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工作組(下)
當天晚上,當蒯大富帶著三名同學前去人民代表大會堂河北廳,等候了大約一刻鍾,周恩來帶著兩個人到了,周恩來說:“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山東省委書記譚啟龍同誌,這位是你們江蘇的省委書記江渭清同誌,我帶他們兩位來聽你講話,你不會反對吧?”這個晚上,蒯大富和他的三位同學,從七點多講到十點多,又講了三個小時。他講完之後,又向總理保證所講的這些話的真實性。周恩來說:“謝謝你啊,我馬上向主席報告。”
第二天,著名的八屆十一中全會召開了。在8月5日的會議散會後,毛澤東回到了住所,找到了《北京日報》轉載兩個月前《人民日報》所發的《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的社論,邊看邊想,順手用鉛筆在邊角上寫下了《炮打司令部——我的第一張大字報》:“全國第一張馬列主義的大字報和人民日報評論員的評論,寫得何等好嗬!請同誌們重讀這一張大字報和這個評論。可是在50多天裏,從中央到地方的某些領導同誌,卻反其道而行之,站在反動的資產階級立場上,實行資產階級專政,將無產階級轟轟烈烈的文化大革命運動打下去,顛倒是非,混淆黑白,圍剿革命派,壓製不同意見,實行白色恐怖,自以為得意,長資產階級的威風,滅無產階級的誌氣,又何其毒也!聯想到1962年的右傾和1964年形‘左’實右的錯誤傾向,豈不是可以發人深省的嗎?”
從上麵的一係列敘述,我們可以得出如下結論:盡管劉少奇在北京主持工作,派出工作組,支持工作組,大搞白色恐怖。但一直有另一股力量對他開展運動的做法進行觀察和了解,從6月24日辯論到7月3日被限製自由,這期間,蒯大富屢屢到上級單位反映問題,北京市委副書記馮力還親自去清華園看望正在絕食的蒯大富,並予以諄諄教誨,馮力的膽量來自於何處?當是堪當與劉少奇對抗的勢力。毛澤東18日回到北京,20日蒯大富就被釋放,21日王力和關鋒也去看望。這說明,有人(中央文革小組?)一直在關注蒯大富,把他作為劉鄧五十天殘酷鎮壓學生的典型。也許有人會認為蒯大富的遭遇隻是一個個例。但是,在劉鄧五十多天裏,北京各學校被打成反革命的學生有10211人,蒯大富僅僅是其中的一個。如果把這10211人的遭遇分別敘述,每個人都會有一本血淚史。有這10211個個例,基本可以得出劉鄧酷打擊、無情迫害群眾絕非是個例,而是普遍現象。所以,蒯大富在劉鄧文革五十天的遭遇,就是那個階段北京的部分學校如何開展文革的縮影。
說到這裏,人們不禁要問:王光美以共和國第二夫人之尊,為什麽要和一個普通學生過不去,必欲置於死地而後快?細細思考,答案不難得出。首先,工作組是劉少奇派出的,是打著黨中央毛主席的旗號去的,是黨的化身。作為清華大學工作組顧問的王光美此時就是黨的化身,工作組是她遮擋任何山雨的大傘。反對工作組,對工作組提出質疑,就會使王光美失去遮擋山雨的大傘,進而使主張派出工作組的劉少奇的形象受損。其次,可能是劉少奇已經認識到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因此就想利用工作組,盡快地使文化大革命按照自己的意誌開展起來,形成1957年反右擴大化時的情景,成為既成事實,迫使毛澤東來吃這碗難以消化的飯。所以,蒯大富反對工作組,觸及了劉少奇的底線,必須把這個刺蝟頭砸死。砸死了蒯大富,可以起到殺雞儆猴的作用,藉以警勸那些蠢蠢欲動的人:反劉沒有好下場。
另一方麵,蒯大富僅僅是一名普通的學生,可他卻受到中共一二把手的密切關注。一個要把他置於死地;另一個卻無條件地把他解救出來。為什麽?答案也不難做出:因為蒯大富是一個普通學生,是基本群眾,不是毛澤東開展文化大革命運動的目的所在。他思想敏銳,敢於質疑權威並提出挑戰,這無疑是防止資本主義複辟、開展文化大革命最基本、最值得信賴的力量。所以,保護蒯大富,是以毛澤東為首的無產階級司令部的本能反應。而劉少奇堅持的是精英治國路線,他一直利用黨的威望塑造群眾、指揮群眾,視群眾為一個個互不關聯的螺絲釘。如果群眾中有人質疑這條精英治國路線,那就等於挑戰他們的權威,他們必定會下死手打擊挑戰者。所以,對待蒯大富的態度,反映出領導層麵對待群眾的態度,什麽人關心群眾,什麽人視群眾為工具,一目了然。
後來,蒯大富成為反劉的急先鋒,這是最自然不過的事,一個人對待想把自己置於死地的人,無論怎樣報複也不為過,蒯大富說:“從我個人講,所謂‘國仇家恨’是一致的,反劉少奇我是最堅決的。”蒯大富說的“國仇”就是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劉少奇,“家恨”就是把他打成反革命的王光美。王光美恨蒯大富沒有道理,當你要殺人的時候,應當想到對手會怎樣反擊,與其恨人,熟若反省自己,為什麽要把一個青年人置於死地?無論如何,那是一個生命體,是父母所生的孩子,王光美應當把自己疼愛孩子的心擴展到疼愛一切孩子。王光美本是一個賢淑的人,為什麽會變得冷酷無情?完全是服從了丈夫的政治需要。所以,人不要輕易參與政治,一旦參與政治,就必須割舍親情。須知,政治是大公,是思想鬥爭,同時也包含階級鬥爭,任何人,隻要你參與了政治,情感與理念,都必須服從政治這個大公。操行與親情也不例外,它屬於私的範疇,私與公相碰撞,私必須讓位於公。這是一條不成文的規則,也為曆代政治家所遵守。曆史上,凡是把公和私攪合在一起政客,他肯是一個臭烘烘的人。
現在的主流媒體把蒯大富反劉說成是江青的幕後策劃,顯然不負責任。蒯大富認識江青是1966年10月份的事,是在北京工人體育場召開的、有十萬人參加的、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誓師大會上,通過韓愛晶認識的。蒯大富和江青通過的唯一一次電話,是在清華井岡山兵團騙鬥王光美之後,江青打電話向蒯大富要人說:“蒯大富,你不準打啊,不準侮辱啊,還有總理不放心,叫我給你打個電話,讓你趕快把王光美放回來。”這都是蒯大富親口說的,可見,保護劉少奇王光美不受衝擊是周恩來江青的共識。
根據蒯大富的口述,我們得知,“清華井岡山批劉少奇,在全市刷大標語,公開點劉的名,是12月份開始的。這主要是受到張春橋的影響,張春橋和我談話以後呢,我認為時機到了。”他還說:“12月18號,他通知我到中南海西門。他在西門的傳達室單獨接見我一個人,沒有其他任何人在場。他跟我講了一些傾向性很強的話。他說,提出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一兩個人,他雖然沒有說出‘劉少奇’三個字,但是所謂提出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一兩個人,肯定是指劉少奇、鄧小平。他說,他們能不能投降?你們革命小將應該發揚魯迅先生痛打落水狗的精神,把他們的反動路線批倒批臭,不要半途而廢。”他又說:“我當時很激動嘛,我說,首長對我這麽信任,話說得這麽明白了,我一定要給中央文革爭氣。”所以,我們不能把張春橋的行為轉嫁到江青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