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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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男李延祚——青城記事 第七章 賞心樂事 第三節 夢幻與現實

(2018-09-05 05:39:08) 下一個

                           夢幻與現實

       2008年8月8日晚7時許,在29屆奧運會主場館鳥巢裏,李延祚正在和家人坐在一起,準備觀看即將展現的開幕式文藝演出。他左邊坐著鈕美蓮,鈕美蓮的旁邊是他們的兒子毛毛,毛毛的旁邊是童雅琴。

       這是一個橢圓形的體育場,氣勢恢宏,場內光亮如晝,三層看台上密密麻麻地坐滿十萬觀眾,如同牆角半截磚下的蟻穴。這是李延祚有生以來所見的最大場麵,心靈也受到巨大震撼,心中不禁感慨:這就是大國啊,這一切都是由經濟力量支撐的,是用錢堆起來的,這是不是用民脂民膏堆起來的?應當不是,老百姓現在都有飯吃有衣穿。那這是什麽呢?是為了洗去百年恥辱?是展示大國風範?還是麵子在作祟?比賽就是嘍,幹嘛要修這麽宏偉的東西?是否背離了體育的宗旨?在其他的國家能出現這樣氣派的體育場嗎?那主張修建的人不被當成是獨夫民賊才怪!突然間,他發現對麵的一層看台上,出現一陣不小的騷動,仔細望去,原來是兩個白色的身影正沿階梯而下,像一對飄忽而下的天鵝。好奇心促使他拿起望遠鏡,當焦距調整好後,所見令他為之震驚,原來是端木葳蕤和蓓姬。隻見她們找到位子坐下,蓓姬的頭依靠在端木的肩上。

       李延祚黯然神傷。

       自從那日和端木葳蕤在新澤西州立公園分手後,李延祚一直沒有見到端木葳蕤,有關她的音信,比鹹陽古道上的音塵還要虛渺遙遠,比水仙女從水氣彌漫的雲澤上消失得更徹底,留下的隻是令他神經木漲的回憶和由此而生的陣陣熱動。端木葳蕤在桃源公司的股份轉讓給她三哥了,她三哥代表端木昌時常來公司查看。看來,事情的發展正在實踐著她的話,當時,她到大陸來時是為了尋夢,夢醒了,芳蹤無跡,留下巫山雲雨般的戀情。

       可是,她又出現了,這次肯定不是尋夢,但卻激起了李延祚夢幻般的感覺,人分明坐在對麵的看台上,望遠鏡的鏡頭裏,清晰得連頭發絲都看得清清楚楚,但在李延祚印象裏已是遙不可及,恍如隔世,剩下的都是瑣碎的記憶。在影像和記憶之間,填滿了馬拉美的優美詩篇和德彪西的玄妙音樂,這音樂是對混沌初始的回歸,人一旦接觸這源於天籟勝於天籟的旋律,立馬就心醉神迷。李延祚的靈魂飄蕩起來,迷離恍惚,浮蕩在鳥巢的巨大的空間,在聲與光的喧囂閃耀中,愛脫去了柔滑的外衣,赤裸裸地展現出本質。李延祚再也沒心情觀看開幕式的精彩節目,滿腦子都是他和端木葳蕤徜徉於情感天地的時光片段,這些片斷流光溢彩,堪比鳥巢上空的焰火,璀璨而短暫。他有點醉、有點麻,有點難以自製,繼而勃然衝動,……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開幕式結束了。他們一家四口順著人流步出鳥巢。在離出口不遠的地方,李延祚突然聽到一聲驚訝地呼叫:“雨青哥,怎麽這麽巧呀!”他循聲望去,原來是陳曦曉,她旁邊的秦虎此時也停下扭回頭來,見是李延祚,馬上走過來,朝著李延祚的胸口就是一拳,假意地笑問:“君子言而有信,說好了的,結婚為什麽不告訴我?”在秦虎揮拳的瞬間,李延祚瞥見了他帶在無名指上的金戒指,因此就笑著回答:“彼此彼此。”突然又話鋒一轉,“如果我當時真的通知你,你會來嗎?想是那個光頂已把新娘是誰告訴你了。”秦虎一怔,半天沒說出話來。

       李延祚問秦虎什麽時候結婚的?陳曦曉搶著回答:“五月一號。在你們的婚禮舉行後,他去了一趟美國,回來後我們就結婚了。”李延祚聞聽此言,立刻向秦虎望去,隻見秦虎麵露尷尬,李延祚明白了秦虎為什麽去美國,不禁莞爾一笑,“可以理解,圓美國夢是全世界人的共同願望。”秦虎更加不自然。趁秦虎羞赧的時刻,李延祚小聲對陳曦曉說:“我說的不錯吧?秦伯不是阮道,你也不會是蘇小小。更重要的是,端木葳蕤現在已成為馬拉維筆下的水仙女。”陳曦曉迷茫地看著他,實在弄不明白他後麵的話說的是什麽意思,難道是端木葳蕤去了極樂世界?

         這時間,秦虎找到了擺脫窘境的話題,他對李延祚說:“還想搞金屋藏嬌呀,還不快把弟妹介紹給我們。”李延祚說:“已是老夫老妻,還藏什麽嬌,來介紹一下。”他先介紹了鈕美蓮,又介紹了童雅琴,最後介紹他們的孩子。陳曦曉見孩子已經滿地跑,滿臉疑問,目光在李延祚和鈕美蓮的臉上來回掃。李延祚見狀,一本正經地對陳曦曉說:“正宗原配,絕不是二婚。要想了解詳情,請登陸重新開張的‘捧腹與驚詫’網站。那是我們美蓮的老同事創辦的。我始終是這個網站關注的對象。”陳曦曉若有所悟,她知道這個以報道桃色新聞和名人八卦為主的網站被查封的消息,隻是沒想到它為什麽能死灰複燃,看來這不全然是錢在起作用,肯定還有比錢更有效的催生劑,也許是那位網主的柔體吧?

       他們又聊了一些其他話題,秦虎邀請他們去吃宵夜,李延祚說:“我明天下午要去看望秦伯和羅姨,少不了美味佳肴,還是兩頓飯合在一起吃吧!再說,毛毛也困了,趕快帶他回去睡覺。”秦虎說了句一言為定後,他們就分手了。

 

       在這個色彩斑斕的夜晚。鈕美蓮站在北京飯店十五層高樓的窗前,所見是燈的海洋,一片輝煌。也許是受開幕式精彩紛呈的節目刺激,盡管夜已很深,她仍然興致盎然,“延祚,張藝謀真是個天才。這場開幕式辦得精彩絕倫,用空前絕後這詞評價不算為過吧?”李延祚沒回答,他正在享受回憶,同時也享受威士忌給帶來的麻醉快感。鈕美蓮又重複問了一句。李延祚這才不置可否地說了句:“算是吧。”鈕美蓮說:“我看你怎麽提不起精神?我為能生長在這個時代而驕傲,幾年前見香港澳門回歸,現在又在北京觀看奧運,又碰上了張藝謀這個天才。”李延祚悶聲悶氣地哼了一聲,自言自語:“吃柿子盡撿軟的捏。收複了港澳固然可喜,正式承認北方一百多萬平方公裏的土地為它國所有,怎麽就不說了?我看這奧運是一件燒錢的事,是虛榮心態作祟,是犬色聲馬,用這些錢幫助窮人脫貧這才是正道。你說張藝謀是天才,我看還是不要這樣的天才為好,他糟踐人的手段殘忍,讓他自己當個演員在幾乎轉不開身的格子裏憋幾個小時看看他能否受得了?”鈕美蓮轉回身,一下子摟著他的脖子,香酥臉兒在他的臉上來回摩擦,撒嬌地說:“你呀,就不能放鬆一次?天天一本正經地。政治上的事,讓政治家們操心去吧,咱們老百姓能過上這樣的好日子,五千年能有幾次?”李延祚仍然沉浸在回憶中,不為鈕美蓮溫柔的撒嬌所軟化,身體一直僵直挺硬。

       鈕美蓮不甘心李延祚這樣無動於衷,眼睛一轉,又使出了一招,“延祚,今天真的是良辰美景,隻差了賞心樂事,我來把這兩樣湊上。”她說著,從旅行包裏取出一個文件夾遞給李延祚。李延祚接過來,打開一看,眼睛為之一亮,心兒微微顫抖,原來是恩師鈕運鴻的遺囑。遺囑主要是關於財產分割事宜,在他的名下,赫然寫著20%的份額。再看看鈕天成和鈕美蓮的名下,也是20%的份額,隻有童雅琴份額高,占40%。他無限地感慨起來,想想恩師待己如己出,想想恩師死於自己的那封手機短信,想想恩師在世時對自己無微不至的關懷,他情不能禁,淚眼兮兮地對鈕美蓮說:“我有罪!”

        鈕美蓮抽取了幾張紙巾遞給李延祚,他接過來擦去了淚水,聽到鈕美蓮說:“過去的事,不要再提它。遺囑後麵還有一封信,你不妨也看看。”李延祚翻過去,原來是恩師鈕運鴻寫給他和鈕美蓮的一封信。那信上說了自己早年的良心虧欠,無顏再見原妻和骨肉,希望他們能時常以一顆憐憫的情懷,救助處於苦難境地的人,如能這樣,他也就能瞑目了。信的絕大部分是敘述自己棄舊迎新的過程和心理,他草草地看了,後麵的囑托,他看的細致些,漸漸地明白了恩師的心境。

       鈕美蓮見他看得草率,心中略顯不滿,這麽重要的事情,他怎麽能一點兒也不動情呢?父親拋妻棄子固然不對,可這種敢於麵對的勇氣,特別又是在自己的晚輩麵前,更顯得難能可貴,就憑這勇於認錯的精神,他李延祚難道就一點感觸都沒有嗎?更何況她原本是想用她和李延祚加起來的40%遺產把天源化工重新盤回來,使其振興,以告慰父親在天之靈。她有些泄氣,沒精打采地說:“看來我自作多情,本想把這當成是賞心樂事送給你,那成想,你並沒看重這20%的遺產和家父的重托。20%的遺產雖然沒有端木家給你的股份多,但也是家父的心意呀!你怎麽能看得輕飄飄的?”

       李延祚一把抓住鈕美蓮的胳膊,急切地說:“美蓮,你說錯了,這對我而言,是最大的賞心樂事。”鈕美蓮說:“撒謊,看你讀信的速度,就知道你根本沒把這些放在心上。”李延祚說:“你錯了,這20%的遺產雖然比我在桃源公司的股份價值少很多,但它的絕對數還是很大的。”他稍事停頓,接著又說:“至於看信的速度,你是知道的,我看東西的速度很快。”這一次他真的撒了謊,因為恩師的忘恩負義行為,他知道得比信上寫的更清楚,不需要詳細閱讀。鈕美蓮仍然咄咄逼人,“那你打算怎使用這份遺產?是把它存起來,守著它,當個富翁,還是做其它用場?”李延祚聽出了鈕美蓮的話音,看來她心有打算,因此就說:“我剛剛知道這筆遺產,何談打算?既然說起它的用場,那我倒是想聽聽你的意見。”鈕美蓮見他上路,心中暗暗得意,“我想用我們倆40%的遺產,把天源化工重新盤回來,你回來當你的老板,這個廠一定會興旺發達,老爸在天之靈也會高興。”李延祚聽了,沉吟片刻,他看到了鈕美蓮焦急的目光,也看到了她想徹底阻斷他和端木家關係的用心,為了不使她掃興,他說:“容我想想好嗎?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怎樣使用這筆錢,我會征求你的意見並力求取得你的同意。”鈕美蓮見李延祚沒同意自己的觀點,心兒有些冷落,但臉兒還是勉強露出笑容,“那你就想好了和我說。”李延祚又說:“現在我想問問你,遺囑本已存在,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要知道我們結婚已經八個月了。”鈕美蓮露出不自然的神色,過了一會兒才說:“這是媽媽的意思。”李延祚未覺意外,他早已察覺出童雅琴尚存些許耿介,“你可以告訴你媽媽,這份遺產我可以在遺囑上簽字放棄。”鈕美蓮急了,“你又感情用事了,回去我就把這筆錢打到你的賬戶上。”李延祚說:“你確認這麽做你媽媽會同意?”鈕美蓮說:“她不同意也不行呀,這是遺囑,不可以更改的。”李延祚說:“我說了,我會在遺囑上簽字放棄。”他冰冷冷地,連空氣都要凝固起來。鈕美蓮哭了,邊哭邊說:“你問我,……我就說……實話,我……說了實話,你卻不……高興。叫我怎麽辦呢?”李延祚軟了下來,好好哄勸一番,等鈕美蓮不哭了,他說:“回到青城,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鈕美蓮問:“什麽地方?”李延祚說:“去了你就知道了。”

 

       這是個不眠之夜。李延祚以疲倦為由,擺脫了鈕美蓮的糾纏。鈕美蓮聽他說累,嘟囔了一句:“叫累叫得不是時候,辜負了良辰美景。”她雖然這麽說,但還是放過了他,獨自睡了,不一會兒,她從頭到腳舒展開來,並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李延祚默默地注視著她,隻見那被淡秋香色真絲睡衣裹著的豐腴的身體像起伏的山嵐一樣寧靜怡人,柔和的女人香陣陣向他襲來,他不由得想起那日在平湖秋月的夜晚,當時,風清月白,爽人心扉,她一改撒嬌的習氣,對他吐述衷腸,從而把她自己定格在賢淑內子的地位上。這對於一直在孤獨中奮鬥的李延祚,是莫大的溫暖和慰籍,從而暗自發誓一定要終生愛護她,愛護他們的純美感情……

       由此,李延祚的思緒飄蕩起來,穿越時空,穩穩地落在初見端木時的望湖賓館自助餐廳。當那個清新神秘的白色亮點,在餐廳劃過一道優美的白線消失在他視覺之外後,他仿佛迷入幻境,繼而又是莫名其妙的惆悵,覺得這個人冰清玉潔高貴華麗,超然於塵世之上,應是從洛水之濱或者巫山雲峰而來。如果硬要說她是一個塵世的人,那她也是億萬人中絕無僅有的佳麗,而這空前絕後的佳麗,是那麽遙遠,那麽令人敬畏,隻能是供人瞻仰的;之後,當端木葳蕤帶著記憶中母親的芬芳走到他的身旁時,神秘的色彩漸漸淡化,冰潔的女神氣質參合了許多溫馨的氣息,她變成了可以親近的人,然而,他的敬畏之心一時無法排遣,幾次想和她融為一體,終因情緒緊張而次次飲恨;最後,他們借助藥物的力量實現了他們喻之為神聖的結合,幻境終於變成了現實,何曾想到,跟隨這神聖結合之後而來的,卻是撕心裂肺的離別。然而這神聖結合的前前後後,記憶的鏡頭在他的腦子裏留下了許許多多的浪漫動人的畫麵。

        李延祚的思緒像一隻清晨出去尋食的鳥兒,在天空旋轉了許多辰光重新歸巢一樣,又回到了原點。在他的感覺裏,鳥巢看台上飄忽而下的天鵝般的身影和先前在望湖樓自助餐廳逝去的白色身影重合在一起,永久地鐫刻在他以幻境為背景的記憶中。在令他心旌飄搖的兩次白色身影中間所出現的許許多多畫麵,她那真實而親切身姿,突然虛化,重歸於夢境,所留下的,隻是那靚麗的白色光影,它像奧林匹亞山上女神一樣的聖潔,像夢一樣的神秘,像蒙娜麗莎微笑一樣令人想入非非。由此他想到,傳說中的巫山神女約會楚莊王,西王母瑤池相見秦穆公可能不僅僅是傳說,肯定有現實的依據,也許是遠古時期的真實的浪漫故事,隻不過年代久遠無從考證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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