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大人是個作家,屬於他那個年代裏政府養起來的專職寫作人員。經常是這邊拿著國家一級編劇的全額薪水外加編輯室,攝製組啥的獎金,那邊到處跟人為了稿費鬧得心裏不愉快。
每到要寫個啥破劇本的時候,父親就要出家一段時間,漫山遍野地去體驗生活。講究個身臨其境,不然寫不出來。一個劇本,從點子階段就得緊跟政治形勢。說是要符合文藝大方向,其實就是要看準個別領導人好哪一口。寫出來交上去審,回家就開始擔心馬屁沒拍對路,本子叫領導給斃掉,等於自己把自己給拍死了。好一點兒的結果,七稿八稿的,改死你。你不死領導死了,本子更得改,新的領導,新的口味兒。
父親曾經的作品還是很有氣息的。那是他從軍八年,一邊戰鬥,一邊在歌頌戰鬥生活。而那些靠進廠礦,下鄉,住縣委招待所一住仨月,靠所謂體驗生活才能寫出來的,沒一個是好東西。
所以我對自己這點兒可憐的遺傳基因,一直有個小小的異化心理,那就是:不予放大,亦不予微縮,一比一地去體驗生活。當初如此高齡了還敢去報考警察,還真有重在摻和,怎麽也要親曆一把的欲望,好給自己積攢些碼字的衝動。這個話題就先放在這兒。
從警一如從軍,故事講出來該是喊打喊殺的,刺激。好比港產《警察英雄》,《DIE HARD》,《NYPD》,,,而在我看來,這些全是很遙遠的或者非真實的。以前咱是貧民,也就看個熱鬧。終有一天,警務裝備背上身,出去巡邏了,也沒覺得見個嫌犯就非得作出如臨大敵的樣子不可。日子一長,平淡無奇,就連時刻準備著的觀念,也逐漸淡薄了。我如果不是警察,那就任由你個編劇瞎吹吧。可我如今也是警察了,根本沒有這一出啊。
警察訓練,是時刻準備著的重要方麵。技能各項,槍我們是每六個月要考一次。什麽棍棒手銬辣椒水的,執照每兩年需要更新。平時體能則完全靠自己練。我呢,是全當防老,練得算勤快的。前兩天還又去測了體能,按年齡計算,超好。例如翻高矮牆的時候,我這歲數去考的,都是當官兒的,走過去,用手撫摸一下那牆板,考官一閉眼,就算考過了。隻有我,是跟其他年輕人一樣,卯足了勁兒地,飛身上牆,翻過去的。
貼身搏擊與防衛,訓練的時候教官故意挑我出來當他的陪練,演示動作給大家看。五十歲人了,讓丫掄過來蹂過去的,整個兒拿我當沙袋呢。情急之下,當他例舉不當動作的時候,我插了他一腿,再順勢一推,,,教官爬起來,馬上向各位解釋動作:哎,剛才看到了吧,要是那樣上去,一定會吃虧。得這樣,,,丫又狠狠地咣當了我一下。
打那次訓練以後,經常就有人會問我:阿豬,你是懂功夫的嗎?怎麽不是?都說你會兩下子的,有人都看到了。嗬嗬,中國人,在洋人這裏,當別人說你會武功的時候,你最好就是默認,一邊心中感謝感謝李小龍,成龍,洪金寶,,,
所有這些,我都未曾於實戰中運用過。有時甚至奇怪其他警員怎麽就跟人打得起來?
身臨其境,最最危險的一次,應該算是08年。在交警隊的時候,夜裏查扣車,我正查著呢,有壞人驅車經過從車裏朝我們開槍。那是一汽槍,射過來的子彈打在我正在勘驗的車的後車門上,聲音之大,滑掉了我手中的筆。從高度上看,再過來半米,就會打在我的腿上。嘿,就這點兒破事兒,第二天就上了股溝新聞了:Traffic Police fired at with powerful air gun.
二月裏的這一天是周四。這一天,改寫了我之前這半篇的胡言亂語。
早到班上,照例運作。幾個偷盜案,幾個警員一分,人手一個案子。我不挑不搶,最後一個便是我的:
鐵匠街街邊一幢三層樓的出租公寓,唯一一套因房客尚未入住而暫時空出的套間,房東去查房的時候裏麵居然活生生,搖搖晃晃地出來一個人。問他話也不搭理,就跑掉了。房東進屋一看裏麵被搞得亂七八糟,關上門就給警察打電話。警察姍姍來遲,人沒抓到。可警察走後沒多久,房東又發現剛才還藏在地下室維修間的所有的房門鑰匙全被偷走了。趕緊再報警,就成了偷盜案,轉到我們偷盜組來了。
我去走現場,見過房東才又了解到,案情應該是從上周日晚上開始的。周日晚上快半夜了,房東接到房客的電話,說是整個三層樓裏全是水。樓梯間的消防水管都被抽出來,閥門大開,嘩嘩地噴。這事本來很蹊蹺,居然沒人報警,連消防也沒報。原因是這公寓樓前通馬路,後通停車場,人員進出並無防盜門。
到了早間,房客們又發現門廳邊上的郵箱全被撬開,裏麵的信件也全被偷走。可是仍舊沒人報案,隻是通知房東前來維修了事。房東來了,都看見賊人了,警察這才介入進來。
走進發現賊人的套間,我一看,到處是賊人留下的痕跡。丫起碼以此為家,舒舒坦坦地住了幾天。廚房裏有打開的麵包沒洗的鍋,主臥裏有攤開的鋪蓋翻亂的書。房間牆上有塗鴉,窗前有掛飾。很髒的樹枝樹葉子,鋪得哪哪都是,桌麵,窗台,壁櫥裏,澡盆中,,,他把整個套間,按自己的方式裝點了一遍。每一個電插頭旁邊都貼了畫報,總開關保險盒內塞滿了紙屑,天花板人孔也被掀開,裏麵扔進了亂七八糟的物品。
我全當自己是個大偵探了,有房東在一旁跟班兒似的跟著,一邊拍照,一邊胡亂分析賊人的行為。又從行為上升到心理。給賊人畫像,對我來說,這是個難得的機會。
我分析:這家夥一定是腦子進水了,最近停藥了,完全失控。也就一路邊流浪漢,走哪兒睡哪兒的主。這樣的人這城市裏有不少,能在這套間裏昏睡兩天,丫可算是開了洋葷了。
繼續的現場搜查,觀察,我進一步發現了關鍵性的東西。從壁爐前的一塊墊子的下麵,我翻出了一份藏得很好的,由警察局開出的保釋單。一看是綠色的,就知道是嫌犯自存聯。上麵寫著名字,出生年月,地址一欄填的是無固定住所。職業是畫師。我亮給房東看那保釋單,表示我的判斷很準確,此非賊人,就是個居無定所的流浪漢。下麵,他被控的罪行記有兩個:非法進入船隻以及攜帶吸毒煙嘴兒。非法進入船隻,這就更證實了他是個走哪睡哪的人。這保單開出的日期,剛好就是上周日,這公寓裏鬧水災的那一天。說明這家夥那邊剛辦完保釋,從警察局放出來,立馬就到這邊來胡鬧來了。
在主臥床頭櫃最下麵的抽屜裏,我找到了訪客們所丟失的那些信件。有的已被撕碎,撕開,有的仍完好無損。這一發現,將案情和案犯完全聯係起來了。剩下來要做的隻是找到這保釋單上的人。
我交代房東鎖好套間門窗,以防他又返回來搞破壞。因為房間裏現在的很多東西,都是他搬進來的,比如門上掛的彩旗,還有那台破爛收錄機,均不像是任何房客的遺留物品。房東告訴我說:他昨晚已經來過了,隻是我們昨天就換了所有的門鎖,他進不了套間,還將一條鑰匙掛在門把兒上。我今早來看,發現了那條鑰匙,就直接交到警察局去了。可是,我不明白他最初是怎麽得到這條鑰匙的?
我又給房東分析:這套房,你告訴過我,是已經租出去了的。房客是大學裏的學生,手裏是有鑰匙的。隻是目前學校在放假,她們尚未入住而已。她們手裏的鑰匙,很有可能就存放在這信箱裏,誰隨時來,比如搬運家當什麽的,從信箱裏找鑰匙不是很方便嗎?沒曾想信箱被砸爛,掏空,鑰匙讓流浪漢拿了去,徑直開門,他先入住了。所以,我剛才查看的時候,沒有發現這房門有被撬過鑿過,破門而入的痕跡。
走完現場,回到警局,我立即著手調查此流浪漢之下落。
我用保釋單上的名字在係統裏搜索,沒搜到他。可能是名字記錯了吧?我找到了當時關押他的在押底單,沒有發現他有人檔號,也就是說,在此之前,此人從未犯過事兒,進過局子。(更加強了我先前的停藥推斷)從緩存圖庫裏,我打印出了他的照片,怒目圓瞪的樣子,一看就不是個正常人。變換拚寫再搜索,終於在係統上找到了這個人,還找出了兩年前他用相似的名字的一起護照偷盜嫌疑案。
值班室裏處理過此人的同事跟我說:這家夥的腦子是有問題,關進來後就老聽他在牢房裏唱歌。英語也不是很好,嘰裏咕嘟的經常都不知道他在說什麽。
人知道是誰了,可是沒有住處,也沒有任何聯係人,旁係人啥的,怎麽找他?我看照片,他不像是新西蘭人或者島國人,於是就給移民局0800號碼去電話,以求查出入境記錄和本地資助人信息。我相信,沒有資助,移民局憑空是不會引進一個流浪漢的。
果然,移民局那邊確有記錄:此人來自智利,簽證已經過期,而新的簽證申請正在辦理當中。此人的本地資助方為某美術學校。我查了,該美術學校屬於野雞學校,地址就在離那間公寓不遠的地方。用股溝地圖看,是一間很破舊的老式樓房,在一片陰森的林子裏。
我電話撥過去,學校無人接聽。
需要了解此人的下落,了解其與該美術學校的關係,現場也有必要請指紋組的去取指紋。於是,下午一點,我帶上了嫌疑人的照片,叫上指紋組的一名警官,又回到現場。把指紋組的警官留在套間裏,我便徑直朝那間美術學校走去。
美術學校就在該公寓的後麵,一條百多米長的小路走進去,快到盡頭時往山坡上看,幾十級台階之上,便是那座舊樓房。我拾級而上,欲敲正門的時候還看見樓前一塊告示牌,上寫:接受新學期報名,請進右邊接待室。我改敲右邊,又按門鈴兒,裏麵沒見有半點動靜。
我下了台階,心想人可能在後麵,聽不見。就繞著往樓後走,看看有活的沒有。正納悶這哪象是學校?跟落荒的鬼屋似的,就聽見從左邊一間鐵皮搭的工具間裏,有音樂之聲傳出來。
這工具間比一般家庭花園裏的工具間要大,比正常的車庫車間又小很多,很非標,很破舊。
我走上前去,敲門,喊:有人嗎?聲音蓋過音樂。這時我發現裏麵坐著一個人。在一堆亂七八糟的物品中間,有一個像工作台一樣的台子。他搖頭晃腦坐在台前,聽見我的喊聲,站起來。一看,正是照片上的那個家夥,我要找的人犯,那個將前麵公寓弄得稀巴爛的流浪漢。
他怎麽會在這兒?他怎麽會不在這兒?怎麽會就他在這兒?我腦子裏一下子堆積了許多問題。最關鍵的,我現在該怎麽辦?
我跟他打招呼,問候,問他叫個啥名字?在這兒幹嘛呢?他沒有回答。我緩步退出那工具間,他也緩步跟出來。我手裏拿著的,是有他照片的文件夾。他手裏,這時候拿著紙和筆,在瞎畫著。他看著我,就是不說話,不回答問題。
我呼叫係統:我這兒有一對象,在我跟他進行之前,請速派一個單元來。
我覺得自己做得很對。剛才,不能在工具間裏久留。我不了解裏麵的情況,他了解。任何的物件,都可以成為襲擊我的武器。而現在我們在外麵,他手上拿的啥我看得清清楚楚。我又叫了增援,他應該不敢胡來。先前我分析過的,他是個流浪漢,腦子可能有問題。瞅著他偷看我的樣子,可能是琢磨著想跑,,,但不至於,,,很凶很暴力。再看看,他個子不高,人又瘦,很恍惚的樣子,,,
這裏,對對方的評估,我是大錯特錯。於是緊接下來,就身臨其境了一把。
我判斷他可能突然會拔腿就跑,附近這些道兒我可不熟。不行,增援既然已經快到,我得控製一下局麵。當然不能讓他跑掉。
我裝作漫不經心地,繼續與他對話,一邊從後腰以緩慢的動作,掏出手銬。我對他說:你呢,一直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因此要逮捕你,就前麵公寓遭受毀壞的事兒,我得請你跟我回警局,接受詢問,,,我希望他看見手銬和我並不激烈,並不急於要拷他的態度,能打消任何激烈的念頭,接受這一現實。
突然間,他瘋狂地向我撲來,一把奪走了手銬,並將其扔到我身後。等我反應過來的時,他已經在把我往地上摔。
我支撐住自己,與他扭打在一起。他的力氣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擺脫了剛才很不利的位置。我猛力推他,拌他,終於在十來米開外,院子後麵的又一個台階下,他失去平衡,被我絆倒在地。
雙方都在用猛力,在較勁兒。而我忽然發現自己半秒鍾之前還是在上的,半秒之後卻滾到了下麵。輪到他壓在我身上,我的後腦勺,我的整個背部,頂在石階上。
想到要呼叫救援,我伸手去抓我的話機。卻眼睜睜地看著他同時也抓住了我的話機。不但不讓我手指摁下去呼叫鍵,相反被他用力一拉,將那話機從我警服的扣帶上拉開。緊接著,他順勢把話機,連著連線,在我脖子上繞了一圈。(因為不願意後腦勺著石階,我的腦袋是楊著的。)在他拉緊連線之前,我的左手剛好來得及在左邊脖子抓住了那連線。
接下來的一幕,就如同定格。打那以後經常在我眼前閃現。今生怕是難忘掉了。
一個身著製服,武裝到牙齒的警察,被一名暴徒按在身下,脖子上套著老粗的繩索,而且的而且,繩索掌握在暴徒的手中,已經拉緊,,,我感覺自己尚能喘息,我感覺這是最後的時刻,我感覺他要是猛力往死裏拉,那我將隻剩十來秒鍾美好的人間。
我眼睛死盯著他,盯進他的眼睛裏。我心中準備好了,默數十下,這是最後的鬥爭。
他,就在這時,猶豫了,清醒了?他攥著我的話機,並沒有死命往上拉。而是忽然間住手,並且問了我一句話:Why are you doing this to me? (你幹嘛要這樣對我?)這句話我也不會忘,他的英語簡直標準得不得了。
我抓住這個機會,加上本來也該輪到我又翻回上麵的,渾身一使勁,胳膊肘頂著他下巴頦,我胡漢三,又翻回來了。現在是我在上,他在下。
可能是我哪兒弄著他了,下陰散黃了?腦袋磕台階上了?我也不清楚。總之我得以掙脫出來,趕緊將脖套往回繞,一邊跳開,跑開。沒再想去攻擊,而是滿腦子撤退。一邊緊急呼叫係統。從警後,第一次,我呼叫10/9,表示警員受到攻擊,請求火速支援。一邊重整裝束,將話機扣回原處。
我跑到學校門前的路口,從那裏看不到援軍,又才回過頭來,盯住襲擊者的動向。我們保持著之間的距離,敵進我退,敵退我進,誰也不願接近誰。如此,我眼看著帶我繞了一圈死亡線的人,消失在舊樓的那一邊。他然後翻後側院牆跑了。
我沒有追擊,再一回頭,後援紛紛趕到,先是指紋組的那警官,從前麵公寓趕過來。幾輛警車,也前後腳風馳電掣,大呼小叫地擠進這條窄街。跟好萊塢大片似的,要命的時候不來,完事兒了,都來了。
聽到有警員遇襲,全城的警察都出動了。在接下來的一個鍾點裏,附近每條街上都是警車。有點兒接近我的描述的,全被當即叫停,兩個警察看守一個,報過來,等我去認。碰巧當天沒有狗警,(我以為有,所以沒跟蹤他)不然一定當時就逮住了。
回到警局,見過上司,簡短陳述之後,我被帶到圖片組,拍照傷勢。
我的傷包括:右膝蓋擦傷,左胳膊肘擦傷,上後背擦傷。脖子,除了我手抓的部分,是一條未合攏的紫血印,這時候才感覺到燒灼。
整個下午,我看到警員們紛紛出動,每個人手中都拿著案犯的照片和通緝令。出車之前來打招呼,都是說:阿豬,我們會替你報仇,一定。全警局,連備用的泰瑟槍都領空了,非斃了他不可。
我一直很激動,不管見誰,見大官小官,文官武官,都是一樣的激動。一遍又一遍的複述今天的故事,從那張藏掖在地墊下的保釋單,到騎在脖子上的流浪漢,,,
下午六點,傳來好消息,該襲警案犯在倉皇回到住所,那間破舊的工作間時,被三名及時趕到的重案組警員製服,捉拿歸案。
後記:(當然要反思)
這是一次糟糕透頂的經曆,結果很有可能比實際要壞得多得多。所以,必須想清楚,自己錯在哪裏?
回過神來之後,我給那間學校的負責人去電話,究竟他們跟這逾期不歸的智利人之間,是個啥關係?相處了有多久?我認為,應該有先兆,不會如此的一步到位。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我其實已經模模糊糊,不,是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了。打這個電話,隻是為了證實一下,那跟繩索,是我自己在往脖子上套。當初給這個流浪漢畫像的時候,一個關鍵的失誤就是:他不是一個流浪漢。自己輕易做出的判斷,被輕易地固化在腦子裏。操作係統存在病毒之後,所有的行動,都被一個個錯誤的指令操控著,直到陰溝翻船。
是的,從這個所謂的畫師對那間套間的點綴裝飾來看,連起碼的水準都沒有,毫無美感。此人的腦子是不靈了,像個流浪漢,這沒錯。然而,不能以此就推斷出他是最近停藥,卻排出了一個與此正好相反,卻恰恰是事實的,而且是更顯而易見的,可能:他最近開始服藥。那張保釋單上開列的攜帶吸毒煙嘴的控罪,如此重要的因素,被我忽略掉了,是一個極大的錯誤。再說了,停藥者先必有病。而移民局嚴格的體檢,過濾,他一個腦子有病的人,怎能蒙混過關?又如果是入境後才出現的病況,一般人就立馬就打道回府了,也並無條件申請續簽。因此,他隻可能是近期染毒,不注意計量,導致精神失常。
第二個錯誤:無論停藥或染毒,腦子進水與暴力傾向存在明顯的因果關係。我怎麽就在最後一分鍾排除了暴力可能,隻想著他會撒鴨子,開溜呢?又是不顧事實的存在,一路想當然。那公寓裏砸得稀巴爛的郵箱,噴得一地的消防龍頭,難道不是暴力傾向的體現嗎?那些扔在天花人孔的物件,那些塞在主電板上的紙皮本子,難道看不出暴力的痕跡嗎?
電話裏,那位負責人對我說:此人到學校來工作已經一年多了。教書育人,作為代課老師,和作業指導,是很稱職的。人品也不錯。在本市乃至全新西蘭的智利人社區中,屬於友善,朋情廣的一位。真難以想象這樣的人會襲警。他過去在智利,學的是建築師專業,互聯網上,還有他和智利總理的合影照片。起碼我認為,他是一個本分公民。
這個暑假,他跟人出遊,去了一趟新西蘭南島。回到學校,是在兩周前。見到他的人都感覺到了他的變化。首先是他的神態,有點恍惚。舉止也飄忽不定,變得喜怒無常,難以預料。一分鍾前還好好的,一分鍾後就會發怪,象是另一個人。有人猜他是吸毒了。我認為有這種可能。
這事兒,當地新聞是這樣報道的:
Burglar chokes Police officer with radio cord
A police officer was choked with his own radio cord by a burglar as he tried to call for help.
But the 50-year-old constable fought back and overpowered the offender and, despite bruising around his neck and body, promised to be back at work today.
Wellington Detective Sergeant Chris Moore said police were called to a burglary at a workshop on Abel Smith St yesterday morning.
The burglar had unwittingly left a calling card – a bail bond.
When police returned about 3pm to make inquiries, an officer saw the suspect on the property. He went to arrest the man but he put up a fight.
In the struggle both men ended up on the ground and the policeman went to radio for help, but the offender grabbed the cord and wrapped it around his neck.
The constable fought back and overpowered him and, as he called for help, the burglar ran away.
Police arrested a man, 29, and charged him with injuring with intent. Further burglary charges are likely.
這位襲警的智利人犯,法院開庭審判的時候,法官問移民局的:遣送他機票是啥時候的?然後掐指拇一數,判了十日的監禁。如此,減去丫已經被關在警局的天數,剛好刑滿釋放那天上飛機走人。
按移民局對於非法居留者的處置規定,其夠得上遣送回國的資格。一般的遣送,一個警察跟著就行來。可他有襲警記錄,警局於是派了兩名重案組探警隨機押送,飛往智利。
押送非法居留者回國,在警局內部屬於美差。哪怕去亞非窮國諸如印度,印尼都有人爭著去。中國,韓國啥的就算是好地方了,而這次是智利,尤其難得的機會,還是二人同行,等於結伴遊。大家都搶。走後門,玩潛規則,外國也跟中國一樣。
按規定,派上遣送任務的警員,可以申請在目的地休假些天,不枉此行。此乃是非常人性化的的慣例,所以說遣送是美差。
這次這倆探警,送案犯去智利,順便告假一周,旅遊當地。還跑鄰國阿根廷玩了大半圈兒。可在趕回智利準備登返程飛機時,趕上了大地震。
聯係上他們的時候,告說酒店忽然間在他們眼前塌落。往外竄逃時其中一人被電視機砸中腦袋。幸無大礙,光身逃脫。
智利災區計有百十來新西蘭人,地震後尚有幾十人未聯係得上。因此警局最高長官,在得知此他們大難不死的消息之後,主動聯係大使,同意他們繼續滯留當地,(反正飛機也不飛)幫助大使館尋找餘下的新西蘭人。
以上消息,得有重案組同事特別稟報與我。記錄在此,權當花絮。
老警阿豬
一零年二月
新西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