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閑人

幾方田畝,耕耘不輟,樂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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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澗湖 第一章 肖家灣 第六節 終南信

(2011-12-18 17:17:36) 下一個

終南信果然是第二天上午來看望肖先生的。

他們敘了一會兒家常,肖道瓊問:“南信,明年畢業準備做什麽?”終南信說:“還能做什麽,搞建築設計啊,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好去處。”肖道瓊說:“聽說你的老師很有名望,請他推薦不可以嗎?”終南信說:“教授參加中美工程師計劃團去了,據說他還要到美國去。不知道他會不會推薦。”肖道瓊說:“會的,哪個老師不希望自己的學生有個好的職業。你父親在家嗎?”終南信回答說:“在家,據說八月份要去上海。”肖道瓊說:“為什麽非要自己跑?東邊現在很不安全,國軍和新四軍在那打得挺凶,這不是拿命在開玩笑嗎?回家勸勸他。”終南信說:“該勸的家母早都勸了,不管用,先生要是看見家父最好也能勸勸,家父敬重你,也許能聽進去。”

肖道瓊點點頭,接著問道:“我想問問你,你看著這打仗的兩家最終誰贏誰輸?”終南信說:“先生在出難題呢?”肖道瓊說:“不,絕不是這個意思,隻是閑聊。”終南信說:“以我的看法,共產黨必勝。共產黨許諾分土地給農民,吸引力太大了。聽說共產黨在山東土改搞得很激烈,沒收了土地還殺頭,這一著即靈驗又狠,分了人家的地又砍了人家的頭,不跟著走,行嗎?所以,共產黨的兵是鐵板一塊,絕少有臨陣逃脫的,你往哪兒逃呀!逃回去也是沒命,還鄉團在那兒磨刀霍霍等著呢。”

肖道瓊一邊聽一邊不住地點頭,又追問一句:“那麽說你是讚成共產黨嘍!”終南信說:“有條件的讚同,耕者有其田是千百年來農民的最大願望,農民有了自己的田地,日子肯定好過一些,不會像現在衣不遮體、食不果腹。但我不讚成殺頭的方法,殺了一個人,被殺的人家怎麽過?有人性的人不會這麽做。”肖道瓊感到很奇怪,問道:“你怎麽知道佃農的悲苦?”終南信說:“家父的教誨和假日隨家父出診所見所聞而已。”肖道瓊問:“你家的祖傳你也會?”終南信謙虛地說:“耳濡目染,也略知一二。”

肖道瓊站起來,在中堂貢桌上取來兩張紙遞給他:“看看這是治什麽病的方子?”終南信接過來仔細地看一遍說:“中醫是辨證施治,有時是同病異治,有時是異病同治,要看病人的具體症候對症下藥。從這張方子看是治桃花腹瀉的,這是急症,用藥嚴峻且劑量大。另外這張是調養的方子,峻劑用過之後恐傷脾胃,故用黃芪、山楂、雞內金之類,中和補氣。”先生哈哈大笑:“果然不錯,這是我在匯水縣城拉肚子找郎中開的方子,藥是你師母拿的,故方子留了下來。不過你說的同病異治和異病同治,是不是頭疼治頭腳痛治腳不?”終南信想了一會說:“這正是庸醫和良醫的區別,所謂同病異治是說同一樣的病,因各人的體質不同,承受能力不同,須用不同的藥來調理,異病同治是說不同的病,症候一樣,用同一種方法去治,同一種方法並不意味用同一種藥,這中間的細微之處很難掌握。良醫能做到手到病除,庸醫卻會添亂。”先生聽了感歎地說:“三十六行,行行出狀元。此話一點也不假。祖傳之業,萬萬不可丟失,俗話說藝多不壓身呀!”肖道瓊站起來對終南信說:“這樣吧,今天是你鷳兒外公去世忌日,我們去東廟燒柱香,請和尚念念經。芳覺帶回來了留聲機,肖鸞去鬆堂聽什麽西洋樂。肖鷳一個人在家也寂寞,你去陪陪她。”

肖先生夫婦走了,家裏隻剩下終南信和肖鷳二人。她把院門掩上之後,和終南信一起穿過中堂回到她和姐姐同住的閨房。這是二進房子的後房,因為是兩個女兒,先生夫婦住在另一邊,中間隔著堂屋。

院子寬敞,中間有一個花池,池中有一棵的牡丹,足有一人高,像被火燒烤過的枝幹,向人們昭示著它的堅強和富貴。終南信看過這株牡丹的開放,那還是讀小學的時候,紫色的花朵,大得令人驚歎,直徑竟有五六寸,花瓣層層疊疊密密實實,像一個繡球。若不是親眼所見,誰也不會相信世上竟有這麽大的牡丹花。後來離家外出讀書,花開的三月他都不在家,再也沒見過這花王的怒放。

他們手拉著手走進屋。她坐在床沿,他坐在梳妝台前麵的凳子上,四隻手疊放在一起,四隻眼睛溫情地交流著,默默地,誰也不出聲。一會兒他用雙手攏住她的雙手輕輕地撫弄,一會兒他又把她的手拿起來放在自己的臉上輕柔,放在嘴唇上親吻,一會兒他又托起她藕節般的胳膊慢慢地撫摸。他的青春在萌動,當他把手伸到她的胸部,剛觸及那柔韌的乳峰時,她果斷地把他的手推回並說:“別胡來!”他的手立刻縮回來,臉龐羞得像紅石榴。

見他那樣,她的心軟下來,用手梳理他散落在額頭前的頭發,“知道麽?姐姐昨天到天快亮才回來,吃完早飯又到鬆堂去了,他們越發越粘糊了。”他說:“你猜猜,今天清晨我遇見芳覺,他都說了些什麽?”她警覺地問:“他說什麽?”他稍帶詭秘地說:“他說我擁抱了肖鸞,吻了她!初吻的滋味難以言表。他還問我吻過你了嗎?”她急切地問:“你怎麽說?”他說:“我沒那大膽。”她剛鬆了一口氣,又聽到他說:“不過,我說你的手我可以隨時撫弄。”她有些羞惱,“你傻啊!羞不羞啊!”他也生氣地說:“看看他們,再看看你,簡直像個冰塊。”她馬上反駁說:“什麽?我是冰塊?我守閣待字,就等花轎來抬,但不知君在哪?良辰何時?”他被噎得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回答,深深地歎口氣。她乘勝追擊:“誰是冰塊呀!”

他冷落下來,急得在屋子裏來回走動,他知道她在借機發泄,可自己又能有什麽作為呢?去和父母說把肖鷳娶回來?好意思嗎?自己還在讀書啊。可是,兒時夥伴都已娶妻生子,孩子都滿地跑了,奇怪的是,就連體貼入微的媽媽,對自己的婚事也隻字不提,是不同意這門婚事?不可能!母親對肖氏姐妹曆來讚口不絕。

見他愁眉苦臉的樣子,肖鷳心疼不已:“好了,算我不對。來,坐下,我有話問你。”他又回到原處坐下。她說:“小蘊的事你知道嗎?”他不解地問:“小蘊怎麽啦?”她說:“我看她是和芳平好上了,每到星期天總能看到他倆在一起,就像咱倆以前一樣,有事沒事就溜到一塊。”他說:“如果真是這樣,那肯定是好上了,我得和我媽說。”她笑道:“自己老墳還沒哭好,還操別人的心。”他說:“我是哥哥,怎麽不操心?”她說:“大嬸要是問你,聽誰說的?你十有八九把我賣了吧?”

他眯起眼睛,做出不屑一顧樣子說:“我就那麽蠢麽?你這人怎麽這麽怪?”她反問道:“誰怪?”他說:“你怪,表麵上文靜靜,私下裏說話最啃茬,正好和你姐相反。”她問:“你和我姐私下呆過?”他急忙說:“沒有,沒有!”肖鷳真急了:“你說!我和我姐哪個地方相反了?”他說:“別急,這是芳覺說的。我有一次問他,你親過肖鸞嗎?他說連手都不敢拉還敢親嗎?”她說:“你們這些該死的男人,背地裏盡說這些無聊話,羞不羞呀!”他說:“我看芳覺有一點怕你姐,不然怎麽連手都不敢摸?”她說:“那不是怕,是尊重,愛得越深,敬重得越很,生怕弄髒了這片感情。這才叫純潔呢。”他說:“那我們就不純潔了?”她斥責道:“混話!我可是一片冰心。”他看到她那認真的樣子,心裏感動起來,其實他何嚐不是這樣,隻不過羞於開口。他又用雙手把她的手攏起來,放在自己的心窩,兩個人長久無言地坐著,青春的激流卻在胸間激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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