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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仙戀 第二章 淒美的婚禮 第六節 申請結婚

(2012-05-06 07:07:59) 下一個

李嘉苓和郭清川結婚並辭去繡花廠的工作,使鳳仙母親知道再去阻攔女兒和李長庚的婚事已不可能,因此也就順水推舟,對他們過密的來往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鳳仙並沒有因此操之過急,她覺得婚姻是終生大事,要辦得隆重,而她和李長庚的經濟力量有限,隻能從現在就開始積攢。鳳仙因此向母親提出每月的零用錢增加到五塊,自己花一塊,餘下四塊,母親同意了。

鳳仙囑咐李長庚無論如何每月也要存下來十六塊錢,這樣,他們每個月就可以存下二十塊錢,一年就是二百四十塊,兩年就是四百八十四塊。她準備在兩年後的七五年元旦結婚,到時候,她二十五歲李長庚二十八歲,符合晚婚晚孕的時代要求。四百八十塊錢足可以把婚事辦的體麵隆重,她清楚地記得,當時瞿小燕結婚也隻是花了三百多塊錢,而婚事卻操辦得令人羨慕不已。(在毛澤東時代,物價長久不變,六六年的三百塊的價值到七五年還是三百塊的價值,一點也沒貶值。)

蘇宛霞和錢鬆林正式結婚了。錢母對婚事不滿意,沒資助他們,蘇宛霞也沒走進紅軍院,而是租房子辦婚事。據說,錢局長倒是支持這樁婚事,無奈經濟大權掌在妻子手中,他隻給了兒子五十塊錢,說這是省了一年多的香煙錢,高級幹部才能吃得起的紅牡丹變成了尋常百姓都抽得起的飛馬,每包煙省下二毛一分錢的差價。在錢局長活動的圈子裏,這件事成了笑料,一群老家夥們差點沒笑掉大牙,說你當當響的錢局長,怎麽怕老婆怕到這份上。

七四年國慶節,蘇宛霞生了一對孿生兄弟,取名錢程、錢途。隨著孿生兄弟出世的幾聲哭啼,錢母頓時改變了看法。她放下麵子,一天一趟往兒子家裏跑,老母雞、雞蛋和掛麵一個勁地往蘇宛霞的床邊拎,並一再催促他們趕快搬回家去。蘇宛霞對婆婆的急轉彎並不領情,態度不冷不熱,隻說了一句話:“想讓我們搬到紅軍院去,行!但得有兩個條件:一是不能對大軍兩個樣,二是必須把鬆林調到機關。”在蘇宛霞的印象裏,政府衙門和工廠作坊不是一個天地。夫妻二人,一個在政府機關,一個在工廠,生活安全些。

錢母幾乎沒有思考就答應了蘇宛霞的要求,對第一個條件,錢母說:“既然來到我們錢家,就得像錢家的孩子,上地委幼兒園,不要再接來接去了,鬆林已經折騰幾年,也該安生了。”對第二個條件,她說:“鬆林的工作調動需要半年左右的時間,人事局不是我開的,總得有個活動的時間。”

從搬進紅軍院的那天起,蘇宛霞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家裏請了保姆,髒活累活不讓她沾手,她每天的心思都在兩個孩子身上。大軍上了地委幼兒園,園內地方寬敞設備齊全,在西州城是最高等級,不是一般孩子能隨便享受的。

錢鬆林忠實地實踐自己的諾言。他每個星期天都把大軍送到張昌盛的父母那兒;機床廠付給大軍的撫養費他都如數交給張昌盛父母。他知道那錢可以救他們的命,靠老頭兒在修建隊做下手活無論如何是填不飽兩個人的肚子的,況且那活兒靠不住,刮風下雨就得在家歇著。

繡花廠發生了一起桃色新聞,張大島對此說得繪聲繪色。

“我們的餘主任和趙幹事的奸情,餘主任的婆家一清二楚,隻是沒抓到把柄。前天,餘主任的小叔子告訴我說,‘他跟蹤了趙衛東好幾天,終於發現趙衛東趁夜黑溜進了餘青絡住的房屋。就趕快回家喊人。經過一番敲打喊叫,餘青絡終於打開門,她滿臉怒色,我們知道那是裝腔作勢,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在屋裏搜尋,沒發現趙衛東,卻找到一條男人的褲頭。原來趙衛東翻窗戶逃走了,那窗戶在高坎子上,估計那小子摔得不輕,鄰家都聽到咕咚一聲。昨天,我們把褲頭子交給了胡廠長,要求她以破壞軍婚的罪名懲處那個壞蛋。’你看,昨天趙衛東沒來上班吧!摔壞了,這叫小頭作怪,大頭難過。”

胡鴻英找餘青絡談話,餘青絡死活不承認,說來說去隻一句話:“分明是栽贓,哪個知道那褲頭子從哪裏來的,。這日子不能過了,我要離婚,馬上就通知他回來辦離婚手續。”

餘青絡的丈夫很快就從部隊回來,餘青絡借機大鬧一場,把公婆罵得狗血淋頭,罵他們當婊子、當王八當慣了,非要也按一頂綠帽子在兒子頭上。她丈夫本意就不想離婚,一是害怕丟醜,二是舍不得眼下的美人兒,索性就站在妻子的立場指責父母多管閑事。家人的好意由此就便成了一樁罪過,他的父母氣得撞頭都找不到硬地,成為尷尬人。這件事也就成為西州城一樁茶餘飯後的閑話。          

據說,餘青絡的丈夫離開部隊時,胡鴻英找他談了一次心,大道理說了許多,她丈夫是東耳進西耳出,唯有一句話她丈夫算聽懂了:你讓一個漂亮的娘們成天守空房,不是成心養奸麽?要麽她隨你去部隊,要麽你回來。她丈夫的軍齡不到十五年,沒有把老婆帶到部隊上的資格。過了不久,她丈夫便轉業回到西州,在一家大型國企擔任中層幹部。

在這場風波平息後,胡鴻英卻動了真格的。趙衛東因腳孤拐扭傷在家休息了一個月後,被調到一個新成立的服裝廠升任副廠長。既圓了他的廠長夢,又和餘青絡隔開,還堵住了別人的嘴。胡鴻英培養的人作風不會有問題,一個升遷的人會有什麽毛病呢?這一石三鳥的計策也隻有胡鴻英才能想的出辦得到,組織部和手管局仿佛是她家開的。

在趙衛東調走後不久,胡鴻英又做了一次人事調整:餘青絡到設計室擔任主任;蘇宛霞升任副廠長,鳳仙被提拔為機繡車間主任,瞿小燕擔任副主任。

鳳仙自擔任車間主任後,一心撲在工作上,深受領導的信賴。針對繡花工種的業務量不大、車間時常停工待料的情況,鳳仙向胡廠長和蘇宛霞建議讓繡花工兼學服裝縫紉,成為既會繡花又會縫紉技術的兩麵手。這個建議得到了胡鴻英和蘇宛霞的交口稱讚。底下的工人卻怨聲載道,一些人不願意再學新技術,她們認為廠裏又不給雙工資,幹嗎要出那份力?鳳仙剛戴上烏紗帽就當工賊,把我們賣了。

鳳仙覺得委屈。她的本意是讓姐妹們多學一樣技術,多一條謀生的路,藝多不壓身呀!瞿小燕勸她說:“別和她們一般見識,不趁著年輕多學點技術,老了靠什麽?”鳳仙沒因為領導的讚揚而高興,也沒有因為部分群眾的詆毀而氣餒,她堅持把這項工作開展下去,因為她堅信:工人要想過得好一點,隻能靠勤勞和技術過硬,耍奸耍滑不是正路。

鳳仙成為車間主任,出乎一些人的預料。鳳仙在姐妹的眼裏一直是一個小妹妹的形象,不說是鼻涕拉呼,起碼在她們的心中的地位不高,醜小鴨一下變成白天鵝,怎麽看也不順眼。有些卻人改變了態度,張大島就是一個,他一改過去冷嘲熱諷的態度,變得熱情親切。不過別人也開始揶揄他,說他是欺軟怕硬,最怕的是權,充其量不過是個叭兒狗。

鳳仙和李長庚的計劃順利的進行著,七四年下半年的時候,他們有了一筆數目達一千二百元的積蓄,大大超出了她原來的預計。原來,李長庚每月的節餘遠遠不止十六元,他都如數交給鳳仙保管,李長庚說:“結婚時你向廠裏多請幾天假,我們旅行結婚,到蘇杭,到上海,好好玩一下,這樣才對得起我們的大喜日子。”

李長庚自從小姑嫁給郭三叔就一直住在李嘉苓原來住的房屋裏,吃飯在鳳仙家。他告訴晁家蘭不要再出去拾柴了,小園子裏的菜也不要再賣,留著自己吃,每天他都從南門市場買來葷菜,每個月都給老人家零花錢,晁家蘭成為三裏街人人羨慕的富婆。現在,晁家蘭對李長庚也越看越順眼,心裏不停地感謝老天爺給她送來這麽好的插門女婿。

為了使廠裏的領導和姐妹們不再猜測,七五年國慶節前,鳳仙特意帶李長庚到繡花廠和大家見麵,並借此機會向胡鴻英遞上了請求結婚的報告。胡鴻英趁李長庚和別人說話的機會把鳳仙拉到一邊小聲說:“你是車間主任,有些話我不得不說,這個年青人相貌配得上你,但出身配不上你,會影響你的前途,像入黨什麽的。你要好好考慮!”鳳仙說:“我們相愛已經七八年。我都二十五了,就求你高抬貴手批了吧。”胡鴻英氣惱地說:“你怎麽這麽庸俗呢,什麽高抬貴手,這是舊社會的一套,現在不時興。我現在給你批了,將來後悔的是你。”說罷她草草在請求結婚的報告上簽下了同意二字。

十一月中旬,廠裏接受了一個大任務,為一家大醫院製作一批帶繡花的床上用品,繡花和縫紉任務非常緊張,車間內外都是半成品,倉庫也堆滿了布匹。服裝車間不了解安全知識的老裁縫把鏽好花的半成品堆放在老化的電線上,釀起了一場火災。

那火是憋在布堆裏,一旦被人們發現就無法撲滅了。火勢蔓延得很快,幾個生產車間都燃燒起來。

勝利路地段街道狹窄,消防車無法開進廠區,廠內也沒有消防器材,隻有兩口大缸裝了些臭水。人們對突然燃起的大火幾乎沒什麽應對辦法。但是,樸素的工人們視公共財產為己物,都奮不顧身地搶救車間裏的物品。

鳳仙和他的姐妹們,拚命地往外麵抬機器,機器抬完後,大家接著又抱半成品,半成品還沒抱完,車間裏已成一片火海,鳳仙還是冒著危險衝進去抱了一抱子半成品,當她從火海了衝出來,身上的衣服也著火了。姐妹們趕緊幫她把火滅了,幸好沒有燒著皮膚,隻是頭發燒焦了不少。

蘇宛霞具有臨危不亂的氣質,沉著穩定地指揮大家救火。她看到搶救出車間內堆放的半成品沒希望了,就組織大家全力以赴的搶救倉庫物品,她首先命令男人爬上房子,揭去和倉庫相鄰的房子上的瓦片和屋笆,阻斷了火勢燃上倉庫的可能,從而保住了絕大部分布匹。但是車間廠房和電動縫紉機卻毀於一旦,抬出來的機器都是機繡車間的腳踏縫紉機。

,胡鴻英在著火的刹那間暈了過去。在她看來,大火燒的不僅是財產,還燒了她的臉麵,甚至會燒去她的職務。她蘇醒過來後羞愧難言,她知道這場大火的後果,心裏在盤算如何應付這突如其來的災難。                    

手管局的人來了,縣革委會的有關領導也來了,他們視察了災情並責成繡花廠盡快上報事故原因。由於柳副書記的原因,手管局的領導不僅沒有責怪什麽,反而安慰了胡鴻英幾句,要她保重身體。縣革委和手管局的領導視察完就走了,留下局裏分管安全生產的科長,配合消防隊的人分析失火的原因。

大火熄滅後,蘇宛霞通知大家:工人一律回去休息,車間主任以上的幹部留下來。這時胡鴻英已經完全清醒過來,她望著一群灰頭灰臉的部下,氣惱不打一處來,拍著桌子吼叫:“是哪個車間燒起來的!”

服裝車間主任戰戰兢兢地站起來,胡鴻英的眼裏幾乎冒出火,走到跟前甩手給了那人一個耳光,厲聲說:“你要去坐牢!”她對分管行政的副廠長關慶來說:“把他看起來,別讓他自己抹了脖子。”關慶來立即把服裝車間主任帶到另外一個房間交給人看守。

處理了肇事車間的主任,胡鴻英換了一副笑臉,她對大家說:“同誌們辛苦了!我都看到了,同誌們奮不顧身地搶救國家財產,這種精神是值得發揚光大的。處罰歸處罰,表揚歸表揚,蘇副廠長好好總結一下這次救火的先進事跡,不能埋沒大家的成績。”當她看到鳳仙的眉毛被燒光、頭發被燒得淩亂不堪時,心疼地指著鳳仙對大家說:“你們看看,我們的柳主任被燒成什麽樣。這就是我們的榜樣,是我們廠的雷鋒、王傑、歐陽海式的好幹部,我們要向她學習!”

散會後,蘇宛霞陪著手管局和消防隊的人查找事故原因,胡鴻英則對鳳仙說:“跟我回家洗洗澡,換件新衣服,你這個焦頭爛額的樣子,沒有辦法回家。”

胡鴻英的家住在縣委大院,單門獨戶的大院子枝藤蔓繞,寬闊的四間大瓦房窗明幾亮,令鳳仙好生羨慕。胡鴻英把鳳仙帶到廚房後麵的洗澡間,拿出紫檀香皂,拎來好幾瓶熱水,親自為鳳仙調好水。鳳仙泡在大木桶裏,覺得無比的舒服。她心想:當官的就是不一樣,自己結婚後也要打一個這樣的木桶洗澡,盡管熱水多用一些,但比用大腳盆洗澡舒坦多了。

當胡鴻英把兒媳的衣服拿來給鳳仙穿時,驚訝地發現鳳仙的乳房上有一個鮮紅色杏子般大小的胎記,她仔細地瞅了瞅,和當年丟失的女兒指甲草兒身上的胎記的位置一樣。

胡鴻英問:“你屬什麽?”鳳仙說:“你知道呀,屬虎,五零年生。”胡鴻英又問:“你的生日呢?”鳳仙說:“我媽忘了。”胡鴻英頓時明白了一切,她冷笑一聲,“還有忘記孩子生日的母親,怕她不是你的親媽吧?”鳳仙覺得胡鴻英無禮,但又不想頂撞,因此就說:“我媽是世界上最好的母親,她忘了我的生日可能有其他原因。”

鳳仙洗好澡來到堂屋,看到柳逢春副書記坐在木沙發上對她微笑,滿臉的慈祥幾乎要流淌出來,他問長問短,對她的家世幾乎要刨根問底。鳳仙不明白一個縣委副書記為何要關心自己的身世。她不想提及母親那令人痛苦的往事,對從沒見過麵的父親也隻是淡淡地說了句:他死了。

吃晚飯的時候,胡鴻英全家人對鳳仙異乎尋常的客氣。鳳仙受寵若驚,不知道為何受到這麽好的禮遇。看著碗裏堆得高高的菜,鳳仙哭笑不得,吃是肯定吃不下,留在碗裏豈不很無禮,她索性舉著筷子不動了。柳副書記看到鳳仙為難,就告訴鳳仙不願吃就夾回去,鳳仙這才如釋重負。

吃完晚飯,胡鴻英和柳副書記陪著鳳仙聊天,鳳仙拘謹得很,她不明白他這麽大的官為什麽對自己這樣親熱,過去,就連街道居委會的那些小頭兒也不拿正眼看自己。她時不時拿眼瞅瞅他們,希望能看出點蹊蹺,但看到的隻是真誠。

眼看著時候不早了,胡鴻英帶著大兒子柳子庭一道送鳳仙回家,他們一直把鳳仙送到家門口,鳳仙被他們的熱情弄得暈頭轉向,想早一點靜下心來想想是怎麽回事,和胡鴻英他們說了幾句客氣話,趕緊進屋並把門關了,惹得她母親說她太不懂事。

大火給繡花廠帶來的損失是巨大的,生產廠房毀於一旦,大部分縫製設備被燒毀,布匹損失了幾千米,合計損失達八萬餘元。

縣革委會及時給予繡花廠大力支持,批給了繡花廠十五萬元的貸款,據說是動用了上級撥發的救災款。用這筆錢,繡花廠買了新式的高速工業平車,蓋了大跨度的廠房,醫院的訂貨也在縣委的聯係下推遲了半年。按照胡鴻英的話說,作坊變成新廠房,老掉牙的機器換成現代化的設備,壞事變好事,鳥槍換炮了。

手管局發出關於繡花廠火災的處分決定。胡鴻英被免去革委會主任(廠長)的職務,蘇宛霞接替了這一職務。分管設備的副廠長被撤職,就地在車間當工人。

廠支部書記仍然是胡鴻英。在黨的一元化領導的時代,一切權力仍然在胡鴻英手裏,她卸下的隻是承擔一切責任的包袱。那個年代,行政職務往往是替罪羊的代名詞。

與此同時,檢察院批捕了堆放半成品的工人和服裝車間主任,他們分別被判了三年和一年的徒刑。那個工人覺得很冤枉,自打失火後就一直叨咕:哪個知道衣服放在電線上會起火?為什麽沒人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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