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祚正在遐想,兀地聽到侍者招呼客人的清亮話語,抬頭望去,眼睛為之一亮,隻見秦虎昂首闊步走進餐廳,身旁跟隨一個曼妙女士,那女郎身著乳白色的風衣,裏麵的淡玫紅的短衫尤為醒目,不知是淡施朱粉的原因還是被淡玫紅的衣衫反射的,女郎麵似桃花,兩個淺淺的笑靨掛在臉頰上,她的出現,像一股春風掃過大廳,大廳裏其他人都側目相向。李延祚連忙起身招手相迎,秦虎將女士介紹給李延祚,說這是陳曦曉女士。李延祚這才認真掃描老友的情侶:雖不能令人驚豔,但也不失嫵媚,是那種讓人覺得安全可親可以與之做窩做巢的人兒。
陳曦曉一坐下就問:“怎不見端木女士?”李延祚納悶,心思怎麽她也知道端木,隨口回了句:“端木回美國去了。”陳曦曉一聲歎息,說了句:“可惜了!”李延祚聽出這聲音有些怪怪的,不像出之內腑,他掃了秦虎一眼,見秦虎注視窗外。李延祚問:“這麽說陳女士也見過端木葳蕤?”陳曦曉說:“雖未見其人,但彩照足使人神魂顛倒。”李延祚說:“照片和真人是有區別的,這裏麵有攝影技巧,相貌平平的人也可能被照成天仙……”他還要繼續說下去,隻聽見入口處有人哄嚷:“秦總呀!到青城也不讓手下打個招呼,害得我們幾乎找遍了青城。”李延祚放眼望去,隻見一行四五人正向他們的餐桌走來。秦虎的臉色冷下來,低喃了一句:“一群蒼蠅。”陳曦曉馬上撒起嬌來,拉著秦虎的臂膀晃了幾下,“有這麽比喻的嗎?他們是蒼蠅,你是什麽?”李延祚聽了,差點沒笑出聲來
那群人來到餐桌前,秦虎這才勉強起身,和前麵的一個光頂的人拉拉手,又坐下了。光頂說:“秦總,你難得來青城一次,我和楊書記聽說了,在全市賓館搜索了一遍,才趕到這兒為你接風。就在這香宮的私家餐廳,青城的最高檔次。”他指指裏麵的一個包間。秦虎說:“我同學已經在此為我接風了,還是改日吧!”光頂瞅了李延祚一眼,見李延祚穿著得體,不知道是什麽人,就試探著問:“敢問先生在何單位就職?”李延祚一眼看穿了此人的心思,不由得怒火中燒,但強忍了下來,佯裝輕鬆的姿態,拉長聲音說:“省委……”光頂一聽,頓時露出笑臉,近似諂媚地說:“那就請你也光顧我們的接風宴,如何?”李延祚話鋒陡轉,“聽我把話說完,我是在潛江省委領導下的潛江發改委領導下的一家……”李延祚還沒說完,光頂已露出一臉的不屑,根本不在乎話語裏的譏諷味,他對秦虎說:“請秦總過去吧,那裏的條件比大廳好多了。接風哪能在大廳呢,亂哄哄的,不夠檔次。”秦虎急忙擺手,“這樣不好,太失禮了。還是改日為好。”李延祚接過話語:“秦虎,你還是去吧,看來這位先生找你有正經事,當今的世道,談正經事是要關起門來的。”他把關起門來幾個字有意拉得長長的,眼睛還盯緊了光頂。光頂這才拿正眼看李延祚,知道此人雖是企業中人,但肯定和秦總的關係不一般,要不然不會直呼其名,也絕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蔑視甚至羞辱他這個地方要員,但他又不想在此時此地敗在這個企業人的手下,“秦總,還是到裏麵去吧,你看,我們局領導班子全體都在這兒,總得賞個麵子吧!”秦虎見他話說到這份上,隻好說:“劉局長,你們先去坐下,等我和同學喝一會兒,就到你那兒去,肯定去。”光頂聽秦虎這麽說,隻能極不情願地退走,但臉上還是掛著笑。
李延祚似笑非笑,輕輕地搖搖頭,“乖乖,領教了什麽叫位高權重。北京來人,就是不一般。”秦虎說:“得了,你再別給我戴高帽子。我充其量不過是一個二把手、三把手,真的是一把手出京,人沒到,信息早傳了過來,那陣勢會令你震驚。我看你至今還是滿身的書生氣,給你個忠告,這樣人你萬萬不可得罪,他們什麽沒譜的事都做得出來,突然拉你的閘,還會把屎盆子扣在你頭上。”李延祚說:“你當我沒想過這些嗎?他和我隔遠了,手伸不到我們那兒,尚書管不了打更的,縣官不如現管。”
李延祚招呼侍者過來點菜,侍者把菜譜遞來,李延祚又把菜譜轉給秦虎。秦虎用手擋了回去,“你是東道主,我哪知道此處有什麽好吃的。”李延祚又把菜譜遞給陳曦曉,陳曦曉說:“虎哥說了,你還是撿當地特色菜點幾樣,他就喜歡吃特色菜。”李延祚撓撓頭,“我哪裏知道這地方有什麽特色,來吃飯都是辦公室的人點好,吃了也不知道叫什麽名字,還是讓侍者推薦吧。”他望望侍者,“你當家了,我這朋友十年沒見。你得讓他留個好印象。”侍者說:“知道了,你這朋友不一般,那劉局長每次來都前呼後擁,頭昂的高高的,還是第一回看見他低三下四。今天的菜我會盡心安排,都是本店大廚的拿手菜,包你們滿意。除此以外,我特意推薦一道菜,是南太平洋的深海牡蠣……”秦虎馬上伸手做出停止的姿勢,“得,不要這菜。在釣魚台國賓館吃過,吃多少拉多少,一點沒得還貼了老本。”陳曦曉咯咯笑起來,“內褲扔了好幾條呢!”秦虎翻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現在是在餐廳。”陳曦曉馬上收起笑容。侍者又詢問喝什麽酒,李延祚覺得秦虎帶女友來,處於珍重女性的考慮,自然要把女友擺在首位,問秦虎:“是要瑪歌堡還是歐帕依堡?”他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端木曾告訴他,瑪歌堡代表端莊淑女,歐帕依堡代表小家碧玉,他也想以此試探秦虎餐飲藝術的深度,秦虎狡黠地看了他一眼,“還是拉圖爾堡吧。”李延祚心中明白了幾分,再次掂出了陳曦曉在秦虎心中的分量,他瞟了秦虎一眼,見秦虎有意挺挺胸脯,那意思是他是個頂級硬漢,於是就對侍者說:“來兩瓶拉圖爾堡和一瓶瑪歌堡。”侍者說:“那就拿04年的怎樣,時間和價格都居中。”李延祚點了點頭。
這日,他們的菜上的特別快,不一會兒八個菜就擺到桌上。秦虎說:“不要再上了,這麽多都吃不下了。”陳曦曉也說:“浪費了挺可惜。不要上了。”李延祚說:“服務生心裏肯定有數。我們的任務是把它消滅,越徹底越好。”斟酒的小姐說:“這位先生說得對,為你們點菜的是我們領班,本店的菜肴講究的是品質和口味,這些菜你們能吃得下。你們隻剩下一道大菜沒上,這道菜需要時間燜製。不過,你們還得感謝劉局長,他吩咐大廚,讓快給你們上菜。為的是……”盡管小姐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李延祚已知道下話是什麽,於是問道:“這麽說劉局長在這兒混得很熟了,連大廚都得聽他的?”小姐說:“電霸哪個不怕呀?況且他還是這兒的常客,得罪他不是自斷財路嗎?我們經理見了他都點頭哈腰,甭說大廚了,他又不想丟飯碗。”
三人邊吃邊聊,背靠大門的李延祚突然見陳曦曉兩眼直直地盯著門口,他不由地扭過頭望去,隻見進來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頭插二朵鮮花,身著低胸長裙,皮膚白嫩,乳溝醒目,青黛色的煙熏眼妝盡顯目光深邃,一個豔字怎能了得。一侍者見此人進廳,忙引導其走進劉局長的包廂。李延祚轉回頭,隻見秦虎腰杆筆直目不轉睛,陳曦曉的眉心皺了皺。
不一會,劉局長的包廂內傳出綿綿歌聲,應如杜牧筆下商女的歌喉,這歌聲在燈紅酒綠的大廳內飄蕩,散發的是欣喜還是憂愁,每個食客自有體會,有一點是肯定的,盛世之下絕無亡國的憂慮,情呀愛呀多唱幾句,添添酒興未嚐不可。山外青山樓外樓,溪湖的歌舞又何曾休過,幾度衰敗,幾度繁華,衰敗的人盼望繁華,享受繁華的人又何必去想衰敗是怎麽回事兒,大好的河山,怎能被幾聲歌舞唱敗了呢?林升想大發了,小人物也配杞人憂天?
秦虎喝酒的速度明顯加快了,不一會兒,一瓶拉圖爾堡喝光,另一瓶也所剩不多。陳曦曉拉拉秦虎,“你慢一些喝,不要辜負了窗外美景、瓶內美酒和主人的深情美意。若論喝酒地方,怕沒有比這個地方更適合會友的了,你看窗外,青山如屏湖麵如鏡長堤如帶拱橋如虹,應了天堂之地的美譽。”李延祚看看陳曦曉,心思這個女人還頗具文墨,頓生敬重之意,便說:“你隻說了三美,應加上你,這是美意美景美酒美人四美具。來,我們再幹一杯!”陳曦曉說:“美意美景美酒是真的,我算不上美人,充其量一賢婦而已,還得虎哥不見棄,僥幸不成怨婦。現暫且充一次美人,為你們斟酒助興。”說罷她示意侍者將酒瓶放下,取過來,在他們的酒杯裏斟滿了酒,又將自己的杯子裏也倒滿,她舉起酒杯,滿懷深情地說:“雨青哥,虎哥,小妹在此敬你們一杯。祝雨青哥與端木早結良緣,我和虎哥……”她話沒說完,隻見劉局長急匆匆趕來,一把拉住秦虎,“秦總,該到我們哪兒賞光了,弟兄們都等急了。”秦虎看了看李延祚,目光充滿期待,李延祚隻好說:“那你們就去吧。”秦虎站起來跟著劉局長就走,李延祚不解地問陳曦曉:“你怎麽不去啊!”陳曦曉失望地說:“他們沒邀請我啊!”李延祚憤憤地說:“禿驢無禮!實屬可惡!”陳曦曉說:“他不邀請我,是有原因的。嫌我礙事。沒見那歌女嗎?”李延祚問:“他們不知道你們是結伴而來?”陳曦曉說:“他們隻知道虎哥還沒結婚。誰知道他帶來的是準伴侶還是過路客?弄不好他們還會以為我就是一插座。”
聽到插座二字,李延祚不解何意,細細想想,豁然開朗,感慨陳曦曉的率真,不知此詞是她借用還是杜撰創新,他不想和一個初次謀麵的女士談論此話題,“你和秦虎相識幾年了?”
“四年還差七天。”
李延祚心中一驚,這哪是談戀愛,是在數日子。他再次將眼前人掃視一遍,隻見她眼睛亮汪汪,憂鬱掛在眉心,看看她的裝束,既非官員又非白領,身上倒是冒著一股文氣,隨口問道:“你們是怎麽相識的?”
“長話短說吧,他父親生病住院,恰好和我父親住在一病房。大概是我護理父親盡心,感動了他的父母。他父母出麵介紹,我們由此建立了戀愛關係。”
李延祚的敬重和關切之情又添了幾分,一個能盡心服侍上人的人,品行不會差。以秦叔和羅阿姨的人品和眼光,他們看準的人,應當不會有錯。在他的記憶裏,母親一向看重秦叔和羅阿姨,視他們為知己。自己和秦虎也是一對好友,在同一所學校同一個班級度過了中小學的時光。那時候,他們無話不談,意氣風發,糞土當年萬戶侯。在他的印象裏,秦虎善良正直,是可以信賴的人,但歲月究竟將他雕飾成什麽樣,卻不得而知。出於關切,他的問話有些直率,“你們現在的關係怎樣?”
陳曦曉歎了一口氣,“湊合吧。”
“婚姻可不是湊合的事啊!”
“他應當是愛我的,隻是不願讓自己戴上婚姻的枷鎖。”
“他視婚姻為枷鎖?為什麽會這樣?婚姻的本質是繁衍和相應的責任。”
“繁衍?責任?太傳統了。現在可不是這樣。現在有人把性擺在首位,繁衍是次要的。婚姻作為繁衍的手段,自然又當退而其次了。”
“秦虎也是這樣?”
“我承認他是一個好人,是他們那個圈子裏的最好的人,有思想,有毅力,同時還有一副俠骨。這也是我舍不得放棄的原因,但是我還是有憂慮的,害怕他某一天突然被習慣勢力吞噬了,也就是說跟那些人學壞了,把我拋棄。那些人太壞了,壞得不能想象,比如說,他們既想采花又怕染病,就夥用一個情婦。當然還有另外原因,那就是這個女人的床上功夫了得,覺得一個人獨自占用了,是極大的資源浪費,他們想很好地配置這份可貴的資源,讓她發揮獨特地社會效益。”李延祚大吃一驚,“這麽說網上所說的‘情婦門’不是空穴風?”陳曦曉說:“這絕非杜撰。他們圈子裏什麽肮髒事都有,難以想象!典故有‘覆巢之下豈有完卵’之說,我則說現世是‘染缸之內豈有白絹’。那是一群被超級待遇寵壞了的超級國民,我怕虎哥在裏麵浸潤久了,失去了思想和個性,變成同類。”她看看窗外,無限憂愁地說:“人不是青山,會老的。我二十八歲,已是名副其實的老姑娘。哪有近三十的男人還是單身?如果有,也隻是二類人,一類是上帝眷顧有加的出類拔萃者,另一類是臉上有惡疤、四肢不全缺的人。所以,我是在賭博,拿自己的一生來賭博,就是賭他這個人,如果賭不贏,結局會比遠處那個香塚裏的幽魂更加淒慘。”她指指西泠橋畔的慕才亭,“我在圖書館工作,研究了一輩子詞語,至今才算明白了‘名分’一詞的分量,它比同居三年的時間累計起來還要沉重得多。壓得我上吊投河的心都有。”
李延祚心中一陣顫抖。
“今天上午,他去你那兒的時間裏,我一直在慕才亭徘徊,一片落葉都會引起我傷感。與其說是在為蘇小小悲傷,不如說是為自己悲傷。”
“你為什麽不和他一道去我那兒?”
“他去拜神,關我何事?”
李延祚似乎明白了一切,臉色陰沉下來。
“他來的時候就和我說,端木葳蕤太漂亮了,是那種見了就會令人仰幕,仰慕得凝聲屏氣,仰慕得不敢追求的人。看一看都是福分,他還為你擔心,說不知道你能不能有福分承受這份豔福。為此,他還帶了一份禮物送給你。你看,他在這方麵是極其開放的。”
李延祚釋然,臉上剛剛繃緊的肌肉憂鬆弛下來,“什麽禮物?”
陳曦曉的臉驟然緋紅,“收到禮物,你不就知道了嗎?那東西很管用。”
李延祚大體上知道了是什麽禮物,無非是壯陽的鹿鞭驢鞭之類。聯想到自己渴望得到端木時的發瘋發狂心態而導致器官功能紊亂,覺得秦虎的性經曆非同一般,肯定有類似他和端木的情況,因為他覺得眼前的這個女子不是那種能讓秦虎驚豔而畏縮不敢隨意采摘的人。
包間內的歌聲高漲了,還不時傳出男人爽朗的笑聲和喝彩。李延祚情不自禁地向陳曦曉望去,看到的卻是她的側麵,長長的睫毛下晶瑩閃亮,鼻子尖下的遠景是西泠橋,那長長的引橋,像一部長卷,述說著怨婦的淒然。
李延祚心裏酸酸的,為陳曦曉處境擔憂,誠心希望她能獲得成功,也誠心希望天底下在成功人士身邊生活的女士都能免遭類似陳曦曉這樣的擔憂,特別是那些已經嫁給成功人士的婦女,希望他們不要飽嚐酸楚和忍耐寂寞。羨慕、追逐成功人士,是多數婦女的必然之路,誰也不會把終生幸福押在一個碌碌無為的男人身上,可是又有誰會想到,三十歲是人生的一個重要的分水嶺,男人越過這個分水嶺後,身價與日俱增,而多數的女性越過這個分水嶺以後,十之八九會變成無人問津的明日黃花。因此,羨慕和追逐成功人士,可能是一個一旦陷入就無法逃脫的陷阱。與其這樣,還不如嫁給一個平民,平民的生活雖平靜無奇,正因為它平靜,可以使人細細咀嚼幸福的滋味,急功近利的人靜不下心來體會幸福,因為幸福是一種感覺,源於生活的一些溫馨細節,一句話,一個傳神的目光,一個特定的動作,甚至見到一株自由綻放的花朵,都能釀成幸福的汁水。
包間裏的歌聲驟然停止,接著傳來一陣嗲聲嗲氣的撒嬌。這聲音在李延祚聽來刺耳無比,點燃了他心中的怒火,他想闖進去把秦虎拽出來,然後訓斥他不應該這樣對待一個真心愛他的人,即將起身的時候,理性又製止了他,覺得管得了一次管不了長遠,況且秦虎是他十年未見的摯友,即便勸阻也應當心平氣。他正在猶豫間,隻見陳曦曉抓起了酒瓶,把自己的杯子裏倒滿,端起來大口大口地喝起來。他伸手把酒瓶拿過來握在手中,等陳曦曉喝完了杯中的酒,他說:“酒無法解愁,還是慢慢喝,喝出你這個知識女性應有的品性和風采來。讓美酒在你腹中和昔日喝進的墨水一切發酵,催化成一株盛開的墨菊。”
陳曦曉的眼睛閃過一絲驚訝,之後感激地看著李延祚,“雨青哥,你說得對。”她說著把酒杯放在了李延祚的麵前,“請你再給我倒上,我要喝得悠閑一些,不能讓那禿驢見笑了。”二人慢慢地品嚐波爾多葡萄酒的芬芳,細細地敘說天南海北的故事,時間在酒杯上下抬動間分分秒秒的流逝。
大約一個多小時後,包廂的門打開了,秦虎被人架著走出來。劉局長匆匆走過來,以吩咐傭人的口吻對陳曦曉說:“秦總喝多了,你照看一下吧!”陳曦曉低頭不語,轉而端起酒杯擺在唇邊。劉局長又催促了一遍。隻見陳曦曉揚起手把一杯酒劈臉向劉局長潑去,義正嚴詞地斥責道:“沒教養的東西!你喊他喝酒的時候,正視了我的存在嗎?想必你也是婦女所生,在家中也是這樣對待婦女嗎?難道你家的婦女都是插座?”血紅色的葡萄酒把劉局長染成了京劇中的大花臉譜一般,不同的是京劇花臉沒有光頂一式,而劉局長的光頂在血紅色的葡萄酒襯托下熠熠閃亮,成為香宮內特殊一景,引起周遭一陣低聲斥責和蜚語。劉局長不停地揉眼,越揉視力越模糊,身體竟然搖晃起來,像盲人行路,如果不是他的司機及時趕來扶住,興許會鬧出更大的笑話來。
李延祚一邊似笑非笑地觀看劉局長的狼狽相,一邊慢騰騰地站起來,“曦曉,我們去外麵走走!”陳曦曉應聲而起。二人頭也不回,揚長離開香宮。說是離開,但他們並沒有離開飯店的意思,而是不約而同地在一束竹叢旁停下。他們注視著幾個人把秦虎往房間攙。不一會兒,他們驚異地看到另一個人帶著那個歌女匆匆向房間走去。陳曦曉臉色煞白,不知如何是好,顯然她在猶豫現在要不要出麵,畢竟和一個風塵女子正麵衝突是一件不體麵的事,如果不去,一旦那個歌女得手,很可能會毀壞虎哥的一生,誰知道劉局長安的什麽心。李延祚理解陳曦曉的二難境地,不緊不慢地說:“為什麽不給秦叔叔打個電話?我想他是認識禿驢的。”
陳曦曉的電話打出不久,隻見劉局長慌裏慌張地趕過來。一會兒,那個歌女從樓道裏搖搖擺擺地出來,她嘴裏叼著香煙,屁股一扭一扭,高跟鞋哢哢地響,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
“你現在可以回去了”
“不,我們去走走,他隻要喝多了肯定嘔吐,讓那幫人當一次孝子。”
“去哪兒?”
“去蘇小小墓,憑吊一下那可憐的麗人。”
“以你此時的心情,還是不去為好。要知道,你不是蘇小小,秦叔叔也不是阮道。”李延祚打了一個果斷的手勢,“送一句話給你:上趕著不是買賣。你裝著愛賣不賣的樣子才行。”陳曦曉感激地望著他,“我何嚐不知道,隻是見了他,我就控製不住自己。”李延祚說:“學著點,感情有時需要理性的支撐。我們還是去這兒的咖啡館小坐。耽擱的時間不長,秦虎那兒需要你,你也可再次揚威,讓這幫可惡的人抱頭鼠竄一次!”
他們一同去了咖啡館,要了二份卡布奇諾,邊喝邊聊。無奈他們心裏都裝著事,既沒品出這上等咖啡的香味,也沒聊出什麽切實的話題。恍惚間半個小時過去了,陳曦曉告辭回房,可能是她心裏憋著氣,走得匆匆忙忙。
李延祚在大廳的報刊架上取一份報紙,坐到麵朝電梯口方向的沙發上,與其說是瀏覽報紙,不如說是想以此遮麵。不一會兒,隻見那幾個人匆匆而來,劉局長鐵青著臉,司機在一旁操著越語幫閑,“個恁嘎厲害,幾至一潑婦!濃勿要和伊一般見識。”
李延祚露出了笑容,陳曦曉果然不是等閑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