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我抓了兩個人,罪控都是出手打人。有統計數據顯示:暴力事件,70%皆由酒精催生。我認為,其實不止。此二犯亦是喝高了的,事發地時候,人已經醉得一塌糊塗。
惠靈頓有一個夜生活區,一到周末,間間酒吧裏都擠滿了人。老外的夜生活,遠不如國內,毫無層次感可言,非常單一的,就是到酒吧裏喝酒。有傻呆呆一個人悶頭喝的;有三三兩兩,自由聚合的散客,互相還不太認識呢,端起杯子就成了臨時酒友;而更多的,則是成群結隊的年輕人,專門在周末來轟炸酒吧的。對於警察來說,這些年輕人乃是高危群體。他/她們,在街區內外流竄,不停息地,從一間酒吧,跳轉到另一間酒吧。還給這專門起了名字,叫跳吧(酒吧的吧)。近看,酒吧裏,前胸貼後背,搖頭,蹦迪;遠看,酒吧外,熙熙攘攘,跌跌撞撞,大呼小叫,遊街,跳吧。
這酒喝多了,必然結果就是鬧事兒。為錢,為酒,為女人,什麽也不為都能打起來。所以,每到周五周六,警察就會派出一個專門的警隊到夜生活區維持治安。該警隊的名稱叫團隊警,平日裏集結起來,為的是能應付突發的群體事件。周末晚間集結,則是為了伺候這成群結隊的酒鬼們。
團隊警我是不會去的。在老外這裏我算小個子,再加上又太老了點兒。到團隊警那兒,是要去打架的。之所以叫團隊警,就是因為常常會無端端打起來,因此需要群出群入,成團隊。真要打起來,互相,就近,有個照應。
周末,如果再趕上有橄欖球賽,那就會更亂。咱們的球隊贏了還好說,就算有事兒,圍觀的看客大多還向著警察,至少會保持中立。而如果是咱們的球隊輸了球,那就阿彌陀佛別出事兒吧。警察以少打多,被人群毆的事件,多發生在輸球的那些個晚上。
這次的世界杯,好險。新西蘭雖然小組沒出線,卻是在去南非的32支球隊裏,唯一沒輸過球隊球隊。(新西蘭小組賽階段三場平局,而冠軍西班牙還輸了一場給瑞士呢,記得那門將的女友成了眾矢之的。)所以,在世界杯期間,惠靈頓的這些酒吧,沒出啥大亂子。
說到世界杯,借此議論議論。新西蘭這個國家,其實是沒人踢足球的,也沒有足球職業賽。隻惠靈頓有一支湊數的隊,叫鳳凰俱樂部,每年參加澳大利亞的聯賽,水平很低很低的。可是,一到踢世界杯,就從歐洲各國各俱樂部回來了參賽球員。這些人完全是職業的,但在其所在國還進不了國家隊,就跑新西蘭來組隊,繞道去南非。有英格蘭的,有蘇格蘭的,還有丹麥的,美國的,和澳大利亞的。隊裏踢英超的就有5個,這次轉會到山東魯能的那位,之前則是在黃金海岸踢前鋒的。這隻直到賽前幾周才湊齊的球隊,隊員各操不同的口音,互相誰還聽不明白誰呢,就飛去踢世界杯了。難怪世界杯的解說,一開始嘲笑新西蘭,說這個國家一共隻有25名注冊的職業球員,兩個有傷,兩個備用,這次來了21個,,,
我在想,新西蘭,澳大利亞,甚至是美國,都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本土國家隊,而是集體外援,持雙重國籍,臨時變相而已。踢完世界杯,該回哪兒回哪兒,,,
哎,扯遠了。話又說回來,去當團隊警也有個不得了的好處,就是文書工作量極少。你想啊,暴力事件具有突發性,不容思考,上去就得出手,平暴。打得亂七八糟,三下五除二的,然後人犯押上囚車,傷者送進醫院,目擊證人還可以轉交給我們巡警去做筆錄。而他們,團隊警,連碎在地上的酒瓶子(罪證)都不用撿,馬不停蹄地,就又奔赴下一場混亂去了。到了收班兒的時候,誰還記得剛才那一架打的,究竟哪算哪,誰掐的誰啊?一場戰亂下來,隻要無重大傷亡,那就隻需填一張執勤表,了不起打一個小報告,就算完事兒了。
政府也知道這些酒吧難管理。立法限製飲酒年齡,限製酒吧營業時間,設立禁酒區。(禁止在馬路上或汽車裏喝酒)這些禁令,尺度過嚴將直接影響GDP;過鬆,則這上半夜的酒精,下半夜就會變成燃料,澆旺暴力的火焰。
警察因此在周末的工作也分上中下三個階段,在這裏簡單介紹一下:上段,就是晚間早些時候,午夜以前吧,警察巡邏,一個主要任務就是抓在禁酒區內飲酒的人。對於這些人來說,進酒吧喝酒他們消費不起,又非湊這個熱鬧不可。你想啊,膀著當街成群的美女,不但養眼,還有別的機會。
盡管這會兒新西蘭是嚴冬,可姑娘們照樣是要風度不要溫度,穿得跟盛夏似的。少女的著裝,迷你超短裙,褲襪或者幹脆就是大白腿,低胸裝,胸越大就越低,不低說明你是沒本錢低。上半夜是盛夏,該扣的並且還扣得上的扣子還都扣著,到了下半夜那可就是酷暑,該解開的不該解開的就都解開了。
把這些窮一點兒的,素質也不會太高的酒鬼們提前清理了,對下半夜的治安有明顯的,能反映到統計數字上的好處。違反禁酒令不是什麽大不了的罪,他們不會被重罰。隻是對於警察來說,如同身上多了一根好用的警棍。這些人,上半夜敢明知故犯當街飲酒,下半夜就會更加膽大包天鬧出事端來。把他們早早移出夜生活區,是抑製大案要案發生的一味靈藥,惠靈頓警察是屢試不爽。
中段,即從午夜到臨晨3點。該時段酒吧區域內人流越聚越多,平均年齡也越趨下降。(上點兒年紀的大都已經散了,回了)到2點左右,為最高峰。此時街上滿是年輕人,每個持有後半夜酒牌的酒吧,門前都排起了長隊。裏麵因為太熱,門已經大打開,流通空氣,所以那鼓噪之聲也最是轟隆隆。我需要將耳機音量調到最大,可還是常常聽不見係統的傳話。
這段時間,警察執勤就更進一步,要走進酒吧夜總會裏麵去巡查。首先是找出那些爛醉的家夥,將其移出;再就是看誰不到年齡還混在酒吧裏的,也揪出來。此項工作,正常是由酒吧經營者擔責的,是他們的責任。酒吧找來五大三粗的門衛保安,檢查證件,(主要看年齡)留神醉鬼,有容有拒,逐個放行。裏麵的酒保,也要幫著看,誰喝得神誌不清了,就請出去。原則上,如果警察來抽檢,但凡找到酒吧內有醉鬼,或者年齡未滿的,扣的是經營者的分。政府有一個委員會,負責對被扣分的酒吧夜總會進行製裁。輕則縮短其允許營業時間,重則停業整頓。另在現場,警察也可以對當時的作亂立即執行清場停業處罰。
進酒吧巡查,警察會被少女們掙吃豆腐。舞池吧台,到處前胸貼後背,波濤洶湧,泛濫。我們分成小組,半步半步往裏騰挪,繞場一周,被姑娘們揩油摸屁股是經常的。有勾腿摟脖子照相的,有拿胸脯,屁股,大腿亂蹭的,有強行將紅唇印到嘴角的。小警察們的最愛,首選是酒吧巡查,其次是去搗毀民宅私人舞會,執行噪音投訴任務,那裏的姑娘有時候穿得更少,甚至不穿。嗬嗬,執行這種任務,小警察們爭先恐後的,我往往擠不前麵去。
下段,就是3點以後。3點開始,酒吧大部分都停止賣酒往外趕人了。要打要鬧,也就是這個時段最為頻發。車子,尤其是出租車,把整個街區擁堵起來,形成一個短暫的高峰期。人群聚得慢但散得快,等到4點,基本就剩體能超頑強又或者不要命的酒鬼了。這些酒鬼,灌滿了一肚子黃湯,打架的力氣基本是沒有了。
交通警2點走人,團隊警4點走人,餘下的時間,要再出點兒什麽事兒,就隻剩我們巡警掃尾了。一是醒酒,凡是救護車不接收的單純酒鬼,又身份不明無親友來接,無家可送的,拉回警局讓他在牢房裏呆著醒酒。二是送回,未成年的孩子,喝得爛醉的少女,這會兒,警車就是免費的士,提供服務。三是如果還有警力,就抓那些狗膽酒後開車的。
本周六晚上我抓到那個醉漢,是一個二十幾歲的白人。酒保發現他喝得爬在桌子上睡著都打呼嚕了,便叫來保安拎他出去。到門口他醒了,不依不饒說他根本沒醉還要喝,被拒絕,就跟保安打了起來。把其中一個保安的褲子都撕破了,提著褲子撥打111。
在現場,我們看到這家夥躺在地上裝死耍賴,說保安之前暴打了他,說警察不應該抓他,而應該把保安給銬起來。給他上手銬,他奮起反抗,一邊向圍觀者高呼:警察對良民動粗啦!鐵證啊!快拍照啊!將他帶回警局,他拒不服從命令,不讓搜身(因此吃了點兒苦頭);關他進牢房,他先是吐得一便池的黃湯,(把便盆弄髒了)後又幹脆在地板上拉屎,還用發給他的毛毯將糞便抹得牆上地上到處都是。整個牢房區那個臭啊,大半夜的,清潔工還來不了,要等到第二天早上才能清掃,,,
另一個醉漢,還沒等回到警局就吐了。在警車上,一般是犯人與執行逮捕的警員坐後排,搭檔開車。我坐在他旁邊,見他張嘴就要吐,趕緊叫停車,趕緊解開他的安全帶,爭分奪秒把他推出車外,他哇的一聲,大口大口往外噴。好險,這次沒髒著警車。我們警員,最怕的就是開被吐髒的車子,雖然清洗過,可殘留的味道好幾天都散不盡。
老警阿豬
一零年七月
新西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