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警阿豬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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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豬高考的故事

(2011-08-10 14:48:48) 下一個
 

-七七年-

 

七七年,當初插隊,插進山來的這些個知情,正互相比拚工分誰高誰低,勞動誰積極誰不積極,大隊書記,公社主管知青的老李那兒,誰說得上話誰說不上話,,,甚至開始放風,在縣裏市裏乃至省裏,還認識誰誰誰的,,,知青們在這塊土地上艱難度日,插了如此之久,都正拚足了勁兒,看誰能抽出去,抽回去,抽回城裏去。看誰抽得早,抽的好。當初插下來,插進來,是一點兒快感也沒的。而此刻,要抽了,那種能早抽決不晚抽,那種找抽的欲望,抽出的快感,嗬嗬,強烈地吸引著每一個知青。是啊,無論以什麽方式,隻要能抽,就一定是有快感的。幸福啊!

 

嗬嗬,誰也沒有想到,偉大而經久的上山下鄉運動,到此即將結束。

 

但見,一線光明,照在我的臉上,也照在大家的臉上,甚至照在了許多山裏社青的臉上。連小隊年輕的會計,大隊文書和赤腳醫生,農中的語文老師,,,等等等等,臉上都放射著同樣的異彩。

 

這就是恢複高考給當時廣闊天地帶來的喜悅。難以置信,難以置信那越傳越真的,劃時代的,謠言。我感到不真,感到惶恐和疑惑。日本人投降了?解放了?戰爭結束了?還是胡漢三,又回來了?就是這種驚變的感覺。驚變之中,夾雜著期盼。我連續向不同的地方發出信件谘詢,請求確認。可得到的答複,直至今日,仍不能令我滿意。

 

問老媽,當時正好在大學裏參加修編史籍。本以為她身在學府,可以給我一個最權威的,關於高考的解釋。可是,我收到的回信,居然一如既往,仍舊是要求我:插穩,插好。堅守本職工作,繼續掙表現,爭取入團!?(簡直不可能的事兒啊)為回城創造自身優良條件。還有:不要不切合實際,犯異想天開的老毛病!特別交待:不能回城複習,擅自脫離生產隊崗位,那叫假抽,沒有實際意義。會給自己的曆史,留下汙點。

 

因此,七七年的高考,我沒有回城複習。就憑著省裏圖書館及時送來的流動書箱裏,幾本有關的書卷;憑著一顆比天還高的心;邊下地掙工分兒邊學習。奇怪的是,身邊竟也沒一個人是回城複習的。大家都在知青組裏耗著。好象枕頭底下藏著的,是同一封信似的。再不就是對那早抽的快感,仍情有獨鍾,不願分心。

 

七七年的高考,我考的是文科。猛不丁叫大家(後來才知道,該叫考生)分出文科理科來,說真的,當年在中學裏學的時候,就都是糊裏糊塗,靠小組同學舉手得來的成績。這會兒放下鋤頭扁擔,立馬能來理工科的,有幾個?而如果是考文科,嗬嗬,我當時想,舍我其誰呀?嗬嗬,非我莫屬啊,簡直!

 

新成立的電影製片廠,曾經專門到公社借調過我兩次,去幫他們改劇本兒。我就沒認為這是沾了老爸的光,全當是自己真有那造化。老爸寫的那些個東西,我都不愛看,一向持批評態度:假,大,空。而老爸卻總是誇我寫得好:有契可夫的細膩白描,歐亨利的精湛結構。挑一篇,該找個刊物,發表發表。可惜的是你老愛寫不符合文藝路線主流的東西。現在的主流是高,大,全,你管它假不假,大不大,空不空的。

 

到了填誌願的時候,我依然心比天高,飄飄然地,填報了北大,南大的文學專業。然後,咬著筆頭兒,就再也想不出哪個大學,還有可能,配收我這個學生了。因此,最下麵那一欄裏,我勾了,嗬嗬,不服從分配!

 

分數下來了,分數線也下來了,那種打擊,在那一天之前,從未有過。猶如那隻臭名昭著的蛙,好不容易蹦到井口了,啪,又跌回井底。表麵上,我仍跟著大夥兒一起去體檢。可心裏,已經在想來年了。來年,還有讓考試的機會嗎?

 

最最沉重的打擊,是我的語文,居然隻考了50分,不及格。不知是哪個王八蛋改的我的卷子?怎麽就那麽看不上我寫的那篇作文?我寫了滿滿四篇紙,考場上,兩次舉手要草稿紙;考完了,還驚奇自己居然臨場靈機一動,能找到這麽個《難忘的日子》。我寫自己初登長城,心曠神怡,懷古瞻今,壯懷激烈。就算不是好漢歌,起碼一份出師表。居然不給分,姥姥的,一分不給。

 

去它的評分標準吧!為什麽我就非得寫規定的那幾個特別重大的日子,規定的那幾件舉國大事件,才能得到規定的那幾十分呢?是幾十分啊!我後來終於知道,一分不給。

 

資料―――阿豬七七年高考分數:

 

語文50 數學40 史地 90 政治 80

 

-七七級走讀生-

 

七七年高考,考試的時候都快要到年底了。所以新生注冊開學,是等到了七八年春節之後。忽然就又有消息傳來。身邊的知青,忽然就紛紛溜回城裏,找門路,到大學做走讀生去了。

 

各地各高校決定擴招走讀生,據說主要的原因有兩個:一,當初分發考生檔卷的時候不夠科學,是各學校先把第一誌願報了自己院校的考生檔卷統統拿走。挑揀完畢才退檔,送往第二誌願。依次類推。因此,很多成績不錯的考生,當第一誌願未遂,檔卷被拋出時,所報第二誌願的院校也已經錄滿走人了。這樣一來,象北大清華這類的重點院校,就拋出來了太多的,分數很高的,但卻沒有考上的考生。安排這些考生走讀,多給他們一個機會,便使高考錄取機製更加有效和公平。

 

二,各地各高校,在很短的時間內,糾集了師資,奪回了校舍課室。幾乎每個學校,或多或少地,都可以再擴招一些學生。於是紛紛把計劃招收走讀生的人數上報。向更多的考生張開懷抱。

 

到了這個時候,撲誰的懷裏我都無所謂了。哪怕能上個大專呢,隻要人家肯要我。老爸老媽腿都快跑斷了為我走後門。也隻有走後門了,因為我填了不服從分配,把所有的前門全給堵死了。母親每次跑完回來,看見我就氣不打一處來:你說你,好好的你填個不服從分配幹啥呀你?這會兒誰那麽大膽子攬這事兒啊?這是一個考生起碼的覺悟,最起碼的態度。永遠是國家挑你,由不得你來挑這挑那你知道不?那陣子,我心裏難受極了,屋裏屋外,灰頭土臉的。連蛙都不如,是隻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同一個隊裏的,同一個院兒裏的,中學同一個班的,這個也考上了,那個也考上了,誰家不是歡天喜地的呀?可我,,,

 

好不容易,市裏師範大專班的負責人,終於被我爸媽說服,同意發表給我填。這間師範學校,高考的時候隻招的中專班。這會兒教師的積極性忒高,教室也能安排出來,就計劃多招兩個班的大專班,一個中文班,一個數學班。重新發放表格,重新填。表的下麵,讓考生重新選擇:是否服從分配?

 

報名表交上去之後,不放心。夜裏敲門跑去找人家,多少趟,我還是沒被錄取。老豬同誌,競爭很激烈呀。學校考慮了多方麵的因素,這個決定,不是我一個人能說了算的。得,給我們開後門的那位負責人,到最後是真不願意再見到我們了。

 

我家還有一個報名走讀生的,就是遠在京城的表哥。那也是一個心比天高的主,遺傳!當初清華錄取了他,因為不是他想去的專業,居然就拒絕了,不去!這次招走讀,又被北工大挑中了。專業好,他也頂不住家裏的壓力,就去了。這表哥後來研究生上的是北航,博士讀的是清華當初他報考的專業,繞了一圈兒,最後夢想成真。博士畢業在清華還做了幾年的老師,就去了美國。巔峰時期,他在斯坦福大學愛因斯坦實驗室做過項目主任。如今趕上美國高科技泡沫,他失業在家,做飯,帶孩子呢。

 

走讀生班開學以後,死了這條心的我,背上沉重的包袱,又回到生產隊知青組去了。

 

-七八年-

 

七七年高考的徹底失敗,反而使我讀大學的願望愈加強烈。全身心的,就隻有這一個目標,悠悠萬事,唯此為大。那股子力量,這輩子,再沒有過。我一頭紮進複習中,總是幢景著,自己以無可挑剔的成績,跨入北大校門的那一天。

 

受了七七年高考作文評分的刺激。不,是受不了七七年高考作文評分的刺激,害怕了。安排複習計劃的時候,我把曆史地理放在一邊,按文科的要求複習語文,按理科的要求複習數學。潛意識裏,準備隨時改考理工科。

 

語文,我感覺這一次複習得太棒了。底朝天地把圖書館書庫裏的書翻了個遍不說,把《大學語文》都過了不下兩遍。數學就更不用說了,成興趣了,抓起題目就想做,大有跟難以計其數的題解集,習題集,競賽題集等等比拚,看是你窮盡我還是我窮盡你的架式。

 

記得很清楚兩件事:文革後的中學教材比較精簡,一些幾何定理比如弦切角定理就未見涉及。而我在做文革前的數學競賽題的時候,居然證明了它!把畫出來的圖拿回去問過數學老師,她也以為我是天才。後來才發現,這原本就是一定理。《科學畫報》,那年發了一道題叫重排九宮。給出正確答案的人裏,我算一個。

 

我的母校,文革前就是省重點中學。我讓城裏的哥們兒,幫著回母校報名,進了高考補習班。隻一塊八毛錢的學費。跟現在比,便宜啊!一塊八就能改變今生。五一節,沒打招呼,我從農村跑回家,準備上課。沒曾想,那天,老爸抄大棒子打我!

 

不是因為我偷偷回城,而是因為我報的是文科補習班!少見老爸發這麽大的脾氣,非打到我改考理科不罷休的樣子。道理,在他看來,再簡單不過了:沒看見你老子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嗎?

 

那晚,我離家出走,跑一哥們兒那兒打地鋪。同是插友,他也勸我考理科。隻就剩倆月了,這物理化學的,一個字也沒看過,怎麽來得及?門兒都沒有啊!噯,來得及。還有我嘛。半夜了,這哥們兒開始對我進行輔導:牛頓第一定律。

 

從此,我沒日沒夜的往前趕。化學,在總複習之前,僅僅安排了12天的時間。更多的是看物理書。每天晚上看書都要看到一兩點,兩三點。盡管是這樣,很多內容還是沒有複習到。或者雖然書是過了一遍,可更多的習題,來不及做,就上考場了。比如:全電路歐姆定律。

 

記得我和另外倆哥們兒,在高考前還組織過一次是模是樣的預考。借了藝術學院的一間教室,自己開印考卷兒,還真的報名來了幾十個考生。有補習班的同學,院兒裏的夥伴兒,更多的是農村同一公社的插友,,,我們仨,數理化,各編一科的題,互相保密。我負責化學,試題專門還拿去讓補習班的老師過目。還但當監考,改卷,講評,,,

 

考場上,大家靜悄悄的;考完了,聽我講解答案,更是目瞪口呆,鴉雀無聲。那感覺,真是棒極了。題目的量,考試的時間,每一題的分數,都恰到好處。到現在,提起那次自發的預考,我們哥兒仨仍津津樂道。因為在那之後,國家也年年搞預考了。令我們總有先驅般的滿足感。

 

真正的高考考試,還是回到公社去考的。到了這個時候,對貧下中農翻給我們的白眼兒,知情們已經無所畏懼了。工分算個球啊?你愛怎麽著怎麽著吧!全公社四百個知青,每天浩浩蕩蕩的,開進農中考場。

 

我因為中間忽然改了考理科,心裏七上八下的。語文是任何新的複習材料,再一個字也沒看,就連數學,也覺著沒有當初那麽有把握了。可偶爾閃一眼身邊這些知青,居然有排著隊要上清華的。鄰村有個知青組,全組共同的口號是非清華北大不上!有意思的是,分數下來的時候,他們組考得最好的,總分才一百八,其中還有兩科及格了。所以呢,剩下的三科,加一塊兒,不到半百。

 

最後一科考完,大家都在笑。我們哥兒仨,組織過預考的,在知青組裏一塊兒悶頭喝酒,哭了!這麽個考法,我還得在山溝裏再蹲一年。劃拉劃拉,本該會的,由於粗心大意,白白丟了怕有六,七十分。啪!那位連酒杯子都給摔了,簡直無法原諒自己。

 

沒想到分數下來,我幸運上了全國普通大學錄取線。沾光的首先是數學。雖然所有計算題我全做錯了,可所有證明題的分數我全對。還有物理,考場上,現炒現賣,那道全電路歐姆定律的計算題,我的答案居然是正確答案。沉重的打擊,還是語文。不知怎麽搞的,我稀裏糊塗的,隻得了38.5分。當初還信誓旦旦的頂撞老爸呢,幸虧沒考文科。

 

又到了填誌願的時候。這回,我先勾上服從分配,然後才填誌願。想好了要當老師,從師範大學到師範學校,報了整整齊齊的一串師範。跟我從牛頓三大定律開講的那哥們兒,他倒沒考好。看了我的誌願,給提了一條:為啥不報個鐵道學院?

 

我明白,這鐵道學院是他七七年高考的第一誌願。人家看過材料,還專門見了他一麵。分數是沒說的,超了。可人長得有點矮,而且瘦弱,結果人家沒要。這仇,他曾經發誓是要報的,這會兒,就看我了。沒說的,我把其中一個師範的誌願,改成了鐵道學院工程係。

 

結果師範院校沒去成,我考上鐵道學院的工程係了。

 

原來老媽去過招生辦,看見了我的檔卷,跟人家說:能不能跳過前麵的誌願,先送鐵道學院去?。原因:我大舅,一輩子在鐵路工作,養了五個娃,我媽小的時候,甚至還帶過我媽。家裏直到現在人丁興旺,歡蹦亂跳的。在老媽眼裏,那才是鐵飯碗。看見我的誌願裏有個鐵道學院,老媽當時一定是喜出望外。

 

我在知青組裏等錄取通知,幹著急。地裏的活兒是肯定不幹了。知青組這院兒裏,也沒幾個人了。除了兩三個對上大學抱希望的,都忙著跑招工單位,正一個一個往外抽呢。我每天,茶飯無思,六神無主。

 

記得最後一小插曲兒,好比黎明前的黑暗。那日,看見地上成軍的螞蟻,心血來潮,要滅了他們。我點著了油氈,燒啊燒,快感不可名狀。正忘乎所以之中,忽然一大滴子燃燒的油氈,落到我腳麵子上。甩甩不滅,拍拍不掉,那油氈把我燒得豬樣叫,死去活來。結果,這燒傷,酷暑之中沒愈合好,感染成了破傷風。我腳腫得完全走不動路。一條紅線,看著看著,順小腿大腿這麽往上竄。據說要是長到大腿根,我就完了。

 

終於,鐵道學院的錄取通知書到我手中的時候,箱包早已打好。告別了社員,插友,我拄著拐杖,一瘸一瘸地,邁向,,,未來。

 

資料―――阿豬七八年高考分數:

 

語文38.5 數學59 物理 61 化學 78.5 政治 68

 

阿豬

零四年五月

新西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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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amrock100 回複 悄悄話 那個年代考上大學的都是大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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