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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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鳳仙 - 第三章 心碎的婚禮 第三節 憤怒的公牛

(2011-10-02 13:14:35) 下一個

攆走了胡鴻英和柳副書記,鳳仙氣惱無處發泄,趴在床上大哭一場。她為母親傷心難過,母親就愛這麽一個男人並為之守望一生,結果他卻另接新歡,成為當代陳世美又鬼使神差地來和她爭奪唯一的依靠,這口氣無論是誰也難以咽下。母親是被這一對狗男女活活氣死的,而那個負心郎卻是首惡,以至於她提到那個人就義憤填胸氣絕身亡。

鳳仙哭夠了,擦擦眼淚站起來,取出藏在枕套裏的玫瑰紅色的小褂子放在地上,點燃一根火柴燃著了它,在那藍熒熒的火光裏,她仿佛看到母親慈祥的麵容,覺得母親的眼色有些憂鬱。不一會,火光熄滅了,母親的幻影消失,地上留下一堆白色的灰燼。

燒掉了能證明身份的唯一物證,鳳仙坦然地走出家門,來到永安橋的新房整理物品。她把床上用品上麵的灰塵抖盡然後疊好,放進兩隻樟木大箱子內,她一邊整理一邊流淚。她實在猜測不出李長庚究竟是什麽原因在新婚之際離家出走,也不能相信一個大活人怎麽說沒就沒了,甚至不如蒸發的氣體,氣體上升時還能看到霧氣。

整理完物品,她看看時間還早,就朝郭三叔家走去,她希望能和郭三叔一道探討出李長庚的去向。

最先迎接她的還是那隻黑色四眼狗,它在她麵前搖頭擺尾,之後又撲上她的身,希望得到她的撫慰。她撫摸著狗頭,順著毛往下捋,四眼狗舒服得眯起眼睛,突然又使勁地在她身上蹭,嘴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好像為不見親愛的朋友而悲哀。她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濕,連忙把狗推開。

李嘉苓發現了她,一邊迎接一邊向屋裏高呼:“清川,鳳仙來了!”郭清川笑嗬嗬地從屋裏走出來,“我沒猜錯,你身體一旦恢複,肯定要到我們這兒來。你小姑天天翹首以待,像盼星星盼月亮似的。她就怕你去縣委大院,不和我們走動了。”

他們把鳳仙讓到屋裏,坐在紅木太師椅子上。李嘉苓詢問了身體康複的情況,鳳仙一一做了回答,然後又謝謝郭三叔幫助安葬母親的情誼。郭清川正色說道:“沒想到鳳仙也這樣世故,那是理所當然的事,以後不要再這麽說了。我們現在最關心的是你準備不準備搬到縣委大院去住?”

郭清川一言未了,鳳仙已是淚流滿麵,她哭訴:“本來我心思我媽既然死了,生母又找上門來,盡管我氣她,但她也有可以諒解的地方,認這個生親母親隻是早晚的事。”

郭清川聽鳳仙這麽說,看了看妻子,李嘉苓的眼睛盡管睜得大大的,卻輕輕地點點頭。

“誰知道半路殺出個陳世美,使我看清了他們的醜陋麵目。原來他們是一路人,真是應了我們這兒的老話,不是一種人不進一家門。”接著鳳仙把柳副書記是她母親為之守候一生的丈夫的身世訴說一遍。

隨著鳳仙的訴說,郭清川和李嘉苓的眼睛越睜越大,好像在聽童話:胡鴻英儼然女巫,柳副書記是雙麵人,既是親生父親又是未曾謀麵的養父,簡直是世間奇聞。

 

鳳仙的晚飯是在李嘉苓家吃的,李嘉苓精心做了幾道好菜,鳳仙也毫不客氣地饕餮一頓,她已經很長時間沒吃到這樣可口的飯菜了,齊雲山酒家的菜飯固然好吃,但那裏麵缺少親情,自然沒有這兒的飯菜香。

吃飯的時候,鳳仙見郭清川心思重重,經常走神。礙於下輩身份,她不便多問。郭清川吃完飯匆匆地走了,他讓鳳仙今天晚上就住在這兒,這正是鳳仙所希望的。她還有好多話要和李師傅說,她也想知道李師傅在家做什麽,她不相信就憑李師傅這樣一個大能人會心安理得地呆在家裏讓丈夫養著。

果然不出所料。從談話中鳳仙得知:在郭清川的指導下,李嘉苓細心研究了北方地區的民風民俗,以民間的年畫和剪紙為養料,繡出一些具有濃鬱民族風格的繡品。郭清川把這些繡品寄到北京的舊友那兒,舊友嚐試著把這些繡品寄放到琉璃廠的工藝美術店出售,竟然賣出了不菲的價格。鳳仙一下子明白了,為什麽郭三叔能出那麽高的價格讓她繡那個百子圖床上三件套,她說:“等我身體完全複原了,我一定趕快把那三件套繡出來,你要是有繡不完的活,我可以幫你繡。”李嘉苓笑著說:“和我想的一樣,不過此事不要聲張,防止有人從中搗鬼。這可是地道的資本主義活動。”

臨近午夜的時候,李嘉苓聽到自行車鏈條撞擊罩殼的聲音,知道郭清川回來了,她迎出門外,鳳仙也跟隨出來。鳳仙看到郭三叔鐵青著臉,重重地把自行車放在廊簷下,走到屋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牙齒咬得咯咯響。李嘉苓走過去小聲地問:“你去辦什麽事,生這麽大的氣?”郭清川一言不發,腳不停地在地上踮動。李嘉苓又追問一句,隻聽到郭清川大吼一聲:“不要問了好不好!”說完,他拉開後門走出門外。

李嘉苓有些生氣,這是丈夫自結婚以來第一次在她麵前發火,而且是當著鳳仙的麵。

鳳仙跟了出去,她看到郭清川站在後門旁的一個碎磚頭堆邊,拿著磚頭往河裏扔,每扔一次他都大吼一聲,接著是磚頭落進河裏的撲通聲。在鳳仙的眼裏,四周黑咕隆咚,隻有郭清川的吼叫和磚頭落水聲在夜空振蕩,有些瘮人。

郭清川扔累了,站在崖石上一動不動,足足有幾分鍾,然後回到屋裏坐在椅子上發呆。李嘉苓見丈夫那個樣,想了想,從食品櫥裏取出一瓶六十五度的北京二鍋頭和一隻玻璃杯子,又端了一盤椒鹽花生米放在丈夫的麵前。郭清川感激地看看妻子,一聲不響地拿起酒瓶倒滿了一杯烈火般的二鍋頭,端起來猛地喝了一大口,接著又昂起頭把杯子裏的酒喝幹,誰也沒理睬徑直到臥室睡覺去了。李嘉苓和鳳仙麵麵相覷不敢詢問,連在一起聊天的情趣都沒了。

這一夜,鳳仙睡得不好。原本和郭三叔一道探討李長庚丟失原因的願望因為郭三叔情態陡變而沒能實現,更何況她睡的是李長庚過去睡的床,殘留的氣息時刻侵擾、折磨她破碎的心靈,淚水濕了羅帕又濕了枕巾。輾轉反側中,耳邊不停地再現郭三叔的憤怒吼叫,她弄不明白:什麽事使郭三叔如此憤怒?以至於一個文質彬彬的人變得像一頭發怒的公牛。

 

鳳仙上班後變成一個沉默寡言的人,胡鴻英腆著臉來看她幾次,她都冷若冰霜有時還惡語相加,弄得胡鴻英很沒麵子。但胡鴻英諒解了,一點都沒往心裏去,她還有期待之情,希望有一天鳳仙能回心轉意,可憐天下父母心,誰讓她是母親呢。

姐妹們都認為鳳仙傻,放著公主不做非要繼續當灰姑娘。有的人說得更直接:我說鳳仙,這等好事我做夢都做不到,讓你攤到了你還拿勁,依我說,你就爽爽快快地搬到縣委大院去當縣太爺千金,鳳仙的名字也趕快改掉,什麽鳳仙,叫得響亮,其實不就是指甲草兒麽,房前屋後遍地都是,最不值錢的花兒了。

鳳仙聽了這些話,又好氣又好笑,氣她們作踐自己,一個連自己出身都看不起的人,還有什麽尊嚴;笑她們是太勢利,三個銅板就把自己賣了。她承認姐妹們都是一片好心,這麽率直的話也隻有患難的姐妹才能說得出。

蘇宛霞沒有像姐妹們那樣。自上次登門勸說後,她認為時間會成為消釋劑,理智和親情最終能戰勝前嫌,但看到鳳仙上班後對胡鴻英的厭惡,覺得事情遠遠不止已知的這些,肯定還有其它秘密,她試圖追問鳳仙,鳳仙卻守口如瓶。

鳳仙除去李嘉苓和郭清川外,不願意和人再談起柳副書記的事,她覺得這是一件很醜又很臭的事,說出來肯定會臭遍整個西州城,把柳副書記和母親攪和在一起,是對忠貞而又勤勞的母親的玷汙。再說,自己遭受了喪母和丟失丈夫的打擊,已經是雪後添霜,再添上一個當代陳世美且集生父和養父於一身的雙料父親做笑料,幾乎就無法抬頭做人了,因此,她發誓不再和任何人談及此事,同時也要求李嘉苓夫婦嚴守秘密。

 

時間一天天過去,轉眼間一個多月過去了,到了三月的暮春天氣,原野草長落英繽紛,姐妹們也如同春陽照耀下花草,欣欣向榮朝氣蓬勃。貧窮和勞苦掩飾不住青春的流動,脫去棉衣的青年婦女,渾身都洋溢著樸素健康的青春美麗,她們扭動肥臀挺起碩乳,綻開迷人的笑靨迎接新的騷動季節。

鳳仙在這美好的季節卻時常倦慵,胃口不好還犯惡心,同時情緒也好波動。看到姐妹們都精神煥發,她暗暗自問:我怎麽啦?難道真的被厄運擊倒了?她打了個手勢,不,這不應當是我柳鳳仙的個性!

在征得李嘉苓的同意後,她把永安橋的新房封上了,她用紙條把透氣的地方都糊上,家具都用廢舊的床單和衣服蓋好。

她對李嘉苓說她要等李長庚回來。

李嘉苓淒然,眼睛晶瑩閃爍,“鳳仙,我替李長庚謝謝你,但是我也要說,有合適的,你就再找一個吧,我看李長庚難得回來,他可能遇到不幸了,要不然早就回來了。”鳳仙隻搖頭,她不願往這方麵想,她覺得李長庚會回來。

郭清川聽到她們談論李長庚,先是激動不安,後來就默默地離開了。鳳仙問李嘉苓,郭三叔為什麽聽說李長庚就離開?李嘉苓說:“清川自打那天晚上發火後,再也不和我談論李長庚,我問他怎麽回事,他也不理我,隻要提及李長庚,他就煩躁不安,對人都暴躁。我也就不敢在她的麵前提及李長庚。他似乎把李長庚給忘了。”

鳳仙聽了很難過,覺得人情淡薄不過如此,但轉而一想,郭三叔不是那種無情無義的人,這裏麵可能有難於道白的原因。

 

胡鴻英遭受認女的挫折,覺得沒臉麵,就要求到農村參加路線教育宣傳隊去了,時間是一年,她想擺脫繁雜的工廠事務,也給鳳仙一個充分思考的時間。共產黨和共和國政府,始終重視農民和農業,視為生存的根本,這觀念並不是他們的發明,而是傳承了幾千年的理念,隻不過他們對這種理念有著更為深刻的理解。當年,他們就是在農村點燃了燎原之火,背靠農村,依靠農民,在血與火的爭鬥中,顛覆了民國政府。在他們的眼裏,傻乎乎的農民,弄不好會做出傻呼呼的事來,必須加以防範,而引導則是最好的防範。因此,喜歡搞運動的領袖們,每搞一次運動,都對農民灌輸自己的觀點。胡鴻英參加的路線教育宣傳隊,就是配合當時的中心工作——繼續革命——而對農民進行一次路線方麵的引導。

對胡鴻英的暫時離去,鳳仙打心眼高興,眼不見心不煩,她看到那張寡婦臉就惡心。可是,蘇宛霞身上的擔子重了,她對鳳仙說:“鳳仙,廠裏就我一人管事,分管廠長除去關慶來,其餘的都是一些老滑頭,機繡車間你得給我頂住,現在繡花任務不緊,我想給你們那多壓些服裝活,你看行不行?”鳳仙說:“沒問題,有任務你盡管下,我保證按時按質完成。”

蘇宛霞又說:“鳳仙,我看你最近有些反常,又說不出哪兒,你是不是去醫院檢查一下,看看身體有沒有毛病。”鳳仙說:“我也覺得有些反常,老是犯惡心,也許是身體虧了,還沒有恢複過來。”蘇宛霞疑惑地看著鳳仙,欲言又止。

又過了十來天,鳳仙的身體越來越反常,常常幹嘔,引起了姐妹們的猜測,各種說法不一,引起了蘇宛霞的警覺。她把鳳仙喊到辦公室關起門來,“鳳仙,說一句不該說的話,你莫不是懷孕了吧?”鳳仙一驚,連脖子都紅漲起來,仔細想想,事情確實有些不妙,月經已經三個月沒有來了,她一直認為那是受到過度刺激引起的,沒有往懷孕方麵想。

她怔怔地看著蘇宛霞,像個大呆子一樣。蘇宛霞二話沒說拉起鳳仙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你跟我到醫院去檢查一下。”鳳仙幾乎就像木頭人一樣被蘇宛霞帶到了醫院。

檢查的結果很快就出來了,尿樣呈陽性,真的懷孕了。鳳仙拿著化驗單嗚嗚哭泣,蘇宛霞沒好氣地問:“這麽說你和李長庚偷情了。”鳳仙點點頭,有些羞赧,“平時隻不過親親摟摟,結婚前一天上的床,就這麽一次,誰知道事情竟然是這樣。”她如同萬箭穿心,淚水如小溪一樣流淌,在臉上留下彎彎曲曲的痕跡。                                                  

蘇宛霞看著鳳仙的傷心樣子,不由得也傷心起來,她為鳳仙感到難過,為什麽這接連串的倒黴事都降臨在這個弱小的女孩身上,形容倒黴透頂的屋漏偏逢連陰雨也隻不過睡不成覺而已,而降在鳳仙頭上的災禍呢:未婚懷孕,丈夫還不知道在那兒,渾身是嘴也無法說清,再加上喪母,這幾件事就像記記重錘砸向窩臼,要把她舂成齏粉。想到這,蘇宛霞不禁連連搖頭。

過了老半天,鳳仙停止了抽泣。蘇宛霞問她準備怎麽辦,她搖搖頭說不知道。蘇宛霞急得隻跺腳,“我看你還是趕快刮掉,現在還來得及,等不了幾天孩子一長骨頭,想刮都不行了。”鳳仙說:“讓我想想。”蘇宛霞說:“還想什麽?李長庚不在,你怎麽說得清這孩子就是他的。現在就跟我走,這裏有一個醫生我熟,就請她現在幫你刮了。”

鳳仙一動不動,心裏像翻江倒海一般,過了片刻,她說:“宛霞,我們回去,這孩子我要了!”

蘇宛霞大吃一驚,“這怎麽成?你不想活了,臉往哪擱,吐沫都能把你淹死,況且你一個人拖一個孩子,能拖下來麽?我當年還有婆婆照顧,都累得脫了一層殼似的。走!你得跟我走,先把孩子做了再說其它的。”她一把拉著鳳仙就往裏麵走。

鳳仙像釘子一樣站立不動,聲音淒婉,“宛霞,什麽我都認了,日子難過就難過吧,不就苦點嗎?我現在哪還有臉麵?無論如何我得把這個孩子生下來,否則對不起我和李長庚的八年戀情。”

蘇宛霞見鳳仙果斷地樣子,知道拗不過來,語氣轉為關切,“鳳妹子,這條路可是你選的,這條路難走啊!”鳳仙拉著蘇宛霞,“宛霞姐,咱們走吧,這車間主任我也不能當了,省得給你帶麻煩。”蘇宛霞說:“現在說這個做什麽,當不當主任我說了不算,這需要支部決定。”

兩人手拉著手慢騰騰地離開醫院,蘇宛霞覺得鳳仙的手濕漉漉的冰涼,她扭頭偷偷看看,隻見鳳仙兩眼發出冷峻的光。

           

從醫院回來的當天,鳳仙就向廠部遞上報告,要求辭去車間主任的職務。蘇宛霞內心不願意鳳仙離任,到底她和她是同一批進廠的人,心貼得緊;同時也覺得鳳仙畢竟是胡鴻英的親生女兒,這麽大的事,理應得到胡鴻英的首肯,她也想通過胡鴻英把鳳仙挽留下來。因此,當鳳仙把報告遞給她時,她說:“這家我當不了,你還得安心給我幹,一天不批,那個車間我還是靠你。”

            蘇宛霞為此去鄉下找胡鴻英,說明了情況。胡鴻英聽了,鐵青了臉,罵了一句:“這屄丫頭在作死!”她罵過了,半天也沒言語。蘇宛霞等了半天不見頭緒,就追問:“現在怎麽辦呢?”胡鴻英沉吟半晌,說話似乎沒了底氣,“你回去告訴她,辭職報告不批,孩子必須打掉,未婚先孕,不打掉就開除,先嚇唬嚇唬她。”

            這種結局是蘇宛霞事先預料到的。她回來後立即找鳳仙談話,再次進行挽留。鳳仙說:“車間主任天天和工人打交道,既要體力也要臉麵。現在人們都不知道,我還能撐幾天,等到肚子大了,哪個還會聽我的,你總不忍心把我當笑料吧?”

蘇宛霞眯起眼睛看著她,“你留那孩子做什麽,你苦還沒吃夠?”鳳仙馬上就急了,說起來來也想連珠炮,“我說宛霞姐,你怎能說這話,我以為隻有你能了解我,滿心地希望得到你的支持。看來我錯了,你莫不是進了那紅軍院就變了?把你和張昌盛的感情忘光了。我問你,你為什麽要撫養大軍?”蘇宛霞反駁說:“那是我生的孩子,我有撫養的義務。”鳳仙說:“得了,我難道沒有義務?大軍和我肚裏的孩子,區別是一個生出來了,一個等待生出來而已。”

蘇宛霞看看眼前這個小妹妹,心裏不由得不佩服她的情操和辯論能力,她隻好打出最後一張牌:“這可是胡書記的意見。她說你未婚先孕,不打掉孩子就開除你。你得掂量掂量,那個人可是什麽事都做得出來。”鳳仙一驚,臉兒頓時紅起來,她想了想,“她放屁!什麽未婚先孕?我們有結婚證,從法律上講,我是結過婚的人。她敢開除我,我就告她,哪怕是告到北京。”

蘇宛霞見鳳仙軟硬不吃,知道事情難於挽回,深深地歎了口氣,“鳳仙,我可是把話都說了,路是你自己選的,不要吃了虧再懊悔,那就晚了。”鳳仙說:“宛霞姐,我是鐵了心。你不要再勸了,這條路我心甘情願地走,即便是刀山火海也不在乎。”       

為此,蘇宛霞又去了鄉下一趟。當她把結果向胡鴻英敘說後,胡鴻英也是長長地歎了口氣,“這小蹄子,鐵了心和我作對。說實在的,我真拿她沒辦法,你不知道那天她攆我和老柳出來時的凶相,讓人心裏打怵。宛霞,我為什麽到鄉下來,是氣難平。當年,丟了她,我害了心疼病,幾年都沒好。誰知找到了,又是一番疼痛。看來這小蹄子是命中注定來和我作對的。”蘇宛霞苦笑笑,“你娘兒倆倒是挺像的。”胡鴻英有些驚訝,“我倆像?此話怎講?”蘇宛霞說:“我照直說了,你別生氣。”胡鴻英說:“你說吧,我不生氣。”蘇宛霞說:“你們都是倔貨。”胡鴻英聽了撲哧笑出聲來,“倔貨?你在罵我。”她說完又是歎口氣,“倔就倔吧,本性難改,我反正是老了,也倔不了幾天。可這丫頭還年輕,這路夠她走的。”

蘇宛霞見胡鴻英難過的樣子,心裏也不是滋味,想到胡鴻英平日所作所為,再看看她碰了鳳仙的釘子後的心態,蘇宛霞徹底理解了虎毒不食子的含義。她很同情胡鴻英,找到了丟失多年的孩子,哪個都會想方設法要回自己的身邊,她究竟錯在什麽地方呢?

 

最終,鳳仙辭去了車間主任職務,瞿小燕接替了她。當她的肚子漸漸隆起的時候,人們知道了她為什麽辭職的原因,遞向她的眼光是複雜的,有同情、有欽佩,但更多的是幸災樂禍和鄙夷。那些幸災樂禍的人大概還在耿耿於懷鳳仙強迫她們學習服裝縫紉的事,說這是現世現報,你折騰人,老天就折騰你。而那些持鄙夷眼光的人,卻是些新時代的衛道士,盡管她們讀書不多,但封建的清規戒律卻知道不少,她們把姑娘的處女身看得異常神聖,不到揭開紅頭蓋的時候,男人是不能碰的,如果讓男人碰了,這個女人肯定是作風不好,而一個作風不好的女人,隻有被人戳脊梁和吃吐沫的份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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