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利家私

 

嘉利家私 

 

－蒙崗－ 

 

那年秋天，我剛從巴基斯坦的荒漠硝煙中逃跑回來。還沒有來得及休整自己，也沒有考慮好下一步做何打算，就被一個老朋友給叫到深圳去了。阿豬，快來！來幫我打理一下公司，順便感受感受特區節奏。沒等我說再考慮考慮，他已經把電話掛了，倒也是快節奏，很對我的口味。 

 

按著地址，我在衝天的樓群下，穿流的大道旁，投幣的電話亭裏，撥通了他公司的電話。阿豬，站在那兒別動，留神旁邊那個戴蛤螞鏡的家夥，我立刻就到。就在我們等著信號要過馬路的當兒，忽聽身邊一位女士連聲尖叫。回頭一看，隻見剛才那個蛤螞鏡，搶了她的手袋嗎也不項鏈兒，蟑鼠一般，一溜煙就沒影了。 

 

一邊握手，我一邊重新審視了一下眼前這哥們兒。他叫蒙剛，清華的尖子，國際公司老總的女婿。幾年前，我們原本是將要同赴德克薩斯休斯頓的。由於公司內部的你爭我鬥，他一氣之下，獨奔特區。哎，深圳雖然繁華，充滿機會，但也不是隨便誰都能發的。不滿你說，我也是三起三落。他一欠身，把我讓進位於南光大廈三十三層的辦公室裏。 

 

哎，這裏不說辦公室，叫寫字樓。哇！你的這個，寫字樓，很堂皇啊。還有望遠鏡，還有影碟機，還有，，，我鬧不清自己這是在客套，還是純粹豬姥姥進了大觀園。介紹一下：這位是楊小姐，公司會計。這位姓李，南寧二中的校友，大戶室的拍擋，現在是股東。蒙剛一一介紹公司的夥計。還有一位，等你來拍板。 

 

酒樓喝茶時，蒙剛將想法和盤托出：這些年，玩兒心跳，幹的多是虛的。抄股票，賣樓花，套外匯，倒批文。如今，股市低迷，樓花過剩，銀根縮緊，海關換人。餘地和油水，已經蓋不住風險，該求實了。所以，背靠特區，投資內地，想重回老家，在南寧開店，賣深圳家私。

 

他倒是單刀直入，簡單明了。

 

－小胡姑娘－ 

 

從第二天起，我便進入角色。從深圳到寶安，從香江到海馬，逐一考察特區正處風頭的家私零售業。所到之處，我是既不打算買任何東西，又要盡量全麵地了解人家的經營管理內容。所以，既不能過分爽快，最後不買，惹得店家惱羞成怒。又不能一副吝嗇刁鑽的樣子，使人不愛搭理。

 

蒙剛叫來一個姑娘，做我的向導。 

 

這姑娘，叫胡雪芳。是一年前從四川來到特區的打工妹，在寶安的海馬家私城做領班。蒙剛他們考察市場時遇到了她，立刻被她的美麗風采和專業水準吸引。於是想把她挖到公司裏來。 

 

這小胡姑娘，不但人長得漂亮，而且談吐親切，反應敏捷。更令我驚奇的是，一問，她才十五歲！初中還沒念完，家境不容，就隻身到特區麵世來了。如果不問，還當她是川大剛畢業的校花呢。 

 

每到一處，小胡姑娘由於臉兒熟，自然不方便帶我進店。但她卻能把各店家的營銷路數，產品來源，價格水平，，，道出個八九不離十。到最後，我幹脆停下車來，找個小館子，坐下聽小胡姑娘如數家珍般地介紹家私和家私的購銷特點。 

 

幾天下來，我對在南寧開家私城已經很有興趣，也充滿信心了。尤其是每當想到能有小胡姑娘這樣的幫手。 

 

－李中然－

 

四個股東裏，數他最象個書生。他叫李中然，蒙剛高中的同桌，原先一直在銀行做信貸科長。股票的強大誘惑，使他辭官下海，如醉如癡。最後和蒙剛一起，攜手坐進了大戶室，直到深圳股市大崩盤。 

 

唉，不是親身經曆，無法體會那是多麽的刺激。雖然高度近視，可一談起抄股，李中然總是不顧場合，下意識地摘掉眼鏡：那時候，每天過了中午才起床，一看股票，自己的身價又漲了五萬，八萬。別人喝的下午茶，可對我們來說，算是早茶。 

 

然後的節目通常是，台球，麻將，三鞭老湯。當然也少不了泡妞。仍是單身的他，，眉飛色舞，好不瀟灑。和戴上眼鏡時那副憨厚的樣子，判若兩人。 

 

我們比較了深圳，保安，東莞三地的二百多個家私生產廠家的資料，兩周時間裏，馬不停蹄地造訪了其中的六十多家。最後選定了十八家工廠，下了家私城的首批訂單。 

 

和李中然的合作是很愉快的。談合同時，我們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爭取到了不少的利益。他原來做信貸科長時認識的很多朋友，這會兒也派上了用場。使我們能夠成功地和不少廠家談成了賒帳，代理甚至代銷性質的協議。為家私城的貨源打通了道路。 

 

一轉身，他就又談起股票、麻將、靚湯和女人來。我體會這也許就是蒙剛所說的特區節奏吧。今晚，我再帶你去一個地方，那裏的姑娘，哇，不得了，不得了，，，他幾乎每天都會這麽說。 

 

－莫叔－

 

南寧的家私同行們，可能不會料到即將來臨的威脅。在市中心的幾家家私店裏，能夠令深圳人堂目的價錢標牌，仍然得意洋洋地晃蕩：臥室六件套，三萬八千八百八十八。普通皮沙發，一萬六千八。而且無論是款式，材料，還是工藝，都輸深圳家私一大截。 

 

倉儲式平價直銷商場。一個南寧市民尚無概念的新名詞兒，也是我們選定的市場切入點。在新城區的一塊政府自留地裏，蒙剛通過還有實權老爸，租了一個場子。說是租賃，可租金極低，足以使我們的家私標價更加奪目。 

 

我們一行從深圳趕回南寧，顧不上歇息，就分頭忙開了。蒙剛負責各項執照和資金籌措，小胡姑娘則一頭紮進單據和書本裏，編分目，寫特點，為培訓員工做準備。我的事情更多：商場裝修，廣告設計，管理分解，展示格局，，，

 

幸虧有莫叔幫忙。 

 

莫叔是蒙剛的親叔，國營工廠的技師。辛苦了幾十年，工廠裏發不出工資，劃定他提前退休了。蒙剛開店，莫叔從一開始就全天候地泡在工地裏，從門窗到水電，從內堂到門臉，他一清二楚。他有一幫子老哥們兒，隨叫隨到。整個裝修，不足十天就完成了。 

 

從有貨物進庫開始，莫叔幹脆就住在店裏。並且一有空就跟著小胡姑娘學著安裝家具。他將原來工廠裏的那一套材料進出庫管理方法，介紹到店裏來。更令我吃驚的是，他還把在機關持鐵飯碗的老伴也搭進來了，停薪留職，到店裏做了倉庫保管員。 

 

跟莫叔一塊兒幹活，才領教什麽是主人翁精神。 

 

－麥鳳平－

 

我們的招聘廣告別開生麵。不說店員，叫導購小姐。而且，六百元一個月的起薪，在當時的南寧，還是首次。 

 

隻招六個導購，結果來應征的不下百人，把李中然忙壞了。哇，真不得了，不得了。玉腿如林，靚女如雲。整地我糊裏糊塗的，精神狀態不時地閃回深圳的南國電影院。氣得蒙剛將他換下，自己親自操刀麵試。

 

小麥，麥鳳平。是家私城首批招募的導購小姐之一。她高考落選後，頂母親的職做了電影院的售票員。往往別人下班她上班，去不得茶樓，進不得舞廳，結果連吹了兩個男朋友：早九晚五，我來應聘為的就是這個。蒙剛見她伶牙俐齒，心直口快，於是就留下了。 

 

培訓是很嚴格的。小胡姑娘嫣然一副夜總會媽媽生的姿態，教小姐們如何走路，化妝，微笑。如何保持與客人的距離，如何用特殊的提問了解客人的需求。另一方麵，小姐們還必須在短時間內掌握商品的特性，材料，工藝與價格差異等。 

 

當初在海馬的時候，我參加了兩個月的無薪培訓才能上崗。而現在，你們隻有兩個星期。所以大家回去後，要抓緊把發給你們材料多過幾遍。廠號，型號，顏色號尤其不能錯，否則就會影響到收銀，倉庫，進貨，還會引出客人的投訴。

 

小麥他們，看上去又興奮，又疲勞。但越是這樣，他們對公司才越有信心。家私城還同時招聘了安裝工，保安，收銀員和搬運工。經過一周的試營業，門前的靂虹燈終於亮起。

 

從深圳茶樓的股東會，到家私城正式在南寧開業，大家一數手指頭，前後一共四十天。也該算是特區節奏吧。 

 

嘉利家私，思家麗家。這八個字，既是廣告詞，又是經營宗旨，曾經轟動一時。 

 

嘉利家私，從一開張就引起了當地社會和媒體的廣泛關注。價格便宜，款式新潮，質量考究，服務，尤其令人耳目一新。蒙剛每天忙著應付電台報社的采訪，成了新聞人物。開業才三個月，新城區人民政府就送來了優秀企業的錦旗。營業額更是按月翻翻，忙得我不亦樂乎。 

 

做了將近半年的經理，我因另有公務而離開了嘉利家私。但每當我回到南寧，總會去蒙崗的辦公室坐上個大半天，聽他情緒激昂地描繪新的計劃和理想。我走後，他先後又搞了嘉利燈具，嘉利台球城，嘉利1＋1的斯科，明園新都嘉利西服店等，一個比一個成功。 

 

時至今日，我依然會為當初的說幹就幹而激動，依然能描繪出嘉利家私初時的每一位職工，依然希望看到嘉利家私在海的那一邊瘋狂成長，也依然自豪自己，曾經是嘉利家私的一員。

 

阿豬

九九年四月

新西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