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十幾個人,七八條槍(男的),那會兒同插在高家莊馬家河子一帶的一個村兒裏,叫個那排生產隊知知青組。知青組有組長,副組長。組長是男的就不說了。這副組長說是分管夥食,其實也就是管著知青組小倉庫裏鎖著的那一缸子大米。選副組長的時候,大夥兒心裏都明白,要叫個男的出來管大米,到了一定是半年糠菜半年糧,隊裏分配的口糧絕對吃超。所以,就選了個女的。
卻沒想到她們幾個女的成天價嘀嘀咕咕的,心思全在那缸子米上,變著法兒的不叫我們大老爺們兒吃飽肚子。肚子不飽,下地裏幹活兒的時候體力就不足。體力不足,就會給生產隊長派到盡是些老弱病殘的輕活兒組。輕活兒組活兒輕,掙的工分兒也就少。壯年組一天滿算十二個工分兒,輕活兒組最多隻給你九個。出工的時間一樣的長,收工時那肚子也是一樣的餓,到了年終口糧還要扣減。如此,惡性循環,來年豈不更得勒緊褲腰帶幹活兒?不行!哥兒幾個商量: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
真羨慕鄰村那個知青組,女多男少,十比三。看他們吃飯就象是看一家人似的:團團圍坐,你讓著我,我讓著你,細嚼慢咽的,那邊灶台子上,居然還有湯!反觀我們組,經常是飯沒悶熟就搶光了,菜沒上桌就扒光了。一個個橫乎橫乎的,狼吞虎咽,散開,從來坐不到一塊兒。
知青組是輪值日燒飯的,可小倉庫的鑰匙攥在副組長的手裏,就跟槍杆子攥在泥腿子手裏一樣。我們要想吃飽,就得想法子,哪怕是偷著往鍋裏多抓一把米,也是勝利。具體怎麽跟她們鬥爭的如今早忘了,也不是本篇急於要討論的內容。總之最後是副組長把大家都找來,攤牌:怎麽辦吧?管飽不夠,管夠不飽。你們又叫我管,又要跟我作鬥爭。老娘,不幹了!
也真是的,在此之前僅女知青們嘀嘀咕咕。而她這一撂擔子,放開了吃才沒幾天,我們全體犯嘀咕:快沒米了!大家於是出主意,不能眼瞅著沒活路。知青組由此掀起了自救熱潮:
有回城找種子公司走後門弄來優良菜種的,有趕早搶著挑大糞往自留地裏澆菜的;有進深山坎回來大樹頭,打上孔,種木耳的;有一改懶惰,科學養豬的(我)。還加上養雞下蛋,養鴨養鵝的。如此一來,飯菜增加了油水,節約了大米,哥們兒很快走出惡(餓)境。
後話當然是:鄰村知青組由於男歡女愛,爭風吃醋的,早早分灶,打得一塌糊塗,各自為陣了。而我們才慢慢地,一張桌子坐下來,不分菜,有湯喝。加上經常偷雞摸狗的,夥食是越來越好。
知青組內部再分工的時候,由於我比較喜歡動物,平時這豬又都是我惦記著喂,所以大家就選我出來做飼養員。不用上山坎柴,不用下地淋菜,也不用輪值做飯。我每天除了上隊裏的工,就是一早一晚地喂兩回家禽(不包括狗,狗吃屎的,不用喂)。最多的時候,四頭豬,四十多隻雞(社員的雞也混在裏麵,數不清楚,隻多不少。)十八隻鴨子(鴨子要放,回來如果少了,就去偷回來,所以也不會少),三隻鵝,,,
豬雞鴨鵝,喂的時候是一塊兒喂的。用的是一米多長的豬食槽。雞和鴨子,忘了究竟誰怕誰了?反正得分先後喂。劃地為界,用矮籬笆把凶的擋在外麵。等弱的快吃飽了,才放凶的進來。最後,連豬也放進來。一槽幹糠一槽稀湯,加上砍碎的紅薯藤菜葉子。看著它們奪槽爭食,連最後一粒米糠也叨來吃了,很是享受。
興旺的時候,我搭了個全村頂級的雞窩。下麵是籠子,也不關門。上麵是一高一低兩排下蛋的窩,四五米長。蛋窩的上麵,再搭蓋上擋日曬雨淋的油氈。雞多,熱鬧,把小半個村子雞都招來知青組下蛋。我們每天雞蛋吃不完。老是雞蛋炒木耳,雞蛋炒木耳。吃傷了,之後幾十年不敢再吃。原來小倉庫裏隻一個米缸,現在是倆,一個專門用來擺雞鴨蛋。小半缸的米,上麵鋪上蛋,不容易壞。
科學喂豬,我當時用了不少心思。幹的,稀的,生的,熟的。(對,就是熟的)用洗米水,薯藤,米糠,爛菜,剩飯(對,真的有剩飯)等,下大鍋煮。待劈裏啪啦翻開了就滅火,上蓋兒。第二天,早一槽晚一槽,那豬就象催肥似的那麽長。南方叫這叫豬潲,猛料啊。
記得我煮豬潲喂豬才沒兩天,奇怪早上起來一看,一大鍋的豬潲,居然,沒了!?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米幹麵淨的一口空鍋,豬潲上哪兒去了?第二天,我壓好了鍋蓋頂好了廚房的門,守夜到三更,以為沒事兒了。結果早上起來一看,還是一口空鍋!?
他姥姥的,是狗!知青一致認為。是這滿村的野狗幹的好事兒,有這等香噴噴的豬潲,當然就不吃屎了。晚上,煮好了豬潲,幾個人扛來大石頭,重重地壓在蓋子上。房前門後備好了打狗棍,老子今兒就不睡了。看我扁不死你個該死的。可惜又到三更,知青們實在支持不住,一個個昏昏睡去。
他%※¥#×◎的!第二天早上起來開門一看,我又昏了過去!大石頭還在鍋裏,蓋子叫狗給咬爛了,頂歪了,又一口空鍋!一條大狗,可能從窗戶擠進廚房的時候還勉強,等吃飽了撐的,就再也從窗戶擠不出去了。在我打開廚房門的時候,它悶不吭聲,夾著尾巴竄了出去,還嚇了我一跳。
不行了,行行好,想想辦法吧。這全村的狗叫我這麽養,養不起呀。這豬,還喂不喂了?我求大夥兒,給出個主意。哎,那副組長,出了個點子,真黑。(是不是平時她就想這麽著下毒手我們男知青養的狗來著?我心裏打鼓。)當晚,在煮豬潲的時候,我們敲碎了好幾個空瓶子,把大到拇指頭大小的玻璃渣子通統倒進鐵鍋裏,攪勻,上蓋兒。然後,男知青帶上各自的狗,倒鄰村串隊去了,三更半夜才回來。不出所料,等回來時,那一鍋攪勻了玻璃渣子的豬潲,又給舔得幹幹淨淨。
終於可以呼呼大睡,做夢村裏的野狗至少死球一半兒,真他¥%※的,過癮!
出乎意料的是,村兒裏,第二天,問遍了,沒誰提死狗的事兒。就是這麽的簡單,把我氣得腦袋冒煙兒,鼻孔冒泡兒:豬潲就算了,可那些玻璃渣子呢,那些玻璃渣子哪兒去了?都他※的叫狗給吃了?是啊,是叫狗吃了。可狗吃了沒他※的球事兒啊。他%¥#……¥◎的!
打那以後,隻好每天煮了豬潲,連那口大鍋一塊兒,一步一挪的,抬回我屋裏。我每天,守著豬潲打呼嚕。
阿豬
零五年元月
新西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