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閑人

幾方田畝,耕耘不輟,樂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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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男李延祚——青城記事 第三章 劇變 第二節 母親之心

(2018-07-26 05:25:32) 下一個

                              母親之心

       鈕美蓮從總編那兒出來,長長地舒了口氣,神情鬆弛下來。接連忙了三四天,這才把手頭應當處理的事處理完畢。總編和藹可親又通情達理,破例給了她一個月的婚假。她驚喜萬分,差點沒當場跳起來,她感謝總編的善意和關懷,“一個月是不是太奢侈了,於新聞界這個不大的晚報社來說,可能是一件破天荒的事,與自己而言,不啻為一道雨後彩虹,為婚事增添一道亮麗的風采。”總編笑了,說:“既然被稱之為蜜月,就得一個月,少了一天也不能稱之為蜜月。總編還說:“你無愧於編輯的稱號,貼切的形容詞信手捏來,雨後彩虹,幻想般的現實美景,可遇而不可求呀!比喻得妙。”總編又說:“誰讓你是社裏的台柱子,誰讓你交上了慕容夏菡這麽仗義的朋友,這都是因素,不可缺或的因素。”是啊,鈕美蓮還得感謝慕容夏菡,總編把她原來的工作都交給了慕容夏菡臨照應著,慕容夏菡大包承攬,說她會盡力扛下來,希望她安心在家度蜜月。她知道,這下子夠慕容夏菡忙的了,兩個人的工作壓在一個人的身上,不僅得加班加點,還必須得把星期天搭上。

       鈕美蓮站在走廊上躊躇了一下,向慕容夏菡的辦公室走去,想和慕容夏菡再約定一下時間。慕容夏菡不在,廖之心見她來了,遞給她一張條子,說是慕容夏菡讓交的。條子上說她出去有事,明天按約定的時間在美容店見麵。鈕美蓮很在意新娘的化妝,一生就這麽一次,不能草草行事,同時她也很在意作為伴娘的慕容夏菡在化妝現場參謀,慕容夏菡眼光敏銳,新潮不前衛,典雅不守舊,有她當參謀,化出的妝,肯定美麗時尚又有個性。幾天前,她邀請慕容夏菡做伴娘時,慕容夏菡很高興,非常關切地詢問伴郎是誰,當聽說是薛紅岩時,她看到慕容夏菡的眼睛陡然明亮,像溪湖的春水一樣波光閃閃,像老和山上空的藍天一樣清澈透明。

       鈕美蓮詢問慕容夏菡為什麽事出去,廖之心俯在她耳邊悄聲說慕容夏菡母親生病住院。她的心為之一沉,忙和室內的其他人打了個招呼,希望他們如約赴宴。他們都說著吉祥和祝福的話,隻有黎鷺麵帶苦笑,一副尷尬的樣子。

       鈕美蓮急匆匆地走出房間,掏出手機,剛要撥號,隻見張筱娟笑吟吟地走過來,一把拉住她說:“都什麽時候了,還在這兒忙乎,真佩服你的耐性。”鈕美蓮說一切都忙完了,正準備回去。張筱娟有些動情,“說實話,挺羨慕你的。三個老姑娘,現在你有了歸宿,就剩下我和夏菡了。還不知要剩到哪天?”見張筱娟這樣坦誠,鈕美蓮心裏熱乎乎,長期的競爭對手,能說出這樣誠實的話,怎不讓人感動,“慢人有慢福,你們的真命天子在那兒守候著呢!我相信那肯定是一個如意郎君。”張筱娟微笑,說了句但願吧,然後就催她趕快回去。鈕美蓮沒走幾步,就聽到張筱娟大聲說:“我已和夏菡說了,忙不過來,就交一部分給我,你就安心陪陪你那個帥哥吧!”她扭過頭來回應道:“盛情領了,改日致謝!我也希望用替工的方式還你的人情。”

       出了樓門,鈕美蓮撥通了慕容夏菡的電話,問她母親的病情,說她馬上趕過去。電話裏慕容夏菡態度堅決,讓她不要來,說還沒見過她這樣的慢郎中,明天就成新娘子了,還這等消閑。她也堅決地說一定得去,要不然今後無法麵對伯母。慕容夏菡隻好說出她母親所住醫院的樓層和房間。

       鈕美蓮撥了一個電話給李延祚,電話剛接通,聽到裏麵傳來含糊不清的話語,緊接著就掛了。她又撥了一次號,李延祚已經關機,她遲疑了片刻,覺得李延祚行事小心謹慎。不會有什麽意外,決定還是先去看望慕容的母親。她驅車前往醫院,在路邊的花店裏她買了一大束鮮花,手抱鮮花,她猶豫了片刻,心思是再買禮品還是包錢,覺得鮮花已是最好的禮品,慕容夏菡經濟並不富裕,還是包錢好。想想TM機每次隻能取三千,到銀行又得排隊,時間來不及,因此就趕回家向母親要了一萬塊錢。她問母親,知不知道嫂子在哪,她想證實一下覃雪茹是不是和李延祚一道出去了,李延祚關閉電話,她總有些放心不下。母親說覃雪茹一大早就出去了,還說中午不一定回來。她沒有向父母說及李延祚要和覃雪茹一道去接哥哥的事,她想給父母一個驚喜。

       鈕美蓮急匆匆地趕到病房,看到裏麵圍了一屋子的人。她把鮮花獻給了病人。慕容伯母高興地接過花,放在鼻子前嗅了嗅,讚美了一句:“一股溪澗的幽香。”一個十來歲的女孩馬上走過去,把原來花瓶裏的稍顯凋萎的花取出,從老人手裏接過鮮花插在瓶子裏。

       慕容夏菡把鈕美蓮一一介紹給屋裏的人:大哥大嫂和他們的幾近成年的兒子;二哥二嫂和他們的女兒(就是插花的那個);最後是姐姐姐夫。鈕美蓮詢問了病情,慕容夏菡說是急性氣管炎,弄不好還要動手術。哪知道,慕容夏菡的話音未了,老太太就說:“我可明白地告訴你們,我不做手術,不管什麽病都是保守治療。你們都很孝,光孝不行,還得順。一切都得聽我的。”慕容夏菡的姐姐說:“媽,看你多麽固執,在醫院不應當聽醫生的嗎?”老太太瞅了她一眼,“我知道你會狡辯,再會狡辯也沒用。更新,你是長子,你現在就得代表你的弟妹向我表態:不管什麽病,隻作保守治療不開刀。”慕容更新思考片刻,向母親說:“媽媽,讓我和弟妹們商議一下好嗎?”老太太露出不滿意的神色,拖著不耐煩的音調說:“現在就去商量,我等著。”

       慕容家的兒孫子女全部出去了,屋子裏隻剩下鈕美蓮一人。鈕美蓮這才仔細端詳慕容伯母:麵容清臒,線條分明,歲月並沒有在這個老人的臉上留下令人慘不忍睹的痕跡(近八十年的歲月可不是一個等閑的歲月,這個時期幾乎是所有的中國人,都被卷入巨大的社會動蕩的波瀾中。),臉上的線條流暢優美,如同漫畫大師那準確而浪漫的筆觸,勾畫出的是一個俊美的輪廓,突出的部位白淨光亮,背光的地方溫潤滑膩,觀之無不令人想起古董店裏展出的經過精心磨製的和田玉,凝聚著昆侖冰山的清寒高潔。特別是那雙眼睛,炯炯有神,清澈明亮,從裏麵流淌出來的慈祥,足可以感化一切頑固不化的人。但鈕美蓮很熟悉這樣的目光,她父親的眼睛透出的就是這樣的目光。這是一雙蘊含深切關愛的目光,不僅僅是對自己的家人才這樣,它的光亮觸及到那裏,那裏就能倍感親切,比太陽,它少的是耀眼,比月亮,它多的是溫暖。

       鈕美蓮雖然和慕容夏菡是好友,但由於居家相隔遙遠且當今的年輕人不願過多地涉入對方家庭生活(有時候涉入也僅僅停留在交談上),她和慕容伯母也隻見過二次麵,一次是偶爾在街上邂逅,一次是在慕容夏菡姐姐的婚禮上。二次見麵都沒深談,隻是禮節性地問候。在鈕美蓮的印象裏,慕容伯母是一個和藹可親的老人,身上有著一種難以名狀的、令人見了頓生羨慕的典雅之氣。這種氣質,時而從慕容夏菡的言行舉止可見端倪。

      那次在街上邂逅,在鈕美蓮心裏留下的印象是深刻的。見慕容夏菡挽著一個衣著簡潔的老太太走來,遠遠望去,如同奧林匹亞山上點燃聖火的女士,帶著使人眼睛為之一亮、心情為之一振的身影款款而來。鈕美蓮弄不清這是慕容夏菡的什麽人,心思可能是她海外歸來的親戚,或者是從某一舊時莊園走出的女主人,不像時下的同胞,要麽錦衣裹身,要麽目空一切,要麽浮躁不堪,走起路來都會掀起一股狂風。當她得知這老太太是慕容夏菡的母親時,鈕美蓮這才知道慕容夏菡身上時而顯露的特殊個性從什麽地方來。

      鈕美蓮正在端詳和遐想,隻聽到老太太柔和地說:“美蓮,來坐到我身邊。”鈕美蓮坐過來,拉著老太太的手,“伯母,看你的氣色很好,靜下心來養幾天就好了。再說氣管炎也不是什麽難治的病,憑現在的醫療水平,幾天就會好的。”老太太微笑,“你受他們迷惑了。他們把我當傻子,其實,我明白得很,哪是什麽氣管炎,是腫瘤,還是惡性的。”她又笑了笑,“活不了幾天了,最多一年半載的,如果不是我年紀這麽大,細胞增殖的速度慢,恐怕幾個月也活不成。”鈕美蓮說:“伯母,你多慮了,夏菡如果說是氣管炎,那是不會錯的。她從不撒謊。”老太太說:“幾個孩子我都了解,他們的眼睛都在說話,都在確鑿無誤地告訴我,我得的是絕症,都在內心依依不舍地和我告別。其實我很坦然,快八十歲了,孔子也隻說七十不逾規,沒提八十這句話,說明活到七十足夠了,八十是多餘,老了隻能是累贅。”

      “青年好啊,一切美好都屬於青年。中年人呢,一邊耕耘一邊收獲,心情自然舒暢。中老年這個時候,人生該做的事都做了,手腳也硬朗,還能東走走西逛逛,悠閑自在,算是享福的階段。七十五歲以上,真正的老年階段,除非那些頭腦清楚的天才還硬撐著說些讓人摸不著邊際的話,否則一點價值都沒有了。美蓮,你說人一旦失去生存的價值,為了活著而活著,或者為了子女而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呢?我看那是煎熬。自打前年,我的手腳開始不靈活,我就時時祈禱死亡快快來臨,就像過去經常感謝菩薩給了我生命一樣。一輩子該做的事都做了,該享受的都享受了,死而無憾,可以心安理得地見菩薩去了,我還想早日麵見菩薩,耳聽菩薩的祝福呢!。”

      麵對徹悟人生的老人,鈕美蓮無言以對,隻能報之以微笑。此時,安慰是多餘,多餘的話說出來,必然蒼白無力,還是不說的好。最後,她說了句:“伯母的心境夠我細細地體味的了。”

      “你媽媽還好吧?”老太太說話的口氣,仿佛她們認識且熟悉。

      “還好,整日養花弄狗,消閑得很。”鈕美蓮沒在意老太太口氣所表達的內涵,以為這僅僅是平常的客套話,“隻是遺憾沒抱上孫子。這也都怪我和哥哥沒有設身處地的為他們想。一個沒結婚,一個結了婚不要孩子。”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不承認這一點,就是自私。丁克族尤甚。繁衍是人的天職,天職都忘了,生存有意義嗎?自私的人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不管他們用什麽樣的辭藻掩飾自己,自私就是自私,掩蓋不了的,一個連繁衍責任都不想承擔的人,說什麽都是自欺欺人的謊言。聽你剛才的話,說明你是個明事理的好姑娘。結了婚,趕快生個孩子,老人最喜歡抱孫子了。”她的語音變得關切起來,“聽夏菡說起過你哥哥,你為你哥哥做的一切是對的,相信你哥哥會徹底改變。”

      “但願吧,聽說浪子是很難回頭的。”

      “請相信我這個老婆子的話,你哥哥能改變。據說他沉默了?”鈕美蓮點頭,老太太說:“沉默是金啊!一個風流慣了的人,突然沉默下來,說明他的靈魂被觸動了,這是個好兆頭。”老太太說完這話,讓鈕美蓮把床頭櫃裏的手包拿給她,鈕美蓮打開櫃門把手包取出來遞給老太太。老太太接過手包,從裏麵取出一個小匣子,遞給鈕美蓮。鈕美蓮接過來打開,見是一件玉雕祥雲。

      “這件物品,是我送給你母親的。請你轉交給她。這可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連夏菡都不要知道的。我知道你一定會來醫院看望我,因此就事先放在包裏了。”

      鈕美蓮麵露難色,她從不輕易收受人家的東西,更何況是替母親收取,在不知道母親意願的情況下收下了更覺不妥,她說:“伯母,我很為難,恕我冒昧,你和我母親素未平生,送她東西,我不知道她是什麽樣的心情。”老太太說:“說得不對,怎能是素未平生?都是母親啊,母親的心是相通的,我心如她心。比如現在,女兒大了,還沒築好巢,當媽媽的心總是放不下的。我想你母親她見了此物,一定會滿心歡喜。如果不是這樣,拿來還我,好嗎?這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快放到包裏,省得夏菡發現了。”鈕美蓮隻能依照老人的意願行事,可心裏還是有些惶惑。

      鈕美蓮聽慕容夏菡說起過她母親。老太太出生在一個官宦兼買辦家庭,祖父是晚清舉人,後被一封疆大吏看重,在政界扶搖直上。因看透了晚清必定覆亡的結局,轉而以從事洋務為主,目的是賺錢,由此掙下了一份巨大的家業,為津門著名富豪。據慕容夏菡說,她祖父妻妾成群,兒孫各成派係,爭風吃醋勾心鬥角。可惜的是,眾多子孫中,沒有一個類似曹雪芹的天才,中國的文學史上才沒出現黃樓夢、紫樓夢一類的名著。

      慕容夏菡的父親早年曾在嶽父的資助下經留學英國,母親隨夫伴讀,在英倫度過七八年時光。五十年代初期,在新政的感召下,歸國投身於新中國的建設。五七年因言獲罪,一蹶不振,直到七九年才平反昭雪,無奈韶華已過,青春不再,況且仍然時時遭人白眼。平反不久,在慕容夏菡童年的時候,父親早早辭世,幸好此時二個兄長已能獨立生活,母親帶著二個女兒過著貧寒但溫馨的生活。照慕容夏菡的話說:“母親雖然出身富貴世家,後淪落為尋常百姓,常為衣食所困,但一點也不自卑,‘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她也不改其樂。她這種達觀知命的樂觀態度,對我們兄妹幾人起到了潛移默化的影響。”慕容夏菡還說:“母親在居家官巷口一片,以喜愛清潔樂善好施而著名,有人說她像一隻立於水之洲上梳理羽毛的白鷳,遠遠望去,讓人心生愛憐之意。麵對這高雅的奉承,母親常是淡然一笑,私下對我說,他們把我比喻成白鷳,說我愛惜自己的羽毛,這或多或少算了解我,如果說我是天鵝,那我就要報之以鄙夷的目光了。”

      慕容兄妹幾人進來了。慕容更新對母親說,弟妹們決定做又孝又順的孩子。老太太笑了,說這才是長子應有的品範。她接著對大女兒說:“我今年七十九了,想往八十上去,不知菩薩能否成全我。我們北方人的習俗,母親去世時穿的衣服,是要由女兒縫製的,我的壽衣你是否應當準備了?省得措手不及。小四子尚未成家,我不要她做。”

      老太太話語剛了,慕容夏菡一下子跪在老太太床前,說女兒不孝,讓母親憂心了。老太太歎口氣,“和你說過多少回了,讓你糊塗些,你就是聽不進去。我們中華曆來是男性為主導的社會,女人隻能是依附,不要再強了,扭不過的。”慕容夏菡連聲說知道了。

      此時,慕容家其他的人都已是淚漣漣。鈕美蓮也是一陣心酸,眼前朦朧一片,她又聽到老太太清亮的嗓音:“你們落什麽淚?假如我走了,你們應當祝賀才是,祝賀媽媽升天了。媽媽應當有新的生活,不能整日靠回憶來打發日子。更新,我交代一下,把我的骨灰埋在地下,在上麵種一棵樹,白玉蘭紫玉蘭之類,常青的也可以。那就是我新的生命,你們想念我,就去澆澆水,培培土。讓它生長得旺盛些。”

      幾個子女此時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如此豁達開朗的母親。到底是長子,生活的閱曆豐富些,慕容更新勉強露出笑容,他說:“媽媽對後事的安排富有新意,我們會牢記在心。我們會選一個幽禁而又能俯瞰青城的地方植下這棵樹。”老太太說:“那不行,必須是民政局指定的地方。要不然人家隨便就會把樹砍了或者挖走。”慕容更新說那當然。老太太說那我就放心了,她突然對慕容夏菡說:“小四子,為我唱一首歌吧,好長時間沒聽你唱了。”慕容夏菡深感意外,不知道母親為什麽在大家都傷心的時刻讓她唱歌,她麵露難色,祈望的目光一直盯著母親不放,希望母親能更改成命。老太太不理會小女兒祈望的目光,催促說:“快唱啊,你知道我喜歡聽哪首歌。”

      慕容夏菡隻好勉為其難,輕輕地唱起來:

       我今日上山漫遊,梅姬,眺望山下的景致,小溪蕩漾水車響,梅姬,

       仿佛當年同遊時。往日雛菊滿山遍地,梅姬,到如今蒼林無春意,

       舊水車已寂靜在那裏,梅姬,難溫我們的往事。

       如今我們白發如絲,梅姬,多少人間滄桑已經曆,我們歌唱往昔,梅姬,

       歌唱我們少年時。

       ……

      慕容夏菡那低沉厚重的嗓音在病房裏蕩漾,老太太如癡如醉,仿佛重新回到那難忘的歲月:陽光明媚,月光如水,雛菊盛開,芳草如茵,水車轉動,牧歌悠然,有情人攜手相伴於英格蘭的自然風光中。幾個子女無不熟悉這首難以忘懷的歌曲,他們的幼時時常聽到母親唱這首歌,那時,右派身份的父親被流放在外地,母親的歌是思念,即思念丈夫也思念失去的韶華歲月,後來父親去世了,這首歌更成了母親的精神訴說,隻是,這首歌此時在他們聽來,已不單純是思念,已轉變成欲哭卻不能流淚的悲哀。

       “多動人啊,‘我們歌唱往昔,梅姬,歌唱我們少年時。’慕明,我很快就要看你去了!”老太太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語,目光陡然放出欣喜和深情的光來,一如當年看見久未歸家的丈夫驀然出現在麵前樣子。見屋內寂然無聲,老太太扭過頭來,見子女們個個麵呈悲哀,於是就正色說道:“你們難過什麽?與感情而言,我和你爸聚少離多,他去世後,我孤苦了十幾年,現在要和你們的爸爸去團聚了,這難道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嗎?打起笑臉來,我不願看到你們這樣子。”

      “高興,高興,隻要是媽媽高興,我們就都高興。”慕容更新強顏歡笑,老大如此,弟妹們也紛紛做出高興的樣子。

      告別的時候,慕容夏菡把鈕美蓮送出病房大樓。鈕美蓮把錢拿出來,慕容夏菡無論如何也不願收,鈕美蓮急得要翻臉,慕容夏菡這才收下。鈕美蓮遲疑了一會兒,取出包裏的小匣子,對慕容夏菡說這伯母送給我母親的東西,不知道應不應當轉交,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慕容夏菡打開小匣子一看,臉上頓時露出驚訝的神色,這驚訝隻停留瞬間,旋即恢複平靜,她說:“既然是我媽送給你媽的,那你就把它交給童阿姨吧,也許這是母親之心的傳遞。”

      慕容夏菡表情瞬間變化,沒逃出鈕美蓮的眼睛,她知道這可能不是一個平凡的物件,其中可能隱喻了不為人知曉的故事,近百年來的巨大的社會動蕩,造成了許多無辜家庭的破碎和流動遷徙,也許這個看來不起眼的物件,就是這悲歡離合的物證,如果是這樣,那麽說,慕容的母親和自己的母親應當是相識的,可母親從未說過她在青城還有親戚。更使她疑惑的是,慕容夏菡母女都用母親之心來形容它,這就令人費解了。這母親之心究竟是什麽呢,她難以理解,心思得抽個時間和慕容夏菡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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