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警阿豬的博客

皇家警察故事,西方犯罪紀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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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給《六十年代》

(2011-08-09 21:39:31) 下一個
有朋友在網上辦了個論壇叫《六十年代》,邀請我寫點兒東西。就先說說我在六十年代文革期間的一些尚存於記憶中的事兒,算拋磚引玉吧。 -撒傳單- 我的文革體驗,是從單位上的留守處開始的。 六六年最後幾個月吧?大孩子們帶上袖套,扛著紅旗,組長征隊,走了。連爸媽也走了,好幾個月,在全國各地串連,不回來。我們,學校停課,不用上學了,歸單位留守處管。留守處組織大家,從辦公室找來油印機,鋼板和臘紙,刻印傳單。拿到市裏比較熱鬧的地方去撒。 刻印傳單是件很枯燥的事,可撒傳單就非常刺激了。從火車站大廳的二樓往下撒,滿滿一書包的傳單,幾分鍾就撒完了。下麵的人,總是擠成一堆來搶傳單。那些折得整整齊齊的傳單,掏出一疊來,奮臂一甩,撒向空中。然後,紅的綠的黃的白的,如同繽紛的焰火,張開,飛揚,飄落下去。 我們還把傳單拿到橋頭廣場,百貨大樓去撒,幾乎每天都要忙到很晚。把傳單印好,疊好,準備好。第二天紮上帆布帶軍扣的腰帶,一人兩趟四書包地這麽來回跑,興奮極了。 傳單不但我們在撒,其他很多的孩子大人們也都在撒。你撒你的,我撒我的,還一邊喊口號,對喊。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真真是革命了。當初拋撒革命傳單所帶給我們的自由感,解放感,,,對比如今,簡直晃如隔世。 -賣造反派戰報- 這些傳單,漸漸地,變成了一個個組織的一期期戰報。小組織又迅速聯合成了大組織,最後形成完全對立的兩派。到分兩派的時候,那戰報就是在報社鉛印的,如報紙那麽大張的,還帶彩色帶圖片的那種了。這麽大張的戰報,撒是撒不出去的。我們於是就成了報童,沿街叫賣。賣完得的錢,交回報社,自己還能分一點兒。 賣戰報,每天一大早天不亮就得起來,到報社去等著派報。因為要算錢,都是有數的,得當麵數清楚才能抱走。用的也是報社發的專門的大挎包,有個小隔袋可以放零錢。後來,不再去賣戰報,是因為兩派敵對得厲害。我們有一天賣報時被另一派的大個子紅衛兵給搶了,還追著打。打得不輕,怕了,就再也沒去。到現在還記得,那天賣到一半挨搶挨追挨打的時候,我賣了二元八角三分,沒法繳給報社了。 六七年的五月,我們那裏,武鬥,拉開序幕。 -複課鬧革命- 當時的學校,停課也革命,複課也革命,根本就不正常了。到了我們學校複課鬧革命的時候,兩派已經勢不兩立,把學校的學生也分開了。我們這派的老師,每天把我們叫到學校操場集合,然後分班,排好隊,齊步走出學校。一邊走,一邊高唱革命歌曲,高呼革命口號,給另一派在學校上課的同學和老師們聽。來到附近的一個露天電影院,我們這一派的學生,每天在此露天上課。露天上課,坐在石凳上,不能靠背,很快就累了。所以上課時間很短,基本就是練練唱歌,排排節目,讀讀語錄就完事了。可每當校外有什麽革命活動,老師就拉上我們去湊熱鬧:給靜坐的造反派抬水呀,到街上拉橫幅搞宣傳呀,跟別的學校同一派的學生一起,開誓師大會呀,等等。 等真打起來,很多人都躲武鬥去了,學校就又停課了。 -躲武鬥-躲武鬥,我的感覺,就是以家庭為單位,再串連一次。不同的是,這次得自己掏腰包。沒有接待站沿途提供免費的食宿;沒有免費搭乘的車船。出門靠的不再單位,組織,介紹信,,,而是爸媽的親朋好友。 躲武鬥,也很象是在旅遊。我們一家,經桂林,杭州,上海,青島,濟南,北京,一路北上,花了三個多月的時間。在桂林,住的是老人山下的圖書館。那時候圖書館也不開放借書了,我們於是就住在書庫裏。在杭州,我們住的五一旅社,樓下是飯館,在最熱鬧的一條街上。一日三餐,我們在飯館裏包飯。白天遍遊西湖十景:三潭印月,平湖秋月,花港觀魚,雷鋒夕照,翠堤春曉,,,在青島,我們追著退浪拾海帶,然後曬幹。太多了,直吃到北京還沒吃完。 印象最深在上海:正趕上盛夏,沿街盡是睡露天的人。屋裏太熱,這會兒桌子椅子床沙發,,,通統擺在大馬路上。我們住在上海文聯的小院兒裏,西洋式的小樓,樓層高,倒很涼快。每天食堂裏幫我們打飯的,居然是老作家巴金。那時候,他是寫大毒草的黑五類,沒有自由。 -兩派大聯合- 六八年,上麵的意思,結束武鬥,兩派要大聯合。我們也結束了流浪生活,錢花得精光,爸媽連手表都早不知在哪兒就賣了,兩手空空回到家。 兩派大聯合,國共合作一般,結果是還沒聯起來就又打開了。而且這次打得跟內戰似的,毛主席發了布告,連正規軍都上了。小鋼炮就架在我們院子裏,衝鋒號吹得人耳朵聾。戰士們進進出出的,提著上好了刺刀的半自動步槍,就如同隔街那邊是鬼子。我們這些孩子,從此玩開彈殼彈梭子了。銅的,全錘扁了賭,贏夠數了拿去換糖吃。 仗打完了,跟解放了似的,又要上街遊行,喊口號。我們排著隊參觀反革命據點裏的反革命屍體。紅旗飄飄,喇叭聲聲,市裏掛上了大大小小的革命委員會的牌子。我的理解,掛一塊牌子,紅一塊地方,等全國到處都掛上革命委員會的牌子了,除了台灣,山河就紅成一片了。 到了這個時候,對老毛的個人崇拜才真正上了一個台階,走向荒謬。 -三忠於四無限- 單位上有了革命委員會,管革命,管生產,管你忠不忠於毛主席?不忠,就革你的命。跳表忠舞,早跳算請示,晚跳叫匯報。活學活用,憶苦思甜,工宣隊,軍代表啥的,都是那個時期的產物。 表忠,是向毛主席表忠,請示匯報也是向毛主席請示匯報。可毛主席不在身邊,怎麽辦?沒關係,貼個毛主席畫像就行。夜裏單位要集合晚匯報,早上天沒亮又要集合早請示。任何的活動,開始要唱東方紅,結束要唱大海航行靠舵手。中間跳表忠舞,邊跳邊唱,敬祝毛主席萬壽無疆。總有人要顯得比別人更三忠於,於是就親手繡毛主席頭像,或者渾身掛滿大大小小的偉大領袖的像章,紀念章。憶苦思甜,開會請這大姑那阿婆的來講舊社會,完了吃一鍋野菜煮的雜糧稀飯,總有人為了表示自己更能憶苦,愣往鍋裏倒米糠。我們這些孩子,會看大人的眼色,撲上去,把個大鐵鍋刮得幹幹淨淨,連碗都添了它。 要熬通宵的是每當毛主席發表什麽最高指示最新指示的,頭天晚上就不睡了,上街歡呼,遊行。回來還不能睡,等著,早上要開大會。單位的會,係統的會,全市的會。喇叭裏,以記錄速度,來來回回就那麽幾個字,得廣播好幾天。去書店買毛主席的書或者畫像,也是要排通宵的。毛主席的語錄並且是要能背誦的。總有人能一字不漏全背下來,那就不得了了,數他最紅。 單位上來了一工宣隊員,抗美的時候去過越南,是個會武功的偵察兵。我要是算會點兒武功,就都是跟他學的。說是帶我去巡邏,找個偏僻的地方就開練,直到他發現,我爸媽也是要挨批判的那種人。 大人們又都走了。爸媽也雙雙走了,去參加學習班。說是毛主席思想學習班,其實就是去挨整挨批。我們這些孩子,又歸了單位的留守處管。等我們再從留守處出來,爸媽已經上了去五七幹校的名單;六十年代,也快過去了。  阿豬 零四年三月新西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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