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的藝術 – 如來禪與祖師禪
將如來禪與祖師禪作為禪的藝術係列題目之首是有原因的。因為,隻有了解了如來禪與祖師禪的內容才能幫助我們理解藝術對禪的作用。
如來禪和祖師禪的聯係與區別是個大題目,而且已有許多這方麵的文章。在此,作者隻想用科學的語言來作簡單說明。通常如來禪是指按照四禪八定的次第來漸修的道路, 而祖師禪是指頓悟的道路。在科學與佛教係列中,作者詳細地討論了覺知。佛教修“心”著眼於覺知,因為“心”不是覺知又不離覺知。作者曾將覺知分為兩類,一是通過努力可達到的覺知,二是無法僅僅通過努力而達到的覺知。采用這樣的分類是因為它們與如來禪和祖師禪有較好的相應。南傳佛教(上座部)是按四禪八定的次第進行禪修。按次第的努力過程通常是漸修的道路,它主要表現為量變。禪宗從慧能開始強調直入本心,明心見性。它注重覺知的質變,即頓悟。在人成佛道路上,需要這倆種覺知。否則無法見實相。也就是說,修行的道路一定會經過如來禪和祖師禪。修行起步依靠如來禪,而祖師禪直指“了生死”。在這裏,我們要認清一個問題。正是因為近代禪宗流派倡導了祖師禪,人們才將按次第來漸修的道路歸於如來禪以作為區別。但這並不意味著佛陀時期的禪法不包括“了生死”。98年在紐約打“禪七”期間,作者與聖嚴法師有一次對話。作者先問聖嚴法師,是不是行者的求知意向妨礙了悟道。聖嚴法師沒有直接回答,反問我都修過什麽。我告訴聖嚴法師,自己參禪,念佛,還修過南傳的“吡缽舍那”(Vippasana)。聖嚴法師說南傳方法留了個尾巴。作者又問聖嚴法師,尾巴指什麽。聖嚴法師又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說了些參話頭與默照的技巧。多年後,作者明白了這個尾巴是什麽,也明白了聖嚴法師為什麽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佛陀在世,及以後幾百年,去掉這個“尾巴”或“了生死”並不是很困難的。因為那時的道場,有很多行者已證實相。證果的羅漢會設計技巧來幫助那些次第圓滿的同修去掉“尾巴”。佛陀在世時,弟子看見佛都有可能去掉這個“尾巴”。經典中有個上座部佛教去“尾巴”的故事。一個弟子證阿羅漢後,發現他的師傅還沒有去掉“尾巴”。於是就化身為一個猛獸去咬師傅。師傅嚇一跳後意識到“尾巴”還在。也是在那一刻,師傅去掉了“尾巴”而證得實相。對於次第修行圓滿的行者來說,去掉“尾巴”的機緣遠遠大於次第修行不圓滿的行者。也許正是這樣,頓悟的心法是教外別傳之禪。我們卻不可以認為,末法時期的祖師禪要高於正法時期的如來禪。佛陀隻傳下佛法。然而,在不同時期,強調的修行重點有所不同。末法時期,證實相或次第修行圓滿的行者很少。祖師們在弟子次第修行未圓滿時就強調直入本心,明心見性的頓悟是一種變通。這樣的做法在末法時期,有兩個好處。一是不會迷失方向。次第的修行靠得是努力。但任何努力都是自我的運作,而且努力的成果可能會加強自我。祖師的禪法就是直指這個虛妄而不可得的自我,從而牢牢把握修行方向。即使沒有高僧大德具體指導,也不至於迷失方向。二是頓悟的參禪方法也同時促進次第修行(止觀)的圓滿。無論是“話頭”還是“公案”,參者很快達到一個言語道斷的邏輯死點。隻要不偏離這個點,就是修止。連續地參就是修觀。直到最後悟道。
有了以上如來禪和祖師禪的探討,我們就可以了解藝術在禪修中的作用。顯然,按照四禪八定的次第來漸修的禪法並不需要藝術。因為漸修道路中的“境”與“界”是可以覺察與到達的。而且,佛教經典裏詳細記載了這些“境”與“界”,它使得行者在修行中有參考依據。相反,頓悟的道路是不存在任何依據可參考的。更困難的是,頓悟與努力無關。往往是越努力,越達不到。這時,禪宗技巧就成了頓悟的關鍵。人們可以看出,這些技巧往往以藝術的形式展現。它幫助行者跨越邏輯和表象的障礙,以完成“心”的流轉。聖嚴法師沒有回答作者的問題是出於慈悲心。這是因為明白道理後,一些禪宗技巧就失去作用。作者心裏知道,這一輩子都無法用參話頭來明心見性,隻能改修曹洞的默照。盡管如此,明白佛理也算是失中之得。禪宗從釋迦拈花至今積累了許多頓悟的故事。探討它們的藝術技巧也許能有一些現實意義。生活中人的所有行為都可以用來明心見性,但前提是“直入本心”。奧修將它說成“被邀請”。金剛經將它說成“與無所住”。楞伽經將它說成“一行三昧”。哲學可將它說成“主體與客體的超越”。科學也許可將它說成“奇點上的平衡與對稱”。然而任何語言思維,努力意向與“直入本心”格格不入。“直入本心”雖然非常難,但它不屬於宿命。它往往眷顧有準備的人。隻要我們在圓滿修行次第的同時,放鬆身心自在生活。一個藝術的感悟也許會達成心的啟迪。
現在,讓我們來看看如來禪與祖師禪啟迪心靈的實例。同是一個“放下”的主題,如來禪與祖師禪卻用不同的方法。
首先來看如來禪的“放下”。佛陀住世時,有一位黑氏婆羅門,兩手舉著兩個花瓶,前來獻佛。佛對黑氏婆羅門說:“放下吧!” 婆羅門便將左手舉著的花瓶放下。佛陀又說:“放下吧!” 婆羅門又將右手舉著的另一個花瓶放下。,佛陀還是對他說:“放下吧!” 這時,黑氏婆羅門問道:“我已經兩手空空,請問您還要我放下什麽?” 佛陀說:“我不是讓你放下手中的花瓶,我教你放下六根、六塵和六識。你將它們統統放下,便可超脫生死,永出輪回。”。黑氏婆羅門當下悟到了無生忍。
然後來看祖師禪的“放下”。嚴陽尊者問趙州禪師:“一物不將,來時如何?” 趙州禪師答:“放下吧。” 嚴陽尊者說,已經兩手空空,還要我“放下”什麽?趙州禪師答:“放不下,那就把它拿起來!”嚴陽尊者聽到這裏,忽然有所領悟。
人們在比較這兩種不同的“放下”可以發現,佛陀要婆羅門放下六根、六塵和六識,而趙州隻是要嚴陽放下。要明白這兩個公案,先要明白“放下”是什麽意思。佛陀曾經形容修行成佛就像“乘船渡河”。到了對岸時,應當 “棄船”上岸。這個“棄船”就是“放下”,更準確地說,放下自我。但是在渡河時用慣了“船”。修行人對“船”產生依賴而放不下。這樣佛陀和祖師的超渡就很重要。這位黑氏婆羅門的次第修行應當較圓滿,也許能覺知到自身的六根、六塵和六識。佛陀要婆羅門放下這些,是因為“自我”將六根、六塵和六識整合在一起。或者說,修行人向外的意向將六根、六塵和六識運作在一起從而產生“自我”存在的感覺。而放下它們,“自我”就難以存在了。而嚴陽尊者的次第修行可能不夠圓滿。他也許覺知不到自身的六根、六塵和六識,這樣趙州隻能對他說放下。當嚴陽仍然放不下時,趙州又要他拿起來。為什麽?筆者認為趙州是要嚴陽於“行”時的電光石火之機體驗空有當體不二。而這放下與拿起正好是一個完整的,可體驗不二的“無明緣行”。
我認為所有能接觸到佛法的人,都已經是修行了無數世代,隻不過大家暫時不能回憶起曾經的修行經曆。如來禪是基礎,是按部就班,等於在重複以前做過的功課。祖師禪是跳躍,有可能使修行者直接達到更準確的修行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