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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男李延祚——青城記事 第一章 鈕氏家庭 第五節 桃李芬芳

(2018-07-09 05:31:02) 下一個

                              桃李芬芳

       送走鈕運鴻,李延祚轉身進屋,剛準備再去衛生間洗臉,就聽到了敲門聲。他一聲“進來。”尚未落音,覃雪茹拘謹地走進來。他有些驚異,心思這女人臉皮好厚,怎好意思現在又來了,難道她頭腦裏沒有難為情和羞恥的概念?隻見覃雪茹臉色羞赧,嘴角掛著一絲微笑,“我來向你賠罪,請求你原諒我一時昏頭。”她發現李延祚臉上的塊塊紅斑,目光頓時疑惑起來,臉上色斑這麽明顯,公公剛才肯定發現了,她心裏有些慌亂,怔怔地坐在李延祚對麵的椅子上。

       李延祚見她坐下來,眉心皺了皺,害怕她繼續在這兒糾纏,就說:“過去就過去了,隻要今後不要再出現這樣的事就好。下午有課,我要趕快回去,咱們走吧。”覃雪茹不情願地站起來,關切的看著他說:“其實,我一直是拿你當弟弟看待。既然是嫂子,我還是提醒你去內分泌醫生那看看,沒有病最好,萬一有病也是早治療的好。”

       李延祚沒有吱聲,他不想討論這事,害怕這是陷阱,又重複剛才的話:“咱們走吧,我下午還有事。”覃雪茹說:“我不走,你還沒說原諒的話。”李延祚想趕快把她打發走,就說:“好,我原諒你,也希望你以後不要再犯這樣的錯誤了。”覃雪茹撒嬌,“你不能這樣說,我沒有錯。”李延祚說:“你沒有錯,難道是我錯了?”覃雪茹說:“你也沒錯。這是上帝的錯。”李延祚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你有沒有搞錯?”覃雪茹說:“你說說,我們經常在一起,我如果不想那事,要麽是你猥瑣不堪,要麽我也和你一樣需要去看內分泌醫生。”

       李延祚無言以對,沒想到她把歪理說得十二萬分的正確,聯係到覃雪茹一貫的個性,知道自己遇到了難纏的對手,以自己目前的處境,隻能與之周旋。再說,男女苟合的觀念也隨著物資生活的豐富而與時俱進,《廊橋遺夢》中的弗朗西斯卡受到了大多數中國人的同情,沒有過多的人去指責她的婚外戀,況且那還是十年前的電影。如今,社會風情更加與時俱進,很多人都渴望一夜情,滿足本能欲望,品嚐新性夥伴帶來的新鮮刺激,傳統道德成為一道腿一跨就可翻越的籬笆牆。話又說回來,一個人難道沒有向他人求愛的權力?發情的母牛難道沒有尋找公牛的權利嗎?你可以拒絕,但沒有一下子把她打入十八層地獄的權力。

      李延祚看看覃雪茹,覺得她確實有些可憐,丈夫花心綻放,她卻要獨守空房,聯想到剛才羞辱她時說的那些淫穢又尖酸的話,心中不由得飄出一絲歉意,“好吧,你說得對,這是上帝的錯。讓我們來共同祈禱上帝今後不要再出錯了,好嗎?”覃雪茹咯咯地笑起來,“這才像大男人說的話。”她把大男人三個字說得很特別,特別是那個大字,說得尖銳響亮。李延祚聽起來很受用,眉梢不由得揚了揚,溢美之詞有時勝過弓箭的穿透力。這細微的表情變化沒逃過覃雪茹的眼睛,她乘機問:“剛才那道關好過嗎?”李延祚假裝不懂她的話,問道:“我要過什麽關?”覃雪茹不解地問:“爸爸沒問你臉上的斑是怎麽回事?”李延祚說:“搞化學實驗,一不小心就會把試劑弄到臉上。大男人那裏會注意這些。放心吧,爸爸不關心這個。”說話的時候他瞟了一下她,看到她的臉色鬆弛下來。

 

       李延祚走出廠,站在公交站候車。隻見一輛淩誌雷克薩斯緩緩駛來,停在他的麵前,覃雪茹在駕坐上向他招手。他斷然拒絕,接著就把臉扭過去,心裏卻害怕覃雪茹下車和他囉嗦。覃雪茹倒也知趣,馬上把車開走了。旁邊兩個候車的人打趣地說:“你這人挺堅守的,那軟綿綿的車坐著不舒服?”聽起來。軟綿綿幾個字特別刺耳。他不搭腔,知道如果搭著他說,弄不好會引出令人噴飯的葷話來。

       中午的陽光火熱,李延祚隻覺得頭皮發燙,腦門和脊背開始冒汗。他往遠方瞅了瞅,望不見盡頭的馬路上不見公交車的影子。一輛出租車駛來,他招招手。他剛關上車門,手機響了。是哲大同學大竿子打來的,說是薛紅岩同學從蜀州來青城,他已約了幾個同學在慶春路的張生記為他接風洗塵。

       晚上,李延祚來到大竿子說的包間,隻見同學大竿子和他的妻子阿蓮、庾濤和妻子阿芬、趙翼燕和她的丈夫溫采升圍坐在薛紅岩的周圍一起聊天。大竿子見他隻身一人,大聲喊道:“美蓮怎麽沒來?”李延祚回答說:“她走不開。”他又問了一句:“菜點了嗎?”大竿子說:“點了,覺得不好你再添。告訴你,我可是拖家帶口,收入微薄,時常鬧經濟危機,如果點什麽極品日本鮑魚之類你得自己掏腰包。沒人和你AA。”李延祚指著大竿子對其他人說:“你們看,他嘴饞了,想吃還不想掏錢。”大竿子說:“和你不比,我家乃世代苦大仇深的貧下中農,少年在家吃一頓紅燒肉跟過年似的。現在托鄧大人福,靠讀書救家的曲線救國策略進了城,究竟是一窮二白的底子。現在房貸還差五十萬沒還上,我現在是房奴、車奴、液晶彩電奴三奴在身,是銀行的重點保護對象,要不我死了他們的錢往那個要去。”李延祚說:“你家不是世代苦大仇深嗎?貧下中農的後代還是貧下中農,這叫奴隸成性。沒人拉你去買房買車買液晶。你當奴隸都是自己申請的,怪不得別人。”大竿子說:“哎,哎!有你這麽損人的嗎,你當我做願意做這些?還不是相互攀比的。我不做這些,阿蓮能嫁給我嗎?”阿蓮的嘴巴撇了撇,“你想光亮,屎盆子卻扣在我頭上。”趙翼燕對阿蓮說:“他的小名字我們都知道,就害怕人家瞧不起他,什麽事都硬撐著,為買一件體恤,節了一個月的食,眼圈子都餓青了。”大竿子連忙舉起雙手說:“好,好,說不過你們,我投降。”

       庾濤坐在旁邊一直沒有搭腔,臉色鬱悶,一向風風火火的阿芬也沉默不語。李延祚瞥瞥他們,眉毛皺了皺,他正要張嘴詢問緣由,隻見趙翼燕對他做出封嘴的手勢。他拿起大竿子麵前的菜單子掃視一遍,隻見上麵有張生記的特色菜元寶大蝦、密製腳圈和老鴨煲,他對大竿子說:“去把鮑魚添上,紅岩難得來一次。這不在AA之內。”那邊趙翼燕也說:“延祚,索性再添一樣北極鮮貝。我倆平攤了。”

       不知道什麽原因,這日酒店裏的人特別多,大竿子再三催促,菜也遲遲未上,侍者不停氣地道歉。大家倒也沒有著急,雖然同在一個城市工作,見麵的機會也不是太多,每每二三個月才能聚一次。

       李延祚詢問起薛紅岩來杭的原因。薛紅岩長歎一聲說:“鄙人不是出差,是來投奔老同學的,在山城混不下去了。”李延祚忙問原因,薛紅岩說:“說起來慚愧,諸位不要見笑,本科畢業回去幹了七年,奔死奔活地,月薪三千多,這在同行裏還算佼佼者,本人也曾沾沾自喜。哪知道,一開始操辦婚事,這才知道原來和光蛋差不多,老爸老媽拿出養老錢給我首付,裝潢下來欠了一屁股的債,想象今後每月還要還按揭,這日子真不知道怎麽過下去。這才和新婚妻子商議,橫下一條心闖華東了。傷心呐,結婚還不到三個月,就要過瞿塘灩淤堆了,那天妻子送我時,哭得就像生死離別似的,說掙到錢好,掙不到錢你人可得好好的回來,不要讓我操心。”薛紅岩一臉感慨,就差沒落淚。大竿子說:“紅岩,當初我勸你不要回去,你強得像一頭牛,怎麽樣,走回頭路了吧!孔雀還得東南飛。”薛紅岩說:“我哪是什麽孔雀,連烏鴉都不如。堂堂的高工搖身一變成了打工仔,前程堪憂呀!還望老同學拉扯拉扯。”他雙手抱拳,環視一周。

      李延祚說:“別說的那麽可憐,有我們這些人在,就有你紅岩的好日子過。”他看看趙翼燕和溫采升,“燕子,采升,紅岩可是個人才,在化工企業做了七年,想想看是什麽水平吧,有沒有把這個人才招攬過去的意思?”趙翼燕和溫采升對視了片刻然後說:“我們那裏倒是可以安置,隻是薪資可能隻有八個K。我們公司的資深主管大都是這個水平,高也高不到哪裏去。紅岩,你考慮一下,覺得適合,隨時可以去。”

      李延祚心裏盤算了一下,八千塊,除去稅收四金,拿到手裏的不到六千,再加上租房子,比在他家鄉也就多了一千多塊,為這一千多塊錢過著牛郎織女的生活,消耗著不可再生的青春,不知道紅岩會怎樣想。他看了一眼薛紅岩,隻見薛紅岩眼睛一亮,像劉姥姥進了大觀園。還沒等薛紅岩開口,大竿子先開了腔,“那我就替紅岩謝過了。紅岩,燕子不錯吧,我幹了這些年,也就九個K,望眼欲穿想過萬字大關,心都想幹巴了也沒想到。你就好好地幹吧,這叫人脈優勢,誰讓你在青城有這麽多的同學。”趙翼燕說:“我想,幹了一兩年,紅岩就能和你一比高低了。”紅薛岩高興地咧開了嘴,不停地說謝謝。

      菜肴剛開始上,溫采升的手機響了,他皺皺眉頭,對趙翼燕小聲嘀咕了一句就起身告辭。趙翼燕慌忙讓侍者臨時取來一籠時新小點蕎麥包,又從盤子裏撥了一些元寶大蝦放在塑料餐盒裏遞給溫采升。

      溫采升前腳走,趙翼燕就調換位子坐到李延祚的身邊。大竿子嗤嗤笑,說溫采升走了,你們肆無忌憚地敞開心扉吧!。趙翼燕馬上衝他一句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大竿子說了句“正確”接著又連忙擺手說:“可別長出象牙,弄不好別人掰了做牙雕,本人可忍受不了那疼痛。”趙翼燕不再搭理,小聲在李延祚耳邊嘀咕了幾句,李延祚頓時滿臉愁雲慘淡。大竿子見狀忙問你們咬什麽耳朵根。李延祚說你就趕快斟酒吧,又向庾濤那兒瞟了一眼。

   庾濤夫妻倆一直憂心忡忡沉默不語。

      接下來的喝酒氣氛有些怪怪的。禮節過後,大竿子和紅岩開懷暢飲,使得開瓶的侍者不得離開須臾;庾濤剛想大口喝,就被阿芬勸止了,隻能細細地品味;李延祚和趙翼燕舉杯之間斯文爾雅,兼之細語喃喃,儼然一對情侶。

      趙翼燕,河北人,翼燕,翼地之燕子也。據她自己說,這個名字是她母親給她起的,母親偏愛宋詞,更偏愛史達祖的《雙雙燕》,燒飯的時候都會細雨呢喃“還相雕梁藻井,又軟語商量不定。”隻是命運偏偏和她過意不去,母親“飄然快拂花梢,翠尾分開紅影”的日子沒過幾年,父親出差青城,慕名觀賞錢塘潮,意外地葬身於波濤之中,留給母親的隻是“愁損翠黛雙蛾,日日畫欄獨憑”的寂寞。趙翼燕是一所省重點中學的品學兼優的校花,棄北大清華而不上,來到青城並打算做這個地方的永久居民。按照她和李延祚談心所說的,青城與她而言三種情感匯聚於心,父親意外隕落於此;母親冀望在此頤養天年也準備埋葬於此,其用意顯然,她要陪伴葬身波濤的丈夫;她深受白樂天的影響,自小就羨慕吳越大地的風土人情,更鍾情於“山寺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的意境。令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就在她臨近畢業之時,母親身患尿毒症,需要換腎。這幾十萬元的醫療費她哪裏拿得出,更不要說換腎後的抗排異的醫藥費用。無奈之下,她在報上登出征婚啟事,願嫁一能出得起為母親治病費用的大款。也許是其孝心感染菩薩,她從幾十個應婚的人中遴選出一個條件優越者,把繡球拋了過去,“中彩”的是一溫州年青富豪,名字也沒起錯,溫采升,溫州的財神也。遺憾的是,趙翼燕拯救母親的崇高願望沒實現,母親沒下得了手術台。結果,她把母親的骨灰撒進了錢塘江,實現了她老人家陪伴丈夫的願望。悲極生樂,溫采升是個懂得疼愛妻子的人,沒搞金屋藏嬌的把戲,而是讓她和自己一起打理事業。後來的事實證明,溫采升的決定非常正確,趙翼燕以聰明才智和專業知識協助丈夫,把他們的事業操持得蒸蒸日上。直到這時,她才深刻的體會到“天公作美”這個詞不是憑空想象出來的,用它為她和溫采升的婚姻做注腳再合適不過了。

     趙翼燕和李延祚的關係,誠如大竿子而言,是可以敞開心扉的人,他們的關係也僅僅發展到敞開心扉就止步不前了,他們都想永遠地保持這份清純,都願把四年本科生活的點點滴滴埋藏在胸間,化為美好的記憶。

      記憶雖然美好,但李延祚永遠不會忘記那刻骨銘心的時刻。那是一個陰雨綿綿的四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的春色帶來的不是繚亂春愁,而是刀割般的疼痛。在操場的一個角落,趙翼燕把那張刊登征婚啟事的報紙拿給李延祚看。那哪裏是什麽啟事,那是一顆重磅炸彈,把李延祚的心炸碎了,把他的憧憬炸碎了。他把舌頭咬爛,暗自咽下鹹鹹的鮮血,之後,他鎮定下來,知道這就是命,他說:“我很羨慕你,你還能用你的身體去為母親換取生命。當年,我卻不能,從而眼睜睜地看著母親服毒身亡。”趙翼燕說:“不要怨恨我,我隻有這麽一條路可走。否則,我會愧疚一生。”李延祚說:“我沒有怨恨,隻有理解。讓我們今生今世做好朋友吧,有人說男女之間隻有愛情沒有朋友,我想我們應當能突破這個世俗觀念。”趙翼燕含淚而言:“下次見麵,我們是朋友。”說完這句話,她抽身而去。從此,他們恪守諾言,再也沒有超越道德的紅線。但是,他們的心息息相通,一方有難另一方肯定會全力相助,一方有疑難之事,也會毫無保留的向對方傾吐。

      趙翼燕把她和李延祚的關係向溫采升坦白過,獲得了溫采升的同情和理解。李延祚沒有趙翼燕那麽有底氣,他深知鈕美蓮的習性,如果她知道趙翼燕是李延祚的曾經的戀人,不知道會折騰出什麽驚天動地的事來。

     這日,趙翼燕和李延祚小聲訴說的是有關庾濤的事。趙翼燕告訴李延祚,庾濤遇到了麻煩,檢察院盯上了他,她想邀請李延祚一道幫助庾濤。李延祚聽說庾濤遇到麻煩,就像自己災禍臨身一樣,想馬上就找庾濤談談,看看事情究竟到了什麽程度。

      幾個同學分別的時候,李延祚問薛紅岩住在什麽地方?薛紅岩說暫時住在大竿子那兒。李延祚知道他和大竿子在哲大時,住在同一宿舍,是患難與共的摯友。但他考慮到大竿子畢竟已結婚,阿蓮也是一個喜愛挑剔的主兒,因此就對小聲對薛紅岩說如果不方便,就到他那兒住。薛紅岩答應了。

      李延祚問庾濤有沒有興趣陪他到溪湖邊走走?庾濤稍微遲疑一下,很快地點頭許諾,他了解李延祚,以自己目前的困境,他想獲得李延祚的幫助和指點。

     他們沿著慶春路一直向西走,到了六公園附近的湖邊,便找了地方坐下來。庾濤望著萬頃碧波和湖對麵劉莊那邊秀麗的山色,帶著些許頹然說:“溪湖真美啊,過去怎麽沒覺得呢?眼前好像又陌生起來。”李延祚知道他此時的心緒,凡物,一旦失去,方才覺得其珍貴,溪湖的美景過去在庾濤的眼裏平淡無奇,是因為他生於此,長於此,對一切熟悉了然,當他覺得自己犯下了可以導致刑罰的錯誤,必然會被流放出青城,這才留戀溪湖的優美,此時,溪湖於他而言,不僅是獻愁供恨,更是悔恨和憂傷的濫觴。李延祚安慰道:“過去美,現在美,將來會更美。”庾濤一聲歎息,沒了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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