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警阿豬的博客

皇家警察故事,西方犯罪紀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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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寫真 王先生

(2011-08-15 15:50:44) 下一個
 

中國一直存在一個問題,就是:說禁什麽,什麽就開始泛濫。打假。假的就比真的流通得還快,還暢銷;掃黃。娼妓就從害男島,SORRY,從海南島到北京文津街老幹部活動中心,越發無所不在。更別提反腐,反貪,反走私了。同樣,從《東宮、西宮》在國內遭禁開始,到最近毛寧遭襲,同性戀群體也發展得難以想象,連同誌這個詞都不能亂用了。眼下,爺們兒侃大山都得悠著點兒。說:這哥們兒跟灑家特鐵,這個鐵字聽著就很帶傾向性。 

 

扯哪兒去了?打住。 

 

百萬莊,是北京城的一個大地名兒。可百萬莊旅社,縮在建設部院兒內的角落裏,並不好找。我就是在那兒認識的王先生。同一間地下一層的客房裏住著,幾個月後,王先生和我成了鐵哥們兒。得,這會兒還須聲明一下,是不帶傾向的那種。嗯?越描越黑? 

 

王先生從廣州來,跟我一樣,是公司招聘來的。在改革的大潮中,王先生比我走得遠,體會也更多。雖然都是從老少邊流亡到中心都市受聘做打工仔的。可我是停薪留職來的,王先生卻是完全斷了後路,辭職,退房,把檔案掛在人才中心,南下廣州的。我是一個人來,老婆還在老家吃大鍋飯,叫個一家兩製。可人王先生卻是幾年前帶著老婆孩子,全家南下,一塊到廣州的。如今王太太也在工廠裏打工,孩子則高價送進了幼兒園。而王先生自己,已曆經兩次失業。在來京之前,已經幾個月沒找著事兒做了。 

 

單看王先生的麵相,絕不會想到是一個如此果斷的人。鼻梁架著一副很多圈圈的眼鏡,骨瘦如柴,每時每刻都在大口大口地吸煙。問起王先生的過去,更不敢相信他會投身打工潮,今天打東家,明天打西家,拖兒帶女,流落天涯。王先生是大學裏的講師,擦黑板擦了八年。他著的書,合訂在一起,都能把他自己給砸死。他教的學生,如今做大官兒的都不老少。孩子在廣州能進幼兒園,就是走的他學生的後門兒。 

 

在百萬莊旅社住著,和王先生天天溜到鄰街下回民館子。共同語言之多,常常一盤小菜一壺酒,一聊到打烊。不願意回去那又暗又冷的地下室,建設部院內的桌球廳成了我們的老地方,那球,怎麽不進袋怎麽打,就為了耗時間。更邪的是倆老頭子了,偏偏喜歡湊JJ的斯科舞廳的熱鬧。在三樓上找個坐兒,看少男少女蹦迪,瘋狂。 

 

那百萬莊旅社,怕是文化革命留下的後遺症,一向不給住客留門兒。夜裏過了十點,就大門緊鎖,怎麽砸也沒人給開。記得為此我和王先生很傷腦筋。倆夜貓子,十點就給關一黑屋裏,怕出問題。

 

王先生圍著旅社轉圈兒,研究了好幾天,終於發現從地下室的高窗爬出去,是一道很高的擋牆,翻上擋牆,是另一個機關大院兒。再翻出那院兒的院牆,這就算進了北京城了。記得那夜我們捱過十二點才開始爬窗翻牆,出去探路。沒想到那牆太高,上去容易,下來難。等從北京城原路又摸回旅社的窗前時,發現根本下不去,缺根兒繩索,得,還得滿街找,偷一根老長的粗繩子,,,這哪象是旅社?跟渣滓洞地牢似的,偷著爬出去,才能給自己放放風。 

 

王先生也愛唱歌兒,尤其是,也愛唱我愛唱的那些歌兒,難得。那年除夕的晚上,我倆數了數,身上總共有四百來塊人民幣。於是匆忙計劃,要到酒店吃自助,開開洋葷。然後去王府井找個歌廳唱歌。事先說好了的:異鄉異客,豪邁一把。大過節的,不花得一個子兒不剩,就不回地牢。 

 

想花錢還不容易。從酒店出來,已經去了二百。趕無軌電車上王府井,到了地兒竟然找不到卡拉OK。大酒店裏的歌廳有濃妝豔抹的小姐跟門口那兒把著,這點兒錢進不去;小酒店的歌廳早關門了。好不容易才在金魚胡同一家粵菜館的樓上,找到了一間卡拉OK小歌廳。這歌廳本來除夕晚上就不打算開的,樓下菜館子也馬上要關門了。可一聽是從廣州來的,跟老板認了半個老鄉,開恩,親自打開機器讓我和王先生唱了一個晚上。老板先叫來一個小姐坐陪,等我們一拉開嗓子,本來要回家的小姐呼啦一下,都上來了。那晚唱得盡興,倆老頭子可算露了老臉,不亦樂乎。末了,那廣東老板不但不肯收錢,還搭進去十好幾瓶啤酒。唱完出來,有小姐攙扶著,我們人也醉了,心也醉了。可就是,錢有剩,沒花了。 

 

北大地下的士車的時候,夜半三更。倆外地人,手腳哆嗦,拚命把上下衣袋裏所有的錢,全掏出來給那司機。嚇得人的士司機直解釋:哥們兒,這可不是我要打劫你們啊。 

 

有一次,王先生收了一封王太太的來信。晚上喝酒的時候,老頭子忽然哭起來。一問,原來先生的戶口七整八整地,現在落在了東莞的一個小鎮。而老婆孩子的戶口,還都遠在江西老家。先生來北京後,王太太自己上夜班,下了班還帶著一個孩子。因為實在看不到這日子何處是盡頭,王太太所以要打退堂鼓,帶孩子回娘家。這就意味著,這個家要散啊!先生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得我也很難過。那晚,先生真的醉了。 

 

王先生當年,在大學裏教書,連七連八加在一起,一個月能收三、四百塊。可由於住房緊張,結婚多年也沒能把鄉下的老婆辦到大學裏去。夫妻兩地分居,錢分兩處花,不見數。老婆娘家不樂意,老鬧。所以先生毅然決然,辭職南下,維持住這個家,別的不說,先解決分居問題。 

 

這次受聘,公司本是廣州的,可需要王先生到北京來和我一塊兒工作。外派,常住,也不知啥時候才能回去。所以,老問題又重來。其實,隻要一家人的戶口不能解決,這日子怎麽過都隱藏著危機。可廣州的戶口不好進,需要掛靠一個國家單位不說,光公安局就管你要幾萬塊一個人頭。一下子,實在拿不出來這麽些錢來。 

 

王先生有一個好老婆,也就跟她男人才發發牢騷。每回王先生真要做什麽決定,她都支持。越是這樣,先生就越是覺得自己讓老婆孩子跟著一塊受累,對不住這個家。先生在廣州有過好幾個家。每次換工作,就得搬家。所有的家當,除了書,就都是最基本的了。長年就住單間兒,一家三口兒睡一個單人床,旁邊貼著放兩把椅子,先生大半個身子,就睡在椅子上。 

 

因此,王先生練就了睡覺不帶翻身的本事。在百萬莊旅社的時候,每天起來,他的床幾乎就跟沒人睡過一樣,和我的床形成鮮明對照。旅社的大媽來收拾屋子,半天沒敢問:你倆是不是隻睡一張床?王先生笑著說:哪兒的話,我們還沒鐵到那程度。是人阿豬思想鬥爭忒複雜。

 

阿豬

零一年十月

新西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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