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前夕,建築係著名教授
一九三四年,國立中央大學校長羅家倫聘請他回國,擔任了中央大學教授。一九三七年抗戰後隨中央大學西遷,曆盡辛苦。
終南信來到藍
而教子呢?則更使高菁倍感自豪。他們有兩男兩女,兩個女兒都是康奈爾的學子,已落戶美利堅,和夫婿一起打理自己的事業。長子林波現就讀於中央大學化學係,次子林濤在金陵中學讀高中。按孩子們的說法:父親是他們的燈塔,指明了事業的航向;母親是他們的人生老師,傳授的是品位和心理。
四個孩子中,她最喜愛的是小兒子林濤,林濤的成長時期,是她見解成熟閱曆豐富的時期。育子方法自然是風行水流極盡自然,毫無砍斫的痕跡。她深知父母的言行對子女有潛移默化作用,因此,在言談舉止、衣食住行上格外小心。
一次,林濤放學回來,左邊的顴骨青了一塊。她問及緣由,林濤說是彎腰撿筆時不小心碰到桌拐。孩子很愛容貌,因此在家休息一個星期,待到臉上的淤血基本褪去才去上課。誰知上課的第一天傍晚回來,額頭上又青了一塊,引起了她的不安。她再三追問,孩子卻怎麽也不說緣由,隻是說我已十七歲,可以自己處理事情,請母親不必操心。
母子談話間,外麵傳來嘈雜聲。高菁放眼望去,隻見一位官太太模樣的人帶著兩個大漢闖進院子,吵嚷著要
這時,門外停下一輛小汽車。從車內走出一位穿中山服的中年人,後麵跟著一個隨從。中年人走進院門之後問:“哪個是林濤?”林濤向前應聲答道:“是我。”那人的目光在林濤身上掃了一遍:“將你的同學撞成那樣,為什麽?”林濤平靜地說:“
林濤告訴母親說:“來人是國民黨中央黨部的一個副部長,是有名的接收大員。”高菁說:“管他是什麽人,總得講理。”
第二天,
高菁告訴說教授在洗澡,沏了一杯福建的烏龍茶遞給終南信,簡單地詢問他家的狀況之後說:“先生說你是個難得的人才,希望你畢業後去美國繼續深造。”終南信說:“先生過獎了,我的一切
終南信笑著說:“師母,真不敢想象這是堂堂的國立中央大學教授的家,在美國不會這樣簡陋吧!”高菁說:“在美國不是這樣,有一個單門獨戶的私家小院,雖是矮矮的柵欄,卻是神聖不可侵犯,優雅安全。兩個女兒就因為環境好而不願回來。”終南信問:“先生為什麽回來了呢?”
高菁說:“為什麽?思念祖國唄。走的時候,清朝已經腐朽透了,像一個推推就倒的棚子。甲午海戰、八國聯軍、庚子賠款,把國人的自尊心摧垮了。出去留學,學習工程技術報效祖國,是大多數莘莘學子的心願。等學好了,國內還是那麽亂,軍閥混戰兵禍連年,沒有一個具有威信的政府,隻有等下去等待時機。後來民國政府定都南京,國家漸漸趨於穩定,大有百廢待興之勢。羅家倫校長寫了幾封信懇請先生回來,先生動了心。”
“其實美國再好,也不是我們的家。也許我那兩個女兒能長久地住下去,因為她們生於那、長於那。我們不行,我們生於此、長於此,言談舉止、衣食住行都是中國式的,和那些洋人格格不入,也備受歧視。同樣是正教授,工資比白人少三分之一,在有些洋人眼裏,我們是劣等民族,遭盡白眼和冷視。對此,先生義憤填膺,但又不能公開發生衝突,隻有默默地忍著。海外華人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國家富強。你沒去過西洋,可能沒這種體會,那種感受是刻骨銘心的,為了祖國的強盛可以去做牛做馬,可以去死,就像林語堂先生講的那樣,甚至想做一頭豬,一頭不被打擾的豬。可話也得說過來,人家國家確實管理得好,確實強大,特別是大學教育辦得好,美國的強大除去其國民具有保守誠信的品質外,一流的大學教育是很重要的原因,許多傑出的人才都是大學培養出來的。今天先生讓你來,就是想聽聽你關於出國深造的看法。”
終南信說:“感
教授端起茶細細地喝了一口,繼續說:“如果想在事業上有所建樹,出國深造是必須的,可以使你少走不少彎路。最順利的學業之路是‘三名’之路。”終南信第一次聽到三名之路這詞,不解地問道:“那三名?”教授笑笑說:“這是我總結的經驗,名門、名校、名師。你現在少了一名,名門,但出身在簪纓之家又有幾人,況且名門不是關鍵,關鍵是名校、名師。名校和名師相比名師是關鍵,所以,三名中名師最重要。之所以重要,是因為第一有可借乘之勢,所謂出師名門、名師高徒都是借勢之語,左思‘鬱鬱澗底鬆,離離山上苗’也是此意;第二是能學習到好的治學方法,名師之所以出名,是因為特殊的治學方法產生了特殊的成果,治學方法是可借鑒的;另一方麵,名師的成果是學生勵誌的圖騰,所以,名師的學生是有壓力的,拜名師自然希望自己是高徒,哪個願意是平庸之輩。”
終南信聽到此,想起了自己曾經經曆過的破壁無門的痛苦和絕望,看來,先生也曾經曆過這一切,不然不會說得如此深切。
“教授,你的成名也不一般吧?能講一講嗎?使我有所借鑒。”終南信懇切地望著教授。林琴甫又喝了一口茶,沉思一會後說:“在中央大學,我可以算是名師,但在美國根本算不上,隻能說是略有聲名的學人。你問的是如何成為大師或者名師,那我就談談一點陋見。首先,大師都是天資高的人,缺少這個高天資,充其量隻能成為‘匠’,所以大師是很少的,簡直是鳳毛麟角。還是談點實際的,那就是怎樣成名。”
“成名是每個有誌之人孜孜追求的,是目標更是過程。大部分人在這個過程中消沉退出,達到目的的畢竟是少數。成名,其實是天資加勤奮加機遇的過程,三者缺一不可,這其中勤奮最重要也最漫長,要耐得住寂寞,寂寞難熬啊!時光一年一年的過去,出成果的希望渺茫得很,有時看到一個亮點,但還未看清是什麽便一閃而過,接下來前麵又是一團漆黑,尋找光明的出口是很難的,沒有人能幫助你。在你尋找光明出口的過程中遇到重重困難的時候,機遇就顯得重要了,一些人終生默默無聞,不是沒有才學,是沒有機遇。”
“我去美國的前幾年,日子很好過,博士學位拿到了,政府的資助也就沒有了,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起來,這之後的三四年不知是怎麽過的,有時幾乎感到絕望,想到去死。其實這是成名的思想在作怪,不能成名的壓力,衣錦還鄉的壓力,追求物質生活的壓力,這些事不能不想,但想多了就成負擔,最好的方法是隻顧耕耘不問收獲。想不通的事最好不要想它,順其自然吧!這其實是一個等待機遇的過程,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後來,名譽、地位不期而至,但已是三十好幾的人了。成名了,但卻少了那份欣喜、少了那份激動,當我被聘為正教授而且是
“好了,這事不談了,和你講這些隻是想告訴你一點:男人是很苦的,特別是作科學搞研究的男人。”
終南信認真地聽著,內心非常感動,教授的教誨,特別是“三名”的分析和要耐得住寂寞的見解,如醍醐灌頂受益匪淺。此時,他不想簡單地說些感謝之類的客套話,他知道老師對學生的期望,是希望看到學生去實踐自己的理想,因此他問:“教授,赴美留學還需要什麽準備嗎?”教授說:“英語,書麵語和口語雙管齊下,這是最現實也是最迫切的事。美國那邊我代為你申請,屆時我會通知你需要做哪些事。但願明年的仗不要打得太激烈,否則你無法畢業也無法走掉。”
終南信問:“教授,時局真的那麽令人擔心?我們目前不是很好麽,戰爭的陰影逐漸消失,百姓也安居樂業,南京一天比一天繁華,盡管還有戰爭創傷、還有殘垣斷壁,我們可以重建呀!”盡管他也知道內戰已不可避免,但僥幸的心理再次促使他提出這個問題,特別是在這個時候他極不願意看到教授離去。
“戰爭勝利了,首要的事是重建,可哪個提這事。接收大員忙著去敲詐漢奸,去發國難財。戰爭應當使人變得清醒,變得廉潔,我看民國不是變得清醒,更不是變得廉潔,而是變得更迷糊,變得更腐敗。外仗打完,去打內戰。你看,七八月間,李默庵和粟裕在蘇中打了個把月;
“你看那些高官不知廉恥的發財,說明他們心虛,自己對前途都不樂觀,撈一把是一把。我這次去美國也是迫不得已,抗戰八年那麽辛苦,從未想到走,那時心存光明,以為打倒小日本就可揚眉吐氣,沒想到結局竟是這樣。咱中國人真是可憐,國內是戰火頻頻民不聊生,出去是寄人籬下三等公民,可悲,可悲。”教授說到此,一臉的苦相。高菁說:“走都走了,還談這些有什麽用?我們還是幸運的,能走掉,隻不過到那兒夾著尾巴做人,我看比顛沛流離好些,不是嗎?”教授苦笑著點點頭。終南信無言以對,也深深歎口氣,眼看著二十幾分鍾過去,他害怕耽誤教授休息,於是就告辭說:“後天我就不來送行了,祝你們旅途順利!”
文筆真好。一直有跟讀。
你這是寫小說還是人物傳,都真人真事起來了。我剛看完一篇史記羅家倫的文章,你這就提到了他。
羅是大才子,“五四運動”宣言的白話文執筆者(文言文是許德珩執筆的)。跟老蔣關係鐵。1928年8月清華改製成國立大學,他走馬上任當了第一任校長,很大氣有魄力,但不為清華所容,被趕到武大,僅當了個曆史教授。一年後老蔣把他調到南京政治學院,再後當了中央大學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