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侍者帶著送菜的人來了,分別把紅燒黑豬肉、糟青魚、枸杞芽和開陽青菜一一放在桌子上,“秘書長,你們的菜齊了,昂刺魚湯等吃飯的時候招呼一聲再上。希望你們吃得愉快!”她說完退了幾步,站在不遠的地方。梁厚土向她擺擺手,她便退到更遠的地方。
“我們吃吧,先嚐嚐紅燒肉。”梁厚土拿起筷子指指那盤紅汪汪的肉,“這豬肉是用傳統方法飼養的,生長期最少八個月,飼料裏絕對不放添加劑。”他又指指糟青魚,“這魚就是窗外的池塘裏飼養的。魚飼料也不用添加劑。”我夾了一塊放進嘴裏嚼了幾口,肥而不膩香味濃鬱,“果然好肉,梁哥,你喊我喊遲了,早該帶我來的。”梁厚土說:“這兒沒有小姐,怕你不來。”我靦腆地笑笑,“哪能呢,食色不能兼得,那就在這兒吃了,再上夜總會。”我看到了梁厚土不滿意的眼色,“知道我為什麽約你到這兒來嗎?”我說:“讓兄弟我品嚐好酒好菜。”梁厚土說:“說得不錯,可也不是全部。還有一點,我們是好友。好酒還需相逢義氣的好友。這個酒店為什麽起這個名字?看來錢姐費了一番心思的。”他招呼我吃糟青魚,我夾了一點放進口中,頓覺清爽的糟香,忍不住又夾了幾塊,嚼的時候,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心思你這秘書長能講義氣嗎?你們官場有義氣嗎?如果你在官場講義氣,肯定會被踹了。
“我問你,最近幹了什麽出格的事沒有?”梁厚土變得嚴肅起來。
我赫然,不知道他掌握了什麽?他見我默不著聲,又追說:“不想講?不講人家就不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你想想,有多少人知道了。”
我一陣緊張,不由得想起趙逸枝說的“有剁了你的心思”那話,這麽說那尤用報案了,公安局也立案了,雖然離查清案情還很遙遠,但隻要頂真,就沒有查不出的事,真的查清了,我少不了要蹲幾年牢。想到這,我手腳木脹,後悔不該下毒手,轉而一想,既然做了後悔有何用,還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挺著胸脯興許能挺過去。
我看著梁厚土,心中揣摩他約我來此究竟何意?朋友關心?為公安摸底?我把握不準,到底他是官場上的人,有事可以相求,但不可以露底的。更何況,我後天就要走了,他們即便是神探,也不能在這一兩天就把案情給弄清楚了,因此我決意不露底。但我又害怕涼拌豆腐把我去阿根廷的消息透露出去,那天我還極力勸說涼拌豆腐結交梁厚土,會不會涼拌豆腐為了巴結梁厚土把我出賣了?我不寒而栗,小心翼翼地問:“莫不是蘭彩芳在你麵前說了我什麽?”我看見梁厚土馬上露出一臉的不屑,“怎麽提起這個有名的公共情婦,難道你們也有一腿?”我自知失言,隻好沉默以待。
“不願說,那我屬自作多情了。來,喝酒,喝了走路。”他看看手表,“一點鍾還有個會議。”他端起碗,向我揚了揚,沒等我端起來,就喝了一大口。
我尷尬萬分,隻好也端起碗來,喝了一大口,又夾了糟青魚放進嘴裏,邊吃邊說:“好味道!,真謝謝梁哥了。”梁厚土說:“好吃你就多吃些,既然點了,就都把它吃完,才不算糟踐物品。來,嚐嚐枸杞芽,大補的。”他說著夾了一些放進嘴裏。我也跟著夾了些許,嚐一嚐,覺得還能接受,因此又吃了一些。
眼看著酒喝完,菜吃完,梁厚土向女侍者招招手,女侍者走過來,梁厚土說:“結賬。”女侍者馬上轉身走到前台。我說:“梁哥,你罵我了,怎能讓你付錢呢?你才多少工資呀,不過啦?”梁厚土擺擺手,“是我約你的,當然我付,這與工資多少無關。付得起的。”我說:“你別這樣。還是我付。”梁厚土說:“別囉嗦了,你好自為之吧,別忘了,既然喊我梁哥,有事還是可以來找我的。”他正要起身,女侍者拿著結賬單來了,“秘書長,一共五百二十元。”梁厚土接過賬單,看也沒看,從皮夾裏掏出五張一百的一張二十的,遞給女侍者,匆匆走了。我喊道:“別走,我送你。”梁厚土頭也沒回,邊走邊說:“免了,我讓錢姐安排車送我走,我看你那個樣子也別開車了。”
望著他離去的身影,我心中泛起一絲歉意,他今天定是一番好心,說不定是想拉我一把,天下有幾個幾十年保持聯係的發小?我竟然三文不當二文的給拒之門外。他肯定傷心了,傷心我這個發小不把他當兄長看,一直以來,他一直把我當兄弟看的。望著他離去的身影,我默念,原諒我,梁哥,我知道你是要來幫我、規勸我,你的心意我領了,我今後一定聽從你的規勸:不張狂,不昧良心,永葆平民的本色。你一直是這樣勸我的。再說,我一個人背井離鄉,在一群洋人的鼻息下生活,想張狂也不敢呀。想到這,我心兒一酸,差點沒流下淚來。
不知什麽時候,錢姐來到我身邊,“梁秘書長怎麽走得那麽早呀?莫不是他有急事?”我哼哼哈哈,“嗯,嗯,他接了電話,說有事要處理,就走了。”錢姐勉強露出一排白牙,不知是冷嘲還是熱諷,眉心卻含著一絲狡猾,“他這樣的官員,屬衝鋒陷陣的,有事得先去處理了,然後再向領導匯報。”她收起了笑容,放低了聲音,“秘書長讓我轉告你,說你最近得小心點,不管什麽人請你,你都不要在公開場合露麵,最好出去躲個它十天半月的。”她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盯著我,大概是想看看我如何做到扯謊麵不改色。我一絲不慌,慢聲慢語地說:“梁哥剛才也是這樣勸我,我聽不進去,他有些惱火,恰好此時手機響了,他說有事就走了。”錢姐這一次笑得坦然,“難怪秘書長這樣關心你,你挺誠實的。”我裝著嚴肅,“誠實得分對象,在女士麵前我一向誠實。”這討好女人的話我說順嘴了,沒來得及想想錢姐比我大七八歲,話一出口就知道不合適。但我一點也不覺得難為情,女人和男人,年齡並不是阻止交流的障礙。錢姐見我這樣,馬上露出驚訝,“這麽說隻要是女人,讓你跳火海你也在所不辭?”我說:“錢姐不了解的,沒有哪個女人會讓我跳火海的,舍不得呀!”說完,我笑了,笑得怪怪的,像是公豬發情,眼中的錢姐變得花枝招展。錢姐見狀,臉上凝聚絲絲霜氣,“何總慢用,我到別處看看。”她正要起身,我說:“錢姐且慢,今天的餐費,我怎能讓梁哥付呢。”我掏出五百二十塊錢遞給她,“你們這餐廳太貴了,二葷二素,五百二十塊,即便再環保,這樣的價格也太貴了。”錢姐指指人頭搖動的大廳,“消費者認可呀,請問何總,你今天覺得菜的口味如何?”我實話實說,“口味沒得講。”錢姐又問:“酒怎麽樣?趕得上那些動輒上千元一瓶的名酒嗎?”我說:“比那些名牌酒還要好喝。”錢姐說:“這就得了,物有所值。這樣的食品必須這樣的價格。聽說過日本大米的價格嗎?每斤七八十元,我們這兒的米飯全是綠色食品,品質比日本米絲毫不差。二兩米飯我們收五元,也就是日本米的三分之一價格。一碗酒大約是半斤,收你五十元。你說是便宜還是貴?”她指指幾乎見盤底的紅燒豬肉,“再說說這豬肉,全是農家用米糠青菜喂出來的,沒有一毫克添加劑,一百八十天隻長一百斤。我們從農民手中收來的毛豬就三十塊錢一斤,成品豬肉價格在四十七八塊。一百八十元一份,貴嗎?”
我心中快速算算,是不算貴,但我還是不服輸,“這樣的價格,老百姓能進得來嗎?這也不是你的初衷呀!如果我沒說錯,你是懷著讓人們吃安全食品的心願才到這兒來的。”錢姐見我觸及了她的私痛,稍微愣頓片刻,“說得不錯,我的目的是讓人們在這兒能吃上放心食品。我這樣做也惠及了半個鄉的農民,至於價……”偏偏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錢姐向我說聲拜拜,走了,看來她不想和我聊下去,也許我看她白生生乳房的次數太多,把我當成了色狼了。
電話是楊麥阪打來的,他問我在哪?我說梁哥把我帶到一個叫新豐店的美味餐館。楊麥阪馬上說:“那裏的酒菜好呀!你不要吃傻了。”我說:“哪能呢?又不是從大牢裏放出來的。”楊麥阪馬上斥責道:“說什麽呢?下次可不興說這樣不吉利的話。”我說:“你倒是挺迷信的。”楊麥阪說:“生意場的人,忌諱說破嘴話。晚上有時間嗎?到月湖夜總會聚聚怎樣?”我想起剛才梁哥托付錢姐轉告的話,長了個心眼,“今天不行,明天也不行,後天晚上吧。”我想後天這時候,我已經坐上去香港飛機了,在那兒我將轉乘去阿根廷的航班,你小子就在月湖傻等吧!楊麥阪說:“就這樣,一言為定。後天晚上月湖見。”放下電話,我輕輕地歎口氣,心中罵道:媽的,活見鬼,馬上就要走了,怎麽還像做賊似的?
我暈乎乎地從餐館出來,迎賓小姐見我這個樣,馬上說:“先生,你這樣不能開車,我們這兒有代駕,不貴的,二百元一次。回來的打的費都包括在內。”我擺擺手,“囉嗦什麽,喝得再多我也是自己開車。習慣了。”我晃悠悠地往外走,迎賓小姐一把抓住我,“先生,你不能走。太危險了!”我瞪了她一眼,“不走?你陪我嗎?”迎賓小姐鬆手了,說出的話帶了幾分嚴肅,“我們這兒隻勸人,不陪人。先生,你得珍惜生命,醉酒不能開車。”我扭過頭拿白眼翻她,“我調戲你了嗎?沒調戲你,就說明我沒醉。”我挺挺胸,裝著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子向我Q7走去,別說,那迎賓小姐見我走得穩健,沒說什麽,也許是調戲這個詞把她鎮住了。
我坐進車,首先扣好保險帶,這是養成的習慣,認為這根長長的帶子能拴住我的性命。隨著一連串動作,刹車發出尖叫,輪胎擦地沙沙響,車頭準確迅速地調過來,我罵了聲:“看見大爺的駕技了吧,世上怎有你這多嘴驢!”我向餐館門口瞥了一眼,卻見錢姐也站在那兒向我招手,那意思是讓我下來,我把四指貼在嘴唇上,給了她一個悠揚的飛吻,接著踩下油門,車子像箭一樣彈射出去。
五分鍾後,我上了環城路,梁厚土說讓我躲躲,不如幹脆就去黎湘那兒,呆到離開梁城為止。我把車子掛到S檔,Q7風馳電掣般地飆起來,兩邊的景物快速地後掠。我向右側不遠處高樓林立的市區傷情地瞥了一眼,也許這是最後一次看梁城,即便能回來,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我不知道別人在極不情願情況下離開故鄉是什麽樣的心情,可於我而言,卻像一場生死離別。車子經過一個大約一百米的劈山路段,迂光裏兩邊山體變成一條赭石色的幕布攔,像水粉畫的畫稿。正要駛出這個路段時,仿佛看見路邊的排水溝裏伸出了一個人頭,隻聽到砰的一聲悶響,車子劇烈地抖動一下,我本能地踩下刹車,緊接著什麽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