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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風(六)

(2015-11-22 06:48:55) 下一個

1988年末的一日,許建突然來到肉聯廠,和章厚澤說文化館希望他去擔任鋼琴教練。原來隨著物質生活日益提高,人們開始把目光轉向精神需求,學習各類樂器幾近時尚,音域寬廣且易學的鋼琴自然是首選,漢州學鋼琴的孩子日益增多,他們都希望到文化館跟許建學,許建苦於一個人忙不過來,向領導推薦章厚澤。章厚澤本是漢州家喻戶曉的人物,領導們大都曾和他一道出入廣眾大庭,也為他被一抹到底當工人頗感不平,認為一個取得社會認可的藝人,不應當被政治嚴寒摧殘。許建的建議立刻被采納,章厚澤奇跡般地丟下殺豬刀,手指重新在琴鍵上跳躍,奏出悅耳的旋律。

       章厚澤的身份改變並沒能改變這個家庭運行的軌跡。一次,陸醫生為王如蘭做體檢,發現她胸口有一個腫塊,建議她去地區醫院檢查。這日,車間沒活,黃風陪同她去的醫院。醫生詢問了情況後,做了檢查,並立即決定對腫塊進行活檢。王如蘭想了解病情,醫生說:“我說了有什麽用呢?還是等活檢報告出來。一切都由那份報告決定。取報告你就不要來了。讓你丈夫來。”王如蘭憂鬱地看著醫生,沒再問下去,伸手抓住黃風就走。

       路上,黃風提議到她家去,“姐,徐德海老家帶來了兩隻老母雞和許多蘑菇,去嚐個鮮吧。”恍惚中的王如蘭同意了。到了黃風在地委大院的家,王如蘭剛坐到沙發上,眼淚唰唰地流下來。黃風說:“姐,好生生地哭什麽?身上長疙瘩的人多著呢,有幾個是那東西。”說著她轉身去衛生間取來毛巾遞給王如蘭。王如蘭擦了擦臉,歎口氣,“妹,我有數,命中注定的。”黃風說:“注定什麽呀?別七想八想的,我包你什麽事都沒有。”王如蘭歎口氣說:“妹,不說這了,你不是說老孔家帶來了雞嗎?我們先殺了燒起來。再耽擱一會兒就煮不爛了。”黃風正想轉移話題,見她這樣說,馬上說:“對,我們來把它殺了。讓徐德海享受享受,吃頓現成飯。”王如蘭說:“這還像個女人說話。”黃風說:“我哪點不像女人了?”王如蘭說:“妹,一個家庭,女人不溫瓤,坐享現成的,總不像個家庭。”黃風說:“那像什麽?”王如蘭說:“像是插夥的。”黃風默然不語。王如蘭說:“妹,我說重了,你別往心裏去。”黃風說:“實話難聽。你沒說錯,我就是插夥的,結婚就是為了插夥。”王如蘭驚詫地看著黃風,“這麽說你連一天也沒愛過徐德海?”黃風說:“你看那悶鱉相,值得我愛嗎?”王如蘭說:“那你為什麽要嫁給他?”黃風說:“不嫁給他,嫁給誰呢?厚澤舍得和你離婚嗎?嫁給他徐德海,是為了讓他徐德海養活我們。”王如蘭說:“看你這話說的,那孩子不是他的嗎,他不養活誰養活?”黃風冷冷地笑了一聲,“說得沒錯,他不養活誰養活?”王如蘭說:“和我說實話。萬一我死了,你是不是要和徐德海離婚再嫁給章厚澤?”黃風說:“說什麽呢?下回別說這樣不吉利的話。”王如蘭說:“我是當真的。說實話給我聽。”黃風急躁起來,“怎麽還說這不吉利的話呢?”王如蘭說:“不行,你得說實話。”黃風說:“你想讓我怎麽說?”王如蘭說:“我想讓你說如果我死了,你就嫁給章厚澤。”黃風說:“為什麽?”王如蘭說:“一是你離不開他,不如合法了,背個通奸的名聲好聽嗎?二是他們爺倆都不會燒飯炒菜、洗漿縫補,日子沒法過。”黃風說:“我嫁過來,那我那倆孩子呢?”王如蘭說:“徐德海能讓他孩子吃苦嗎?我知道我要死了,就這麽一件事放心不下,答應我,我死了你就嫁過來。”黃風含著臉,瞅著王如蘭一言不發。王如蘭說:“快答應我。”見黃風還是那冰冷的樣子。王如蘭急了,“你這人怎麽這樣?……”

       “她怎麽樣了?說給我聽聽。”徐德海笑嗬嗬地走進來。王如蘭的臉立馬虎青,傻傻地看著徐德海。徐德海依然笑嗬嗬地問:“她怎麽惹你生氣了?說說看,讓我來替你出氣。”王如蘭尷尬地笑了笑,“德海,我生病了。讓她頂我兩天。她不願意,要去找豬尾巴要人。你說說,現在一鉚頂一鉚。豬尾巴安排人上去就下不來。我的位子不就沒了嗎?再安排新活兒,哪有和黃風一起好。”徐德海說:“弟妹放心,黃風絕不會這樣做。你們姊妹好的倆處得像一個人似的。”他邊說邊脫下毛華達呢的中山裝,穿上一件肉聯廠的白大褂,“你們繼續聊,我去殺雞。”王如蘭說:“唉,我們隻顧說話了,原本說去殺雞也沒殺成,還是我來吧,你歇歇。”黃風說:“姐,你坐你的,讓他去吧!”王如蘭一聲不響地起身,拉了黃風一把,“說好的,讓德海享一次福。怎麽說了卻不算數了呢?”她走進廚房,“妹,雞在哪兒?”黃風跟了進來,從一個簍子裏取出一隻蘆花大公雞。王如蘭一見,哎呀了一聲,“這麽大的雞呀!怕有五斤,趕快殺了燒起來。要不大虎小虎回來了還煮不爛呢!快倒半碗鹽水來。”隨著黃風把半碗鹽水端來,王如蘭麻利地把雞翅膀別在一起,彎過了雞脖子,揪下雞脖子上的絨毛,接過黃風遞來的菜刀,一刀下去,雞血呲呲地流進碗裏。雞血快流盡的時候,徐德海說:“弟妹,還不快放手,老抓著不累嗎?”王如蘭說:“你哪知道,這時候最不能放手的,公雞氣性大,丟手了,會撲拉一地雞血。”她手裏的公雞,一直在掙紮,大約兩分鍾後方才停止抽動,直到這時王如蘭才鬆手,接著把公雞放進黃風遞來的盆裏問道:“水瓶裏的水是早晨衝的嗎?”黃風看看徐德海,“問你話呢!”徐德海說:“昨天晚上的。”王如蘭對黃風說:“趕快倒到催子裏燒成大響。”黃風按照做了,之後對徐德海說:“該忙什麽就忙什麽去吧!”徐德海笑了,“好,好,我回去上班了。等一會兒把小虎接回來。”王如蘭說:“放心吧,孩子們回來肯定能吃上爛爛的紅燒雞。”

十一點半的時候,大虎回來了。王如蘭迎向前去,撫摸著親熱地不得了,“大虎幾年級了?”大虎說:“三年級了。”王如蘭又問:“成績肯定很好吧?”大虎說:“馬馬虎虎吧!”黃風說:“大虎討人喜歡。成績一直很好。數一數二的。”王如蘭笑道:“肯定是上大學的料子。”徐德海帶小虎進來了,小虎一進門就喊,“什麽東西這麽香?”徐德海說:“你王阿姨燒的蘑菇燒公雞。非常好吃。”小虎生怯怯地看著王如蘭,“王阿姨是誰呀?”徐德海說:“傻孩子,王阿姨就是王阿姨。你媽媽的好朋友。”小虎說:“就是媽媽經常在她家睡覺的那個王阿姨?”見王如蘭臉色陡變,黃風馬上接過話頭,“是啊,媽媽累了就在她家休息。小虎謝過了嗎?”小虎有些不情願,但還是說了,“謝謝王阿姨!”王如蘭趕緊走過去,彎下腰在小虎的臉蛋上親了一口,“小虎真乖!。”

吃飯的時候,徐德海坐在中間,黃風和王如蘭一左一右,兩個孩子並肩坐在徐德海的對麵。徐德海新開了一瓶漢州大曲,給三個中號玻璃杯倒滿了酒,一一擺放在每個人的麵前,然後舉起酒杯向王如蘭說:“弟妹很少在我這兒吃飯,都是黃風麻煩你們。來,我敬你一杯。祝你萬事如意!”王如蘭端起酒杯迎上去,“德海怎麽生番了?這麽客氣做什麽?喝了就是了。”她和徐德海碰了一下,然後喝了一口酒。黃風往王如蘭碗裏夾了幾塊雞脯肉。王如蘭吃了一塊還沒完全咽下,黃風端起酒杯敬向王如蘭,“來咱姐倆喝一杯。”王如蘭說:“你看我今天成了香棒。這感覺不錯。”徐德海說:“感覺不錯就常來。”王如蘭苦笑,“怕是來不了幾次了。”徐德海迷茫地看著王如蘭,又看看黃風。黃風說:“今天陪她去醫院檢查身體,結果沒出來,倒把她嚇得不得了,其實什麽也沒有。”徐德海關切地看著王如蘭說:“怪不得剛才你說你生病了呢,看你好好的,肯定沒有什麽。來,喝酒。一酒解千愁。我一遇到不順心的事,就喝酒,真的管用啊!三杯下肚,暈乎乎的,什麽都忘了。”他把酒杯舉向王如蘭,“喝個滿口。”王如蘭倒也聽話,真地喝了一大口。黃風又夾了二塊肉給王如蘭碗裏。徐德海又要敬酒,黃風說:“腆臉怎的?姐沒什麽酒量,你就歇著吧!”王如蘭卻端起酒杯,“既然來了,就陪你喝好。這些年也難為你了,一個人又是燒飯又是照看倆孩子。俺妹攤上你這好人,真是前世修的。”徐德海連忙端起酒杯迎上去,二人各自又喝了一大口。徐德海放下酒杯拿起酒瓶,往王如蘭的酒杯加滿酒,又把自家的杯子也兌滿了。黃風見狀,也就不再說話,轉而照看倆孩子了。

這日,王如蘭喝足了量。在黃風家睡了一覺方才告辭。路過地區文化館時,她特意進去,想看看章厚澤怎樣工作的。經人指點,在二樓的琴房裏,她看見了丈夫正在教孩子彈琴。側麵看去,丈夫的臉龐端莊清秀,眉峰下的眼眶略微下陷,顴骨高高地突起,高高地鼻梁下是勻稱的上下唇,下巴成一條優美的弧線,弧線的上端連接了那厚厚的耳唇。看著看著,淚流而下,她抹了一把淚水,轉身匆匆離去。

她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覺得這就是命。她永遠不能忘記婚後不久的一天。那天她和章厚澤匆匆地趕赴在上班路上,路邊上的一個人麵前鋪著一張紙,上有麻衣看相幾個字。那人見了王如蘭就大聲說,“老妹請留步!”她遲疑地看著相士。那相士說:“放心,不要錢。隻是為你好。”章厚澤卻說:“聽他扯什麽蛋,快走!要不遲到了。”她說:“你先走,我想聽聽。”章厚澤顯得不耐煩,哼了一聲,走了。那相士說:“如果我沒猜錯,那個人是你的丈夫吧?”她點頭。相士說:“趕快離了吧!他命硬,你命軟,否則你過不了四十歲。”王如蘭一驚,像是掉進冰窟窿,嘴巴哆嗦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來。那相士收拾起鋪在地上的大紙,“我得走了,要不你丈夫來了,還不得把它踏碎了。”

此後,王如蘭再也沒見過那相士。她很後悔當時為什麽沒問個究竟,懊悔有什麽用呢?機緣似流水,一旦錯失,再無流回的可能。可是,這相士的一席話卻在她心中紮下根,這關乎性命,每一想到此,思緒就紛亂如麻,還夾雜著的潛入精髓的恐懼。

她愛章厚澤,愛得非同一般。婚後始終沒有離別,所以不存在思念;天天相見,沒有神不守舍或莫名的悵然。可是她禁受不了肌膚交歡時的轟擊般的震撼,那一刻,千萬條愛蟲在神經上蠕動,癢癢得鑽心,恍如墜入仙境。由此,章厚澤成為她生命的一部分。後來,隨著《鋼琴伴唱紅燈記》的演出,一次,章厚澤深夜回家,熱烈得像灶膛裏熊熊燃燒的劈柴,炙得臉發燙。她問哪來的這般臊勁?章厚澤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妙不可言後,便渾然入睡。她納悶,探究的思緒像爬牆虎的觸角一樣向八方延伸,費了半天的心思也沒想出所以然。隨著宣傳隊解散,章厚澤熾熱如火山的情感卻嘎然冷卻下來,有時十幾天都不碰她一次。她再次陷入納悶,這次,她的思慮有了結果:章厚澤在外麵有了相好的,這個相好的就是黃風,他把精力都給了她。

氣憤之餘,那相士的預言又在心中呈現。看來這相士說得對,他是要氣死我再娶了那騷狐狸精才甘心。恰在此時,豬尾巴那無端而發的獸性侵擾了她,一次下班後,她走得晚,進了更衣間,剛脫去工作服,豬尾巴突然走進來,她還沒弄清怎麽回事,就被這個壯實的男人緊緊地摟住,在被狂吻的瞬間,她的思緒也快速地生出許多頭緒:這不地道,對不起章厚澤;可他在外麵偷吃野食了呀;隻允許男人在外麵沾腥,難道我們女人不能偶爾喝口魚湯;豬尾巴也是一個強壯的男人,有幾次看見他心也熱過,讓他睡了,也不算窩囊,可是怎麽對得起章厚澤呢?這雙向的思考還沒做出決斷來,卻留給了豬尾巴足夠的時間發泄獸欲。他扒去了她的褲子,把她放在長凳上,肆無忌憚地肆虐一番。事畢,看著正在慌張地穿褲子的豬尾巴,她幾乎想不起來他對自己做了什麽?隨著豬尾巴一聲“還不快穿褲子”!的催促,她才想起來是豬尾巴已經得手,她似惱非惱地罵道:“早都看出你沒安好心,那雙眼睛天天都浪浪的,今天得意了吧?”豬尾巴笑眯眯地說:“好女人,好味道。章厚澤這東西真不是個人,他憑什麽拿你不吃勁?”她穿好褲子,見長凳上一攤精水,趕緊用手抹去。豬尾巴又走過來,摟著她纏綿一番。末了,她一把推開他,冷著臉說:“下次不興這樣了。”豬尾巴說:“哪個人不喜歡打野食。野食味道好,你不喜歡嗎?”她沒好氣地說:“看你也是一堂堂的男子漢,怎麽就像一碗白開水?”豬尾巴一愣,“你這女人究竟有多大癮?”她說:“我的癮大不大是次要的,關鍵是你太沒有男人氣,連白開水都不如。”豬尾巴被她說蔫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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