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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仙戀 第十章 紛繁的世界 第一節 絕處逢生

(2012-05-28 03:07:01) 下一個

事情拖延了十幾天。黃醫生在各方麵的壓力下,不得不妥協,他準備給鳳仙做一次透析、然後送一大堆藥品讓她出院。他知道鳳仙一旦出院,離死期就不遠了,憑著醫院台柱子的資格,他做了力所能及的事。

黃醫生和鳳仙萍水相逢,他們之間的關係是單純的醫患關係,黃醫生隻是覺得鳳仙孤苦無援,良心和醫德促使他去盡一個醫生應盡的責任。同時,秦大山也為他樹立了榜樣,他清楚地記得那天秦大山得知鳳仙賣血供養孩子讀書後的情形:秦大山淚流滿麵,深深地自責,不停地用拳頭擊打牆壁。他以為秦大山和鳳仙是親戚,後來一打聽,他們隻是因孩子是同學才相識,不由得打心底敬佩這個強壯的漢子。

鳳仙做完透析,黃醫生把一遝子處方遞給護士讓她去取藥,護士卻遲遲不肯去。黃醫生發火了,“好,你不去,我就讓病人死在這兒,我就不信你們能把一個病人硬推出去丟在大門口!”也許是他的聲音太大,普外科主任很快就來了,他從護士手中接過處方,草草看了看,遞給護士,“快去,按處方把藥拿來,一樣也不準少。”護士極不情願地拿著處方走了。主任苦笑著說:“老黃,我也是沒辦法,領導說了,病人再不交錢、而我們又不把她攆出去,她的醫療費隻好用全科室的獎金抵扣了。”黃醫生惡狠狠地說:“讓他們也害這病就好了,也來嚐嚐這滋味。”主任說:“看你說的,他們即使害了這病,看病的錢還費事嗎?醫院有的是錢。”

黃醫生沒好氣地說:“這些藥費,我個人出了,不連累你們。主任,這個護士我不要了,你安排其他人來吧。本人使不好這種人。”主任說:“拿一個護士撒氣做什麽?犯不上和她過不去。大度些。”黃醫生說:“主任,我看你是進入官場了,滿嘴官氣,大度得看人和事。你說人心是不是肉做的?她天天和柳鳳仙打交道,那麽可憐的人,她卻一點同情心都沒有,這還算人嗎?再說,我們已在一塊共事好幾年,她眼裏隻有錢,完全不顧我這個醫生的感情,和這樣人共事還有什麽意思!話說過來,也許是我人品不好,她才和我扭著來,你還是給她安排一個能合作到一塊的人吧。”主任說:“你既然把話說到這份上,那我就把她調開。你給我出難題了,這樣唯利是圖的人能和誰合作呢?安排她挺難的。” 黃醫生一聽這話,氣惱更是不打一處來,“原來你拿我當肉頭,盡把沒心沒肺的人安排給我。”主任知道自己說漏了嘴,隻好說:“別氣了,我把她調走還不行嗎?”

這時,內線電話響起來,黃醫生拿起電話,沒好氣地“喂”了一聲。電話的那端卻告訴了他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省外貿匯來了二十五萬到地區醫院的賬戶上,說是給柳鳳仙換腎和治病,醫院領導說了,要全力以赴地治好柳鳳仙的病,讓他馬上到院長那裏去。黃醫生一陣驚喜,心想柳鳳仙這下可有救了。主任見黃醫生剛才還一臉的怒氣,現在卻綻開了笑臉,知道肯定是聽到了喜訊,連忙詢問什麽事。黃醫生放下電話,連聲說:“天不絕人、天不絕人。”說完他拉著主任,“走,我們到院長辦公室看看是怎麽回事?”主任莫名其妙地跟著他走了。

來到院長辦公室,黃醫生看到一個五十多歲穿著得體的婦女坐在院長對麵的沙發上。院長見黃醫生進來,馬上站起來指著黃醫生對那個婦女說:“這是柳鳳仙的主治醫生,黃家祥,我們醫院的招牌。”那婦女站起來,握著黃醫生伸出來的的手,“辛苦了,我代表我的家人感謝你。我姓李,叫李長媛,從台灣來。”黃醫生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不知道如何回答,隻是一個勁地陪笑臉。

院長對黃醫生和外科主任說:“李小姐專程從台灣來,她說柳鳳仙是她的弟媳,得知了柳鳳仙生病的消息就趕緊過來了。希望我們能抓緊時間為柳鳳仙治好病,你如果有什麽困難,也可以向李小姐提出。”李長媛小姐向黃醫生露出微笑,表示她同意院長的話。黃醫生說:“真沒想到,柳鳳仙有你這樣一個富親戚,她有救了。她的腎功能基本衰竭,現在最好辦法就是換腎,要不然就得不停地透析,既花錢人還痛苦。腎源我已在找,找到了就換。不要擔心,我們是地區一級的醫院,換腎的手術我們已做過許多例。”

李長媛小姐說:“這一點我清楚,剛才院長已經和我說了。不要見怪,事先我也托省外貿的人打聽了鳳仙的病情,同時也知道你黃家祥的大名。我這才放心地把錢匯過來。”

他們又談了一會,李長媛小姐提議要去看望鳳仙,大家這才離開院長辦公室。

 

李長媛小姐出現在鳳仙的床前,鳳仙驚喜地喊了一聲:“蔡太太!你怎麽來了?”李長媛見鳳仙的慘樣,一陣心酸,她強忍下眼淚,摸著鳳仙的臉龐說:“妹妹,苦了你啦!我們知道得晚……”李長媛停頓了一會兒,“嘉苓姑姑的簽證遲遲下不來,她等了二個多月,看看可能沒有希望了,就打電話給我。”鳳仙表情遲鈍,李長媛的話她似懂非懂。李長媛見鳳仙遲鈍的樣子,心思那麽一個精明強幹的人,兩年時間竟然被病魔折磨成這個癡呆樣子,不由得哽咽起來。

鳳仙聽蔡太太說到李嘉苓,但聽不懂她在說什麽,什麽簽證,李嘉苓為什麽要打電話給蔡太太?她問:“你認識李嘉苓?”李長媛更加傷心,她們分別時是說好了的,她要去美國看望李嘉苓,回來後一定把情況告訴她,怎麽現在忘得一幹二淨?她對鳳仙說她找到了李嘉苓,李嘉苓是她的小姑,她又重新說了一遍,是李嘉苓姑姑打電話告訴她病情,是她的父親、也就是李先生吩咐她盡快趕來的。

鳳仙這才聽明白了,原來李先生是蔡太太的父親,他和李嘉苓是親兄妹,那麽,蔡太太就是李長庚的姐姐了。既然她也是李長庚的姐姐,也可以把雨青托付給她,“我擔心李嘉苓沒收到我的信,你來了,我可放心了。我現在把雨青交給你們吧,他是你們李家的孩子。”說完這話,她一顆憂慮如焚的心終於鬆弛下來,慢慢地閉上眼睛,竟然睡著了。

鳳仙睡得很沉,不一會兒就發出均勻的鼾聲。李長媛為鳳仙掖了一下被子,抬起淚眼望著黃醫生,“黃醫生,鳳仙怎麽變成這樣,她身體能複原嗎?”黃醫生說:“她是被長期的憂愁折磨的,隻要病情穩定一段時間,會慢慢地恢複。你可能不知道,她最大的心思就是孩子的學業,為此,她賣過血。”黃醫生接著就把鳳仙賣血的情況和秦大山的幫助一一說給李長媛聽,聽得李長媛淚水漣漣。黃醫生最後說:“我現在一方麵要抓緊對症治療、另一方麵要抓緊搜索腎源,你多陪陪柳鳳仙,徹底解除她的顧慮,這對她的治療很必要。”

鳳仙醒來後,見蔡太太仍然坐在旁邊,就問李嘉苓為什麽不來?李長媛又把情況仔細敘說一遍,她說李嘉苓姑姑接到了她寫的信,急著要回來,但她已經入了美國國籍,回來需要簽證,而簽證遲遲沒有下來,因此沒辦法回來。她害怕鳳仙不明白,一再說明自己就是受李嘉苓姑姑委托來的,李嘉苓是雨青的姑奶奶,李先生是雨青的爺爺,他們是不會看著他們母子陷入困境而不管的,要她什麽都不要擔心,隻管安心治病。

鳳仙終於明白,為什麽錢鬆林一再說他爸爸要她把病情告訴李先生,原來李先生是她的至親。那麽,錢局長又是怎麽知道他們這一層關係的,她實在是想不出頭緒。

李長媛問:“你想和李嘉苓說話不?”鳳仙說:“那怎麽可能,不是說夢話吧?”李長媛說:“你可以用手機和李嘉苓說話。”鳳仙一陣驚喜,馬上點點頭。李長媛從包裏取出大哥大,不一會就叫通了李嘉苓。聽到那熟悉的聲音,就像孩子見到了娘,鳳仙淚流滿麵,“小姑,你怎麽不來看我?我好想你。”電話的另一頭也是泣不成聲。不一會電話裏又傳來郭清川的聲音,他囑咐鳳仙要安心養病,他說他們一旦有可能,馬上就回去看望她。

李長媛在西州住了幾天,她陪鳳仙聊天,使鳳仙消除了許多顧慮,特別是雨青學業的顧慮、治病花錢的顧慮。鳳仙的頭腦逐步清楚起來,往事陣陣清晰地浮現在腦海。她問李長媛還和省外貿做生意嗎?李長媛作了肯定的答複。鳳仙又問,為什麽不能再回到西州呢,這樣,她和她的姐妹就不再為別人打工了。蔡太太不敢說撤出繡花廠是她的建議,生怕這會影響鳳仙對自己的情感,就說這是個很複雜的事情,都由董事長決定,她不便過問。

由於腎源一時沒有著落且家中有事,李長媛提前回台灣去了。臨走時,李長媛讓鳳仙在老姊妹中間挑選一個可靠的人來照顧她,為她燒飯洗衣。她想到劉敏的腰疼病,每天做十幾個小時的機台,無異於上刑,就提議讓劉敏來照看自己,並希望能付給她高一點的工資。李長媛一口答應了。

病情好轉,鳳仙從重症護理病房轉出;劉敏來了,鳳仙有了說話的,也就不再寂寞;心頭的顧慮消除了,她的精神逐漸開朗起來。她對自己的病情並不悲觀,她曾設想過把雨青托付給李嘉苓後自殺,死亡對她並不是一件可怕而又傷心的事,而是完成使命後的自然歸宿。她對事情的峰回路轉已是喜極望外,因此感謝蒼天。

 

劉敏的到來,不僅減輕了鳳仙的勞累和寂寞,還讓她了解到醫院外麵的世界。從劉敏的話裏鳳仙得知,繡花廠裏的退休工人開始上訪,要求得到用以活命的養老金。據說那天好幾百人積聚在縣政府的門口吵吵嚷嚷,非要見縣政府的主要領導人,把馬路都堵塞了,公安局派了好多人把住各個路口不讓人進去。這是西州縣建國以來沒有發生過的事,在百姓的印象裏,遊行示威是國民黨執政時才有的事,似乎總是和腐敗沾邊,總是和地下黨煽動有關。領導們覺得很丟臉,特別是鄂書記,他草草地答應馬上研究解決群眾提出養老金問題,上訪的人群這才散去。

周娟的病情仍沒好轉,整天在門口狂笑,有人稱她為薄命人。街道居委會出麵將周娟送到神經病院,一個瘋子整日在街道上狂叫有礙瞻觀,街道主任的政績會大受影響。林曉泉帶著兒子去了上海,據說在上海混得不錯,起先在一家企業當門衛,後來老板發現他肚子裏有些文墨,就讓他代表自己和有關方麵打交道,得到有關方麵的讚譽。他掙的工資,不僅能供養孩子上學,還有多餘的往家裏寄一點。

關慶來和趙衛東到深圳後,在一家物業打雜,由於他們勤懇賣力,不久就被提拔為小頭目,每個人手下也管了七八個人,雖然管的都是些掃地的和看門的,但那大小也是個官,工資也比那些掃地的看門的高出一大截。據說關慶來的孩子也要離開西州,跟老子去闖世界。受他們父子的影響,劉敏的丈夫高大成的心也癢癢起來,不想在紡織廠繼續幹下去,也想出去闖闖,他常在劉敏麵前嘮叨:“人呐,置於死地而後生,與其這樣不死不活,還不如拚搏一番。”劉敏堅決反對,她不願意丈夫丟了好好的工作去冒險,她說:“繡花廠的人處於絕地,沒飯吃,隻能如此,你有一份可靠的工資,沒有冒險的必要。”

胡鴻英和張大島的醜事又有了新進展而且鬧得沸沸揚揚。張大島如同一根攪缸棍,攪得柳家不安生。聽說劉芙蓉也和張大島也有染,婆媳倆經常凶惡爭吵,在院子外麵都能聽到。每當他們爭風吃醋的時候,有很多人在圍牆外麵偷聽,然後添油加醋傳播,成為西州的一大笑料。柳子庭一氣之下與劉芙蓉離了婚,他向組織要求到駐北京辦事處工作,徹底離開西州與兒女一起生活去了。柳逢春見家裏出了那麽大的醜事,也就長期呆在老幹部病房修養。他的病房離普外科不遠,由於心情鬱悶,他不想和外人接觸,散步的時候,一般都是往新滄浪河堤上去,不往醫院中間的花園來,因為這兒人多,害怕有人認出他。

一天,鳳仙問劉敏,大兒子的婚禮費用湊齊了嗎?劉敏搖頭,說還差幾千塊。劉敏說:“我那個親家是天字第一號老摳,他把嫁閨女看成是賣閨女,五千塊的彩禮一分都不能少。昨天才把彩禮送去,現在開始攢婚禮的錢。你是我的菩薩嘍,蔡太太每月給我四百塊工資,我都存下來,家裏就僅大成的工資花,多少都是它了。”鳳仙說:“大寶的年齡也不小了,你要等錢湊齊了,還不得一兩年?”劉敏說:“等不了那麽長的時間,買彩電和冰箱的錢湊齊就行了。”鳳仙說:“大有大難,小有小難,你說我們這些人日子怎麽就過得這麽苦呢?”劉敏說:“與何義霞和常淑萍比,我們還好一點,他倆家的房子馬上就要被扒掉,他們上哪兒弄錢搬進新房子。聽說酒婆李要和他們拚命,弄不好真的要出人命,那房子是那老婆子一輩子辛辛苦苦賣甜酒掙來的,扒掉了等於要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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