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子裏,忙裏忙外的,一直就倆人:我,自己當經理,管理一個菲律賓女雇員。立規矩的時候,不成文的,周六隻營業半天。不按加班工資付薪水,隻中午那頓飯,由公司掏錢,我跟她下館子。
館子吃多了也膩。有一回,她請我到她家裏去用餐。我當場發現,在館子裏支得跑堂團團轉,遞完刀子又叫遞叉子的,她們菲律賓人在家中用餐其實全仗一隻手!五爪金龍地,把飯和菜先在盤子裏攪拌勻了,再撮到手指窩裏,然後用拇指往嘴裏送。看著就跟一群要飯的似的。
大革命後期,在幹校,我讀的是農中。住讀,每個禮拜回一趟家。趕路上學的時候,把下一個禮拜的米,裝在一細條的袋子裏,斜背在背上。這邊挎著書包,紮上腰,卷起褲腳,嗬嗬,跟紅軍似的。
吃飯用的是瓦罐子,園口平底,用油漆寫上名字。每頓飯要提前到廚房大爺那兒去放米,吃多少就往自己的瓦罐子裏倒多少,也沒洗米這一說。廚房大爺然後往每個罐子裏澆點兒清水,一層一層的,擺放到一個大鐵鍋上,蒸。那時候,一個月的夥食費,除了米,也就兩塊錢。中飯三分錢,隻有菜,晚飯加一片肉,五分錢。省一點,不要那片肉,一塊八也夠了。
更早一點兒,大革命前,單位職工無論家庭還是單身,一般都打飯吃,很少自己做。食堂大師父把煮好的米飯搗碎,盛進籮筐裏。開飯的時候使一半大的海碗舀,也不戴手套。滿一碗算四兩飯,抖兩抖算三兩飯,這邊手再上去給抹平了,就是二兩飯。
也有家庭要自己做飯的,不是爐子挨著爐子在集體的廚房裏做,就是樓道裏各自門前堆上蜂窩煤點上爐子做。沒有冰箱,剩菜就擺在小桌上,蓋一紗罩防蒼蠅。現在想起來真奇怪。那時候,再熱的天氣,剩菜就這麽放個兩叁天,是不會壞的。當然,壞了也照吃不誤。
收入還不錯的人家,啥雞呀魚呀的,都偷著做,偷著吃,別露富。收入糟糕的人家,啥雞呀魚呀的,都偷著抓,偷著養,不聲張。倒是有家上海人,收入挺一般的,就住我家對門兒,每天樓道裏支個小桌子吃飯,天天有魚。我就跟老爸鬧:看人對門兒的天天有魚吃。老爸急了,回了一句:小半斤的鯽魚吃一禮拜,星期三才翻身,那也叫吃魚?
大點兒的食堂,比如大學裏的學生食堂,米飯是一鋁托一鋁托,上架推進蒸籠裏,蒸出來的。大師父使劃刀,橫三豎二這麽一劃,鏟出來一個方塊就是四兩。學工程的,村兒裏來的多,都是棒小夥兒,能吃。早點是一根筷子插倒底,最少仨饅頭。下午踢完球回來,經常是兩個方塊兒,八兩米飯才算飽。
我最能吃的時候,是十七、八歲,在農村插隊的時候。每年冬天,小夥子們都爭相報名到縣裏參加修水利。不但工分給得滿給的高,主要是吃得好。每天定量是二斤一兩大米,大魚大肉的,加上米酒,放開了吃。吃得夜裏帳篷四周全是毒蛇蜈蚣和野狗,生物鏈另一端的大哥大。出去撒野,出去吐,全得小心,大手電筒照著。
回到知情組就別想這麽吃了。非常小心地吃,老喝粥,還每年都吃超了自己的口糧。生產隊工分值本來就低,加上常分點花生油,花生米,塘魚,柑橙,煙葉啥的,年年算下來都欠隊裏的錢。
唉,一想起這吃飯來,就生氣美國那個,最後是胖死的,低炭減肥法的創始人。他死了活該!該死的不知道把多少人給騙了,整地都不吃大米飯了。其中包括我的女兒,已經幾年粒米未進,整天吃從超市買來的紙盒子裏的東西,那玩意兒能當飯吃嗎?唉!
阿豬
零四年六月
新西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