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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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男李延祚——青城記事 第一章 鈕氏家庭 第二節 三寸高度

(2018-07-06 06:21:17) 下一個

                              三寸高度

      李延祚整理一下被揉皺的衣服,拉開窗簾,無意識地掃視了一下案頭,看到了兩樣醒目的東西:左邊的一盆鳳仙花和右邊的座右銘。左邊的鳳仙花是他思念母親而養植的,右邊的座右銘卻是未來嶽母指使未婚妻送來的。看著這盆鳳仙花,李延祚不由得想起了母親,他覺得母親就像擺放在案頭的鳳仙花一樣,始終沒有離開自己,她的陰靈就在自己身邊環繞,關愛和監視自己。

      母親去世已經十年了,幾千個日夜時光,漸漸淡化了母親在他腦海中的印象,即便是端詳母親的遺照,也無法完全複原母親當年的容貌,反而是遺照裏的容貌越發生疏起來。但在他的記憶裏,永不磨滅的印象就是母親臨死前說的話。

      “一個家庭要改善不理想的處境,就得前仆後繼的努力,像登高一樣,前人就是後人的墊腳石,上人倒下了,下人就應當踩著上人的屍體爬上去,哪怕屍體隻有三寸高,但那也是一個高度,媽媽給你的也就是這三寸的高度,希望你能站在這三寸高度的起點上,翻越一切障礙。今後的路隻有靠你自己走下去,你能讓媽媽放下心嗎?”    

      母親的這段話,是她對家族繁衍責任的卓越解讀。那是十年前寒冬臘月裏發生的事,當時,學校放寒假,李延祚剛從青城哲大回到家中。得知母親身患絕症,悲痛之餘,他要退學謀生,幻想自己掙錢為母親治病。聽到他的話,母親打了他一個耳光,然後說出了這段令他刻骨銘心的話。這句話是他生存的動力和和不斷迎接挑戰的力量源泉,十年間,每當他遇到困難,遇到難以忍受的羞惱,他總是拿這段話激勵、鎮靜自己,從而找準應當站立的位子。

     十年前的1995年一月二十四日,民俗祭灶日的第二天,重病的母親服毒,以殘酷的方式了斷自己。整理遺物時他才明白母親為什麽拒絕治療而自殺,母親是為了能給自己留下最後的九千塊錢,使自己得以完成學業。

      李延祚清楚地記得,那天他參加完93級同學的集會回到家,見母親躺在床上,身著大紅色的呢子婚禮服。(他知道這婚禮服,每當梅雨天過去,母親總是把它拿出來晾曬。)他起先有些驚奇,很快的這驚奇就變成了恐慌。他快速的跑到床前,首先納入眼簾的就是母親嘴角的血跡。他抓住母親的手,覺得一陣冰涼。他知道母親主動了斷了自己,心兒如同刀割一般的疼痛。

      他在母親床前的木踏板上跪下來,雙手握住母親冰涼的右手,淚水泉湧而出,和著鼻涕流進了口腔。他抑製著感情,神情沒有因失控而撼動,甚至都沒有哭出聲來。在這之前,他潛意識裏知道母親很快就要死去,身患尿毒症又沒錢治療,結局隻能是死。但他沒有想到母親會走得這麽快,細細想想,這也是母親的性格使然。胸懷寬闊而又無私的人遇到這樣的事都會這樣做,在親人的麵前,她(他)的一切都是給予和奉獻,絕不會因為自己失去生命而拖累親人。人世間,財盡人亡的例子還少嗎?造成財盡人亡結局的原因,無非是家人的關愛之情和病人的求生欲望。現在,母親自動把她的生存欲望了結了,情況明朗,目的簡單,她已經看不見希望,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兒子的身上,她希望兒子能把生活延續下去,並過得好一些,不再像她那樣備受生活的煎熬。她要用自己三寸高度的身軀為階梯,幫兒子登上一個新的高度,這個高度也必然是一個新的起點。

      李延祚站起來,擦去了淚水和鼻涕。他看到了擺放在桌子上的遺書和旁邊的杯子。他端起杯子聞了一下,一股刺鼻的味道,他知道母親就是用這杯子裏的毒藥了斷自己。他扭過頭看看母親,看到母親平靜的樣子,他感受到母親抑製力的強大,毒藥下肚,腸胃會劇烈疼痛,可母親並沒有由此留下任何讓人觸目傷心的姿態。

     李延祚拿起遺書。母親在遺書裏說她之所以這樣做是出於無奈也非做不可,讓他不要悲傷,並囑咐他把父母的骨灰帶走,將來在適當的機會撒到江海裏。母親在遺書的最後寫下了很大的理想二字,並打了一個問號。

      李延祚清楚地記得,臨近高中畢業的時候,母親問起他的誌向,他回答說掙錢,掙多多的錢,過人上人的生活。母親歎口氣,沒有答話。看來母親在遺書裏的理想二字和後麵問號,是用反問的口氣回答了那次對話,是告戒他人不可沒有理想。這理想二字和後麵的問號,一直縈繞在李延祚的心中,成為指南,時刻幫助他校正自己的人生航程。

 

      想到這裏,李延祚把目光停留在案頭左邊的那盆鳳仙花上。他的母親名叫柳鳳仙,母親生前無數次拿鳳仙花比喻自己,說她的乳名叫指甲草兒,大號又叫鳳仙,是名副其實的草根;母親還說她之所以喜愛鳳仙花,是因為這花兒生命力極其旺盛,不怕風吹日曬,不需要人調理,層層簇簇一個勁地往上竄往上開。母親又說人是能走動的植物,要做就要做鳳仙和桃李一類的植物,在陽光下自由自在的生長。

      未婚妻鈕美蓮非常不理解李延祚為什麽把這樣一盆普普通通的花擺在案頭,說案頭應當擺放文竹、建蘭、五針鬆等姿態優美的常青類植物。李延祚沒做任何解釋,憑他對鈕美蓮的了解,如果他說出喜愛鳳仙花,說不定還會受到她的嘲笑,她一貫用紳士的標準要求他,於花卉而言,她張嘴就是玫瑰君子蘭之類,心中哪能容得下鳳仙這樣平平常常的花。李延祚從未向鈕美蓮談及母親的一切情況,隻是說父母已去世,自己是個孤兒。根據他的經驗,盡管貧窮沒有罪過,自殺也無可厚非,但在一些人的眼裏,貧窮不光彩,很容易受到鄙視,因為貧窮而自殺不僅得不到別人和同情,反而會招致別人的藐視。他們(她們)對貧窮的人總是一副居高臨下的態度,麵對基層人,她們這些有錢人腦子裏閃現的第一印象就是大街上放在乞丐麵前的髒兮兮的錢罐。

      李延祚看到花盆上有一些雨漬,就抽出一張手巾紙輕輕地擦拭。擦拭後又把花盆擺放在窗台上能接受到陽光的位置,之後用手輕輕地抹去葉片上的灰漬。

      鈕美蓮興衝衝地走進來,見李延祚在精心護理鳳仙花,不高興地說:“幫主,品位太差了吧?”李延祚把手巾紙丟進廢紙簍裏,這才抬眼看鈕美蓮,隻見她穿著一件Lauren Ralph Lauren上衣,滿是大小不一口袋的褲子掛在胯骨上,腳蹬一雙New balance運動鞋,拎著一隻LV手提包。

      鈕美蓮把手提包放在桌子上滿不經意地說:“忙完了嗎?去看看《功夫》,怎樣?”李延祚說:“不是看過了嗎?”鈕美蓮說:“老土,影院的效果好,你不知道嗎?”李延祚問什麽時候,鈕美蓮說馬上就走。李延祚說還沒吃飯呢,鈕美蓮說去買塊三明治吧。

      李延祚準備和鈕美蓮一道出去。鈕美蓮卻伸出雙手,嬌滴滴地做出擁抱的姿態。李延祚被剛才覃雪茹的勾引弄得沒有一點兒興致,見鈕美蓮熱情,隻好勉強應對。鈕美蓮閉上眼睛昂起頭來微微張嘴。李延祚把頭低下來,嘴巴慢慢地向鈕美蓮的嘴唇揍去。鈕美蓮鼻子突然嗅了嗅,接著又仔細地觀察李延祚的臉,之後猛然把李延祚推開,叫喊一聲:“流氓!”

      李延祚愣了,腦子很快地轉起來,很快地分析出鈕美蓮惱怒的原因:覃雪茹吻自己時留下了痕跡和氣味。想到這,他有些慌張,那覃雪茹口紅擦得重,自己的臉上和胸前也一定染上了印記。他必須抓緊時間把這些印記消除掉,否則即便有十八張嘴也說不清楚。他假裝惱怒,“病態!你能淑女一次好不好?”鈕美蓮不依不饒,盯著他的臉看,又出言不遜,“色鬼,偽君子!”李延祚回答了一句:“真受不了你。”就快速離開房間,衝向衛生間。

      當李延祚把臉上和胸前的印記洗去後從衛生間出來,鈕美蓮已經不在了。他向窗外望去,隻見鈕美蓮那輛‘甲殼蟲’像離弦的箭一般駛出大門。他用手捏捏下巴,然後擰開電風扇對著自己的前胸吹,讓風扇徹底把身上的氣味吹走。他有些懊惱,為什麽疏忽了,記得有一次鈕美蓮吻他,在臉頰上留下印記,帶著這一抹殘紅,他參加了幾個好友的聚會,被同學大竿子縱情地嘲笑了半天,說如果想顯擺,不如弄輛大奔開開,把未婚妻的口紅掛在臉上招搖過市算哪門子能耐,是不是欺負我們沒人喜歡?

      電話鈴驟然響起,李延祚拿起話筒,聽到鈕運鴻教授的聲音從裏麵傳出:“我在路上,等我。”李延祚拿著話筒發呆,他沒想到事情來得這麽快。

      李延祚又坐回椅子上,思考如何應對恩人的盤查,目光不經意地停留在案頭右邊的座右銘上。這是座右銘是鈕美蓮為他特製的,栗殼色的櫟木板上顯現著粉綠色的字,一如古董。那上麵書寫著六條行為舉止標準:一,每日一浴,日日新;二,坐立有相,挺直端正;三,語言文雅,不粗不俗;四,細嚼慢咽,不露齒;五,衣著得體,適應場所;六,遇事冷靜,不躁不激。

      按理說,這六條標準是新高級知識分子的應有的舉止規範。可李延祚看見這座右銘卻如同芒刺在背,那字字句句仿佛在告訴他:你出身貧寒,注意這些對你是必須的。

      他知道這座右銘雖是鈕美蓮送來,但幕後的指使人卻是她的母親童雅琴。聽鈕美蓮說,她媽媽有皇室血統,祖輩皆為官宦人家。一九一一年那場革命,外公家從貴族的台階上跌落下來,雖失去權勢,但未失去富裕的生活,直到一九四九年才淪落為要為衣食奔波的底層人。

      鈕美蓮的母親童雅琴一天也沒體驗過皇室的生活是什麽樣,她是在戰亂年代出生,呀呀學語時共和國成立,那時她家已一貧如洗。但她母親的心底還是十分向往貴族的生活,這大概是長輩回憶舊時生活的隻言片語在她的心底留下的印象。自從丈夫開辦化工廠給她家帶來滾滾的錢財以來,她的“貴族基因”成幾何級的凸顯,整日地紳士淑女不離口,家中堆滿如何享受貴族生活的書,她不僅自己看,還推薦給丈夫和孩子們看。盡管書中所描述的都是一些遺老遺少近年的懷舊情感,其中還夾有英倫的紳士風度和法蘭西的浪漫時尚,但她們卻讀得饒有滋味並加以實踐。沒有人去指責這些中西合一的不倫不類的東西有什麽不妥,高貴的血統從來都是具有世界性的,當今世界有許多現象印證這一說法,比如英格蘭的皇室成員來到東方,還是受到許多黃皮膚的人的羨慕(特別是以曾經的殖民地居民自傲而藐視沒被殖民的人),簇擁之間,那貪婪的眼神、卑恭的姿態,使人知道人類中也有京巴種,甚至有些人染黃頭發、漂白皮膚,來和這些碧眼兒靠近乎。金錢雖沒階級性,但金錢具有世界性,在東方是有錢人,去西方仍然是有錢人,可以稱他們為有錢階級。有錢階級向往和實踐的貴族生活也與時俱進,在現今的有錢人中間就流行著“住英格蘭的房子,開德國的車,吃中國菜(也包括法國大餐),娶日本婆娘。”的四大時尚。

      在童雅琴的策劃下,鈕家實現了這四大時尚中的三個。他們在青城老和山麓購置了一棟英格蘭式的別墅;主人鈕運鴻開著大奔馳,主婦駕駛寶馬5,大兒子開著奧迪A8,兒媳開著淩誌雷克薩斯,女兒開著大眾甲殼蟲;吃中國菜自不待言,隻是菜的原料來自世界不同的地方,餐桌上時常有法國牛排,挪威三文魚,俄羅斯銀鱈魚,新西蘭牡蠣。唯一遺憾的是娶不到日本兒媳婦,看來這一願望的實現要等到孫子輩了。

      可是,童雅琴的貴族複辟行為無論如何也抹不去早年的貧寒留在她身上的痕跡,她的現代化生活的步履每前進一步,她總要想法設法炫耀一番,其實,她根本不需要炫耀,大奔、寶馬足已說明一切,更不要說她居住的那個高檔小區,那簡直就是金幣纏身的代名詞。可她偏要時時處處提醒別人注意她的變化,甚至連一些細節也不放過,她家客廳的顯目位置擺滿了高級酒的空瓶子,茶幾上時而可見名牌服裝的標簽。去逛街,總是把她那LV提包的商標露在外側,時而把givenchy香水瓶在空中揚一揚再噴灑,那姿態和安徒生童話中描述的貴婦人形象差不多。

      其實,鈕美蓮對母親製定的六條舉止標準也不以為然。勞累了一整天,又在娛樂場所折騰了大半夜,哪有精力去沐浴;坐立有相,那是搞政治的人的姿態,十有八九是做秀,她根本就不相信這些政治家們在家看電視腰杆也挺得筆直,跟關公似的,年輕人聚集在一起怎麽舒服怎麽來,肚臍子和五分之一的臀部都露在外麵了,談端莊幾成笑料,免了吧,省得不倫不類;至於語言文雅,不粗不俗,看看那些港台明星、那些房地產大款,哪個說話不糙,糙言糙語說明他們成功人士,那些替人打工的,見人恭敬都來不及,怎敢有一句粗話?小心讓老板一腳踹了,這世道流行倒行逆施,該文雅的人不文雅,不該文雅的人卻都在假裝斯文;有關衣著得體,適應場所,去什麽場合穿什麽衣,見什麽人說什麽話,那是猥瑣男和猥瑣女的專利,沒有錢自然沒有底氣,所以才盡揀華麗的衣衫往身上裹,盡說些阿諛奉承的話,本小姐不受那限製,想怎麽穿就怎麽穿,管得著嗎?吃飯不露牙,怎麽嚼呀,還不把人憋死!至於冷靜,那是四十歲以上的人的性格,趁著年輕,躁幾次,激烈幾次,沒什麽大不了的,沒聽說光陰還能回頭。盡管如此,在媽媽的關切下,鈕美蓮還是時刻提醒李延祚完完全全地按照座右銘上的六條標準規範言行舉止。用童雅琴的話說,他是男人,得管嚴點,讓他永遠仰視鈕家,知道鈕家不是一般的人家,具有皇室傳統。

      鈕美蓮交往圈子裏很少有人注重這些舉止習慣。那是一群具有中國特色的BOBO,說他有中國特色,是因為這些人缺少叛逆和創造的基因,說白了,他們是依附在快速奔馳的時代列車上的流浪者,不知從什麽車站上來,也不知道該從什麽車站下去。他們有懷舊的傾向,一幅印象派的油畫,一張雅典衛城的風景照,都會使她們激動感慨不已,真的不知道這激動和感慨是從什麽地方派生的,十有八九是暫時鼓起的錢袋撩撥的,如果他們是一群農民工,麵對莫奈的《日出》和雅典衛城的殘垣斷壁,絕無感慨的心情,一日三餐的花費就夠煩惱的了;她們更有喜歡購物的癖好,看中一件物品(自然是品牌越高檔越好),會不惜重金買下,即便借貸也在所不惜。她們追求自由卻不反傳統,沒有波西米亞的叛逆,卻有波斯貓的溫順;他們寬容一切,前提是隻要不損害自己,真的要損害也隻能來暗的,不能傷害了臉麵。這大概與她們受到的教育有關,也有她們能充分地解剖自己的原因。因為她們的錢財大部分不是靠自己創業掙來的,一般是長輩資助,或有依附於某人或某集團得來,更重要的是得益於潮流時尚,曼哈頓的潮流,矽穀的時尚和維多利亞灣的風向都使他們受益匪淺,IT、財經、傳媒和演藝是他們謀生的平台,這些高收入的職業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卻很少有人說出其中競爭的激烈和超常的體力付出。一句話,她們離不開家族、集團或者權勢者,同時也離不開潮流。因此,她們追求的自由也是有限的,他們的自由是在別人為他們圈好的範圍內,身上那些叛逆性格也大打折扣,因為她們知道,得罪了靠山而失去收入來源,靠她們自己怎麽掙紮也滿足不了她們的布爾喬亞的消費欲望。

      鈕美蓮在她的圈子裏算是一個出類拔萃者,之所以算出類拔萃,是因為她父親的學者風度和對社會的真知灼見影響了她,使她站在家庭優越的彈簧床上蹦跳時卻沒有忘乎所以。她在一家報社供職,有一份不錯的收入,也極不情願地納稅,按照她自己對自己的評價:當今的城市發展就是靠他們她們這些精英推動的。因此,這些由天之驕子轉換成的天之驕民,都自視甚高,走路都邁著貓步。

      嚴格地說,鈕美蓮的交往圈子的人應分為兩撥,一撥是家庭條件優越的人,一撥是家境一般大學畢業生。她是這兩撥人的中介,使這兩撥人得以相互交流。正因如此,她和李延祚的戀愛關係才得以發展和延續。

      李延祚博士畢業後留校任教,是青年教師中的佼佼者,又兼任天源化工廠的執行總裁和技術總監,名副其實的成功人士。他們有著近乎相同的興趣愛好,他喜愛波洛(POLO),鈕美蓮喜愛拉爾夫勞倫(Lauren Ralph Lauren),腳上永遠都是紐巴綸;看好萊塢大片、聽席琳迪翁;不懂裝懂地聽古典音樂,欣賞印象派繪畫,去黃山雁蕩山周莊西遞遊玩,是他們共同的愛好。帶著有著健美身材的李延祚博士出入任何場合,隻能給鈕美蓮增輝添色。隻是有一點令鈕美蓮稍有遺憾,那就是李延祚在讀本科的時候就在爸爸的化工廠打工,髒活累活都幹,這曾經的打工仔身份,說起來令人氣短。因此,在鈕家,李延祚乘龍快婿的身分總是有些“家臣”和“螟蛉之子”的蹤影。鈕家除去鈕運鴻十分看重李延祚外,其他的人難免有時會拿高傲的眼光掃視這個年輕人,鈕美蓮也不例外。也就是說,他們之間戀愛關係無法平等,爸爸的學生和下屬,怎能和這近似於公主的她平起平坐呢?

      李延祚知道這一點,因此也就把自己的貧寒經曆裹得嚴嚴實實,他不想遭人藐視。他並不自卑,貧寒的生活與他而言是一份寶貴的遺產,磨礪又堅定了他的誌向,九年哲大寒窗學得的知識充足了他的底氣,使他能心平氣和地看待世界上的一切任何事。可是,他知道這寶貴的生活經曆,在鈕家人的麵前隻能是遭受哂笑的材料。未來的嶽母童雅琴雖然整日地紳士淑女不離口,生活水準也與時俱進,但無論從什麽角度來評價,那總是暴發戶的心態,沒有長期閑適生活養成的習性做基礎,麵對蓬勃而來的錢財難免要趾高氣揚,認為世間的一切美好都能用錢買來裹在身上,甚至包括紳士與淑女的舉止風度。她根本不知道許多優秀的品質必須經過漫長的時間滋養,用金錢根本無法獲得。因此,鈕家的富裕生活隻能是暴富後的顯擺,毫無雅趣,離貴族的生活方式與心態尚有十萬八千裏,更何況他家還有一對私欲熏天的年輕夫妻。

      李延祚喜愛鈕美蓮,隻是這喜愛包含些許感恩的因素。在他的心裏,嗬護大於愛戀,麵對鈕美蓮偶爾的驕橫,往往“這是恩人的女兒”的心理支配他的言行。總體上說,他們戀愛的路程基本是平坦的,沒有什麽波瀾,這大概與他的忍讓有關。和鈕美蓮在一起,他有激情也有膚受之快,異性相碰,必然會產生心靈的火花。這火花,有時會變成扶搖直上的焰火,綻放出五彩的光芒;有時候卻會因鈕美蓮一時的撒嬌而黯然熄滅,而熄滅後的冰涼心境,往往又遭致鈕美蓮變態發作,弄得他即便是嬌女在懷也索然無味,結果又時而落下“廢人”的惡評。

      心情平和的時候,鈕美蓮說李延祚有心理疾病,勸他去看心理醫生,甚至催促他去泌尿科,說他情緒高漲時如火山口一般炙熱,低落時就像喀喇昆侖山口一樣寒冷,生理功能也時好時壞。每當此時,李延祚隻是淡然一笑,即厭惡她的驕橫也感激她的純真。他們的戀愛就這樣時好時壞的延續著,他知道鈕美蓮深深地愛著他,須臾也不願離開,隻是這愛變幻無常,弄得他時而陶醉時而惆悵,有時還憤憤不已。

       眼看著時間分分秒秒的過去,李延祚仍然沒有想出應對恩人的方法,急得搓手弄掌。當他憂愁的目光落在那盆鳳仙花上時,突然想出了一個好主意,他自言自語地說:“媽媽,還是你老人家好,能在關鍵的時候救我,”

       他摘了幾朵鳳仙花在手心搓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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