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 主的話比極多的精金可羨慕,比蜂房下滴的蜜甘甜(詩 19:10)

(2011-07-26 05:35:26) 下一個
虎穴讀經

  1966年文化大革命之初,一個春天的早晨,早稻農忙插秧剛移栽完畢,幾聲從未有過的哨子聲響徹勞改營上空,在四周回蕩。我們就從工地上跑到簡陋食堂緊急集合,氣氛異常恐怖,似乎發生了什麽性命交關的大事。

  勞改中隊指導員嚴肅地宣布,“我以總場革命委員會的名義宣布:從現在起,在我場正式開展毛主席親自領導的、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今天第一步具體行動是掃‘四舊’(舊觀念、舊文化、舊風俗、舊習慣)。從此刻起,任何人不得擅自離開食堂,不準交頭接耳,口袋裏的東西不準丟窗外,大小便必須報告批準。你們都是‘四類分子’(地主、富農、反革命分子、壞份子。所謂“壞份子”是指道德敗壞的刑事罪犯),每個人的一切東西都要徹底檢查,沒有例外。”全場頓時一片死寂。

  接著挨次序、按鋪位,一個一個分別帶出食堂到寢室鋪位去抄搜。雖然人人都要抄,但每個中隊都有重點對象,我就是三個重點之一,被認為是勞改中隊裏最頑固、最可疑的一個:不肯放棄信仰,是個花崗岩腦袋;而且曾在不久前(1965年)因在勞改營進行反革命、反改造的現行活動(傳福音)而受過勞改局的處分,“繼續戴上反革命帽子”(這一處份直到1987年才撤銷。那時我已來美)。

  抄搜非常認真、徹底。一個叫吳錫榮的地主藏在棉帽的帽沿裏和藏在補得層層疊疊的破棉襖補丁裏的全國糧票,給查出來了(注:大陸那頭幾十年,人出門若沒有帶糧票,就買不到食物。若有人想從勞改營逃跑而沒有糧票,難免餓死)。極少數的秘密日記、私藏的書(除了馬、列、毛的書,都是非法的)查出來,沒收了。十分幼稚可笑的是,像以下這類東西,也作為“四舊”被抄去、沒收了:多年前美國進口的克寧奶粉空罐、私人銅質獅子圖章(印把上刻有一隻獅子)、我的一把舊英國貨安全剃刀。過了很久,他們派人用鋼銼銼去剃刀上麵Eveready(“永備牌”)幾個字,又發回給我,算是破了“四舊”。

神保守了我珍愛的小聖經

  那天輪到抄我的東西了。我很緊張,心跳得很快,就站在我鋪位旁,心裏十分懇切地禱告,因我有私藏的聖經,擔心一旦搜出來,受處分,已過八年的改造前功盡棄還在其次,沒有聖經讀,那是太大的事了。一個幹部親自動手,搜得十分仔細徹底,甚至席子底下的一厚疊草紙,也一張一張揭開搜。

  我那本小新約聖經是我的珍藏,雖已是最小版本,還嫌太大,容易被發現。我為人一向十分謹慎,早己把它拆成五個小本,其中隻有一小本用塑膠紙包好(防止被汗濕透),帶在身邊,一有機會就拿出來讀或背;其餘四個部份,就細心藏在我行李中最隱秘的地方,讀完一小本就換一本。

  長話短說,主奇妙地保守,竟連一小本也沒有被查到:在他搜完床鋪後,我先將兩個大旅行袋給他搜,我知道其中沒有聖經,查過的東西放在另一邊。一隻小旅行袋內的一雙襪子裏,藏著一小本。當我看他查累了,就趁他不留意,把小旅行袋一腳踢到已查過的行李堆中去,逃過“一劫”。另一小本我夾在若幹全國糧票之中(糧票是從前在上海的一位鄰居林倪閨貞老姊妹送的)。幹部問我有沒有全國糧票,我立刻說:“有!有!我數給你。”一麵數,一麵趁機把其中的小本聖經塞入口袋裏。藏在小錢袋夾層裏的那部份聖經,感謝主!幹部也沒有找到。神遮蓋了他的眼睛。

  在勞改營讀聖經是冒險的,實在需要主的保守。平時隻有很少的時間,上下午工間休息的15分鍾,別人聊天,我就單獨坐在一旁,把小聖經放在手心上,又讀又背誦。夏天晚上坐在帳子裏、暗淡的燈光下,把小聖經夾在馬列的書中讀。冬天躲在被窩裏,用手電筒照著讀,但因買不起電池,每晚不能超過一刻鍾。一對電池0.52元,隻能用14個小時左右。偶爾派我值夜班,也是一個讀經的好機會,有一次我就趁值夜班,背完了猶大書。除此以外,其它讀經的機會就很少了。

在神的話語麵前戰兢

  哦!親愛的青年弟兄姊妹們,虔讀主的話,遵行主的道,乃是至關重要的事,是把房子建造在磐石上的永久大事(太7:24-27)。

  文士和祭司以斯拉生長在巴比倫為奴之地的外邦。在許多被擄的人心中,四麵環境一片漆黑,前途茫茫,無數在深重罪孽中被擄的人,早已完全灰心喪誌。而以斯拉卻“為以色列神言語戰兢”,甚至被外邦君王、波斯的亞達薛西尊為“通達天上神律法大德的文士”,被人尊為“敏捷的文士,通達耶和華以色列神所賜摩西的律法書”。他在異國他鄉不知下了多大決心,花了多少時間,定誌考究神的律法而且遵行,又教訓神的百姓(拉7:6-21,9:3-4;尼8:1-18;請參閱賽66:2,5)。他對於違背律法、和外邦人通婚的罪,不但深惡痛絕,而且“撕裂衣服和外袍,拔了頭發和胡須,驚懼憂悶而坐”,不吃不喝,帶著“為以色列神言語戰兢”的心向神撕裂心腸地悔改、認罪、對付,因而產生了極大的屬靈影響,挽回了神的子民,轉離了神的烈怒(拉9:5-10:15),實在是我們的好榜樣。

第二次被抄

  抄過一次之後,我讀經更小心了,擔心會有第二次抄搜。果然不出所料。頭一次抄後過了相當一陣子,冬天來了,我再三考慮,如何藏好我那五部份聖經呢?既要便於取閱,又要不易被抄出來,就不能再分散在五處了,否則隻要抄到一部份,就都暴露了,多年的“改造”就會前功盡棄。曾想過不少辦法:藏在大稻草堆裏?藏在茅廁頂上?都不夠理想,最後決定在“被橫頭”(注:上海不少家庭在棉被靠頭的一端加縫一塊長方形布,叫被橫頭;被橫頭最易髒,可常拆洗,整塊被夾裏就可少洗)內側縫一小口袋,除了隨身帶的一份,其餘四份都放在這小口袋裏,袋口小,不容易落出來。晚上熄燈後,等大家沉睡了,就拿手電筒在被窩裏讀經。

  領導把中隊裏問題最大、最複雜的三個人集中隔離起來,辦一個“毛澤東思想學習班”,同時安排另外七個改造較好的人作為“動力”來幫助我們,總共十人一小組。睡統鋪,像沙丁魚一般,全天脫產學習,暫不參加勞動。這三個人中除我以外,還有一個人不同一般。他是江西人,從某勞改隊逃跑十年後又被抓住,送到我們隊來繼續改造。他平時沉默寡言,我們隻知道他逃跑後,在江西某偏僻地區一處石礦作苦工。這種苦工很少有人願意幹,所以那裏不查身份證,大多數是無家可歸、無業可就的人。每周發工錢,多半吃光用光。時間一久,窮極思變,他就到廣東某地去,想謀一個好一點的工作,不料查身份證時被抓回,由勞改局安排到我隊繼續改造。他連換洗衣服、鞋子都沒有,經申請,批給他人民幣四元五角買一雙雨鞋,錢從生活費中扣除。不料,在一個細雨蒙蒙的夜晚,他又逃跑了。於是隻剩下兩個重點,“火力”更加集中了。

  有一天又突擊抄搜,把我這個“重點”的東西,一點一滴都查遍了,隻是沒有懷疑棉被中有什麽秘密。最後一個彪形大漢,姓姚,是被認為改造特好的,走過來用手一把抓住我的棉被中央,高高拎起,看看,說“沒什麽”,這樣我又逃過“一劫”。

  “破四舊”高潮還沒有過去,最後我隻好臨時用兩層小塑膠袋把小聖經的五部份包在一起,藏到一個絕妙的地方,直到高潮過去:我隊有一千多畝水稻田,我看準了隊部附近一塊田中的一株水稻,記住它位置的“座標”,然後把它拔出來,把包得密不透水的聖經放在它的根部,壓上一片瓦片,使聖經不至漂起,自己去拿時,容易摸到;然後再把那株水稻栽上,這樣中耕時不會丟失。直到高潮過去,再悄悄取出繼續虔讀。

  哦!文革十年,多少聖徒千方百計地藏聖經,各有巧妙不同:有的藏在屋簷下,有的藏在樹洞裏,有的埋在地裏……。其中有被搜出來的,就為此受盡各種折磨和苦難的。這光景使我聯想到:

死海古卷

  1947年在耶利哥南麵的山洞裏發現的舉世聞名的“死海古卷”,是用希伯來文和亞蘭文寫的,約有六百塊羊皮聖經碎片。經科學家鑒定,這些羊皮卷的年代在公元175年到公元225年之間。它們一直蒙神保守,曆經漫長的歲月和浩劫,包括公元70-313年羅馬帝國逼迫基督徒的時期。如今,它仍有極高的參考價值。我們感謝、讚美父神奇妙的帶領,使當時那些勇敢的古聖智慧地把這些寶貴的經卷珍藏起來。

<聖經要道集錦>

  約在1979年下半年的一天(注:當時我已經從勞改營釋放回上海),一位三十多歲的北方農村同工張弟兄來訪。他的見證可歌可泣,至為感人。經文革浩劫後,聖經極為稀罕珍貴。他渴慕神的話,多方打聽尋覓,發現在離他家約五裏地的一位老姊妹擁有一本<新舊約全書>。她說這是傳家寶,決不肯出借。因此,張弟兄每天在人民公社出工前及收工後,往返十裏路(約3.1英裏)到老姊妹家閱讀這本聖經。一段時間後,他和老姊妹商量,他情願把老姊妹那二分“自留地”(注:“自留地”即我國實行農業集體化後留給農民個人經營的少量土地,出產歸個人所有)包下來,保證替她把蔬菜種好,作為借聖經的交換條件,那老姊妹就同意了。她纏過小腳,所以種菜、鋤草、鬆土、挑糞、施肥,都頗辛苦。於是張弟兄就如饑似渴地下功夫讀主的話,越讀越寶貝,真正體會到神的話“比極多的精金可羨慕”,“比蜂房下滴的蜜甘甜”(詩19:10)。

  後來他想,怎樣才能讓許多沒有聖經的同工們也能分享主的話呢?他就起意把他感到重要的經文抄下來,再分類,編成一本<聖經要道集錦>,請當時“上山下鄉”(文革期間下放到農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中學畢業生)知識青年中的信徒幫助刻蠟紙、油印,以贈送給渴慕的同工。於是,他日以繼夜地工作,每天直到深夜。他的妻子是個姊妹,卻認為他的工作太危險,一旦給公安人員查到,後果不堪設想。但她無法阻止他那顆為主擺上的火熱的心。

  張弟兄費了許多心血,終於有一天,一切都準備就緒,打算交付一位知青姊妹幫刻臘紙、付油印了。不料,他的妻子越想越害怕:一旦印好、散發出去,隻要有一份不小心落在公安局手裏,恐不免家破人亡。於是她下狠心,一下子把他的全部稿子塞進爐火裏燒掉了。張弟兄十分傷痛,又無可奈何,隻好重整旗鼓,從頭開始。

  長話短說,這樣一次一次準備好的稿件,先後被他妻子燒掉達三、四次之多!感謝主!他仍百折不撓。有一天晚上,教會在離他家不遠的一位弟兄姊妹的地窖裏聚會,他負責分享主的話。不料,走漏了風聲,聚會點被警察包圍。警察把其餘的人都放走了,隻留下張弟兄一個人。他們把他吊起來打,直到他昏厥過去,才把他棄之於地。

  半夜的涼風習習,他漸漸蘇醒過來,但傷勢很重,動彈不得。想到妻子在家裏一定焦急,他懇求神給他力量爬回家去,因為神“是我們在患難中隨時的幫助”(詩46:1)。他真地爬到了家,但在門口就癱軟下來,他妻子又氣惱又愛惜地把他抱了進去。他的衣服因遍體鱗傷而被血粘住,脫不下來,她就去灶間燒了點溫水,敷在傷痕上,好不容易才換下衣服,料理好。感謝主,就在這個半夜,聖靈在她心中動工,感動她,使她看見自己站在撒但一邊,破壞神的工作,嚴重得罪了神,而終於沉痛地悔改認罪。是的,死在弟兄身上發動,生卻在他妻子身上發動(請看林後4:7-12)。

  此後夫妻通力合作,終於把這本書<聖經要道集錦>油印了出來。那天他來,拿給我看了,內容實在使我十分驚訝:一個青年同工,隻有中學文化程度,完全沒有參考書,竟能完成洋洋幾萬字、在當時極有精讀價值的重要聖經節匯編,有力地幫助了許許多多同工,促進了福音廣傳和信徒牧養工作,實在不能不使我們向父神低頭下拜。哦!幾個撇下一切、跟隨主的漁夫,“原是沒有學問的小民”,像彼得、雅各、約翰,在主的手中,能帶進多麽大的祝福啊!

有驚無險

  一位主仆李弟兄和我不在一個農場改造。在文革開始、破“四舊”時,當然他們勞改隊也挨個搜查。那年代絕大部份改造或坐監的弟兄身邊是沒有聖經的。感謝主,他身邊也有一本小聖經,不過他個性不像我那麽謹慎細心;他每次讀經後,就把聖經放在枕頭底下。那次突擊抄搜,他也十分緊張。[哦!求主使我們的信心更深地紮根在他和他的話語裏麵,學習更深地依靠與信托他,以至在風暴突然襲來時,不至失去深處的平安和寧靜(路8:25)。]他以為這次是絕對逃不過一劫了,幾年的“改造”要前功盡棄了。不料,那天他站在自己的鋪位旁邊看他們抄,卻始終沒有搜出什麽來,他自己也希奇、驚訝不已。過後他鄰鋪的室友拍拍他的肩膀,說:“不要緊張,東西在我這兒。”感謝主!原來這位室友早已注意到李弟兄在偷偷地看一本書,趁他不在時,曾好奇地私自拿去看過不少次,讀過不止一遍了。那天搜查,由於主奇妙的手,這本小聖經正好在他身邊,就滑過去了。

“羅馬兵可以通行無阻”

  一位突然被捕的弟兄被判了重刑,身邊當然沒有聖經,但他一直渴望著。有一次他妻子探監時,他請她設法把羅馬書五-八章帶進監裏給他。這是很冒險的,一旦查出來,不堪設想。經過禱告,他妻有了主意,去醬園裏買了一隻拳頭大的大頭菜。上海醬坊賣大頭菜,曆來都是用舊報紙包的,不沾手。她回家後,先包一層塑膠紙,外麵包羅馬書五-八章,外麵再包上舊報紙,在探監時混過了檢查。

  羅馬書五-八章是羅馬書內最重要的部份,教會曆史上有一句雙關名言:在羅馬帝國時,“一個羅馬兵可以通行無阻”,暗指一個把羅馬書真正學到手的弟兄,在生命的道路上可以通行無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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