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閑人

幾方田畝,耕耘不輟,樂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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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澗湖 第三章 軍旅見聞(一)第八節 陶家店

(2012-01-09 19:08:03) 下一個

部隊又在一個叫陶家店的村莊駐下,剛住下不久,糧管員進來報告,說部隊的糧食隻夠吃到明天,得趕快想辦法。張處長聽到這一消息,立即吩咐封鎖這個消息。他表麵上盡管很鎮靜,心裏卻急得發瘋,在屋內團團轉。

張瑜亮一籌莫展。他知道國軍的二十五師已經占領掖縣招遠萊陽等地,東部的後勤補給線已被切斷,這兒到新建的五蓮後勤基地的中間地帶也被國軍切斷,必須要就地解決部隊的給養,幾萬人的部隊,每天都需上十萬斤的糧食,不是打幾個大戶就能解決的,而這一帶是國共拉鋸的地帶,百姓貧苦得很,經營糧食的商號也都銷聲匿跡。大軍征用糧食,既不協商也不打收條,拒絕征用,子彈伺候。這樣的事聽起來殘忍,卻合情合理,你存著糧食總不能讓別人餓死,所以那些糧商隻好躲避。

張瑜亮把這個情況告訴終南信,征求他的意見。終南信已經幾天沒和張處長講話,看到張處長心裏還是犯惡心。張處長現在這樣急切又這樣相信自己,終南信心裏自然緩和了許多,但也想不出什麽好辦法,他說:“糧食應當是有的,但分散在千千萬萬個家庭中,非神力不可集中。”張處長鼻子裏冒出一股氣,悶聲悶氣地說:“說得不錯,糧食是有的,但我們沒法集中起來。”

       戰爭歲月是特殊的歲月,瘋狂是外在的表現,理性才是思維的主骨。曆來獨當一麵、從不給領導增添麻煩的張瑜亮這次無招可施,隻好期求於上級,他喊上終南信一起去縱隊司令部。

       司令員傅前程見張瑜亮到來,知道情況危急,他了解這個下級,不是走投無路,絕不會到這兒來,於是便放下手頭的事接待他。政委何壁輝看到終南信,把他從頭到腳打量一遍,見他體格健壯、胸肌凸出得像半個饅頭,於是笑嗬嗬地說:“不錯,像個當兵的了。”終南信笑道:“多謝政委誇獎。但我覺得我還得繼續鍛煉。”

張瑜亮把情況簡單扼要匯報一遍,司令員默默地看著政委,政委一聲不吭來回在屋裏踱來踱去,最後說:“還得去求我們的父母。”他命令警衛員:“把政治處主任喊來,有急事!”他接著又自言自語地說:“山東的百姓太慘了,前幾天,國軍25師占領昌邑後,還鄉團返回昌南縣,這幫畜牲用了40多種慘無人道的手段殺害好幾千人,幾百戶被殺絕。其它地方也是一樣,誰分了他們的田地他們就殺誰。將來我們勝利了,一定不能虧待山東的百姓,他們為我們付出的太多太多。”

司令員對張處長說:“你們趕快回去吧,做接收糧食的準備,就在今晚。”

       終南信疑疑惑惑地跟著張處長回來,他不相信司令部能在短期內解決糧食問題,況且是幾十萬斤,可不是個小數。看到張處長坦然的樣子,他又覺得似乎又有解決的希望。

路上,他試探著問:“張處長,我還是想問你一個問題。”張處長沒回頭,“問吧,但願不要使我太難堪。”終南信說:“那天,如果老頭至死不講,你會怎麽辦?”張處長歎口氣說:“書生呀,這是戰爭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要想講仁慈,幹脆回家種田算了。至於那天的事,在我的心裏,那是戰爭的天空中飄蕩的一塊小雲彩,早就不知道飄到哪兒去了。不過,那老頭如果真的不講出來,那我就難了,他們會把那家人殺光,盡管我不會去下令,也反對他們那麽做,但屠夫的名字最終會落在我身上。”張處長沉默了一會兒,“曆史上的造反者有幾個是仁慈的,但他們無論怎麽做都可以理解。”他突然高聲說:“但是,反動派不比我們好,聽到剛才政委講的‘昌南慘案’了嗎?”終南信用幾乎是聽不到的微弱聲音說:“聽到了。”

一會兒,終南信突然又問:“點腳心燈的方法真的是郭鵬程教的嗎?”張處長說:“是啊,這是土匪常用的辦法。他說點腳心燈的火不能旺,火旺了把皮燒焦反倒不覺疼。”終南信想起那場景,方才知道折磨人的手法也不全憑心狠手辣,何曾想到,陰陰的火苗比騰騰的火焰還要慘烈。

張處長繼續說:“人落了荒,生存方法就不能按常理去做,總有一套古怪點子,聽起來殘忍,大腿根都發麻,但它有一定的道理,否則連土匪都當不成。郭鵬程當土匪,禍害的都是大戶,從不傷害百姓,這是他的優點。”終南信說:“這還是優點?我了解的大戶並不都像宣傳的那樣壞,他們也是百姓,有的人很本分,他們的錢財是正正當當地掙來的。”他腦際裏不由得浮現施東山的身影。

張處長說:“道理是這樣,可實際就不同了,窮人都忌恨有錢的,都想把他們置於死地而後快,你讓富人交出錢財,窮人拍手稱快;你帶領人分了富人的地,你就成了救星,窮人就跟你一條心;還鄉團反攻倒算一次,窮人就鐵了心跟你跑,革命就算基本成功了。因為這些人沒有退路了,反正回去是死,隻能一條道上走到黑,一直到消滅所有的反動派為止。”

終南信喃喃自語:“原來是這樣。”張處長深情地說:“南信,頭腦裏保持一片童心多好啊!你不該到這兒來。”終南信不解地問:“張處長,我走錯了嗎?”張處長慌張地說:“不,不,沒錯,我說得是政治,政治……”望著張處長語無倫次的樣子,他一臉疑雲。

這天晚上,群星璀璨,銀河斑斕,奇跡出現了。齊魯大地的原野上,成千上萬的人帶著糧食湧向陶家店。挑的、扛的、小車推的,應有盡有,人們匆匆地來,丟下連自己也舍不得吃的糧食,又匆匆地去,去接受新的指令。這裏,戰爭以另外一種方式進行著,巨人們以精粹的政治藝術,在華夏的大舞台上導演著曆史的大劇目。在這個大劇目中,魯東兒女以真誠和無私的舉動,使舞台演出精彩紛呈。

忙乎了一夜的終南信,看著堆積如山的糧食,覺得這是人間的奇跡,不遜於神力。從此,他漸漸地也由冷靜的旁觀者變成曆史大劇目中的一個認真表演的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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