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警阿豬的博客

皇家警察故事,西方犯罪紀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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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忘一九七六

(2011-08-09 21:45:22) 下一個
 

-到農村去- 

 

毛主席教導我們說:農村是一個廣闊的天地,在那裏是可以大有作為的。

 

這巨副語錄牌,從我們剛進校的時候起,就一直樹立在高中部的操場邊上。我們就要離開母校,離開老師和工宣隊員,離開父母和兄妹。我們就要到農村,到邊疆,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了。 

 

紮根農村一輩子,爭做革命接班人!第一個把決心書貼到教室走廊上的那位同學,第二天居然突擊入團了。一夜之間,決心書,申請書,請戰書,挑戰書,,,就如同當年的大字報一般,貼滿了校園。

 

沒想到我的決心書,因為沒有寫明一輩子,當天又讓班團支書給撕了下來。並且引得全體畢業班學生留校三天,討論:一輩子還是一陣子?為此又請來了已經抽回城的,和仍在插隊的老知青到校做報告。直到連我都明白了:雖然實際情況可能是一陣子,但思想上要覺悟到一輩子的道理為止。 

 

市裏為了歡送應屆畢業生去農村,照例在中區廣場上舉行一年一度的誓師大會。那天,廣場上一早就人山人海,紅旗招展,鑼鼓宣天。送知青的車子前麵掛著――光榮車――熱烈歡送――的牌子,兩側則掛著各式標語和口號牌。飄揚的旗子上分別寫著――省科技局――邕田縣上寨公社;――市第一運輸公司――高林瑤族自治縣後嶺公社――等等的單位及去向標識。

 

我們,胸前戴著大紅花,腰肩斜跨掛著為人民服務的綠色書包和綠色軍用水壺。手裏拿著小軟皮本子,被這熱鬧非凡的氣氛感染著,發自內心地覺得自己光榮。各自不停地穿梭於人海車隊之間,想會合自己學校的同學,想互相留下要去紮根的山名寨址,留下幾句豪邁的話。 

 

興奮無比的我們,此刻完全沒有理會前來送行的父母和家人。父母為什麽會流淚?為什麽不希望我們在這時候亂跑開去?為什麽總要扯著我們,要和我們多呆一會兒?許多年之後,我才感悟出當時父母的心情,和這沸騰的場麵,有著多麽大的反差。 

 

大會在烈日當頭時結束。車隊開始慢慢地,一輛接一輛地動起來。鑼鼓聲,鞭炮聲頓時響成一遍,一下子蓋住了高音喇叭裏叫喊的口號。 

 

走在汽車長龍最前麵的,是另一個學校的一群誓言紮根最邊遠,最艱苦的地方,並且永不回城的當年全市之典型。隻見他/她們,迎風站在帶頂蓬的解放牌軍車上,嗓子已經沙啞,眼含激動的淚花。胳肢窩夾著兩片汗濕印,大紅花已經握在手中,不停地,拚命地揮舞。 

 

車隊徐徐從主席台前穿過,看不到頭,也看不到尾。車上車下,鑼鼓聲,鞭炮聲,口號聲,歌聲,此時還加雜了哭喊聲,交織成一曲永恒的樂章,至今在我心中不時的激蕩。 

 

記得那一天是一九七六年八月二十九日。十天以後,偉大領袖毛主席忽然辭世。 

 

-跌蕩的一九七六年- 

 

都說一九七六年是中國多災多難的一年。如今,我不會這麽認為。可在當時,從一個十七歲孩子的心靈裏,我所感受到的一切,的確是悲遠遠大與喜。如果說當年的紅衛兵去長征串連、去造反武鬥是經風雨,見世麵,那我們這一代,能夠在十六、七歲時趕上一九七六年,也算是經了點兒風雨,見了點兒世麵了。盡管不是在廣場大樓中,而是在廣闊天地裏。 

 

那年一月,周總理逝世,那個悲呀,校廣播室的兩個女生播音員念悼詞都念不下去,泣不成聲。最後是我上去念完的,強忍著,不哭,懷著沉重的使命感。五月,天安門廣場事件,剛見父輩感動完欲悲鬧鬼叫,我哭豺狼笑的詩抄,一轉眼,這英雄豪傑的悲歌,卻成了反革命的絕唱。七月裏,又走了一個朱總司令。八月,跟著騾河水災,再來個唐山大地震,這回是成千上萬的家庭百姓悲痛欲絕,,, 

 

那天,太陽就要落山的時候。我們正有說有笑地開墾生產隊分給咱知青的自留地。忽然,遠遠的,,,久違了的高音喇叭,,,隱隱約約地從公社的方向傳來,,,一聽那聲腔,那速度,,,我們其中一個女知青,還沒等弄清楚是誰呢,條件反射,哇的一聲先就哭了。一邊撂下鋤頭,撒腿往村裏跑。 

 

待到曉得是毛主席他老人家逝世了,來的這些知青那個哭啊,往死裏去了。真是爹親娘親不如毛主席親呢?還是也有點兒想爸爸媽媽了?總之是恨不能將五髒六腑都哭出來。結果弄得,貧下中農本來對毛主席該有更深厚的無產階級革命感情的,這會兒,倒目瞪口呆地圍著死去活來的知青,看起稀奇來。 

 

之後很長的時間裏,知青們都如同大病了一場似的,無法振作起來。真的感覺到象被逐放了。大家重新開始審視周圍的一切,開始覺悟。今後相當長的時間裏,這一切,是來的每個人都要麵對的了。 

 

生產隊裏的民兵排長,一天夜裏十點來鍾敲我們的門。他手裏提著一杆長搶,表情嚴肅而又興奮,揮手叫我們馬上跟他到公社去。說有階級敵人在活動。公社那邊抓到了兩個,還有兩個跑掉了。到了公社,各村兒武裝民兵都在那裏,沒見到給抓起來的那兩個階級敵人。說是給打得不輕,已經送公社衛生所了。 

 

人們在傳,當天下午,這幾個家夥在飲食店裏公然散布反動謠言。居然說江青等幾位中央首長結幫反黨,給鎮壓了。首都北京,省府南寧,都鬧起來了。有人報到公社,結果,,,我們跟著緊張了一夜,第二天臨晨剛睡下,大隊文書一早又來砸門,叫去聽傳達中央文件。 

 

王張江姚,反黨集團,篡黨奪權,以華國峰為首的黨中央,英明果斷,一舉粉碎,,,場子上滿是交頭接耳的社員群眾,大隊書記的聲音又小,我們迷迷糊糊的,就聽到這些。可憐昨天那兩個運輸公司的司機,還在半死不活呢吧。 

 

回到屋裏,這一覺那個著哇,天皇老子也叫不開門了。

 

阿豬

九九年一月

新西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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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bing 回複 悄悄話 It is so viv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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