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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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狐狸 第二章 索尼婭 第七節 他和牛群在一起

(2015-01-27 15:25:30) 下一個


有關老莫和127頭牛失蹤的事,在農牧場沸沸揚揚地議論開來。沒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有的人甚至推測老莫帶著那127頭牛投奔蘇修去了,說他被打成右派肯定是一肚子怨氣,趁著暴風雪的機會逃走了。多數人對韓大棒子這無知的言論嗤之以鼻,但有的人卻相信韓大棒子說的話:127頭這個禮物不算少,蘇修說不定能封他個官職當當。烏疤在索尼婭身邊也說過類似的話,索尼婭眉頭皺皺,“你不是初中畢業嗎?說出的話怎麽像個文盲,蘇聯離這兒多遠你知道嗎?一千多裏地,遍地大雪,走不到就凍死了。”當然,烏疤說這話的時候冉大牛不在,要不然拳頭肯定會落在烏疤的臉上。


       冉大牛已經好幾天沒到索尼婭這兒來了,他幾乎天天都呆在王瑞娟家。王瑞娟聽到老莫失蹤的消息,當場就暈厥過去,老師們把她送到衛生所搶救,之後,她在家躺了三天,奶水也幹涸了,三個月大的小丫餓得哇哇哭,最後隻得改喂牛奶。冉大牛天天忙得腳板不粘灰,有時候還會把索尼婭喊來一道幫忙,索尼婭和王瑞娟本來就是同事,又是有共同語言的朋友,自然也願意來幫忙,可時間長了,又都是燒飯洗衣的活兒,時常把衣服弄髒,忙著忙著,生性愛整潔的索尼婭就有些厭煩。冉大牛見狀,也就不再喊她,但也沒埋怨她,都說是久病床前無孝子,為一個朋友忙乎又能堅持幾日?理解吧!


       當五月的夏季風翻過大興安嶺給呼倫貝爾草原脫黃換綠的時候,生產科安排冉大牛去暖泉屯蹲點,幫著那兒把牧業生產恢複起來,同時也幫助牧業二隊建立新的奶牛檔案。盟農牧管理局鑒於麅子河農牧場遭受的損失,從其他農牧場無償調撥了一百多頭奶牛支援麅子河農牧場,需要為這些奶牛檢查身體並建立檔案。(無償調撥奶牛給其它場,這在如今市場經濟的年代近乎天方夜譚,可在那個年代卻是極為正常的事,沒人認為這樣不合理,他方有難,支援是應該的。)


       冉大牛臨走的時候,央求索尼婭能經常幫助王瑞娟,說她一個人帶四個孩子實在忙不過來,如果是一個健壯的人,她還能應付,可她太瘦弱了,會累倒的。索尼婭答應了,但在冉大牛看來她答應得有些勉強,想想她愛整潔的習性和髒兮兮的家務活,冉大牛覺得索尼婭能答應下來已屬難能可貴。


       冉大牛到暖泉屯二個月後的一個黎明,人們還在夢鄉,冉大牛被邢隊長推醒,睡眼惺忪的他問有什麽事?邢隊長說老王頭放夜牧,發現了那群牛的下落。冉大牛猛然翻身起來,問在哪兒?邢隊長說在篤斯溝,老王頭在外麵等著呐。冉大牛快速穿上衣服,和邢隊長一道走向馬廄牽馬。路上,冉大牛問老王頭怎麽發現的?老王頭說:“昨天晚飯沒吃好,肚子餓了,想去篤斯溝找點篤斯吃,還沒到長篤斯的地方,就聞到一股臭氣。起先我沒在意,等我到了長篤斯的地方,發現篤斯還沒長熟,酸得倒牙,垂頭喪氣地回來。這時覺得臭氣更重了,就爬上小坡看個究竟,實在看不下去……”老王頭停止了敘述,冉大牛急切地問:“怎知道是那群牛?”老王頭說:“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三匹馬結伴奔跑了幾十分鍾後,他們來到了篤斯溝山口,冉大牛看看表,時間是三點多鍾,東方的雲層已經出現晨曦,山川清晰可見。


       站在篤斯溝中央的一個小山坡上,向一個背風的不易被發現的小山溝望去,冉大牛的心頓時直溜溜下墜,他看到觸目驚心的駭人場麵:隻見溝堂裏一堆一堆地布滿了牛的骨架,整個山溝惡臭熏天。冉大牛不顧一切地在牛骨架中搜尋,但沒能找到大黃的牛角,他問追隨而來的老王頭,“怎麽看不見大黃的犄角?”老王頭說:“大黃老了,早已不是頭牛,去年就被宰殺了。”他又問老王頭,“能不能在骨架中分辨出頭牛。”老王搜尋了半天,最終在一堆擠在一起的骨架中看到了頭牛的犄角。冉大牛飛速奔了過去,他看到了慘不忍睹的一幕:一個人的骨架散落在頭牛的旁邊。他哇地一聲哭出來,身體不由自主地跪在老莫的身邊。他跪下的時候,伏在屍骨上千萬隻的蒼蠅,嗡得一聲飛起來,整個山穀遮天蔽日,臭氣像惡浪陣陣襲來。邢隊長拉起冉大牛就走,冉大牛不願走,邢隊長大聲嗬斥:“這兒毒氣太重,你想死在這呀!”冉大牛這才極不情願地隨邢隊長離開。


       真相揭開了。想象得出,那群牛在逃離畜圈後,無目的的奔跑,老莫緊緊地跟在後麵。牛群跑到篤斯溝後,在這個避風的小山溝裏不走了。老莫知道這兒的危險,始終和頭牛在一起,希望能讓頭牛帶著牛群離開,無奈頭牛是一個年輕的頭牛,不了解大自然的殘酷,不願帶頭離開危險之地,最終導致牛群被無情的暴雪掩埋。估計當時積雪達五六米厚,這也是數個搜尋小組沒能及時發現的原因。話又說回來,縱然發現了又有何用?積雪下的牛群和老莫,不是被壓死也會窒息而亡。從老莫散落的骨架分析,他臨死時,雙手還在抓住頭牛的犄角,希望頭牛能醒悟過來。


       老莫的人生道路走完了,按理說應當有一個完滿的句號,可事情卻沒有那麽簡單。劉科長建議要把老莫定性為烈士,工作隊不同意,說劉科長立場有問題,右派分子怎能定為烈士?幾經爭論,最後定為因公遇難,連殉職也沒夠上。冉大牛不服氣,找工作隊長大鬧一番,工作隊長給逼急了,露出了凶相,“冉大牛,為右派喊冤,你膽子不小,你小子得小心你勞教釋放分子的身份!”被人揭了傷疤,冉大牛氣惱交加,就差沒以頭矢地,幾次想把拳頭砸過去,幾次又忍下。


       廠部讓機修廠打製一口棺材。冉老擀不聲不響地用上等的鬆木為老莫打了一口世上少見的棺材,用了1.5立方的木材,這些優良的東北鬆原本是準備給場部辦公室打製文件櫃的。機修廠周廠長見冉老擀打了這麽一口碩大的棺材,吃了一驚,轉而想到冉家對老莫的感情,更知道這老木匠的倔勁,沒說一句大話,嘿嘿地笑了一聲就走了。等到落葬的時候,八個人抬不起這口厚實的棺材,後來加到了十二個人。駐機修廠的工作隊員見狀,大發雷霆:“這是怎麽回事,是誰做主這樣幹的,不就幾塊死人骨頭嗎,要這麽好的棺材做什麽?”冉老擀憨聲憨氣地說:“棺材雖是給死人睡的,但也是給活人看的。不要寒了我們工人的心。你小子如果也死在這兒,也算是因公遇難。我同樣會打一口這樣的棺材送你!”那人想要發火,可看到五大三粗的冉老擀橫眉怒目,不由得膽怯了,可他最終還是把火氣噴射在周廠長身上,指著鼻子訓斥一通,周廠長被訓斥時始終麵帶微笑,等工作隊員的火氣噴射完了,他嚴肅地說:“都是我的錯,但你還得通知供銷科再進兩立方東北鬆來,不能讓冉老擀閑著了,得懲罰他,他是工人,讓他幹活是懲治他的最好方法。”工作隊員眯起眼睛瞅了半天,弄不清周廠長說得是好話還是壞話。


       老莫被葬在莓饒溝山口的一個叫野豬嶺的山坡上,坐北朝南,說它是山坡,還不如說是一塊高朗的台地,周圍是開闊的山穀,山穀和莓饒溝溝堂相連,站在台地上,可俯瞰曲若回腸的索倫河和對麵連綿起伏的山嶺。這是冉老擀選中的地方,他偷偷地對王瑞娟說這兒是一塊風水寶地,可保子孫興旺。早年,冉老擀在關裏做木匠,結識了一個風水先生,學得了一些風水知識,哪知道竟派上用場。


       老莫落葬的那天,王瑞娟仍躺在炕上,她起不來,遭受的打擊近乎致命,悲傷和憂憤迅速轉化為摧殘身體的內傷,生命的活力像過堂風吹拂的燭光一樣閃忽不定。冉大牛讓索尼婭守護王瑞娟,自己把三個能走路的孩子帶到了墓地,三個挨肩而生的男孩怯生生地看著那口碩大的棺材被人放進了坑裏,在人們往坑裏鏟土的刹那,那個最小的孩子大愚突然放聲大哭,另外兩個孩子立馬跟著哭起來,他們哭得好傷心,把許多參加落葬的人的心都哭酸了、哭碎了,有人也跟著流淚。墳頭堆起來後,冉大牛領著幾個孩子向墳墓磕頭,三個弱小的身體一起一伏的稚態,看了令人有萬箭穿心之痛。聯想到王瑞娟的弱小身體和微薄收入,人們擔心他們今後怎麽生活,王瑞娟能不能將這三男一女四個孩子拉扯成人,成為人們心中的疑慮。


       說來也怪,老莫下葬後的第二年的春天,墓地周圍竟生長出許許多多樺樹苗。冉大牛將此事告訴爹。冉老擀說:“那是一塊風水寶地,過去不長樹,是因為沒人氣。現在寶地有了主人,樹木也就跟隨過來做護衛,你看吧,那兒肯定會成為一片林子。”


       冉老擀的話沒錯,這片樹苗日後果然長成一片天然樺樹林。她靜靜地守護在莓饒溝山口,守護在老莫墳頭的周圍。不幾年,她竟成為麅子河農牧場的標誌性風景,令農牧場職工賞心悅目,使外來的客人驚詫於這偏僻的地方竟有如此一片令人陶醉的樺樹林。


       (親愛的讀者:由於此書已經和出版社簽訂了出版合約,因此隻能貼到這一節,敬請諒解。預計三個月後,此書將在亞馬遜、豆瓣、百度等電子書網站上架。如有興趣,請在那兒閱讀。書名為《靜靜的白樺林》
徐凱著。謝謝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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