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的早班,快下班的時候,我們交警隊的幾部車子忽然被招回警局。進到樓層一看,其他各個警隊的都在排隊領槍,換穿防彈衣。立馬明白:有持槍行動。
早間出巡前就發了單子了,每輛車一份,通緝犯的彩照都在上麵。這家夥最近比較猖狂,頻繁作案又每每得以逃脫。他半夜持槍去紅燈區搶了一間妓院,還威脅要某某的腦袋。最令警察敏感的,是該犯放出話了,死也不再回監獄。
兩年前,有過一名逃犯,也說過類似的話。那次的結果,是那逃犯在警察的追捕網越收越小的時候,狗急跳牆往山裏跑,一路殺人到了不眨眼的程度。攔截汽車,攔截四輪山地摩托。見誰殺誰。最後,在荒山上,被圍追的槍警擊中腿部,才放棄抵抗。
前車之鑒,不能再讓無辜百姓白死,代價太大了。
再者,最近一年來警察與持槍罪犯的幾次重大交鋒,可以說是均以失敗告終。不是警察叫罪犯給擊斃了,就是警察亂放槍結果把路人給擊斃了。新聞裏已經出現了檢討槍警訓練及操作規程的呼聲。
早間班前會上,警長就一再交代:照片你們拿著,看仔細嘍。路上如果真迎頭碰上了,千萬別追。不但不要追,該逃的時候就給我逃。我想起咱中國人常說的話,真真是: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嗬嗬,怕不要命的。
任務布置層層下傳,我們在樓層裏等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輪到警長向我們交代細節。又過了半點鍾,出發的命令才最後發出。我們驅車來到預定的等待地點,在那裏繼續等待。
等待中,想起頭一回扛槍上陣的情景。
那是寒冬裏的一個臨晨,路旁的車窗都貼敷著一層薄霜。一民婦報警,說家裏闖進來一凶神惡煞,拿槍將她頂進了裏屋,這會兒正在外屋打砸搶呢。
我們立刻被召喚回警局,如此這般地領槍換衣。並且因為當時沒有槍警當班,徑由警長率隊,毫不耽擱,風馳電掣般開進鄰街集合。警長簡單吩咐後,我們便貓腰前進,從不同角度選擇最佳位置,將目標房屋所有前窗後門的全部控製在槍口之下。
我的位置,是街對臉兒,正麵封鎖。管三門兩窗:正房門,前院門和車庫門,外加倆前窗。溜進一戶院牆雖矮,卻是磚壘的院子,我奮不顧身地就往草地上一趴,先把自己掩護起來。動作太大,驚顛了一隻貓。她嗷的一聲爛叫,嚇得我死盯著目標前門,老半天不敢呼吸。
我看不見其他的人都在哪兒貓著呢,又規定了不準使用話機,隻好趴著,槍把兒頂住肩膀頭兒,一會兒瞄這個門,一會兒瞄那個窗,將注意力全集中在準星上。趴了快有半小時,渾身被露水打濕透了,依舊是四周奇靜。好像其他人都走光了就剩我一個了似的心裏那麽不踏實。
終於,依稀仿佛,看見遠處狗警來了,牽著警犬。狗警身後,我們的一個隊友,提槍貓腰跟著。看見他們走到目標房屋正門,老婦人開門出來,手裏還拿著電話,被迅速領走。還看見狗進了屋。等狗警把整幢房子連車庫都搜過一遍後,係統才忽然通話了叫撤。
原來,這老太有病,分裂症,加上過度孤獨,竟以此舉吸引人們注意。她完全臆想,還抱著電話跟111是模式樣的描述半天,找人聊天呢。她先說那人還在外屋,後來進了洗手間,再後來,跑車庫裏去了。警察當然不敢大意,我當時趴在那裏,子彈是上了膛的。
我們管這種烏虛有的報案叫a big nothing。經常的,一個精神病搞得警察團團轉。
當然了,今兒這個可是千真萬確的。我們的任務是那邊一旦報說槍警進了大樓,這邊我們就封路口。許出不許進,最大限度地減少不必要傷亡之可能。
可我們在等待地點等待了老半天,我剛才一個故事都講完了仍沒有任何動靜。再等等,就聽來電話說任務取消了。叫我們回去交槍,繼續該幹啥幹啥。
正是由於有了線索,警察掌握了該通緝犯的行蹤,知道他當時就在那公寓樓裏,才千萬小心地取消了原計劃的,在樓中捉拿之行動。該樓要居鬧市一角,樓中百姓疏散起來難度極大,很容易驚動目標。一旦開火,傷亡實難預料。
這家夥是在警方嚴密的監控之下,於第二天,在另一地點被捉拿的。據說真的反抗了,受了點兒皮肉傷。槍他當時沒帶在身上,拉車裏了,不然有得打。警察是看好了等他到了離車很遠的時候,才一下子群撲上去的。
為什麽警察像這樣的持槍行動一般不用對講機?在新西蘭,警察的通用頻道是公開的。任何的新聞單位,保安單位,遊艇,卡車,甚至出租車司機,都可以憑波段掃描器收聽警方通訊。這種接收器在電子商店隨便可以買到。很多罪犯也有這玩意兒,掌握著警察的具體動向。有時候,當我們趕去出事地點時,新聞單位的車輛早已等在附近。
到了還沒說呢,新西蘭警察怎麽就出巡不帶槍了?嗯?我說完了?到目前為止,除此二回,我從來沒有帶過槍上街。
老警阿豬
零八年十月
新西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