差點送命。”

黎湘驚叫,“啊!怎麽回事?”

她這一驚叫,我最得意,情感上總算有落腳的地方。要知道,世界上為我擔心的隻有三個人,老爸,老媽,黎湘。二老自不必說,我是他們的兒子,能不心疼嗎?令我心不能平的是老婆卻排不上號的,桂鬱香的心思我摸不準,有時沉甸甸,有時輕飄飄,真不明白她在想什麽?我是你男人啊,怎麽就一會兒冷一會兒熱的,這女人酸心太重,幹嗎這樣愛吃醋?記得有一次,我肚子疼得在床上打滾,她就像沒事一樣,關上房門一走了之,你說我那個傷心啊,最後還是喊了老媽把我送進了醫院。也許她懷疑我在外麵玩女人,這就是她不賢惠了,老婆和小二小三和諧如姐妹的多的是,女人越多說明男人越有本事。這一點她得像老媽學習,老媽從不過問老爸的私事,老爸有時回來得晚,老媽從不過問,隨他怎樣就怎樣。

不一會兒,黎湘端來一杯熱騰騰的咖啡和一盤冰激淩蛋糕。我邊喝邊吃邊說,把曆險的經過說了一遍,黎湘嚇得臉煞白,說話也變了腔,“和你說過多少次,停一分也不搶那一秒。你要有個萬一,我和亮亮靠誰去?”我把她摟過來,“嘚,今後肯定聽你的。寧停一分不搶一秒。”她靠在我身上,嗲聲嗲氣地糾纏埋怨,我親了她一口,“別說了,聽你的還不成嗎。”

咖啡喝完,蛋糕吃盡,也許是驚魂甫定,我有些犯困,說要在沙發上躺一會兒。黎湘說到屋裏睡去,一會兒亮亮醒了會吵醒你。我在她的護理下,躺在床上,她坐在我身邊靜靜地守護著我,這使我舒心,我就喜歡在親人看護下睡覺的感覺,黎湘真可人,很快地我就睡著了。

睡夢中,覺得有人在拽我,睜開眼,見是亮亮,我翻身起來,把他抱到床上,使勁親個夠。亮亮乖巧,等我親好了,操著奶腔說:“爸爸,媽媽讓我喊你去吃飯呢。”我抱著亮亮來到飯廳,見餐桌上擺著幾盤菜,仔細瞅瞅,都是我喜愛吃的,諸如清蒸俄羅斯鱈魚,北極鮮貝蒸蛋,鄭老漢醬牛肉,開洋菜心等等。黎湘見我來了,不無責備地說:“昨夜幹什麽去了?這般的乏困,頭一倒就睡著了,一覺睡了三小時。”我看看掛鍾,可不,已經十二點半了,真的睡了三小時。我心生歉意,還是黎湘體貼人,這事若擺在桂鬱香身上,肯定要說出許許多多難聽話,把你氣得撞牆的心都有,最氣人的話是:讓小姐掏空了身體不要緊,別染上了艾滋病。萬一染上艾滋病了,考慮一下本人,不要拉我去殉葬,這輩子上了你這條賊船,下輩子可別再拖上我了。

黎湘將亮亮接過去放在幼兒專用高座椅上,盛了一點飯讓他自己吃。接著問我喝不喝酒?我說:“我不想喝,如果你要喝,我就陪你喝。”黎湘說:“我哪有什麽酒癮,吃飯吧!”她盛了一碗飯遞給我,然後她自己也盛了一小碗。我吃了幾口,問道:“考慮好了嗎?還是把你爸媽接來同住吧,這樣都有個照應。”黎湘回答得很幹脆,“不行,他們要是見我這個樣子,不氣死才怪。”我說:“你現在不挺好嗎?像你這樣身份的人多著呢。你看你一個人又是燒又是燎又是帶孩子的,別忙壞了。”黎湘還是說不行。我說:“要不我們雇個保姆?”黎湘還是說不行。

我還要繼續勸說下去,電話響了,我打開手機,見是張守誠,馬上通話,張守誠說:“何總,一切都辦妥了,下午二點半鍾看錄像,不過花費不少。”我說:“花費不是問題,需要多少?”張守誠說:“所有幫忙的人晚上總得請一下,連吃加其他消費,沒五千塊下不來。”我說:“好,就這樣,到哪兒去看?”張守誠說在交警總隊,他還說他在總隊門口等我。我看看時間,還有一個小時,時間來得及,就趕忙扒了幾口飯,站起來準備走。黎湘隨即跟來幫我穿衣,邊穿邊關切地問:“什麽事這樣急?”我不想告訴她實情,“沒什麽,小事一樁,別人在等著呢。”黎湘仍然不放心,關切地說:“什麽事都不要由著性子來,換個角度,站在當事人的立場想想事情就順了。”我心裏想,這世道都是人人為己,她偏偏讓我替別人想想,怎麽女人的思維和男人就不一樣呢?我說:“好,聽你的,多替人想想,放心了吧?”黎湘莞爾一笑。我正要轉身,亮亮跑來了,張開雙臂,說要爸爸抱抱,我心中一陣溫暖,抱起亮亮在他的小臉蛋上著實親了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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