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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男李延祚——青城記事 第五章 融合 第三節 幽默與狼狽

(2018-08-16 05:33:20) 下一個

                              幽默與狼狽

       李延祚約見庾濤是在湧金門附近的一間茶室。此茶室是一處單獨屋,麵朝花園,背靠溪湖,僻靜幽雅。花園內金菊飄香,月桂吐芳,更有一株百年古柳,樹幹二人合圍,樹冠半畝許,隨風飄蕩的長長的碧絲,仿佛自詡地向遊人敘說古遠的身世。他們坐在一處臨湖的窗口,隻見湖水一碧如染,彩舟點點,時有河鷗飛翔其間,遠處小瀛洲等三島不負盛名,迷迷蒙蒙若隱若現,勝出仙家居處。

       麵對優美的湖光山色,庾濤感慨無限,“我這青城人在你這外來人麵前有些落伍了,我根本不知道這兒竟有這麽一個好地方。”李延祚說:“我哪裏知道這地方,是人家告訴我的。還記得那日陪伴美蓮的慕容嗎?是她告訴我的,她說這地方新開張許多休閑場所,星巴克、科斯塔,特別說到這家茶室,值得一來。”庾濤說:“哦,那人談吐不俗,舉止端雅,肯定不是一般人家出身。”李延祚說:“錯了,她家境一般,普通的民家女。”庾濤說:“我的推斷不會錯,她幼時成長的環境你也不知道。說不定撫養她成人的是舊時的紳士或淑女什麽的,耳濡目染,養成一身典雅氣。”李延祚戲言:“聽你這話音,如果你沒結婚,肯定會窮追不舍,不到手不死心。”庾濤說:“娶到這樣的女人是八世修來的的福分……”他還要說下去,一個身著蠟染藍土布的侍女走過來,詢問要什麽茶。

      李延祚抬頭瞥了一眼,心兒咯噔了一下,驚豔於此女身上透出的水靈與樸質,似與窗外的青山與碧波相呼相應,再看看室內栗殼色的桌椅和雕刻匾飾,無一不凝聚著古樸的氣韻,他舒心滿麵,愜意於如此文雅和諧的環境,輕聲回問有什麽好茶。侍女未言先笑,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湧金門,虎跑水,龍井茶是本茶室的三絕。此處是古青城的一處勝景,傳說中的金牛湧現之地,生意人都願來此小憩,希望沾染些牛氣,錢掙得順當些;茶是明前梅家塢;水是專從虎跑石崖中取來。滿意嗎?”侍女帶有越語韻味的普通話,溢淌出不容質疑的自信。李延祚說:“茶未品嚐,都被你說得流口水了,快去沏來。”侍女應聲輕盈而去,臨走前輕輕地把價目表往李延祚麵前移移,李延祚望去,隻見上麵清楚地印著價格:虎跑水沏明前梅家塢/300/杯。他真的很感激侍女的精細,此地此時,倘若她報出價格再問客人有意否,銅臭和堂倌味豈不把眼前的雅致毀壞無遺!

       片刻,侍女一手端著一隻茶盤,盤子上放著一個茶葉盒和兩隻大玻璃杯,另一隻手拎著一個錚亮的銅壺款步走來。她在他們的麵前各放一隻玻璃杯,從盒中取出一大撮黃綠色的茶葉放入杯中,用銅壺注入約三分之一的水,再用一塊玻璃片蓋住杯口。大約一分鍾後,侍女將玻璃片取下,讓他們端起杯子聞一聞茶香。他們照侍女的吩咐做了,果然嗅出不同凡響的味道,似從幽穀飄來的森林百草的清新之氣,他們讓杯口在鼻尖下轉了幾轉,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杯子。侍女又往杯子裏注入八分許的水,把銅壺放置在一個精致的竹墊上對他們說:“二位慢用。請你們留意,杯中景致趕得上外麵的溪湖大觀。”說完話,她帶著甜蜜的微笑走了。他們不約而同地把目光集中在玻璃杯上,隻見裏麵的茶葉慢慢地舒展開來,葉片似旗,毛針如槍,姿態萬千,交錯於嫩綠色的茶水之中。李延祚指著杯子讚歎說:“原來杯中也有大千氣象。青城人聰明,喝水用玻璃杯,觀茶品味,即飽了口福也飽了眼福。我們西州人喝茶都用青花蓋杯,一悶就是幾分鍾,聞不到茶葉被熱水激發的刹那間散發的芬芳,也看不見這茶展茶舒的景致。”庾濤說:“還有一點那侍女沒說,這就是衝茶的水不能是滾開水,需用落滾三五分鍾的水,這樣泡出的茶沒有熟湯氣,清潤可口。”

       他們品了一會兒茶,談話自然切入正題。李延祚說:“請老同學來,不為它事,主要是如何表示謝意,我這是問客殺雞了。我是這樣想,如果當時我把錢送上去,你再把許可證發下來,這樣即傷臉麵也傷同學情份,見了麵臉都不知往哪擱。現在情況不一樣了,你一旦知道我是桃源公司的老總,馬上就發下來了,這說明你很看重我們的同學情份,給足了我的麵子,使我在我的同事麵前身價倍增。我不能不表示我的心情。”庾濤聞聽此言,目光熠熠,露出幾分自詡,“有你這話,我知足了。萬萬不要再畫蛇添足。”李延祚伸出手,做出果斷的姿勢,“不,趙翼燕和我說‘這件事使你尷尬。’我們的一個股東也說你這樣做會使你招惹謠言。你也知道,滿河的渾水,哪有清流存在的空間?還是入鄉隨俗,要不然你那些下屬肯定對你側目而視。這些都已經有了驗證,馮副總想請客,你那些有頭有臉的下屬,沒一個願意去,這足以說明問題。”

      庾濤深深地歎息,臉上的肌肉慢慢沉下來,經過片刻思考之後,“其實,上級已經找過我了,讓我注意桃源公司的影響,言下之意不要獨吞了。這說明有人匯報上去了,說不定他們已經把謠言造到了紀檢委。我對上級說桃源公司的老板是我要好的同學,我總得顧著老臉。上級聞聽此言,嗤之以鼻,那意思是別說謊話了,他們不相信同學的關係會勝過金錢的關係。實話實說吧,像你這個大項目,對於我們來說就是發財的機會,哪個都不願意放過,上級之所以把我調來,也就是因為你這個項目大,我又是他的親信,曆來做何事,都把他的利益放在首位。如果不是你當老總,我今年的按揭肯定就是桃源公司幫我付了,上級也能得到差不多的實惠。”他又沉思一會兒,“這樣吧,我不能收你的錢,還是讓我們留一些友情的空間,留一些臉麵和廉恥。我的那些下屬,你得表示表示,副手二三萬,科長一二萬,看著辦吧。你還得派一個聰明人委婉地說明一下,幫我洗刷洗刷。怎樣?”

       庾濤一席話,把李延祚說得哭笑不得。他感激庾濤的真誠,說出了不能說的話,不是深厚的友情,打死他也不會這樣直白無誤地和盤倒出官場的潛規則,他也為當今的官風而悲哀,暗自思忖,染缸之內,豈能有白絹?他不由得想起母親以及母親的同事們,當時,她們都那麽清廉地樸守在自己的崗位上,吃苦在前,享樂在後,哪怕是喝一杯水,都會想到同事們渴不渴?做任何細微之事都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和同誌們的信任。那真是一個清平的時代,清平得讓人想一想心口都會發熱,時隔僅僅十幾年,一切卻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金錢成為人們唯一追逐的目標。敗壞社會風氣的根源非常簡單,有人一麵振振有詞地大講廉政,一麵放手讓自己子女撈錢,撈得億萬人側目而視,他的下屬也就肆無忌憚地如法炮製,縱容和包庇子女撈錢,這股歪風就像水波一樣在水麵上迅速傳遞,傳到了神州的各個角落。誰都知道正人先正己的道理,己不正,何以正人?這樣下去,再過十幾年,又會怎樣,令人不寒而栗。非但如此,超國民的福利,養育出一大群超國民的特殊階層,他們高高在上,視人民為草芥,動輒打罵之,關押之,自己被一撮毛毒打的痛苦經曆,就是最好的見證,想到此,李延祚的臉上凝聚起一股霜氣。

       庾濤見李延祚的臉色陡變,以為自己說實話遭到誤解,心中叫苦不迭,後悔自己為何如此糊塗,說出能做不能說的事,弄得無法下台。走神的李延祚,見庾濤沒了言語且一臉的苦澀,以為老同學是自己沒及時回答問話而著急,於是就說:“你剛才吩咐的話,我都記下了,一定按你的吩咐辦。”庾濤搖頭又擺手,“我那是隨口說說,你別當真。”李延祚說:“你看你,剛才說得那麽實在,突然又變卦了。你剛才說的話真讓我感動,不是知根知底的人說不出那樣的話。我李延祚的為人你應當知道,辦企業,用錢打通關節的事很多。我的原則是:主動或者變相索要者,財務科都有賬目可查;凡是我們主動送的,都是以個人的名義,這些賬目都經過處理,即便是查賬的大師也查不出任何名堂。所以,你的那份,無論我給你多少你就放心地收下吧。”庾濤還要爭辯,李延祚招了一下手掌,說:“此事就此打住,不再談了。我還有要事求助你們政府。”庾濤見李延祚如此,懸著心算是落下來。

       接著李延祚把即將推出的汙水處理設備和準備研發用廢棄塑料瓶生產化纖的變廢為寶的項目做了詳細介紹。他說汙水處理設備希望能得到環保局的宣傳和推薦,變廢為寶項目希望能得到政府立項和資助。庾濤聽得很認真,末了詼諧地說:“這杯茶喝得不容易,又是宣傳又是資助的。”李延祚也詼諧地說;“你看你,誤解了吧,我是在給你佩戴光榮花和大綬帶。我們的汙水處理設備絕對一流,在上麵打上青城XX區環保局推薦,也算是活廣告吧?當廢棄的塑料瓶變成雪白柔軟的纖維,難道不是你這個環保局長的政……”

       突然,一個沙啞但響亮的聲音在李延祚的耳邊響起:“庾局長,不去發財,怎麽跑到這地方來閑聊?”李延祚扭頭望去,隻見這人腮幫上有一撮毛,又細細看看,不由得怒火中燒,二隻拳頭握得鐵緊,恨不得立刻朝這個人的臉上砸去。庾濤一見此人,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隨即又綻開笑臉,調侃道:“冤家路窄,怎麽我到哪你就跟到哪?”一撮毛立即反駁,“這茶室不姓庾,你能來,我就不能來?”庾濤說:“講蠻理,我什麽時候說你不能來了?茶室認錢不認人,隻要有錢什麽人都是可以進的。”一撮毛說:“這還差不多,你有你的衣食父母,我有我的衣食父母,咱們各吃各的,井水不犯河水。”他向李延祚看了一眼,又向庾濤說道:“這位老總尚未謀麵,能介紹認識一下嗎?”庾濤深知此人根性,他本不想把李延祚介紹給他,但他要求了,隻得勉為其難地說:“介紹一下,這是桃源公司的李總。”又轉向李延祚說:“這是新調來的交警隊的副中隊長曹建仁。”一撮毛馬上伸出右手,李延祚心思這個壞東西終於登堂入室了,由嘍羅升為隊長,肯定是跟人跟得對,他裝著若無其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把臉扭向窗外,他本想以此方法把這個令他厭惡的人擠走,哪知道此人是個熱粘皮,邊打邊上。一撮毛裂開大嘴哈哈哈大笑,指著庾濤說:“怪不得你在此坐得住,原來是有大財主做東。李總,你看看我們交警隊那棟破樓,晃晃就倒了,兄弟我在裏麵也不安全,那天你大筆揮一下,讚助個百八十萬的,我們的破樓就可以扒了重改,怎樣?”

       李延祚原本就憋著一股氣,聽一撮毛這麽一說,更是氣憤填膺,他倏溜一下跳到過道上,彎腰曲體,雙手護著後腦勺,大聲叫喊:“強盜來了!強盜來了!”這突然地怪異舉動和大聲地呼叫,驚起四鄰八座,多數人拎起東西就往外跑,有人顫栗地向這邊張望,更有人拿起手機撥打110。大堂經理定神看看情況,沒發現什麽特殊,就大膽地跑過來詢問。庾濤和一撮毛被弄得手足失措,不知道李延祚為什麽會這樣,圍著他轉,不知道如何是好。庾濤見大堂經理來問,就彎下腰來問:“強盜在哪?”李延祚不起身,指著一撮毛說:“就是他,就是他,他就是強盜。”說完他又做出雙手護著後腦勺的架勢。一撮毛目瞪口呆,不知道自己為何刹那間就成了強盜。

       附近的巡警接到通知,迅速趕到茶室,見到仍然呈保護姿態的李延祚,馬上詢問強盜在什麽地方?隻見李延祚眼睛露出驚恐的光束,顫顫巍巍地指著一撮毛,“就是他,他是強盜!。巡警見一撮毛一身警服,一臉的莫名其妙,就問這是怎麽回事?一撮毛囁嚅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麽名堂。巡警讓李延祚站起來,再次詢問情況。

       李延祚指著一撮毛說:“這是個凶手。二年前,他把我拖進公安局,無端地把我痛打一頓,此事刊登在當日的晚報上,路人皆知。他今天和我一見麵,馬上就像強盜一樣向我索要讚助費,說要蓋新樓。我心思如果我要不答應給他錢,肯定又要被拖進局子遭受毒打。我為了免遭毒打,因此就大聲求助。”他把那求助二字說得鏗鏘有力。巡警慍惱,臉上掛霜,對一撮毛說:“凡事要自尊自重,這是討要讚助費的地方嗎?為什麽不到他單位去要,影響多不好。這個茶室剛開張不久,都像你這樣,人家生意還做不?”見圍觀的人多,他又對其他人說:“好了,這是一場誤會,大家安心享受好景好茶帶給你們的喜悅吧。”有人應聲說:“還喜悅個屁,嚇都嚇死了。”巡警又連聲說誤會,他邊說邊往外走,剛走到門口,發現幾個110正在疾步走來,他向他們擺擺手說:“是一個不知輕重的人惹的事,處理完畢,你們回去吧。”

       一撮毛氣惱不已,想發泄,但見李延祚已把剛才的畏縮樣子丟棄無遺,擺出威風凜凜的決戰姿態,聯想到二年前他裸體在公安局門前示威導致他和搭檔遭受處分的情形,知道此人不好惹,再看看他健壯的身體,動起手來,遍體鱗傷的隻能是自己,隻得悻悻而退。他剛走到門口,隻見一個侍者擋住了他的去路,他正要發作,那侍者說:“和你一道來的先生已經走了,請你先去付費,然後再走不遲。”他到服務台付了200塊錢,不停地咒罵那個乘機溜走的運輸公司老板,說除非你鑽到地下不出來,否則讓你加十倍償還。付完錢,他轉身往門外走去,隻聽見大堂經理後麵大聲說:“警察同誌,影響我們營業事小,請你不要忘了你帽子上有國徽,在公共場合要注意自己的形象,起碼得對得起你那身製服。”接著,茶室內發出了一片唏噓聲。

       李延祚目睹眼前的這一切,非常爽快,關不住的笑容在臉上鋪散開來。庾濤說:“高明!你這把軟刀子,把那小子鋸拉得不輕。”李延祚說:“當我見到他的那一刻,恨不得將這個混蛋生剝了,忍了又忍,才把火氣壓下去。你不知道他那天打我時的凶狠勁,我的身體一直疼了一兩個月,不能咳嗽,不能翻身。你猜猜我當時怎麽想?”庾濤搖頭說不知。李延祚說:“當時我滿腦子就想怎麽能製造一車炸藥,把那個地方炸個底朝天。打那以後,我非常同情伊拉克人,也能理解為什麽有人願意充當人肉炸彈。”庾濤說:“挺激進的。但是,中國沒有哈馬斯的市場,隻有你剛才那樣的東方朔式的幽默。從五四到一九六六,孔子一直處於被批判的地位,夫子變成老二。現在變了,在利益和既得利益的驅使下,有人不斷翻修孔廟,有人在把儒家學說熬成心靈雞湯出售,目的呢?無非是想把中國人馴化得跟一六四四那時候一樣軟弱,20萬八旗軍可以橫掃全國。我琢磨了,任何一個政權,在它的穩定期,都會想法設法訓導人民聽話。所以說,激憤在當代中國沒有市場,最多是在互聯網上當一憤青。但願你在管理公司的時候不要這樣,管理不是做詩,不能讓感性肆意噴發,它需要理性和機智。就像你剛才那樣,你幽默一下,他就狼狽了。翻過來,如果你給他一拳,那最後臉上掛笑肯定是他。”李延祚含笑說:“你看你,我陰暗心理一暴露,就遭致你這一段長篇大論的訓斥。好了,你的統治理論研究到此結束,我草民心中的惡氣也出了,有關炸藥、人肉炸彈等奇怪想法雲消霧散。咱們還是喝茶。馬上告訴你一個消息,你肯定會大吃一驚。”庾濤說:“別馬上了,現在就講。”

      李延祚說:“薛紅岩馬上就要和慕容夏菡結婚了。”庾濤睜大了眼睛,半天沒說出話來。李延祚譏諷道:“吃醋了吧?”庾濤老半天才緩過神來,說道:“真的沒想到這小子有這豔福,把這個現世班昭娶到手。”李延祚說:“你看看,人有才,粉絲就多,她在報社人家稱她為曹大姑,我們的一個副總管她叫巫女,你現在又叫她現世班昭,班昭和曹大姑本是一個人呀。”庾濤一個勁的搖頭,嘴巴喃喃自語:“真沒想到,真沒想到。”李延祚說:“要不要我把你現在的神態告訴阿芬呀?”庾濤說:“告訴也不要緊,心裏想想不算違法。你看她那一舉一動,淑女味十足。廝守在一起,耳濡目染,豈不成了紳士?薛紅岩這小子賊了。”李延祚說:“想別人的老婆是不道德的。”庾濤說:“你還是把天下所有的男人都統統拉出去槍斃吧!我就不相信你見了漂亮女人心裏會平靜如水。你和端木在一塊廝守的時候,心裏是啥滋味,難道還要別人講?”

       李延祚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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